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千金笑第9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偏听偏信,宁信外人,不信亲孙,连给柳杏林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判了他的罪和刑?

    她当日为求生无奈之下攀诬柳杏林,心里也知道如果传出去,只怕要对他有不良影响,但自信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自己解释清楚,柳家凭什么不相信自家的孩子?

    但是!柳家竟然连给自家孩子一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生硬粗暴地对他进行了宣告,接受了十六年现代公平理念,十分清楚中国式护短家庭教育的君珂,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大差异,震惊到忘记言语。

    “哗啦!”

    雨终于瓢泼而下,像天神开了长空水闸,倾倒海洋,瞬间将人淋个透湿。

    柳杏林立在雨中,没有动,他一直低头看着地上那告父老书,雨水急速泼下,将那团纸打湿、揉烂,洇糊字迹,直至不可辨认,他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像要从里面看出这人世苍凉,绝境之殇。

    刚硬的笔划落进眼底,像刀刺进心里——那是祖父的字迹。

    爱他宠他却也从来最严格要求他的祖父。

    他是祖父的骄傲,一生荣光和希望所系,正因为太爱他,所以分外不能接受他的一丝污点。如今声名毁于一旦,令家门蒙羞,祖父气急之下,如何能原谅他?

    老爷子生性严厉刚刻,重视家风颜面甚于一切,早年一位叔叔酒醉后无意中被朋友拉进青楼,不过脚刚刚迈进去一步,被老爷子知晓,当即痛打一顿逐出家门,从此穷困潦倒漂泊无依,老爷子宁可派人偷偷私下接济,也不允他重回家门,如今自己这“罪”,可比当年叔叔更重上多少倍,祖父没有开家庙打他个半死再逐出门,已经算是格外恩宽。

    秋日的暴雨呼啸连绵,天地间一片蒙蒙灰色,像一座横亘于他和家之间的铁墙,从今之后,天涯之远,永难跨越。

    柳家大门后有人赶过来,将大门关上,“砰”,重重一声。

    柳杏林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雨水浇灌在身上透心凉,但凉不过此刻心境,凉不过前方屋檐下人人面色神情——漠然、或还有几分同情,那同情薄如纸,如纸一般边缘锋利,割心。

    柳杏林嘴角撇出一抹苍凉的苦笑。

    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当日王府,亲口应下那声控诉,便该知道这样的后果——他太有名,太被天阳城百姓所关注,冀北第一严谨家门名声最盛的孙儿,时刻处于世人审视目光之下,一点微小的轶事,都是父老最有兴趣口耳相传的奇闻,何况那般带有桃色的香艳故事。

    瞬间传扬,街谈巷议,清贵家声建立需要百年,被污却只是一瞬间,这让重视家风甚于生命的祖父,如何能够接受?

    他还把君珂带了回来,这在还保留一丝希望的祖父眼底,不啻于一个令他绝望的证实。

    柳杏林闭上眼睛。

    雨水顺脸庞滑落如热泪。

    随即他缓缓跪下,跪在牌坊下,汪起的水泊里,向着,柳家大门。

    衣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粘在了脖颈里,像一条条乌黑的蛇缠着咽喉,或者是一个连绵不休的噩梦,似要窒住人呼吸,头顶有闪电盘旋,让人希冀着是否能立刻降落,劈进此刻混沌苍茫的心里,劈裂这人生苦痛,在无所希望中点燃星火,在拯救这一刻无尽悲凉。

    柳杏林磕下头去。

    一叩首。

    谢父母亲人养育之恩。

    水花溅起,头部撞击地面声音沉闷,淹没在滚滚的雷声里。

    二叩首。

    歉无奈之下令家门蒙羞。

    额部毫不容情的砰然触地,天地都似在此刻动了动,一道闪电犁过天海,层云划破如伤痕。

    三叩首。

    恨从此不能……承欢膝下。

    水花飞溅,连同额间鲜血,淡淡红色洇开,再被暴雨冲散。

    柳杏林伏身泥水血水之间,挣扎难起,热泪与冰冷的雨流在一起。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那声音坚决有力,啪嗒啪嗒溅起大片雨水,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经过。

    柳杏林抬头,便见君珂挺腰直背,抿唇昂头,目光直视,面无表情向前。

    直奔柳家大门。

    第三十五章 劈门

    她眼神太坚决,表情太冷漠,以至于柳杏林竟然被这样的君珂给震住,忘记呼唤。

    君珂此刻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呼唤,她大步走向柳家家门,经过牌坊之下时,顺手抽出一个杂货小贩扁担下的一把小斧头。

    幺鸡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有点惊吓地仰头看她——这人这表情,从来没见过,叫什么来着?……杀气!

