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之恋第2部分阅读
破军之恋 作者:rouwenwu
个儿勉强找点动脑筋的事来做喽。”
“什么事?”他问道,心中却有不祥的颈感,也许他该先回书房查看印玺有无遗失。
只见她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把蛐蛐儿训练得会站独立式,举左前、右后脚,举右前、左后脚站立,你要看吗?”
他听了先是一愣,继而仰头大笑,终于卸下精锐的脸孔,恢复初见面时的轻松神态。
她望着他,小脸是迷惑的神色。有这么好笑吗?她可是花了好多时间才训练成功的耶!大人和小孩的心思果然是不一样的。
待他笑声歇了,转向她,如紫绸般的优雅声音说道:“教你比偷东西还刺激的事,要不要学?”
“要、要、要!”她跳了起来,一叠声的叫着,突而又退开一步,一脸警戒的盯着他,说:“慢点,我到现在还不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眉一挑,感觉有些意外。“府上的人没告诉你么?”
“还说哩!”她埋怨道:“我问谭生,他神秘兮兮的说:‘你自个儿去打听吧。’问府上其他人,个个吓得跪在地上,发抖的说:‘小人不敢提爷的名讳’。问几次就被跪几次,这府上就我年纪最小,你会害我折寿啦!”
他听了再度大笑,接着停顿了一下,以那双狭长深幽的黑眸注视着她,说:“我叫……风静海。”
从生疏的语调可以听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介绍自己,而且是对一名小女孩介绍自己。
“很好听的名字啊,为何大家都不敢提呢?”她歪着头说道。
名叫风静海的男子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你有特别想学的吗?”
她一听,大眼亮晶晶的说道“我要跟你学妖法!”
“妖法?”他剑眉皱起,不知她所指为何。
“就是那个啊!”她模仿他当日一翻大袖的英姿。
“喔,原来如此。”他忆起,知她所说的是武艺,笑说:“要学那个也可以,不过……”
他沉吟了一会儿,再抬眼时,眸中闪着深沉魅光。“我有比妖法更厉害的本事,你要不要学?”
“要、要、要!”她兴奋的扯着他的袖子。“你现在就教我!”
他微微笑,轻轻一挣,脱开她急切的小手,说:“好,不过从今天起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不得违背。”
“好好好!你说什么老子都依你!”
“嘿?”他斜睨她一眼。
她连忙改口说:“我什么都依你。”
“很好。”他满意的点头。“这入门第一课么……”
是不是过关斩将、横扫千军?她兴奋的猜想着。
谭生教她读书时,她总是将“西陵礼制”丢到一旁,自个儿拿起“武将传奇”读得津津有味,蹲坐在书桌上神气的昂头比划着,想像自己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好不威风。
“这入门第一课,叫做打苍蝇。”
她发光的小脸蛋马上垮了下来!这叫哪门子厉害本事?
只见他丢了一块面包在地上,马上引来一群苍蝇。“限你于一刻之内,想出七种将这些苍蝇全部打死的方法。”
他说完,修长的身子倚着凉亭的柱子,闭目养神。
“打苍蝇,这还要你教?”她朝他做了个鬼脸,悄声自语:“啪的一下全部打死就好了,还要什么别的方法?难不成用火烧、用水淹?”
