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不承欢第61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薄。
纪嫣然走在他的身后,打开折扇,轻扇几许微风入怀:
“圣上 —— ”
“呃?”玄忆转眸凝向欲言又止的纪嫣然。
“圣上可会气臣妾今日惹恼了皇贵妃娘娘?”问出这一句话,咻得,她的耳根子一并红了起来。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
是的。
她本以为,依旧可以做到云淡风清的不介怀。
恰原来,她没有办法做到真的不介怀。
“为何这般问?”
“臣妾总觉得,圣上是恼了臣妾,不该这样压着皇贵妃娘娘的话,毕竟,好歹,她亦是圣上的新宠。”
“嫣然,你似乎话中有话。”玄忆淡淡一笑,并不再凝向她,只把目光投注在近殿的那几株合欢树上。
如今,这昭阳宫内,到处都是合欢树,这毛毛刺刺地小花,一簇簇地开着,倒比其他的花,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是,臣妾话中有话。”纪嫣然深吸一口气,空气的合欢花香,却让她吸进的这口气,并不十分舒畅,“圣上以前爱林婳爱得那么深,为什么,一转眼,就对一名圣女如此倾心呢?”
“呵呵,嫣然是怎么看待的呢?”玄忆依旧淡淡地笑着,并不反驳。
绯颜这个身份,对于婳婳来说,目前来看,无疑是最安全的。
当,这背后的黑手,愈加肆无忌惮,在放手一博,即将御驾亲征的时候,他不希望,绯颜真实的身份,再次被揭开。
包括,对于妹妹一样的纪嫣然,他都不会透露。
哪怕,被人误解,他用情不专,又如何呢?
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婳婳的安然无恙。
“在臣妾心中,圣上并不是好色之人,可,这一次,圣上对皇贵妃的宠溺担护,却让臣妾觉得——”纪嫣然顿了一顿,咬了一下粉唇,复停住步子,转到玄忆跟前,“圣上似乎变了。”
“朕变了?”玄忆亦止住步子,凝向纪嫣然。
“圣上,臣妾不希望圣上变成这样,这样的圣上让臣妾觉得很陌生,并且——”今晚,她所说的话,都那么不连贯。
是因为,她的心,也没有办法连贯起来吧。
摄政王昨晚说过的话,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那句话,终究让她没有办法再连贯地看一些事,和一些人。
“嫣然在朕面前,何时变得如此欲言又止呢?”
月华下,纪嫣然望着眼前,犹如滴神一般俊美的男子,她承认,她的心,有那么一丝的悸动莫名。
这种悸动,其实,在她选秀那时,就开始了。
只是,她一直回避,不愿去正视,总以为,这不过是再次相见的悸动。
可,今晚,她知道,不是。
“圣上,她毕竟是北郡送来的圣女,圣上对于她的底细又知道多少呢?臣妾真的担心,皇贵妃对圣上的心,绝不是圣上所想要的那样。”
“朕想要怎样的心呢?”
玄忆依旧笑着,他的笑,能让所有的女子迷醉,包括她,其实,也不能免俗。
这样的笑,真的,让她没有办法转移眸光,明知道,继续这么望下去,仅会更加地沉沦。
“圣上,臣妾以为,没有任何企图的心,才是圣上所该要的。皇贵妃,太不纯粹,臣妾恳请圣上 —— ”
“不必说了。”玄忆敛起笑意,只那么一刹那,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的表情。
纪嫣然粉唇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仍旧道:
“臣妾可以不说,但臣妾不能眼看着圣上陷进北郡精心策划的阴谋里。”
“朕自有分寸。”
玄忆语气愈淡地说出这句,径直往前行去。
纪嫣然措不及防,躬身避开他的步子,却未料,后退的莲步,踩到一小块甬道旁的卵石,身子一晃,险见就要向后跌倒。
玄忆忙伸臂一揽,勾住她纤细的腰际,她的身子,方稳了下来。
手上的折扇,轻然地落地,她的手,陡怯地搭到他的肩上。
第一次,她这样的搭在他的肩上。
第一次,他这样地揽住她的身子。
他的脸,第一次,离得她这样地近。
从耳根子处的红,一并,霞飞染满她的脸颊,她的手心,甚至能体味到自己碎砰的心跳声,是那么清晰强烈。
他的龙涎香,一脉脉地袭进她的鼻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他。
只是,心境,再不似以往刻意的伪装。
后天,她就将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从此以后,她真的,能仅仅做到淡然自居吗?