    君珂抿着唇,紧紧抓着那斧头,大步而去,人群看见她过来,自动让开,却又不走远,还是紧紧围拢着,君珂看也不看,自人群中穿过。

    “姑娘……”有个老者好心地提醒她,“柳家的家门,碰不得……”

    君珂抬头对他露齿一笑,笑得那老人脸色大变后退一步,再也不敢说话。

    在柳家门前站定,仰望厚重的黑漆大门,黄金铜环耀人眼目,那么热烈的颜色看起来却令人发冷,君珂没有笑意地笑了笑,站在门前,慢慢地捋袖子。

    她动作仔细缓慢,像是要通过卷袖子这个动作来理清内心杂乱愤怒的思绪,又像是被柳家声威所震,在考虑偃旗息鼓,周围紧张的百姓悄悄松了口气,散开了一点。

    百姓们这口气还没出完——

    君珂突然一抡膀子——

    用比那日周府内劈周夫人床更大的力气,恶狠狠一斧头,劈在了柳家的大门上!

    戛然一声裂响,厚重的黑色木门上顿时裂开一道宽寸许的深沟,露出白惨惨的木头茬子,围观百姓骇然向后一退,也像被雷劈在了头顶上。

    “君珂——”身后柳杏林惊呼,起身便要扑过来阻止——不行,祖父会气死的!

    “幺鸡,拦住他!”君珂头也不回一声厉喝,幺鸡哧地一滑,正滑到柳杏林脚下,将他绊个跟头,顺势就爬上去,坐在柳杏林脑袋上。

    君珂眯着眼睛冷笑——透过大门,隐约看见原本退得干净的庭院内,渐渐人头涌动,只是还没有靠近。

    一不做二不休,揉揉手腕,君珂横起膀子又一劈!

    “嚓。”

    和刚才那条印痕平行方向,又多条上细下粗的印子。

    有人自门后快步奔近,隐约还有搀的扶的,君珂眯起眼睛冷笑——总算惊动了老的。

    她后退一步,运足目力凝视着门后快速接近的影子,计算对方的时间,在对方手搭到门闩的那一刻,再次抡起斧头。

    “吱呀——”

    “啪!”

    两声出于一声,门开启的刹那,君珂一斧头惊雷一般又劈了下去!

    “啊呀——”

    一声尖叫,斧头砍在门闩上,凉风掠过开门人的脸前,那人怎么也没想到门开了居然迎面一斧头,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动手不怕误杀,惊得眼睛一翻就软倒在地上。

    君珂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大门,站在门槛上,嫌弃地将那晕倒的人踩了一脚,居高临下看着被惊住的柳家人。

    一开场就要先声夺人给对方下马威——景横波说的!

    君珂一边横刀立马地站着,用斧头遮住脸,一边手伸到腿边悄悄揉筋——哎哟这门怎么这么重,超出预料,腿差点蹬脱臼,唉,要学武功,学武功!

    “你……你……”门内一大堆人,中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扶着,在伞下指着君珂,气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声,“哪来的野丫头!竟然光天化日公然毁我柳府大门!来人呀——来人呀——给我报官——”

    “哪来的光天化日?”和对方的愤怒比起来,君珂特别冷静,还认真地仰头看了看天,“不就是凄风苦雨,黑云压城?也是哦,有你们这种人在,还有什么光天化日,朗朗晴天?”

    “你——”柳老爷子气得几乎厥去,柳家家风清正,向得百姓爱戴,如今竟然有人打上门来,还满嘴恶毒攻击,“你——你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对,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君珂笑,“您真有自知之明,这么快就替我把话给说了。”

    “姑娘。”柳老爷子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上前一步,眼光先在远处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柳杏林身上掠过,才转回来看君珂,“我家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会与小辈口舌上一争短长,您有何来意,何故持斧毁我家门,还请说个明白,我柳家向来俯仰不愧天地,姑娘若不拿出个道理来,只怕我柳家也容不得人如此肆意践踏。”

    君珂知道柳杏林是妾生子,母亲早逝,一直是柳夫人照顾长大,她对这位夫人自有一份尊敬,微微躬身,才道:“是,小女子冒犯,劈你柳府家门,两斧头,问两句话。”

    “请讲。”

    “柳府不容践踏家风,是否就可以随意践踏子弟!”

    “不能。”柳夫人仰起下巴,眼神里冒出希冀,柳老爷子脸色却变了,冷声道:“我柳家家门谨严,全冀北无人不知,怎容得你当面信口雌黄?再说就算我柳家践踏子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什么贱人!敢劈我柳家大门?”有人戟指怒喝,“无论你扯出天大理由去,今日劈我柳家大门就是重罪!”

