女帝憨夫(上)第1部分阅读
女帝憨夫(上) 作者:rouwenwu
女帝憨夫(上)
作者:云绯静
卷一 心伤深隐定幼志
第一章 生于冷宫的皇子
冷宫处,萧瑟凄凉。
深夜的此时,荒芜的庭院中,匍匐在地的十几名女子终迎来了她们期盼已久的那位君主,只是,他带来的不是赦免的圣恩眷宠,而是滔天怒意!
原因他无,御林军统领带着冷宫废妃——原贤妃娘娘私逃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戴到了当今皇上的头上,怨不得他迁怒至此。
女子们个个惶恐不安,把头低得快贴近地面,深怕牵连到自己。因此,在众人之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显得极为突兀。
他,身着由太监服改成的小小号衣袍,跪着却不屈身,腰板直挺。稚嫩的小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漠然,仿佛天地间的任何事物都与他无关,整个人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意让初见他的人不由一惊!
“他是谁!?”意外于冷宫中竟有一小儿,延麟帝冷声询问时,恰好与此子的视线对上,只见那双酷似自己的寒星凤眸中幽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感情,这让他再感意外,更怒,一脚便踹到了离他最近的女子身上,又问了一遍,当即就得到了结结巴巴的答复。此子竟是那私逃之妃被打入冷宫之前一月所怀,在冷宫所生,按照年岁排行,是他的第十六子!
堂堂皇子生于冷宫,竟无人来报,延麟帝是怒上加怒,不假思索地下令处决一干负责冷宫的太监们。顿时,求饶声四起,为首的冷宫太监后悔当初不该因为听从了宫内某位娘娘的指示,并且由于种种原因估计此子难以存活而大着胆子认为不必多此一举地向上禀报,此时,他再想解释求饶,供出那位娘娘时,却没能来得及地被击昏拖走了,为时已晚!
求饶声渐渐消失,一干太监们已经被拖了出去,延麟帝走到那孩子身前,神色阴沉地俯视他,心中不断重复着:那个女人竟然给自己生了一个孩子!
“你的母妃竟然不知廉耻地跟人私逃了!你说,朕该怎样处置你这个她所留下来的儿子!?”想起与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之间曾发生过的种种,延麟帝迁怒般地恨起了眼前的孩童,却又由于这孩子给人的感觉跟同龄人不太一样而不自觉地瞪着他,质问了起来,想听他作何回答!
冷漠的娃儿仅是面无表情地仰头直视他,不吭声,仿佛被问者不是自己。
延麟帝滞了滞,觉着自己是被气糊涂了,试问,一个三岁的娃儿哪里懂得私逃是何意,又怎么可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呢!?
放弃等待,他准备先去审问冷宫众女,之后再来处置意外冒出来的儿子,哪知,他刚转身,一道清冷的童音便在他的背后响起,致使他的动作一顿。
“你也想让我死,想要我的命,是吗?”
他诧异地迅速转了回去,俯看小娃。
“你也想杀了我吗?”小娃再次开口。
发现那冰冷的问句确实出自此子之口,除却意外,延麟帝更疑惑于那个“也”字,难不成曾经有人想杀掉这个孩子?
“如果是呢?”延麟帝微微俯身,靠近小娃儿,不答反问。
“那就杀好了!”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没有一丝害怕,娃儿依旧那么的冷漠。
“哦?”延麟帝被挑起了一丝欣味,不禁再问,“让朕杀了你,可是想为了你的母妃求情?”
此话一出,就见小娃儿那双原本不含任何情感的眸子像起了风暴似的,泛上了浓浓恨意,瘦小的脸孔布满阴云,硬冷的两个字从干裂的唇瓣中挤出:“不会!”
不是不想,竟是根本不会帮他母妃求情!?延麟帝先是一愣,再是望着他深思了起来,接着直起身,对他说:“起来说话!”
小小的人儿起身,笔直地站好,仰视他,小脸上满满的恨意依旧还在。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杀你!你的母妃犯了死罪,可朕派出去的那些个人都不中用,竟然失去了那私逃二人的踪影!你说,朕若将这缉拿之事交予你负责可好?倒不是现在就让你怎样,而是待你长大了,有能力后,再办此事!”延麟帝的脸上浮上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不可思议,难不成皇上有意放过那私逃之妃不成?
“……”小娃儿不吭声,但他的神情却显露了一丝激动。
“朕问你,待你将来把那二人捉回后,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呢?”