“你已经想出三种方法了。”他双目仍闭着。“还有,不要对我扮鬼脸。”
这家伙果然会妖法哪!闭上眼睛也能察觉出她在做什么。她吐了吐舌头,见他仍是闭目不动,仿佛是打坐入定的模样,便踮着脚尖到地上拔了根草,再蹑手蹑脚的走到他倚靠的柱子旁边。
她歪着头打量他的睡容,长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遮住了那双锐利的眸,端正的鼻梁,剑眉薄唇,睡容如此俊秀温雅,真令人难以置信是名征战沙场的武将、谋略多端的男子。
然而,这一张好看的睡脸却丝毫抵挡不住她恶作剧的顽心。
她屏住气,小手将草叶尖儿一寸寸的移往他的鼻子,就在快要触到之时,突然一抹光亮刺痛了她的眼。
她揉揉眼,找到了适才的发光体——他的头盔,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灿然银光。
那是一顶纯银的头盔,盔顶打造成凶猛的鸟形,在两侧展开了双翼,睥睨傲视的姿态栩栩如生,令人忍不住赞叹。
她从小在市井长大,从未见过如此名匠之物,一时之间心动神迷,伸出小手想要碰触。
“你想好了吗?”他的双眸倏地睁开,精光迸射,把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想、想、想好了!”她急忙回应,低头看到手上的草杆,赶忙烫手似的一扔,湮灭证据。
“嗯,说来听听。”
“用药毒死、用扫帚拍死……”她胡诌一通。
未料他却认真的倾听,末了还点了点头,赞道:
“很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些方法来,足见你反应敏捷,这是身为大将的要素之一。对敌时通常不会有太多时间让你思考。”
大将?大扫除的将军吗?他口中的敌人就是苍蝇和蚂蚁吧?她有些无聊的想着。
“不过,你想的方法每一种都是大费周章、劳师动众,纵然杀死苍蝇,也把自己累个半死。”
“那你有更高明的法子吗?”她小手臂环在胸前,眼角斜瞅着他,心想:这人还真无聊,打杀苍蝇还要想花招!
只见风静海刷地拔出腰间长剑,往地上一挑。“把面包拿走,再将苍蝇罩住,过几天,它们就全死了,不用花你一分力气。”
她听了,心中流过一抹模糊的意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此时,凉亭外的草丛中传来私语声:
“原来爷在教紫珑兵法哪。”谭生悄声向同伴说着,一脸敬佩的神色。在他身边的,正是那巨人铁卫。
他见铁卫默不作声,便解释道:“这苍蝇呢,就是敌军,面包就是粮食,爷刚才所说的,是断粮围城之法。”
铁卫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在意爷的安危。”
谭生说道:“紫珑只是个孩子,她能对爷怎样?”
“她在打爷头上戴的银鸢盔的主意。”这名巨人双眼丝毫没有离开主人,沉声说道。
正如所料,此时她乖顺的站着听讲,眼睛却不安分的骨碌碌转,心中想着如何将他头上的银盔拿到手。
“你要将兵略、战国策这些书熟读,将来有很大的用处……”
“喂,蹲下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她朝他招招手,手放在嘴边做悄悄话状。
风静海剑眉一蹙,说道:“此地只有我们两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她比了比凉亭外面,以夸张的口型说道:“我不想让躲在草丛里的那两个笨蛋听见!”
风静海听了,笑说:“你眼睛倒尖。”他蹲下修长的身子,正好和她平高。
“我跟你说喔……”她凑到他耳边,唏哩呼噜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他皱眉。
“我只再说一次喔。”她一脸郑重的强调,又唏哩呼噜的说了一遍。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眉峰聚拢。
“你自己去推敲吧。”她朝他眨了眨眼,随即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一路倒退着蹦跳出了庭园。
风静海仔细回想适才那一串唤唏哩呼噜的言语,想猜出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时,一旁的草丛哗的一声,冒出高大的身影。
“爷,您的头盔。”发话的是忠心耿耿的铁卫。
风静海听了,伸手往头顶一摸,果然空空如也。
他性格冷静缜密,遇事多半反复思量,所以在专心思索时,反而会疏忽身边的变化;想不到紫珑与他相识不久,便摸出了他这性格上的盲点。
被小他十岁的女孩摆了一道,风静海不怒反笑。
“好个小鬼头,居然连我也敢捉弄,看来她不但机灵,胆子也很大。不过,不守规矩还是得受罚。”
他背负着双手,悠闲的走出庭园。
“你想,紫珑会不会被爷剥皮变戚小泥鳅?”
谭生转向他的同伴说道。
弘文阁原本是风静海平日招待朝臣谋土、讨论国事的庄严厅堂,此时却拿来充作惩罚顽皮小孩的场所。
“哇!不要打我啦!”她趴在男子结实的膝腿上哇哇大叫:“大人打小孩,不要脸!”