    “我柳族门楣上头有御赐金匾,你劈门是藐视皇恩,先得治你大不敬之罪!”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爷子,和这种贱人多说什么!先送官!让天阳府好好教训一顿,才知道在我柳家门前的规矩!”

    柳老爷子胡须抖动,沉吟未语,看看门上被劈出的缝隙,脸色阴沉,柳家有的子弟看看他没有反对,立即大喝:“来人呀——”

    君珂突然将斧头一抬,寒光闪亮的刃锋平平向外。

    正冲过来的柳家人顿住脚步,在雨地泥水中挣扎而起要来救的柳杏林身子一软又栽了下去。

    “好你个贱人!”柳家人勃然大怒,一个中年男子冷声道,“竟然敢在我柳家门前持斧伤人!这下你罪证确凿——”

    君珂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一笑,随即缓缓将手往身前一收。

    寒光闪烁的刃锋,转向她自己的咽喉。

    一阵死寂,唯有雨声汹涌,汹涌的雨声里君珂平平静静地道:“看,这斧头离我脖子很近哦,目测距离只有十公分,你们冲过来吧,人多手杂互相推搡什么的,斧头又重,我膀子又没力气,万一被谁给推到了我自己的脖子上,你们说这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又是一阵安静,柳老爷子急速地手一挥,众人抬起的腿顿在半空,君珂仰头,学着当初纳兰述索要创口贴和荷包不成时的表情,萧索地道:“冲啊,快点冲啊,怎么不冲啊?你们柳家今天已经红遍天阳,不妨再多一条新闻,题目我都替你们拟好了,柳家男私情终逐,无盐女劈门被杀——哟呵,你们柳家哭着喊着要维持的清贵家声,可以到此为止了,啊,感谢tvtvktv,感谢政府感谢党,让我君珂死之前,还能做一回冀北第一医术世家美好声名的终结者。”

    “轻狂女子!胡言乱语!”有人怒骂,“以为以死相胁就能令我柳家服软?这许多父老看着,你一条贱命,自愿扔在这里,于我何干?”

    “是呀,一条贱命呀。”君珂斜眼看着柳老爷子,凉凉地道,“死在柳家大门下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哦我当时在哟,我告诉你呀,这女人先是持斧头劈大门哦,真的啊?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做呢?哎哟不晓得呀,柳家没让人家把话说完呀,为什么不让人家把话说完呢?哎呀此事说来话长呀,据说那个那个……你把耳朵凑过来,听我悄悄和你说。”

    “……”

    屋檐下躲雨的百姓有人在笑,并非有心要令柳家难堪,实在君珂的语气挖苦讽刺到了极处,却又句句敲打在柳家软肋上,重视名声甚于生命的柳家,人人变色。

    柳老爷子开始咳嗽,一堆冲上台阶的人顺势回身侍候的侍候拍背的拍背,果然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

    “姑娘。”一直沉默的柳夫人,眼底闪着希冀的光,再次试探地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君珂一笑,半回身打个响指,幺鸡低头看看地上那被雨水淋得不成模样的告父老书,颠颠地衔了来。

    “门檐下躲雨,小心淋着。”君珂拍拍狗头,温柔地安排幺鸡坐下,才对柳家人展颜一笑,“看,狗都比你家子弟待遇好。”

    柳家人齐齐气青了脸。

    “休逞口舌之利!”有人厉声道,“得寸进尺,不过小人行径!”

    “这世上最有力的永远不是口舌,是真相。”君珂敛了笑容,将那淋得不成模样的告示揉烂了往地上一掷,“而真相,永远不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听过三人成虎没有?这满城父老,谣言相传,何止三人?这添油加醋,层层曲解,又何止猛如恶虎——咬了你柳家,无辜子孙?!”

    第三十六章 我相信!

    “真相!”柳夫人眼光一亮,“姑娘,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君珂指指自己鼻子,环顾一圈,“各位,我就是绯闻女主角,被弃可怜人,我就是那位传说中和柳杏林私定终身被嫌贫爱富始乱终弃家破人亡卖身为奴而又痴情不改几番追逐立誓再见情郎一面死也心甘结果却被情郎当面相负不得不以死明志才换得情郎幡然悔悟浪子回头认下糟糠之妻的——苦!情!女!主!角!”

    幺鸡拍爪欢呼——您肺活量大有进展,可比红砚大妈!