“碎尸万段!”那双小小的凤眸中霎时染上了浓郁的血腥之色,清脆的童声带有狠劲,小小的手攥成拳头,使劲握紧,铿锵有力的四个字清晰地传入众人之耳。
众人惊呆了,延麟帝却笑了。他望着这孩子,心中却是另一番计量:私逃之妃所生,他岂能容之!如果今天这个孩子像普通的孩童那般要找母妃,或为之求情,哭哭啼啼,他定不会承认此子,更要将其杀了!可这孩子不知何故将那女人恨之入骨,挑起了自己的兴趣。若是能让那女人死在她的亲生子手里,会是何等景象?为此,让她和那个男人多逍遥几年又何妨!他有的是耐心等!先让她活在幸福中,再狠狠地把她的幸福夺去!这样才能解恨,令人痛快!哼,从天上坠到地上的滋味他会让她深刻地体会到的!另外,他还想看看,在这充满算计,步步皆险,会吃人的皇宫里,没有靠山的小娃儿将会怎样!
不知发生何事,让这三岁的小娃对自己的亲生娘亲恨意浓浓,然而正是这种恨意反而救了他自己一命,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就此到来。
“朕再问你,你母妃一族该如何处置?是该灭了九族,全部杀了呢,还是饶他们一命,全族流放呢?”延麟帝的一双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丝妖异,嘴角挑着一抹邪乎的笑容,像对待大人般地向小娃儿询问意见。
“灭九族!”语调不带丝毫情感,小娃儿心中仅有恨意,凡是跟自己母妃有关的人和事都是令人厌恶的,就连自己,都不能放过地厌恶痛恨着。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延麟帝满意地笑了,只是,却反之而行,儿子要杀,自己便饶!于是,名满天下的显赫一族莫氏因其宗主之不孝女而大祸临头,却又因其外孙而逃过险些灭族之劫!
第二章 嗜血的十六皇子
“有人私逃出去,这些冷宫中的人,不是不知,就是知而不报!又该当如何处置呢?”延麟帝懒得再详细审问冷宫众女,他像是询问上了瘾,凡事都要先问过小娃儿后再做打算。
阴鸷的神情再现,小娃儿缓缓地扫过匍匐在地,战栗发抖的众女,眼神中的嗜血之色渐浓,几欲滴出几滴鲜血来。
后悔的情绪几乎同时出现在每个被他扫视到的人的心中,想起曾经对此子的种种行为,全部悔不当初!当那声不出意外的“全部该死”出现后,有人浑身虚脱瘫在地上,有人则昏了过去。
延麟帝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皇上饶命”的求饶声此起彼伏,一直跪在小娃儿身边的女子闻言后,忽地直起腰,跪着往小娃儿那里挪了几步,伸手扶住小娃儿的双肩,叫道:“小主子!小主子!难道您想让一直伺候您的莫香也去死吗!?”
小娃儿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从自己出生时便在身边照顾自己的人,原本有一丝丝的感情浮现,却又想起曾经无意中见过的此人的真面目,再忆起那位在世间唯一善待自己的人的死因,顿时冷声恨道:“芳姨已死,你还活着做什么!放、手!”说罢,小娃儿迫使她放手,倒退一步,原本该属于三岁孩童的纯真无邪早已在众人一次又一次地无情伤害中所剩无几,此刻,更是丝毫不剩!
怎么会这样!?纵使她没有像死去的莫芳那般尽心尽力,可她还是有服侍小主子的!主子丢下自己私逃,小主子想要自己的命!可笑,要死也不该自己死!莫香当即做了决定,冲着延麟帝,喊道:“皇上!皇上!奴婢有事禀报!”她边喊边用手指向小娃儿,“她不是皇子!她不是皇子啊!她是……”话未说完,便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地从地上拖起。
“朕、还会认不出谁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不成!”以为她的意思是说小娃儿不是他的亲生子,但由小娃儿与自己幼时七分相似的脸孔确定为自己的孩子,并且认出这说话的女人是跟着那女人一起被自己丢进冷宫的,延麟帝没有耐心听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莫香呼吸困难地涨红了脸,使劲摇头,努力想要说出那句话,却说不出,心中充满惧意,眼角瞥见小娃儿一副冰冷之样,不禁在内心骂道:妖孽!命硬得杀了多少次都没死成,根本就是个妖孽!如今竟祸害到了自己的身上!