风静海大手抓住她扭动的腰,一下下结实的打在她的小屁股上,语气轻松的说道:
“你向来都是这么讨饶的吗?毫无诚意。”
她眼睛狠盯着他的袍角,恨恨的说道:“老子从来没被抓到过,干嘛求饶?”
“嗯?‘老子’又出来了,再多打十下。”
“哇!……”
哀嚎声响彻弘文阁内外,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铁卫仍是面无表情,直挺挺的站立着,谭生则是以摺扇遮面,在底下窃笑:终于啊,有人治得了小紫珑了。
家法结束,她爬了下来,满限杀气的瞪了她的抚养人一眼。
“嗯?有问题吗?”接收到她的死光眼,风静海仍一脸从容的举杯啜茶。
“没有啦!”她恨恨的回答,伸手摸了摸屁股,不觉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痛……他还真的下手不留情,可恶!此仇不报非小人,反正她本来就是“小”人,她咬牙切齿的想着。
但是,当她眼光瞥见端放在书桌上的银鸢盔时,马上就忘了一切。
“你的头盔……可不可以给我摸一下?一下就好。”她恳求着。
瞟了她一眼,他剑眉挑起,说:“你刚才已经摸了好几下了。”
“那不算啦!”她哭丧着脸说道:“刚才我只是拿在手上而己,还没有好好的摸摸它,拜托啦!”
风静海本想摆出严峻的脸孔,不让她再有调皮的机会,却在见到她脸上的乞求神情后,不觉心下稍动,松了口:“好吧,就借你看一会儿。”
接过银盔,她纤小的手指轻轻抚过盔面,触摸其上的擦痕,指尖似乎可以感觉到战场上呼啸的北风、狂饮人血的沙尘。
小手轻轻摸着银鸢的双翅,恍惚间,似乎正有魔咒渗入她的手指,传到她的心中——
那是一片雄浑壮阔、吞吐山河,曾经只属于男人的天地。
然而这肃杀与活力,却使她的心狂跳不止。
风静海看见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找到了一生心之所系之物,他不觉心中一动。
银鸢盔和此刻他穿在战袍下的青衣软甲,乃是他赴战场时的贴身之物,行军时,就连睡觉也不离身,几乎已与他周身合而为一。
此时看见她对自己的银盔如此爱不释手,他心中涌起一股矛盾的情感:仿佛素来深藏的心情暴露在这小女孩眼前,这使得性格深沉的他心生排斥,却又因她的喜爱,而自内心汩出了一种知己般的亲昵感。
她当然不知眼前男子复杂的心事,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蜜汁烤鸭也没它来得重要。
曾经,填饱肚子是她热衷的游戏,如今,她模糊的察觉到另一种更刺激、更加生死攸关的游戏。
孩子都对物品有种莫名的执念,紫珑也不例外。有人说,抓住了毛笔就写的孩于将来会成为读书人,抓了算盘不肯放的则成为商人,而迷上银鸢盔的紫珑,究竟选择了什么样的命运呢?
此时此刻,不管是年幼狂妄的她,还是沉稳睿智的风静海,都未料到——他们两人的命运己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她睁开了眼,小心翼翼的将银盔翻转过来,看见盔底缕刻着一行小字。
在谭生半年的调教下,她己经能认出数千个常用字。她眯着眼,试着读出刻在盔底的文字:
“钦赐十三皇儿,丰庆二十九年。”
“这是什么意思?”她仰起小脸问他。
“自己想。”他从未想过给予她宽容与温柔。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谭生教她读过西陵历史,天底下只有一种人会用“皇儿”来称呼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丰庆”则是太皇帝的年号,也就是现任皇帝的祖父,但,风静海怎么会和太皇帝扯上关系?
他们是君与臣、主与仆,还是……
“蠢蛋!现在才想到!”她懊恼的大叫一声,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皇帝就是姓风的啊!”