    百姓们在打呃——听噎住了。

    “消化完了吗?”君珂笑问脸色发白的柳家人,“我的第二个问题来了,你们柳家,再怎么迂腐不化,再怎么偏听偏信,但当事人本人站到你们面前,你们是听路人的,还是我的呢?”

    不待柳家其余人答话,柳夫人立即道:“当然是听姑娘你的。”

    柳家其余人脸色难看,却无法反驳,柳夫人不看其他人眼色,抿唇静静站着。

    君珂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柳家规矩大,家长严厉,使得这母亲慈善软弱,但事关儿子终身,还是有了做主的勇气,也算对得起柳杏林。

    “是,听我的。”她道,“信任这东西,你们既然不给自家子弟,却给了路人,那也不妨给我一次,我——”她一指柳杏林,“前天在王府,其实是第一次见柳大夫。”

    四周哗地一声,几乎淹没雨声,君珂挑眉,心想周府那次见面不算的,说真话嘛,也不能太老实。

    “第一次……”柳老爷子冷声道,“越来越荒唐!你既第一次见他,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和他扯上那些事情?”

    “因为我要赖上他给我救命。”君珂坦然道,“我是右相沈大人的侍女,右相作客冀北王府,我随身伺候,无意中触犯贵人,本当被处死,当时柳大夫在场,我听说过柳大夫仁心仁术,也知道柳大夫在冀北的地位,心知就算冀北王府,也得卖柳家一个面子,无奈之下,当面捏造我为柳大夫未婚妻,怕贵人们不信,还编了个私定终身被弃的故事,我本是绝望之中拼死一试,没指望柳大夫当真认下这恶名,不想柳大夫见我可怜,心软应了,今日我随他来柳家,就是为了将这事当面和柳家说清楚,还他一个清白,不想你柳家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连当面询问都不曾,便公然告示,逐柳大夫出府——好个清正家声!”

    她一番话口齿清楚,掷地有声,逻辑十分清晰,众人愣愣听着,脸上神情虽还不好看,心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君珂看柳家有些人脸色难看,心里也有数——柳家家大业大,虽家风严厉,子弟却未必个个成才,觊觎家产者想必不少,但老爷子看重柳杏林,柳杏林也争气,年纪轻轻名动冀北,只怕便成了那些王八羔子的眼中钉,好容易逢到柳杏林出了点岔子,必然添油加醋百般挑拨,柳老爷子性情刚愎,就算一开始有疑惑,想必也经不起这样连番撺掇,又遇上外边百姓议论纷纷,为了清正家声,冲动之下便贴了这样的告示。

    君珂最恨这样的伪君子——规矩礼教凌驾人情,尊严名声重过性命,所以今天的事,绝不要一句解释给人下台然后就此揭过,她要给柳家一个深刻的教训!叫他们再不敢随随便便就践踏人心!

    “不过你一面之词。”柳老爷子语气虽然还是严厉,但表情已经慢慢松弛,“谁知道你不是那小畜生找来的骗子?”

    尼玛你才老畜生!君珂望天,咬牙,告诫了自己一百遍,这是柳杏林他爷爷,看在柳杏林面上!

    “王府既然传出这消息,自然有人见过我。”她冷冷指着自己的肥脸,“这张脸……谁也替换不来,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不打算存心踩死你家子孙的话,就派人再去打听一遍,当日王府里攀诬柳大夫的,是不是我!”

    她指着自己的脸,手指触到发涨的肌肤,感觉到四面百姓怜悯厌弃的目光,心底刹那痛了痛,然而瞬间她抿抿唇,将那上涌的酸楚压了下去。

    别人没有在意她语气的刹那变化,一直看着她背影的柳杏林,却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停顿,他凝视她纤细瘦弱,和脑袋不成比例的背影,突然想起周府初见,那灵动慧黠的少女,想到王府再见时那惊心膨胀的脸,想到她背靠院门带笑流下的泪,想到她寝殿决然和纳兰述擦肩,想到这个少女经历了那许多寻常少女一触即溃的痛苦,却犹未倒下,如今还在雨地里,冀北森严家族门前,持斧、厉色、劈门、毫无畏惧,为他昭雪。

    柳杏林缓缓伸手,捂住了脸,暴雨里再次热泪奔流——不为自己,为她。

    这一刻突觉心底温暖,雨声再烈打不进心田,那里,有人用纤细的手腕搬砖加瓦,试图为他抵抗风雨,有人为他一刀劈开苦痛梦境,温柔而又大力要将人生乍起的褶皱抚平。

    一刻前惊涛骇浪被弃的痛苦,到现在忽觉都已不在。

    不就是出家门吗?男儿一技压身,哪里不能立业?何必要她这样以死相逼,面对讥嘲辱骂,为他拼命求取回归?