莫香拼命挣扎,想要出声求饶,却见延麟帝的手掌收紧,只闻得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再松手,她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想说的话只能带进坟墓了。而因为小娃儿的衣着打扮,小娃儿的超龄之举,再加上莫香本想说的话在这冷宫中知道的仅三人,一位逃得不见踪影,一位早已身亡,而她又没能说出地被延麟帝杀了,所以初次见到小娃儿的众人先入为主地忽略了他偏女相的容颜,也就更不会去深究已死之人的话中含义。
“朕、不希望听见任何关于十六皇子的不实流言!都、听懂了吗?”延麟帝扫视伺候在旁的太监宫女,严声下令道,得到回应后,便派人处决了冷宫众女。
“识字没有?”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被拖走的女子的哭喊声,延麟帝问小娃儿。
小娃儿的眼底闪过一丝怀念,恢复原状后答道:“已经识得些许!”
怪不得说起话来也不似三岁娃儿!“还未起名吧!”
小娃儿不做声,仅仅摇摇头,名字是吗?“该死的东西”、“那个贱人的孩子”、“讨债的”、“妖孽”等等,这类的词算是吗?他正在恍惚中,忽地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身上传来的痛感不禁使他眉头一皱,却习惯性地抿嘴忍下。
“朕的十六子,就叫狄羽琏好了!”看着怀中的儿子,延麟帝狄傲杰宣布道。他丝毫没有发现怀中孩子的异状,更不知在那件不搭扎的衣袍下的幼小身体上是青紫一片又一片,伤痕条条错综交迭,甚至及胸处缠绕着布条,掩盖住的是那瘦小胸膛上的一条才新结痂的、丑陋的、弯曲的伤口……
景观二十三年四月,十六皇子被发现于冷宫,帝赐名羽琏。次日,渝礼部入皇室碟谱,正其皇子名分,住左和殿烟云轩,仅四人随侍,无人抚养之。
随即,帝令其日间入慧武殿,与其他皇子一并学习。入此殿者,必为适龄皇子,配伴读两名,皆乃官家名门子弟。入殿内右方,墨香阁者,学文,须满六岁;进殿内左方,剑舞榭者,习武,必满五岁。故,十六皇子三岁入殿,无伴读,实为破例!
宫中盛传十六皇子非帝之亲生,无母系族人为靠山,无后宫娘娘依靠之,帝不闻不问,其境遇堪忧,屡遭众人欺压之。
次年五月,后宫最受宠之淑妃崔氏被十六皇子刺伤于御花园赏花亭中。帝不怒,心知肚明,却问何因。不说,仅答:除三人外,她与其一宫之人皆该死!
淑妃不治而薨,帝下令,命服侍薨妃之宫人除三人外皆陪葬殉之。延烜国师了却,闻之骇然,曰:四岁,幼龄也,即沾血,惑乱帝心,乃妖孽!嗜血残忍,可谓魔!放纵此子,乃延烜之祸,实为天下苍生之不幸!大师进谏,劝帝禁锢之!帝赐毒酒一杯,国师换!
帝下旨,十六皇子入住帝之寝宫安康殿,由帝亲自培养之。原随侍之四人撤,换薨妃之宫仅存之三人。自此,除此三人外,无人能近十六皇子之身,三人忠其程度,以命侍奉之!
景观三十年,帝允十六皇子入朝堂,赐座于龙椅右侧下方,年方十岁!
景观三十二年,帝封十六皇子为王,名号琏,为诸皇子中唯一封王者,人称琏王,年仅十二!
之后,琏王权势如日中天,后宫惧之,无人敢直视之,见其必绕;朝中怕之,无人敢议之,藐视轻其者,皆亡于琏王之手!
琏王行事亦正亦邪,不择手段!众人褒之,实为其政绩赫然,慧眼识良才;众人贬之,乃为其嗜血残忍,凡惹怒其者,无论善恶,必死无疑!
其魔性,若能禁锢,岂不完美?只是,天下虽大,能遏其魔性者,何在?
第三章 资质愚钝的长子
景观二十四年。
燕都,乃延烜国之帝京,地处北部中心。都城内居中处为烜禁城,是皇帝的居所。烜禁城周围为上城区,皆乃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之府邸,禁哗然。
上城区北面坐落有各位王爷府,成年皇子府,驸马府,以及左右丞相,士族二十四大家的府邸,南面居住的则是朝中各位大大小小的官员。
延朝,自建朝起,已有近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在这么长的时间中,由于每代皇帝或多或少地削弱士族权力,以及一些士族的后代或平庸,或纨绔,以至于今日的士族二十四家早已没有往昔那般显赫,大多数不是没落,就是早已被抄家灭了族。
继去年莫氏一族被流放边地之后,这士族二十四家算上已经没落的家族的话,仅剩十三家。
虽说那些已经没落的家族还有居住在上城区的北面的,但实际上也仅仅只是空有外壳地撑面子罢了,所以同为北面府邸,却是不一样的景象。
有没落,就有兴起,当朝崔氏、贺氏、柳氏、邬氏,方氏五大家族便属于后起之族,乃为新贵五大家族!