见她如此神情,他唇畔不觉漾出了笑,使得素来英俊淡漠的脸庞添了几分亲切。
她继续思考着:如果这银盔是丰庆帝赐给风静海的,他不就是……
“啊!”她一惊,手上银鸢盔差点落地,幸亏风静海反应甚快,即时一手捞起了。
“你、你、你……”她手指着面带微笑的风静海,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你就是那个十三皇儿?原来你、你是……”
此刻她已完全明白,风静海的身分不仅是西陵贵族,而且还是除了皇帝之外最“贵”的那一个。
就在她惊愕得结结巴巴之时,不远处传来杂杳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外人进入风府。
不一会儿,便听见拖得长长的唱喏声:
“圣旨到——”
一名内侍大臣手上捧着明黄|色的绢布,踏着外八字走入风府书房。
只见风静海一拍双袖,半跪在地,沉声说道:“臣接旨。”
站在他身后的铁卫和谭生也马上伏跪在地。
她仍是呆愣愣的站着,生平第一次看到真的圣旨驾到,不是戏台上表演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跪在后面的谭生连忙扯着她的裙角,示意她跪下。
内侍大臣缓缓展开了绢布,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宣十三王爷风静海,即刻入紫微宫见驾!”
果然如她所想,风静海竟然是去年驾崩的西陵圣君的亲弟弟,也是现任皇帝的叔叔。
她低垂着头,状似恭谨,眼角却偷觑着他秀雅的侧脸,此时那张脸上映着她不能了解的热诚。
“臣遵旨。”风静海沉声回答,起身上前从内侍大臣手中接过圣旨,接着转向她,说:“紫珑,和我一起进宫面圣吧。”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有点不敢置信。
原来皇宫长成这副德性。
她东张西望的走着,虽然半年前已为风府的建筑大感惊叹,现下走进了真正的皇宫,还是震慑于那迫人的碧丽辉煌。
在内侍大臣的引领下,她和风静海走过议事的大厅,穿过无数道朱红大门,终于进人一座小而古雅的宫殿。
匾上那弯弯曲曲的文字,现下她认得了,上头写着:“紫微宫”。这里即是西陵皇帝的寝宫。
“臣风静海觐见皇上。”只见他一拍战袍衣袖,单膝半跪了下去,身上盔甲轻微擦响,腰间长剑斜贴在身侧。
她也胡乱的在他身边跪下,脚不小心踩在他战袍的衣角上。他察觉了,只微微一笑,没有惊动她。
“平身。”孩童稚嫩的声音,令她吃惊的抬起了头。
淡紫的绸纱帘幕遮住了谒见众人的视线,却难不倒眼力极佳的她——
那就是皇帝吗?站起来还没她高哩!
紫珑眯着眼,凝视着纱帐后那个小小的身影。
此时一阵风吹起了纱帐,她精锐的捕捉到,龙座上坐着一名年约七岁,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就在她看见小皇帝的同时,小皇帝也看见了在前厅的风静海,只听见他甜甜的喊了一声“十三皇叔。”张开双手,从龙座上蹬蹬蹬的跑过来要抱抱。
风静海却退开了一步,躬身行礼,说道“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在他身旁的紫珑听了不禁大皱眉头。他怎么如此煞风景?这么可爱的小孩要他抱抱,他居然一本正经的说起礼来了。
她责备的望着他,却惊讶的发现他正以无比柔和的目光,凝视着近在咫尺、却又不便相拥的小男孩。
原来这家伙也有好心的一面,不是只会算计的坏蛋。她有些诧异的想着。
近侍大臣连忙跑来将小皇帝拉住,抱回龙座,说:“皇上和十三王爷是君臣,这名分,可干万要划分清楚哪。”他嘴里说着,眼角却瞟着仍跪在地上的风静海。
“不要啦!朕要皇叔抱抱啦!朕好久没见到十三皇叔了……”小皇帝在近侍大臣手中挣扎着,小小的身子一直往风静海所在的方向探出去。
“皇上,听话喔……”近侍大臣慌忙的拍着小皇帝的背,柔声哄着,未料小皇帝反而闹得更加厉害了。
“朕不要做皇帝啦!”小皇帝委屈的哭诉着:“天还没亮就要起床上早朝,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常常见到母嬷。十三皇叔,你聪明又勇敢,是咱西陵第一人,皇帝给你做好不好?”