    柳杏林爬起身,浑身拖泥带水,动作却不含糊,大步走到君珂身边,去拉她的臂膀,“小君,说清楚就行了,我们走吧。”

    君珂反手按了按他的手背——别急,你等着,事情还没完呢。

    “如果真是如你所说……”柳老爷子在沉吟,“那……”

    “祖父!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诈!”一个年轻男子大声道,“保不准是这女人跟杏林回来,原指望得着荣华富贵,不想我家家风严正,杏林因此被逐,她富贵梦无望,便改口重编了个理由,指证之前都子虚乌有,好让杏林先回归家族,日后再寻找机会——祖父!这女人出尔反尔,成也是她,败也是她,这样一个说话颠来倒去的贱人,如何能够相信?”

    柳老爷子神色一变。

    君珂一笑。

    果然!

    真是人品无下限,阴暗没边界。

    她注目那年轻男子,满脸嫉妒愤恨让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扭曲变形,果然相由心生,真是个不知保养的傻货。

    “我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你这个阴暗的推论被推翻,你信不信——”她微笑,“贱人。”

    “你这贱——”

    君珂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扶住了柳杏林的手。

    她的眼神带着歉意,柳杏林心中还在茫然,却下意识反抓住了她的手。

    “以后不要那么老实。”君珂拍拍他的手,“小心你那些兄弟叔叔什么的。”她微笑凝注着柳杏林,“我还没和你道歉,给你惹了这么大的事,对不起。”

    随即她退后一步,将斧头塞回那货郎担子下,连位置都一模一样,直起身,拍拍手掌,道:“带着金子走路看谁都像贼,这是你柳家;没有金子自己想怎么走都痛快,这是我。”

    随即她对柳杏林点点头,抱起幺鸡,毫不犹豫转身。

    “不!”

    身后一声低呼,一双手决然抓住她衣袖,“要走一起走!”

    君珂愕然转头,柳杏林眼神焦灼而决然,死抓着她的衣襟不放手。

    “杏林!”柳老爷子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地厉喝。

    “果然是有私情呐。”那年轻男子立即大声讥笑,“瞧这难分难舍劲儿,谎言拆穿了吧。”

    “还不是以退为进?这女人心计了得!”

    “杏林你要是想回来,必须先在我柳家门前跪上三天,再发誓和这丑女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蓦然一声咆哮,惊得那人原地跳了跳,惊得柳老爷子踉跄一步,惊得围观百姓张嘴傻眼,惊得君珂目瞪口呆。

    因为咆哮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柳杏林。

    小白兔也会骂脏话!

    君珂这一刻终于深刻理解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

    柳杏林骂完那一句,看也不看那些人——都是长辈,以往他在他们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但是现在——骂了就骂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腰挺起来,很直,和君珂学的。

    “我没有做错事,她也没有。”柳杏林凝视着柳老爷子,缓缓道,“跪门请罪不可能,和她断绝往来,更不可能,刚才在家门前,我已经磕了三个头,算是谢了十九年养育之恩,现在,祖父,母亲,孙儿不孝,就此告辞。”

    他挽了君珂的手下阶,君珂要挣脱,他难得的用了大力气,不允许。

    君珂偏头看了看柳杏林的脸,男子俊朗的侧面,眼神和唇形而写满坚定。

    那么,好吧。

    她用力一拽柳杏林的手,拉着他在台阶上停步,随即扬头,背对柳家众人,面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一指头顶柳家牌坊,朗声道:“各位,今儿我就指着柳家这御赐门匾起誓——总有一天,柳杏林要超过他们柳家在医学一道的地位,总有一天,他们柳家,要亲奉重礼,千里来拜,伏于柳杏林门前,求他回归!”

    她形容单薄,眼神却乌光湛然,近乎逼人,四面一阵震惊的沉寂,随即掌声哗然如暴雨,无数人大声道:“好!”

    “有志气!”

    “咱们等着!”

    “柳家迎你回归时,咱们去放鞭炮!”

    身后大门被重重一踢,有人大骂:“你做梦!”

    “满嘴胡柴!我柳家死也不会迁就你!”

    君珂轻蔑一笑,转头对怔怔看她的柳杏林轻轻道,“我会帮你做到的,真的,相信我。”

    柳杏林凝视着她,只觉得少女这一刻明光灿然是最美,至于这个誓言能不能做到,将来会不会令他出丑,他根本不在意,然而心底那般温暖喜乐,让他忍不住绽开微笑,同样轻声而坚定地回答:

    “是。”

    “我相信。”

    !