当然,士族二十四大家并没有全军覆没。现今,仍能当得起士族荣耀,三百多年来,历经几代皇帝,几经风雨,却是依然屹立不倒,无人能动摇其地位的当属宇文一族!
想当年,狄氏开国圣祖皇帝是以武慑人服众,以文安邦治国,以德平天下!而他们宇文一族则是紧随圣祖皇帝,武能助之,文能辅之,德才兼备,历代宗主皆为诸皇所赏识,是以,保他宇文一族之赫名地位至今,且是当朝仅存的拥有封地的大族!而现在,他不得不再一次的忧心宇文一族的未来了!宇文浩然眉头紧皱,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绷紧,直直地盯着他前方的男孩,神色是越来越难看。
只见那名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稚气未褪,身高要比同龄人高出些许。他站在厅的中央,在两边所有坐着的人的注视下,憨厚的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能憋出半个字来答上之前被提出的问题。
这使得在座的各位长老个个在心中哀叹:天啊!这竟然是他们宇文一族的下任继承者,他们的少宗主!这等资质,可怎好!?
每年五月,他们宇文一族都会对本族内年满六岁,未及弱冠的子弟们进行一次考试,考文试武!务必要做到督促族中诸子文武兼修,不可怠惰而养成陋习!又因为族中有几位和宗主宇文浩然一样,不在封地,而在朝为官,故每年九月,他们诸位长老都会专程上燕都,同宗主一起考察这几家的孩子,给予评分。今天便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在这天下午待宗主几人提前下朝后,聚在宇文府内的思文轩内,进行今年的考试。
可这才开始没多久,宇文浩然从《大学》中抽了一段让宇文逸臣背,结果这孩子不仅背得结巴,还竟然背了一小段后就再也背不下去了!想这孩子已有十二岁了,这是第六次被考,可他怎么就次次如一,毫无进步啊!?
“‘生财有大道’,接下去是怎么说的?”宇文浩然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灭掉心中那股怒火小苗,沉声起了个头,换了一段让宇文逸臣背。
“嗯……生之者……众,食之者寡,嗯……为之者……”宇文逸臣白皙的小脸表情一滞,眉头一拧,小声嘀咕道,“为之者啥来着?”不小心瞥见自家爹亲目光一寒,赶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嗯的时间有点长,“啊,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这句话何解?”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背得这么结结巴巴的!?这些东西都是每次他学过后,自己考过他的!深呼吸,宇文浩然再次将心中不小心又蹿起的小火苗灭了,虽然这次的小火苗比上次的略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意思是……生财是有大路的,生的人多了,吃的人就少了,做的人病了,用的人就舒服,财富够用就好!”貌似还觉着自己竟然能解释得这么流畅,宇文逸臣那张小憨脸顿时扬起笑脸,开心地朝自家爹亲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听见他的解释的同时,所有人的嘴角都在抽搐,有的长老还不停地抚着额际。而他更是在看到他爹那张脸时才发现,糟糕!他爹的脸是黑的!
“宇——文——逸——臣——!”心中的小火苗终于变成熊熊大火,厅中响起宇文浩然的怒吼声,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右手重重地朝身旁的小桌几拍了下去,“你解释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被吓了一跳,跟那桌几上被震起的茶具一样,宇文逸臣的身子同频率地抖了抖,退了一步,不敢吭声。
“逸伦,你来解释!”宇文浩然狠狠地瞪了宇文逸臣一眼,示意二儿子来解释。
“是!”约莫九岁大的孩童从一旁站着待考的队列中走出,走到宇文逸臣的身旁后,停下来,回答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生产财富也有正确的途径:生产财富的人多,消费财富的人少;生产财富的人勤奋,消费财富的人节省,这样,财富便会经常充足。”
“‘所谓修身在其心者’,接下来是什么?”