近侍大臣一听,脸罩阴霾,却是没说话,诡谲的目光射向风静海。
“皇上,乖,男孩子要勇敢一点。”风静海以她未曾听过的温柔声音哄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小皇帝:“皇上要听臣子的劝谏,将来才能成为明君喔。”
小皇帝在他温言哄慰下,马上收了眼泪,乖乖的不再吵闹。
近侍大臣见状,反而脸色一沉,语气略显尖刻的说道:
“十三王爷,虽然先皇临终前嘱咐您监国,又命皇上拜您为父,但不表示您可以越权哪。”
监国……紫珑听了,忍不住瞧瞧近侍大臣阴沉的脸色,再转头瞧瞧一脸庄重的风静海,己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照史书的一般说法呢,风静海就是想取而代之的坏叔叔,近侍大臣就是保护小皇帝的忠心管家,然后呢,十个叔叔之中有九个将来会叛变夺权,唯—没有叛变的那个叫做周公,所以他被封为圣人。
只见风静海一脸凛然的说道:“大人请勿误会,吾已在皇兄榻前许下誓言,此后一生以西陵国兴盛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知为何,听他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不禁生气起来了!干嘛为了一句死人的遗言,赔上自己的一生?亏他还生了一副聪明相!
她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女孩……”近侍大臣斜瞟着她。
风静海捉住了她的手,沉静的回答:“她是我新收的义女,特带来谒见皇上,请皇上恩准吾女到飞霞府深造。”
什么义女!竟敢占老子的便宜!她听了火大,想要赏他一记手肘,却被他料敌机先的牢牢挽住手臂,动弹不得。
只听见近侍大臣“哦”了一声,说:“飞霞府是咱们西陵国第一流的学府,只有贵族子女或是资质不凡的平民方能入府接受教导。此女既是王爷的义女,当然可以进入飞霞府。若无事的话,王爷请早回府吧。”摆明的送客姿态。
“皇叔……”小皇帝站在近侍大臣身旁,泪眼汪汪的望着风静海,似乎很想扑在他怀里撒娇一番。看来这对叔侄的感情相当好。
“皇上,臣告退了。”风静海仍紧抓着她的手臂,眼眸却是温爱的凝视着小皇帝,柔声说道:“皇上在宫中要好好听大臣的话,努力学习,知道了吗?”
“朕知道了。”小皇帝抹了抹眼睛,清秀小脸期待的仰起。“皇叔什么时候再来看朕?”
近侍大臣插进嘴来:“十三王爷不久就要领兵出征,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的,皇上就别烦心了。”
突觉抓着她的男性手掌猛地一紧,她吃痛的抬头,看见他脸上肌肉抽动,声音却是平稳无异样。
“皇上,臣告退了。”
于是,她和风静海两人便在内侍大臣的带领下,走出了皇宫。
一路上,她侧头打量风静海脸上的神情,但见他剑眉锁愁,默然不语。她不禁心下纳闷:像他如此精明厉害的人,居然也有忧愁的事?
她蹦跳到他身前,倒着身子走,紫缎小鞋踢着地上的石头,说:“干嘛不开心?想看小皇帝,叫他每天写一道圣旨给你不就结了?”
风静海闻言一笑,眉宇稍微舒展了,说道:“皇家的人伦关系不比平民,就算是亲父子也不得常见面,何况是叔侄?”
她歪着头,不甚了解。她从书上看来,只知王族子弟都是一人一座宫殿,就连夫妻也很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一直以为那是皇宫盖得太大的缘故。
风静海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一脸困惑的她,缓缓说道:
“这就是生为皇族的宿命,然而,你我虽名为父女,但我却不希望你有如此的人生。”
她小嘴扁了扁,冷哼道:“想当老子的义父,你也太托大了。”
风静海听了,薄唇微扬,说:“紫珑,你老毛病又犯了。该怎么罚你呢?”