    第三十七章 鄙视你

    君珂握了握柳杏林的手指,微笑转身,走出三步,突然回身,对还在门后呆呆看着她背影的柳家人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门上劈的痕迹?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众人怔怔看着大门,两道痕迹平行,都是上细下粗,长长地垂直,但不过是斧痕而已,能有什么意义?

    君珂嘿嘿一笑,一踢身边幺鸡,幺鸡立即在她脚边蹲好,抬爪。

    一人一狗,面对柳家人,同时举手(举爪),大拇指(爪尖)向下。

    “鄙、视、你——”

    “……”

    暴雨犹自在下,骂人完毕还不忘鄙视人家的君珂拉着柳杏林,在百姓掌声和柳家愤恨目光中昂然前行,直到转过街角,人都看不见他们背影了,才腰一躬,肩一缩,啪嗒啪嗒赶紧踩着水奔往一处屋檐下,一边抖抖索索一边道:“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快,快,杏林,来避个雨。”

    柳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意气风发女斗士转眼变可怜兮兮流浪汉,半晌啼笑皆非摇摇头,下意识要脱外衣给君珂披上,然而他身上比君珂更湿,犹豫了一下道:“可别着凉,咱们去找个客栈,换个衣服烤烤火吧。”

    幺鸡在屋檐下舒畅地抖毛,水珠四溅,这狗次淋湿,却精神奕奕,那些雨滴自动顺着它的毛滑落,毛根处毫无水迹,君珂低头看着它,这几天逃命奔波,没注意到幺鸡,此刻忽然觉得它大了一圈,造型也有点往怪异的方向发展,君珂认了半天也没想出品种,心想不会是那晚被电击了一把这货基因突变了吧?

    听见柳杏林这句,她从自己思绪中拔离出来,摇摇头道:“不,答应过王妃,必须离开冀北,刚才闹那么大动静,肯定要传到冀北王府,再逗留在冀北,只怕你我都有危险,走吧。”

    两人在车马行雇了一辆车,往天阳城外而去,柳杏林坚持要君珂坐进车里,自己在外和车夫一起赶车,君珂一进车厢,便看见座位上齐齐整整叠着一堆女子衣物,连最里面的亵衣和擦身的布都没漏,不由抿唇笑了笑,心想这家伙看似迂腐,心还真挺细。

    她把衣服翻了翻,换穿上,越穿脸色越难看,越穿表情越可怕,等到全部穿好,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啪!

    君珂终于忍不住一掌狠狠拍在车座上。

    尼玛!

    为什么衣服尺寸刚刚好!

    ==

    三天后。

    冀北和燕京交界处的一座县城定湖城。

    城南有一家客栈叫顺安,有点偏僻,生意不太好,所以向来待客殷勤,一大早小二便端了托盘往上房送,笑嘻嘻地敲门:“客人,送药来咯。”

    门开了一缝,一只手伸出来接了托盘,那手上有只手指有伤,包扎着白布,那人掩在门后道了谢,随即关了门。

    小二摇头而去,眼神同情心里叹息——难怪不肯见人,瞧那脸哦……

    门后的人可没想到小二在那滥施同情心,关了门,将托盘端到床边,对床上人笑道:“来,吃药。”

    “……麻烦你了……”

    “每天说这话你腻不腻?”

    日光从半卷的窗帘射进来,室内似蒙了一层淡金的纱雾,有人在金光里微笑,笑容很靓,脸很肿。

    君珂。

    君肿肿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肿脸,不过不习惯也不行——她得照料病人。

    柳杏林那天大雨里一番大悲,事后又没肯及时换衣取暖,得了严重的伤寒,出了冀北就病卧客栈,全靠君珂照料,好在他精通医术,醒来间歇便挣扎着给自己开了药方,只是向来身体底子好的人,一旦大病,一时半刻也不得痊愈,君珂便耐心陪他在这里住下去,准备调养好了再上路。

    至于去哪里,君珂现在也没个数,她想找红砚要回背包,但是却不得不立即离开冀北,她想去找们,但是也没听说有什么消息,这一路她都不忘记打听是否有什么天降陨石啊天降怪胎啊之类的奇闻,也没听说。

    消息总会有的,先养好病再说吧。

    她端了药,用调羹搅得微热,又亲口试了试温度,才放心地递过来,道:“乖,张嘴。”

    柳杏林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容沉在朝阳的金光里,不好看,但眼底的神情却比阳光更温暖,她发丝微乱,蓬松地闪着细碎的光,像细密的网,网了这天地温情所有。

    他喝了那药,心里突然庆幸这一场病——不是这一场病,哪里能享这般如水温存?