“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宇文逸伦流利的背诵和某人的对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宇文浩然和诸位长老频频点头。
“解释它的意思!”宇文浩然不理还站在那里的宇文逸臣,依次按其所学考起了其他的孩子,个个是对答如流,让众长老连连称赞。
“就连你最小的堂弟都比你强!今天考完后,你把《大学》给我抄一百遍!五天后交!”在考完了所有的孩子后,宇文浩然对宇文逸臣撂下这么几句话,接着就宣布去练武场考武学,起身走了。
不用说,这次宇文逸臣又是垫底的。众长老在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地摇头叹气。宇文逸臣则尴尬地伸手摸摸脑袋,不敢看他们。
在众人都快走光了的时候,他才在最后,慢慢腾腾地跟了上去。
第四章 “天才”般的演示
宇文逸臣一出思文轩的正厅,就看见走在前面的众人有说有笑,不仅如此,还多了他爹的四位夫人。估计是因为关心自己的孩子,所以早早就等在外面的。
看见其他弟弟们跟在各自的娘亲身旁,他们娘亲的关爱神情,宇文逸臣的眼神微微一暗,停下了脚步,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的小香囊。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它。
只见那件香囊已有些年岁,上面绣着一个憨态十足的小娃娃,周围是蝙蝠和寿桃环绕,图案精致秀美,可见缝制之人的绣功了得,对被赠者有着美好的祝福。
这是他娘亲手缝制,在他三岁生辰那年送给他的。他娘说,希望他此生多福多寿。宇文逸臣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可是,继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能收到过娘亲的任何礼物了。他的眸中浮现深深的痛楚,因为……他的娘亲疯了!爹一个接一个的夫人进门,娘亲终于承受不住,自此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连他这个儿子都认不出了!
宇文逸臣捏紧了香囊,眼睛红了一圈。他抬起头看向前方,望着那些母子之间的温馨互动,稚气的脸上渐渐浮上了羡慕之色,挺直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他在心中不断喃喃道:如果可以,他宁愿能用少福来博得与他娘亲之间的天伦之乐,用减寿来换取他娘亲的健康!
见众人渐远,宇文逸臣收起低落的情绪,匆忙跟了上去。待他到时,测试已经开始了。
这次是先从年龄小的开始,所以他排在最后。因为还没有轮到他,他觉着无聊,思绪不禁神游了起来。他想,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差不多就到晚膳时间了,爹他肯定在气头上,不会让自己再像午膳时分那样陪同着一起用膳,所以他就可以去偏院看娘亲,同娘亲一起用晚膳了。想到这,普通但却可爱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纯真开心的笑容。同时,他还在心中祈求一下,希望今天善良的老天忽然大发慈悲,出现奇迹,让他的娘亲恢复正常就好了。最后,他的脑子又转到昨夜看的那本医书上,回忆起了昨晚学到的内容,默了一遍又一遍。
“逸臣!”
“……”
“宇文逸臣!”
“……”很遗憾,某人正在分心地“用功”中,完全没反应。看在众人眼中,发现这小子明目张胆地在发呆!
这真是怒气不打一处来,宇文浩然走到他身边,微微俯身,冲着他的耳朵再次怒吼他的名字。
宇文逸臣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这么一看,就见他爹的脸在自己的面前,当即很诚实地脱口而出道:“哇!爹,您的脸好可怕,这么大,吓死人了!”
闻言,宇文浩然的脸的确变得很可怕,被气得发青!
“爹,有什么事吗?”见状,宇文逸臣有点怕怕,缩着脑袋,小声问道。
“轮、到、你、了!”声音有点咬牙切齿的,宇文浩然有时真的很想揍这长子一顿,看能不能把他揍清醒一点,不要总是傻乎乎,漫不经心的!可是一旦对上他那张总显得很无辜的憨憨小脸时,自己就下不了手!顶多嘴上狠狠骂两句,用这孩子除了愚笨了点外,其实是很善良孝顺,很乖巧的话语来安抚自己发怒的情绪。
“哦!”宇文逸臣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慢悠悠地往武器架那里走去,准备先去挑选一个合适的兵器。
之前的孩子除了年龄最小的宇文逸新外都是两两对打,而由于宇文逸臣的武功也是垫底般的烂,所以,当他选好兵器,走到武场中间等待时,却见没有对手出现。
顿时,他的小脸带着疑惑的表情朝他爹望去,就见宇文浩然受不了地抚了抚额际,然后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独自演练一番就好。
于是,宇文逸臣提起他选中的木剑演练了起来。
提及宇文一族的武功,会让这个家族的每个人都挺直腰板地感到很傲然。因为除却江湖中的那些武林中人外,当朝只有两大家族拥有从祖上传下来的不外传武功绝学,族中之人必习武!一个乃为当今皇族狄氏,另一个就是他们宇文一族!并且,这两个家族的武功在当世是排得上名的!