快乐,她要的是快乐,可这份快乐,为什么,不能是和他有关的呢?
“圣上,臣妾 —— ”她轻启朱唇,说出这一句话,芷兰馨香的气息,笼在彼此之间。
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随着白光一闪,他偏转的眸华骤然深暗,她随他的视线望去,绯颜笑着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她的手上,正捡起地上那把折扇,摊开折扇,她看到上面所题的字,随后,她笑得更加地灿烂。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得,莫过于此刻绯颜脸上的笑。
她望着揽住纪嫣然的玄忆,一手,拿起那把折扇,轻轻地晃了一晃,只那么一晃,她的眸底,却蕴上另一种的情愫……
第廿三章 死别
“皇上,奴才没有通传,罪该万死!””
紧随在绯颜身后的小卓子眼见苗头不对,额头冒汗跪地道。
“不与卓公公相关,是臣妾没让他们通传。”绯颜再次启唇,语音清冷,“臣妾本不想扰君上的清静,只想独自往合欢殿取一件东西就走,未曾想到却还是扰到君上了。”
她依旧在笑,笑着说出这句话,笑着,面对眼前看似相拥的二人。
没有丝毫的回避。
当她在昭阳宫外瞧见纪嫣然的肩辇,她是想回避,可,她能回避一次,以后呢?难道每次都要回避吗?
她不想避。
一点都不想。
迟早要面对的。
毕竟,她心底,对于纪嫣然,还是有着计较。
所以,今晚,她不允内侍的通传,果然,看到这一幕。
很完美的一幕。
不去管他们是否拥在一起,还是玄忆去扶纪嫣然。
她看得很清楚,纪嫣然脸上的神态,是属于女子的娇羞,面对钟意男子的娇羞。
而,她捡起的这把折扇上所题的侍,更证实,这种娇羞,未必是空|岤来风。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四句诗刻进绯颜的眸底, 让她怎能不笑呢?
多好的诗啊,他吟给她听,却题在折扇上送于另一女子。
这名女子在后天,就将成为他的皇后。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她呢?是否只有在他愿意放下皇帝的身份时,才能做他的妻呢?
算了,不去想。
她握住扇子的手,微微地在颤抖,不过借着宽大水袖的掩护,没有人看得到。
玄忆不过滞了一滞,在绯颜语声落时,确定纪嫣然已站稳,就收回揽住纪嫣然的手,刚刚的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他清晰明白的看透了俩个女子的心思。
其中一个女子的心思,是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介意的。
他径直走向那名女子,她的笑,让他的忧虑陡起,她的脸在月华,更是苍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
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苍白的样子,所以,即便再怎样,哪怕,让纪嫣然难受,都顾不得了。
因为,他并不希望,由于他的某一个动作,让纪嫣然有所“变化”。
他和纪嫣然之间,这辈子,只能是兄妹之情。
他希望,纪嫣然能有属于她的幸福,当然,这层幸福不会和他有关。
所以,他亦清楚,答应册后,不过是缓兵之计。
一旦册立纪嫣然为后,这一生她都将被贻误。
这,是他不愿的。
他走近绯颜,轻轻拥住她,他能觉到她冰冷的温度在他的手心,似乎一点一点被暖融:
“颜儿,怎么回宫都要避开朕,是朕今日让颜儿生气了么?”