    他可记得出冀北前几天她莫名其妙不理他整整一天呢!

    君珂不知道柳杏林此刻心理活动,那天内衣事件她勃然大怒,一天没理柳杏林,他病倒,自然一切烟消云散,少女的别扭劲儿过去,自己就开解完了——人家是医生,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你罩杯。

    君肿肿向来大度——人家三围不差,不怕你知道。

    “……等我好了点……”柳杏林喘了口气,歉然看着她的脸,“……给你想办法解了那药性……”

    “没事,肿啊肿的就习惯了。”君珂摸摸脸,沈梦沉还不算太缺德,没让她的脸撑破极限,在馒头边缘停住,和西瓜说了拜拜,那种微痒感也没了,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习惯了也没什么——只要不看镜子。

    她喂完药,起身,取了遮纱斗笠戴上,道:“我出去给你买菜,这店里菜没营养。”

    柳杏林昏昏沉沉嗯一声,又闭上眼睛,他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每天昏睡的时辰很多,叫也叫不醒,君珂也不打扰他,带了幺鸡关了门出去。

    定湖城最热闹的集市在四井坊,君珂买了条鱼,又买了点当归,准备配只老母鸡熬鸡汤,刚在那和小贩讨价还价,忽然身后一阵马蚤动,有人远远地似乎呼喊什么,随即满市场的人都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

    “快点快点!”

    “哎呀不要挤我——”

    “快!快!老太婆你利索点!”

    鸡飞狗跳,狂风过境,君珂不过一转头的工夫,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几乎跑了个干净,她目瞪口呆地转头,正准备继续还价功,一定要把一钱五分银子还到一钱四,不想刚才还和她为一分银子几乎捋袖子的小贩,突然一把抓过她手上的一钱碎角子,把母鸡往她手塞,一边道:“姑娘成了成了就这么的吧你看着给吧要是不成再饶你一个鸡蛋我要收摊了快点快点。”一边将一只鸡蛋唰地空投进她的篮子随即收拾完自己的摊子卷在肩膀上一阵风地去了。

    君珂呆呆转头看着小贩踩着满地鱼鳞菜皮瞬间消失,再看看眨眼就人去楼空的菜场,半晌倒抽口冷气。

    “这叫什么事呀——”

    “还不走呀你——”背后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一把拎着她的后衣领就把她给带了出去,“快快——来了来了——”

    !

    第三十八章 伴龙携凤

    “哎哎你轻着点儿啊我的鸡我的鱼——”君珂给那人推着脚不沾地的离开,险些将母鸡给掉在地上,她一边被推着走一边拼命回头抓住鸡翅膀,那人哪里理她,一阵风似卷着她出了巷子,撒手扔开她就不见了。

    君珂莫名其妙,头一抬,哗——

    巷子前方一处空地上,满满的都是人,都仰头踮脚向着一个方向,君珂好奇地凑过去,问:“看什么呢?”

    “花……”一个少女满面梦幻地喃喃答。

    花?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就为了看一朵花?什么了不得的花?金花?银花?菊花?喇叭花?

    好奇心起,正要也挤过去看看热闹,忽然眼角一瞥,看见一方黑色鎏金腰带。

    君珂眼神一闪,黑螭军标记!

    黑螭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追捕她的吗?

    她唰一下捂紧了鸡嘴,抬脚就往后退,却听那黑螭军士正在和身边人低低说话。

    “神哪……真是神哪!前几日我在天阳城遇见过一次……当时和我说,三日之内必有大劫……给了我一方布叫我泡茶煮服……那布臭不可闻,我真想不喝,我家娘子劝我不可不听……喝了三服,上吐下泻,眼看着起不来床,还以为是上当受骗,正在那悔……谁知道就出了那事……二公子出事,咱们军中整个被清洗……我因为卧病在床,没参与那事儿……逃了一命,打发到这里做个城门领……所以今儿他来,我是爬也要爬来,我们夫妻还没有孩儿,想问问命中到底有没有……”

    君珂揉了揉鼻子,低头对脚下看,脚边,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学,算盘似的眼珠子里满是得意和无辜。

    龛里花哟。

    神棍哟。

    这么神气!

    君珂不以为然要转身,还是煲汤比较要紧,不想身后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别说转身,手都抽不出来。

    “乐贤寺主持听说梵因大师经过定湖,特意约他论禅,就在前面十里枫林处。”

    “不是说梵因大师自当年讲经六月飞莲花雪之后,再也不讲经论禅的吗?”