看到他面露微笑,她突觉全身起鸡皮疙瘩,背脊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他背负着手徐步走到停轿处,轿夫恭谨的一掀轿帘,他弯身坐入,温雅的声音从轿帘中传来:“你自己走回去吧,起轿。”
她一听,马上撒开小腿追在轿子后面,挥舞着小手吼叫着:
“喂!别走,从这里回去要好几里路哪!你想害我走到死吗……还有,那个飞霞府又是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哈……”
华丽的官轿很快就走远了,远远只看见轿夫脚下激起的沙尘,以及风中传来男子清朗愉悦的笑声,久久不散。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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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国 飞霞府
“原来你就是十三王爷的养女啊,容貌不怎么美嘛!”几名穿着鲜艳宫裙的少女围着她评头论足。这些少女都有着公主的头衔,也都是飞霞府的学生。
“那又如何?”她颇不服气的顶了回去。
“十三王爷可是咱们风氏一族出名的美男子,原以为他会收养的女孩,一定是水灵俊秀,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
她啐了一口,不屑的说道:“他是美男子干我何事?我又不姓风。”
“你好大的口气!在这飞霞府内,有七成学生都是姓风的。”
“姓风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一脸倨傲的说道:“我本就没名没姓,谁也管不着。”
“哼!敢藐视咱们王姓,看她又有多大本事。”一名少女突然出手,一拳正中她的下巴,她往后跌,撞在树干上。
少女们见状纷纷吃吃的笑,出手的那名少女笑道:“哎呀,居然连武功都不会,十三王爷可是文武双全、西陵国无人可比的超凡男子啊!”
紫珑低吼一声,朝少女扑了过去,谁知那少女一扭腰就闪了过去,她的拳头扑了个空,反而被少女一腿扫倒在地。“瞧她弄得一身灰,好脏啊!”
少女作态的捏着鼻子。“小乞儿还是该回到破庙去和野狗一起,别妄想缠着十三王爷。”
“对啊!十三王爷何等尊贵,似你这般来历不明的脏女孩,还是快滚回街上去吧!”
少女们将她团团围住,她就如—头愤怒的小狼,在圈子里左冲右突,气喘吁吁。这些少女至少也练了两、三年的武功,她如何是敌手呢?
于是,在少女们的讪笑中,还有两堂的“西陵史”、两堂的“治国论”中,紫珑度过了在飞霞府的第一天。
“紫珑,怎么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当她返回风府时,谭生立即趋近她身边,一脸关心的问道。
“没事,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她淡漠的回答,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谭生侧头望了她一眼,说:“没事就好,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
弘文阁内。
他凝视着她脏污的小脸,问道:“怎么,摔跤了吗?”
她咬着牙没有回答,小脸上倔强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他狭长凤眸闪过一抹了然,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的话,就坐下来吧,飞霞府的先生今天教了些什么呢?”
她在风静海身旁的小桌子坐下,说:“今天教了西陵史和治国论。”
“默背一段出来给我听听吧。”他口中吩咐,修长的手翻开了今日上朝众臣商讨的国策,也在灯下、在她的身旁批改。
摇晃的烛火照着挂在墙壁上的长剑,闪着风静海身后的山水屏风,也将两人伏案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纸上,交织出温暖。
她在飞霞府的第二天,并没有比较好过。
一群锦衣少年围住了她。
“我爹说,十三王爷深藏不露,一副伪君子的样子,准不是好东西,由他监国,西陵危矣。”
“对啊!他一坐上监国的位置,就下令削减王族子弟的领地和兵力,他一人大权在握,一定是要造反的啦!”
“造反又怎样?”她抬高了下巴,说:“只要打赢了就是王,到时你们还不是得摇尾乞怜。”
“你好大胆!居然口出叛逆之言!”
“打!打反王的女儿!”
一群贵胄少年将她压在下面,拳打脚踢。
当晚她回风府时,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鼻青脸肿。
谭生急忙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担心的说:
“紫珑,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她挣开了谭生的怀抱,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硬气的说道:“没事,不小心跌倒了。”说完就迳自往风静海的书房走去,谭生则是不放心的跟在她后面。
弘文阁内。
他眼光在她脸上梭巡,说:“怎么,又摔跤了?”