宇文一族的武功讲究疾快刚猛,之前,瞧着老二宇文逸伦使剑犹如电闪,老三宇文逸凡手握一棍运使得呼呼如风,其他人也不用说,就连最小的宇文逸新都将一套基本拳法使得刚劲有力,看得众人除却那发呆神游的宇文逸臣外,个个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而此时此刻,再看那场中使剑的小憨孩的动作,众人曾有的澎湃心情哗啦啦地低落,沸腾的热血“噗嗤”地被灭,额头“唰地”冒出数道黑线条,就连不懂武功的众夫人们都难以抑制地嘴角抽搐。
瞧那宇文逸臣,在场中站好后,小脸很严肃,极为慎重举起他挑选的那把木剑,慢慢地向前刺去,缓缓地向下划,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左脚抬,慢慢推前,轻轻落地,上身下沉,呈蹲马步状,右手剑晃悠悠地向上挑,身体重心落在左脚上,右脚慢慢抬起,身体以左腿为支撑点向左侧转,慢慢转个圈,原本不该落地的右脚中途还踩了一下地,以便助他能把这个圈转完,右手木剑随之缓缓地划出长长的一条线来,身缓慢转回后,右手持剑再晃悠悠地归位向上挑。接着,他继续慢慢地或挥剑,或屈臂,或抬腿,或转圈。
总之,整体看下来,说好听点,他是小心翼翼地演示每一招,而实话说,那、那、那就是全身的舞动,哪里能叫使剑!?宇文浩然和诸位长老很想仰天长叹。宇文一族威风凛凛的招式在他使出来,那便是严重地变了味!被他弄得美亦悠然,缓慢柔轻,飘忽软绵绵,整个一个催眠人!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只见他这虽说慢悠,但还算流畅的动作忽地中断了!保持剑刺向前方的动作不变,小脸上的表情变得甚是凝重,弄得众人心中一惊,被他肃穆的神情影响而屏气等待,接着却见某人吸了吸小鼻子,憨憨小脸浮现疑惑,皱眉,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沉思,不动!就在众人的耐心快用光时,他“啊”了一声,小脸作恍然大悟状道:“想起来了,下面应该是这样的!”说着,慢悠悠的动作即起,继续折磨众人的感官。
“……”一群黑色乌鸦从众人头顶上扑腾着翅膀嚣张飞走,这回轮到他们四十五度角望天了,沉默无语,很想问,武功能这么使吗!?次次如此,为什么他们还没能适应,还妄想这次他能有所进步呢?
忍耐,忍耐!他武功一向使得慢是大家都知道的,想想他也没那么差劲,至少所有的武功口诀他很难得地背会了,而且招式他也没有使错,所以只要勤加练习,自己再多督促他一点,这个速度总有一天会变快的!宇文浩然努力地安抚自己,好扑灭心中不停往上蹿的怒火,至少他这次比上次……比上次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甚至比平日里他亲自督促时还要夸张地慢!六年如一日,太可恶了!
于是,扑火行动未能成功,理智的那根弦“砰”地断裂,“宇——文——逸——臣!”怒吼声再次响起,在宇文府的上空又一次地飘荡,久久不息……
第五章 娘亲疯了的孩子
最终,在宇文浩然的怒吼声下,宇文逸臣使招的速度很“给他面子”地加快了,大概就是从蜗牛速变成了龟速。
待他演练完,就见他像是因为自己能够完整地把所学的招式施展出来而放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憨厚小脸面向他爹那方,扬起开心灿烂的一笑,还略带邀功般地大声道:“爹!孩儿使完了!”接着,小脸怀着孺慕之情,殷殷期盼地望着他爹,等待,笑得像月牙般弯弯的眼睛亮晶晶,还不停地眨啊眨,无声地在向他爹说:夸奖我吧,夸奖我吧!我今天有全部使完哦!
啊——!宇文浩然在心中忽地大叫一声,一口气梗在他的胸口是出也出不去,吞也吞不下,就是这表情!每次都害自己不忍泼他冷水,没能将成箩成筐的三字经骂出口。孩子笨,骂他也没用啊!唉,这真是!