他用最温柔的话语,说出这含情脉脉的话,绯颜稍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愈深:
“早知莲妃在,臣妾就不回来了。”
这一句话,她带着明显的酸意,她欠身,让过玄忆的轻拥,行至莲妃跟前,将手上的折扇递予莲妃:
“素闻莲妃才学渊博,只这折扇上的桃花和诗词,却并非是相配的。”
玄忆的眉心顺着她手上那犹自展开的折扇,不由微蹙了一下。
纪嫣然莞尔一笑,伸手将折扇接过,然后,轻轻一撕,那雪白的扇子就被撕做两半:
“不过是嫔妾闲时做的画,题的诗,让娘娘见笑了。既然娘娘觉得不妥,撕了便是。”
这一句话,她说得再无法淡定,心里,某处地方,清晰地发出“砰”地一声,她知道,那一处,必是碎了。
“是本宫不懂鉴赏也未可知,就这般撕了,倒是可惜,毕竟,不复再得。”
纪嫣然开始笑,笑得很淡,只把手中的折扇再撕了两半:
“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妄图得到,即便得到了,也是没有趣味的。”
玄忆拥住绯颜,只是沉默,这把折扇,他认出,是他随手掷放在书房的旧扇,因她瞧着喜欢,故随手赐予了她。
但,这把旧扇上,虽有他画的那几枝桃花,却是并无题诗的。
眼瞅着,那用唐墨蹴成的字迹极是精制风流,却是颇有他的笔法。
难道——
“嫔妾今晚是送莲花酥于圣上,如今,酥已送到,嫔妾跪安。”纪嫣然福身按着宫规行礼。
“嗯。”玄忆准了她跪安离去。
绯颜睨着纪嫣然远去的背影,并不再说一句话,仅觉到,手,轻轻地被玄忆牵起,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于手心 ,纵是干燥尖闷的这时,却,不会让她生厌。
这时,骤然,墨黑的苍穹一道闪电劈过,绯颜不由自主的缩下了下身子,虽不象以往那般怕打雷,可,心里,毕竟不能做到坦然自若地无视这闪电。
随着这一道闪电划过,顷刻间,大雨磅礴灌下,小卓子忙不竭接过其他小内侍呈上的伞,方遮住玄忆,玄忆只将她紧紧拥住,纵是这样,她的身子,还是被淋湿了几许。
但,她没有挣开他的怀抱,仅是,在他拥她入怀时,语音低暗:
“我怕……”
他没有开口,拥住她,往正殿行去,她小小的身子,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不知是汗意,还是雨水,让他拥到一手的湿冷。
同样湿冷的,又岂止是绯颜呢?
纪嫣然独自走在倾盆的大雨中,闪电,沉杂着如冰雹般让人疼痛的大雨,敲打在她的身上,不过一会,她的纱裙就悉数被雨所濡湿。
可,她仍拒绝随行宫女替她撑起纸伞,亦不用肩辇。
她的思绪必须要用这冰冷的雨才能冷静下来,否则,她怕,她会愈渐迷失自己的本性,做出伤害自己,更伤害到玄忆的行为。
因为,她的心,再不能做到波澜不惊。
从她昨晚,在摄政王走后,拿出这把折扇,并在玄忆绘的桃花旁写下这句诗时,她的心,注定,随着那册后,起了波澜。
她本以为,她是不会在乎的。
她本以为,她对于册后,甚至是不愿的。
但,当摄政王离开,她发现,原来,她并不能做到面俗。
自幼,她就喜欢玄忆。
她喜欢他的一切,这份喜欢,曾经一直让她以为,不过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
可,当她题完那句诗时,她骤然明白,她对他的,不再仅仅是兄妹的喜欢。
字迹,是她从小就模范他的,词,亦是她曾无意间看到,他在诗经中圈注出的。
这样写在扇上,配着他的画,对她竟是种安慰。
哪怕,她知道,这份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却在即将到来的册后大典前,让她欣喜地有了期待。
这样的她,不再有以前的豁达淡然,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还有可悲。
甚至于,在他方才不过扶住她以免跌倒的时候,她竟开始脸红心跳地有了不该有的企盼。
幸好,玄忆其后对皇贵妃的举止,终将她短暂的企盼所粉碎。
哪怕,他和皇贵妃相识不过短短的十凡日,却胜过她和他的十几载。
哪怕,皇贵妃如摄政王所说,心怀叵测地接近他,他,亦是容得下的。
他和皇贵妃之间,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人。
她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心里,现在,只有那名皇贵妃。
这一点,毋须置疑。
所以她何必去争呢?
撕去折扇,权当做,把她心底已经粉碎的企盼,一并撕去。
因为她知道,若她执意去追求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所有的快乐,或许,真的再与她无关了。
宫中的女子,都活得那么痛苦。
她何必再去做这痛苦的伤心人呢?