她点头,下巴倨傲的抬起。
他目光掠过她脸颊、嘴角的瘀痕,缓缓说道:“如果不要紧的话,就来念书吧。”
她将小桌几搬到他的书桌旁边放好,然后坐下准备写字,却在拿起笔的时候,手腕突然一阵抽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风静海耳力极敏锐,马上察觉到这一声抽气;他转头,看见她小手握着笔杆,有些吃力的写字。
“紫珑,有话要告诉我吗?”淡淡的问话。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没有。”又埋头继续写字。
他深潭似的黑眸凝视着伏在桌几前的瘦小身影。灯光下,她咬着下唇,低头在纸上写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他眼中闪着赞赏,却不再问,修长的手翻开了由尚书府送来的奏本,提起了笔蘸了蘸朱墨,开始例行的批阅。
夜渐渐的沉了,斜弯月儿也逐渐爬上了树稍,风府的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笔在纸上疾行的沙沙声响。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快一慢,行云流水与滞碍缓慢两种速度,却和谐的并肩共行着。
“你这么聪明厉害,为什么不造反?”紫珑突来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的和谐宁静。
疾书的沙沙声停顿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淡淡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天生本质,而我,就是守护至亲、守护西陵国。”他放下笔面对着她,灯火下映出他脸上罕见的严肃。
“那我呢?”她仰起小脸问道。
他伸袖为她擦去沾在鼻尖的墨渍,道:“反正不是文状元,别分心,快写吧。”
她埋头继续写字,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我知道,我是破军星,生来就是要带兵打仗的。”
风静海好像没听见似的,但那一直凝神批阅的俊容,却笑了。
两人一直待在书房直到起更,紫珑才将笔砚收拾好,回房就寝。
待她离开之后,谭生才敢踏入书房。
“爷,依我瞧,紫珑八成是在飞霞府受人欺负了哪。”
风静海神情淡然的说道:“她不肯说,我也不会问。”
“可是,紫珑只是个孩子啊。”
“如果她真如你所说是破军之才,这点小事难不倒她的。”
“……”谭生突然开始同情紫珑,一个年方十二岁的小女孩,被生于皇家的青年收养,她的前途多舛哪。
第三天,飞霞府起了不小的马蚤动。
有的学生失足掉到沙坑里,有的误踩网绳被倒吊在树上,而这些学生的共同特点都是:去追打十三王爷的义女,紫珑。
她咧着嘴,看着一个个哇哇大叫的学生从各种陷阱中被救下来,对自己忙了一早上的杰作颇觉满意,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尘土。
“辛苦你了。”温柔的嗓音,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手巾。
她抬头,看见面前立了一名俊丽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左右,身上穿着宽大的书生袍,纤瘦秀雅,只见他笑盈盈的望着她。
她盯着少年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是女的。”
只见那俊丽少年破颜而笑,说:“真聪明,你是第一个识破的。”
“对啊!当初我就没看出来。”头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她抬头,看见树稍上一双白缎鞋晃呀晃的。
只听见那俊丽男装少女笑道:“菊,别顽皮了,下来吧。”
树上那女孩仍悠哉的晃着双脚,说:“我早就看那些家伙不顺眼了,可是碍于同是王族,不便出手修理。喂,新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紫珑仰起头,大声说道:“你先下来,我没看到人,不会随便报名字的!”
“果然是静海王爷看中的人,精明得很哪。”话声未了,一名身穿月牙白宫裙的少女轻飘飘的落在她眼前,落地时连—点灰尘也没激起。只见少女年纪和她相当,容貌虽寻常不起眼,但满面笑容,甚是可亲。
她见那少女如此身手,不禁吃惊的张大嘴。
那秀丽男装少女见她如此神情,便好心的解释道:“别在意,她天生武学奇才,与众不同,我跟你一样也是不会武的。对了,听说你叫紫珑?”