“使完就好!”憋出这么一句,宇文浩然甩袖而走。
这个孩子真是愚钝啊!竟然察觉不到自己跟别人的差距,还在那里沾沾自喜,认为能够完整地施展出就是成功,殊不知,这等功力拿出去见人不仅只有被砍的份,还丢尽他们宇文一族的脸面啊!这也是没人跟他对打的真正原因!众长老这下是连叹气的劲都没有了,全都跟着宇文浩然走了。
估计高兴的只有宇文浩然的那些夫人们了,她们可是个个笑望着宇文逸臣,格外和蔼。因为长子越笨,她们的孩子将来就越有可能成为宗主继承家业!这样下去,宇文逸臣总有一天会被族里废掉他的少宗主名号的!这怎么能不让她们看他顺眼呢?
至于宇文逸臣的弟弟以及堂弟们有的在一旁窃语笑话他,有的则同情地看着他。不过,这对宇文逸臣没有任何影响,他倒是冲着他们亲热地笑一笑,然后把木剑放回,道声别,快步走向偏院那方,想去看他娘亲。
爹果然没说要一起用晚膳的事,真好,他可以去娘亲那里了!因为今天长老们在,中午一块儿用的膳,所以他都没能像往常那般和他娘亲一起用午膳。没有他在一旁哄着,不知道兰姨有没有成功地让他娘吃下饭?想见娘亲的心让他脚底的速度快了起来。
他刚到他娘亲的寝屋外,就见丫鬟兰琇从里面打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簸箕中盛着碗和盘子的碎片以及饭菜。
“兰姨,这是……?”虽说兰琇只是他娘亲的贴身丫鬟,不过,宇文逸臣总是尊称她一声兰姨。
“中午少宗主您不在,夫人她就没吃几口饭。我刚才又端了热好的饭菜,想让夫人吃点,这不,夫人她不吃,将饭菜都推到了地上。”兰琇既无奈又难过。
“正好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兰姨您再去做点新的来,我们一起吃!”宇文逸臣安慰似地冲她笑一笑。
兰琇点点头,转身去做准备,宇文逸臣则进屋看他娘亲去了。
当男人的心变了的时候,无论女人用多么深情的爱意想去唤回都是枉然,所以,曾经在爱人眼中可爱的吃醋撒娇都变成了无理取闹,由爱而生的独占心理被定义成了可耻的嫉妒,而阻止夫君的纳妾,那更变成了有失妇德的可恶行为!这样的女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所爱之人却无能为力,伤心落泪,苦的只能是自己!
宇文逸臣的娘亲闵敏就是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曾经,她以为她倍受上天眷顾,虽说幼时失去双亲,但却幸运地寄住在了远方表哥宇文浩然的家中。
她与他,青梅竹马,互定终生。曾经的宇文浩然为了她甚至不惜与家族抗争,最终硬是成功地娶了无依无靠,不能给宇文一族带来任何利益的她。
这一切,曾让她多少个日夜都感到甜蜜萦绕心头。只是,恩爱的小夫妻生活从小逸臣出生的第二年,踏入官场的宇文浩然进入青楼与同僚应酬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变故。
那一次,他说是逢场作戏,是意外!意外的结果是宇文逸臣多了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而燕都第一名妓被迎进了宇文府。
闵敏的心宛如被活生生地用刀剜去了一块,痛不欲生,但在宇文浩然的不断道歉认错,甚至不会再碰那新妾一次的誓言下,两人重归于好。
然而,好景不长,深入官场的宇文浩然变了,邬氏三小姐即将入府的消息对闵敏宛如晴天霹雳,让她不敢置信!当时还是宇文一族少宗主的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肩负着宇文一族的未来重任,他要为一族的利益着想!而她,既然爱他,就要多体谅他!
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不愿相信爱人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的闵敏与宇文浩然既有争吵,又有冷战。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某次宇文浩然不愿再忍受她的冷漠甩袖而走的第二天,能力出众的他接到了皇上的赏赐——两个由他国进贡的美女。
于是,一年之间,爱人的背叛,四个女人连续进门的事实,让闵敏彻底崩溃,疯了!
堂堂显赫大族宇文氏的当家主母竟然疯了,这件事让诸位长老颇有微词,虽说没有逼迫宇文浩然将其休离,但这位宗主夫人被赶到了府内偏院,府内大小事务皆由邬氏出身的三夫人接管。
爹娘之间曾经的过往,一直经历其中的兰琇全部告诉了宇文逸臣,而温柔美丽的娘亲由正常变得神志不清,到最后的彻底疯癫,却是年幼的他亲身经历,刻在脑海中永远不能忘掉的。
宇文逸臣一进屋,那个原本自己唱歌玩耍的娇小女子,抬头看到他,开心地飞奔而来,叫道:“浩然哥!你来啦!”