    “你也知道咱们的了行方丈虽说身在方门,但性子老辣,他不是一向扬言梵因不学经却喝酒,亵渎佛祖,不配被世人尊崇吗,估计这回是找茬来了。”

    “呸,论赢了又咋的?难道了行还能变成龛里花?龛下灰差不离!”

    “别说了!看!”

    人群又一阵马蚤动,随即向某处涌去,君珂身不由已被推动前行,忽然人群一停,随即“哗”地一声。

    君珂头一抬,一瞬间心里也“哗——”

    前方十里枫林,深秋的枫叶红得纯粹,一簇簇鲜艳如火苗,风过的时候,连绵的大片枫叶铺展开晚霞般烂漫的色彩,如天地着舞衣华艳,蹁跹霓裳一曲。

    一色深红里,却有一人衣衫尽素,一抹清光般亮在了火热的背景里,那素色未必像白,似一种比白更清透的色彩,让人想起天地疏朗,水色连波,极地高山上的雪。

    那般鲜明对比的火红与素白里,他拈了一枚枫叶,含笑回首,一瞬间日光都似化作千万柔和的金丝经纬,轻轻拂落如薄纱,不敢亵渎那般清透的容颜。

    君珂瞪大眼睛,觉得脑子里突然偷渡进了一团云,幻化变迁,不得形状,明明那容颜就在眼前,不知怎的却无法描述出那具体的轮廓,只觉得那人便如裹在一团光晕里,透明清润得水中玉石也似。

    心里忽然涌起无尽欢喜和感动,莫名其妙湿了眼眶,君珂近乎震惊地抹抹眼,随即骇然发现四周的人和她一个表情。

    这般圣洁近乎神异的力量。

    到此刻君珂才明白,为什么大燕百姓近乎疯狂地膜拜这个人,为什么凶残无情的黑螭军也对他不敢违抗,这人无需讲经诵法,借佛的光芒来打扮自己,他本身就是信仰的表达。

    万众马蚤动,他随意一笑,砰嗵砰嗵,有人栽倒。

    “何必邀约十里枫林,如此铺张。”君珂又听见了那个华丽的嗓子,带着淡淡的不赞同,“了行大师,我是确实不会讲经的,惊扰百姓,非你我所应为,就此别过吧。”

    他对面那干瘪老和尚,脸色很有些难看,并不像是因为这一句责难而不满,君珂眼尖地注意到,两人脚下,各有落叶,了行脚下片片碎裂,梵因脚下,却是完整的。

    看来这场论禅已经到了尾声,并且分出了胜负。

    “阿弥陀佛。”老和尚合十后退,脸上的每道皱纹却还写满不甘和执拗,“老衲还是有一个问题不解,入我佛门,求清静法身,荤酒入腹,浊气浸滛,如何清静?”

    梵因静静看着他,并不是僧人常有的悲悯眼神,那眼光也像金色的日光,看似浑然一体,其实无限经纬,博大广阔,不见其去处和来处。

    他突然一伸手,摘了两片枫叶,微笑,“方丈,这是什么?”

    了行仔细地看了看两片叶子,半晌沉声道:“枫叶。”

    梵因微笑,手一搓,叶片自他指间碎落,瞬间成齑粉两堆。

    “方丈,这是什么?”

    了行注目那堆碎片,脸色微变,随即道:“还是枫叶,世间万物,不变本源。”

    “不。”梵因手一撒,粉尘散入秋日空气里,他华丽的声音听来淡泊空灵,不似在尘间。

    “是尘埃,满眼尘埃。”

    随即他一笑转身,再不回首。

    了行脸色大变,踉跄后退,又踏碎一枚枫叶,嘴唇蠕动,却最终没有开口。

    梵因缓缓步开,他行路的姿势和常人也不同,感觉不到衣袍的波动步履的停顿,轻而缓,令人觉得每道衣纹,都脉脉温存。

    众人潮水般后退,虽然没听懂两位大师的禅机,但很明显了行输得彻底,眼神越发敬慕,自觉让出道路,有人欲待呼喊出心中祈求,却不由自主屏了声息。

    人群之外君珂仰天叹息,“什么叫气场?这就是!”

    人群自动散开,后面却突然起了喧嚣,步声杂沓,一阵拥挤,人群踉跄闪开,随即便见几个形容狼狈的人,一边出脚不断踢开挡路的百姓一边向梵因冲了过来。

    “大师救命——”

    “你再进一步,你的主子必死于三日之内。”梵因一句话,便让那群满头大汗的男子停了脚步,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脸色死灰。

    君珂撇嘴——神棍又开始跳大神了。

    “大师。”一?br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