“嗯。”她点头承认,不知为何,听那温沉的男性嗓音每日如此唤她,她也就逐渐习惯,不再排斥了。
“紫珑?原来十三王爷把自己的服色给了你啊,真稀罕哪!”那名身手不凡的少女有些诧异的说道:“他在王族中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以为紫色到他身上就会断绝了呢。”
“紫色断绝?什么意思?”她一脸困惑。
“西陵王族每一支都有自己的服色,像我家就是不起眼的月牙白,”少女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宫裙。“而十三王爷是圣君之下最尊贵的紫色,全朝廷只有他能穿紫色的袍服喔。”
她听了,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淡紫衣裙,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难道他真把她当作传人?
少女换了话题:“你很本事啊!一点武功都不会,还能把那群神气的家伙整得东倒西歪,难怪一向自视甚高的十三王爷会收养你。啊,还未介绍呢。”
这小姑娘转换话题甚快,马上一比那俊丽少女,说:“她姓梅,是从东莞国来求学的。至于我嘛,叫做风静菊。”
紫珑一听,忍不住叫道:“等等!你的名字怎么和他如此相像,只差一个字?”
少女笑道:“什么他呀他的,真没礼貌,你不是应该称呼十三王爷为义父吗?”
她哼了一声,说:“那家伙想做我老子,再烧十辈子香吧。”
少女听了咯咯的笑,手伸进腰间小袋,抓了—把瓜子出来。“知道他们为何要欺负你么?要不要吃?”
紫珑耸耸肩,说:“无聊吧。”从新认识的朋友手中接过瓜子,啪的拨开壳,往空中一丢,潇洒无误的落入口中。
“他们非常嫉妒你喔。”名叫风静菊的少女一边磕瓜子,一边说道:“因为你是十三王爷的义女……”
“我不是那家伙的义女!”她火大的抗辩。
“好啦好啦!不是就不是。静海王爷仍然未婚,西陵国中不知有多少贵女想穿上他那身紫哩,你却不屑一顾。”
风静菊续道:“你知道吗,十三王爷可是咱西陵王族的传奇人物喔!据说他三岁识字,八岁就下笔写策论,十五岁时匿名参加制举大考,得到甲榜第一。但他身为王爷,若以官阶来算,和一品侯相当,但新科状元最多只能封到四品,着实让当时的礼司伤透了脑筋。嘿!真想看看那些大人们苦着脸的模样。”说着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至于武功方面,那更是不用说了。咱们西陵王族尚武,不论男女都是从小就开始习武。听说他十六岁就披挂上战场了。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立下不少战功。我嘛,同样是‘静’字辈的,跟静海王爷比起来简直是废物,一看到兵书就开始头痛……喂,下回兵法课的考试你要帮我喔。”
“好啦好啦!”紫珑急欲多加了解抚养人的一切,忙连声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啊,听说他的武功相当精湛,可惜很少在人面前展露,我真想亲眼瞧瞧。”风静菊的小脸露出向往之色。
“风十三在东莞国也很出名。”梅姓少女也有礼的加入谈话。“他几次领兵出征都让东莞的将领吃了大亏。”
“我早知他不只是寻常的贵族公子,却没料到原来他这么厉害……”紫珑有些诧异的自语。“难怪叫做静海,深静的海,波涛不兴,心底在想什么鬼主意谁都不知道。”
她曾经在弘文阁外听到他命令铁卫去让某某大人“对皇上尊重一点”,当时听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现下想来,却令她心底寒毛直竖。
梅姓少女笑道:“如果不是他那些‘鬼主意’,西陵国早就被灭了也说不定。”
“所以我才不喜欢他,”她嘟嚷道:“哪天把我卖了也不一定。”
风静菊打量她,好奇的问道:“怎么你好像很讨厌静海王爷似的?”
“当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你们都被他好看的外表骗了,他其实是个大坏蛋。”
“是吗?”风静菊歪着头,有些不太相信,梅姓少女也脸露诧异之色。
她继续危言耸听的说道:“他会把小孩抓起来打,再丢到冰水里冻,还不听话就摆到盐里腌。”
“你说的是真的吗?”风静菊露出恐惧之色,下次看到十三王爷要躲得远远的。
“当然。”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再乘胜追击,说:“所以你们说,打小孩的人是不是坏蛋?”
“是!”两人再无怀疑,异口同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