“嗯!”看见用天真表情望着自己,把自己当成爹宇文浩然的娘亲,宇文逸臣的心在哭,有多少次,他都想用双手狠狠地摇醒他娘,告诉她,让她看清楚,他是她的儿子啊!她可以忘记一切,怎么可以忘了身为儿子的他!可是,年幼时,娘亲初犯病那段期间的经验让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哭,再难过也没有用,反而还会刺激到他娘亲而让她疯得更厉害,所以他选择沉默,他的娘亲把他当成谁,他便是谁,就像此刻,他顺着他娘亲的话接了下去,“听兰琇说,敏敏今天不乖,中午没有好好吃饭,刚才还发脾气地把她热好的饭菜推到了地上!”
仅比他高一点的闵敏嘟着嘴,拉着他的手摇晃道:“都怪浩然哥食言,没有来陪敏敏吃饭!”
“对不起,我的错!”宇文逸臣咽下泛上心头的难过,看到他娘亲原本梳好的头发有些凌乱,便清清嗓子,展开一抹笑容说,“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重新梳梳,可好?”
“嗯!”闵敏飞快地坐到镜子前去了。
站到她的身后,宇文逸臣拿起梳子,认认真真地替他娘亲梳理头发,并且十分小心,怕太过用力,拽疼了他娘亲。他边梳还边听着他娘亲叽叽喳喳的话语,时不时地搭腔几句,只有那渐红的眼眶能说明他真正的心情。
第六章 世上最悲伤的事情
兰琇做好饭菜后,端进屋中,就见闵敏的头发已被重新梳好,还插上了珠花簪子,宇文逸臣正在替她修剪手指甲。
由于闵敏的疯癫,时而发狂般地乱砸人,且人多会刺激到她,所以只有忠心耿耿的兰琇伺候在她的身旁,再加上宇文逸臣没那么多的要求,不会摆主子的架子,所以在这院中,并没有分什么尊卑,一旦用膳,兰琇便跟着这娘俩一起用。因此,待他剪完后,三人便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却见闵敏忽地哭了起来,将饭粒拨得满桌子都是,嘴里呜咽地叫道:“呜呜,我要我爹!我要我娘!”
一听她的话,熟知她病情的两人当即知道此时的她又变回她五岁时失去爹娘的状态了。闵敏的病就像她的记忆错乱般,时而在小时候,时而在长大后,而刚才宇文逸臣进来时的闵敏则是沉浸在她十二岁左右时的时光中。
见状,宇文逸臣放下筷子,端起他娘面前的碗,从他娘手中把筷子拿过来,轻声哄道:“敏敏乖,把饭吃了,然后咱们再去见你爹和你娘,好不好?”
“你是谁?”闵敏歪着脑袋看他,皱眉不解道。
“我……我是……”想说我是您的儿子啊!可是娘亲不会认得自己,所以宇文逸臣的眼神一暗,努力压下苦涩的感觉,转移话题道,“你乖乖把饭吃完的话,我就陪你玩,好不好?”
“陪我玩?好!”只考虑了一瞬间,提及玩,闵敏立即老实了下来,乖乖地让宇文逸臣喂她吃饭。
宇文逸臣极有耐心,一口一口地喂她。见他的娘亲有正常地把饭吃下去,他就感到挺开心。他也曾安慰自己地想过,也许这时的娘亲是快乐的,不记得所经历的背叛,也不记得他这个她与背叛之人所生下的儿子,就不会有伤心,所以,不认得他这个儿子又算什么!而且无论怎样,她都是他的娘,作为人子,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然而,一旁的兰琇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宇文逸臣的动作,就觉着心酸。她的小主人从小的时候起就是一位乖巧孝顺的孩子,想起当年幼小的他见到夫人不认得他时那震惊的表情,就让人忍不住地想落泪。每天,小主人只要有时间就会在夫人身边待着,耐心地为夫人做这做那的。她看得出,无论小主人表现得如何豁达,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很难过的,他是多么期盼夫人的恢复啊!
夫人的病就连御医都宣告没法治,而小主人本就不及他的弟弟们聪慧,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慢半拍,这样的小主人迟早会被废掉少宗主的名号,如果真那样的话,憨厚的小主人未来在这个家族中会是何等尴尬的地位,会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