既然,他的心,根本不能分给她,那么,就由她退一步,换得彼此依旧的海阔天空吧。
一步一步,她走在雨里,抬起螓首,她分辨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水,正如,那晚,她看到浮华山上的玄忆一般,她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
哪怕哭了,又怎样呢?
现在,他还不是仍忘记那名叫林婳的女子,爱上了,这名叫绯颜的女子呢?
帝王的爱,最最是虚幻不肯触的。
她,喜欢上他,或许仅仅是喜欢。
盛世浮生,本不该言爱!
所以,让雨浇醒她的同时容许她全身而退吧。
哪怕向后退去,并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悬崖绝壁,她都一定要退……
《弃妃不承欢作者:风宸雪》
玄忆用干净的大绵巾擦拭着绯颜湿湿的髻发和衣裳,她的眼眸从说完那句话后,一直低垂着。
悉心擦去她的湿冷,他放下绵巾,柔声解释道:
“婳婳,那把折扇是我赐与莲妃,但,上面除了手绘的桃花之外,那行诗应该是莲妃自己题上去的,”顿了一顿,他再加了一句,“她自幼就擅长临摹任何人的书法。”
那首诗,落进绯颜的眼中产生歧义,是完全可能的。
而当他不顾纪嫣然在场,拥住她的那一刻,他知道,在乎她的感觉,胜过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愿意放下所谓的尊傲在她面前做出解释。
“忆,我真的怕……”她扑进他的怀里,身子,却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他只拥住她,他明白她在怕什么,不仅是背后的阴谋,更是,怕他的心,始终还是不能为她停留太长时间罢。
“婳婳,我说过,不会负你。”
他柔声在她耳边道,她的手拥住他的肩,许久许久,直到时间都仿佛停滞了流动,才听得她轻轻地道:
“我怕你对我失望,我 —— ”
“今日,你为了澹台姮的事,又干涉其中,对么?”
他接住她的话语,原来,他早已知道。
那么,关于澹台谨,他该也早有了处置的安排罢。
她颦紧眉,才要启唇相问,忽听得,殿外,内侍的声音急急传来:
“皇上有禀! ”
他拥住她的手骤然一滞,道:
“说。”
“鸿胪寺卿澹台于大理寺监畏罪自尽,幸牢司发现及时,但,仍命悬一线。“、
这一句话,由内侍尖利的嗓音里说出,好象极薄极细的一柄刀刃轻轻地从绯颜的心口上剐过,剐过时,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但随着下一口空气的吸进,每一处被剐过的隙间都是疼痛,这些疼痛,满满地,充斥进每一处髓底,让她再没有办法抑制。
“婳婳 !”他觉到怀里的她不对劲,松开的瞬间,轻唤她的名字,而她仅是凝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澹台谨,毕竟是她的父亲!
哪怕,可能不是生父,却是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
其实,他待她并不薄,只是,平素在府里,对她和母亲视而不见罢了。
吃穿用度,除了夫人暗底的克扣,他并无不周。
并且她入南越后宫,若真如姬颜所说,那本就不是他的心狠。
她的手抓住玄忆的衣襟,嘴唇哆索了半日,终是发不得出一点声音,只是手愈来愈颤抖,连玄忆握紧她的手腕,都遏制不住的颤抖。
“启驾大理寺监! ”
玄忆毅然对着殿外说出这句话,绯颜抬起眸子望向他,她的眼底,雾气蕴了一片,但并不坠落。
“婳婳,换上内侍的服饰,随我同去。”
她该去吗?
若不去,她是否,会毕生遗憾呢?
命悬一线,这四字的分量落进她的心底,仅让那些剐心的疼痛再无法漠视。
去往大理寺监的路上,她才知道,澹台谨的夫人禀知太皇太后,称澹台谨因不满秦御史弹劾鸿胪寺为政不清、擅挪贡品,心怀怨懑,故将黄彤混于丹蔻内,在省亲时做为送贺主位生辰的手信交于澹台姮,意欲让秦御史之女秦昭仪过敏毁容,以报复秦御史。而澹台姮并不知情,见丹蔻颜色鲜艳,遂留下自用,才兹生了这一连串的祸事。
当然,这并不是事实。
但,无论前朝,后宫,哪里又有事实可言呢?
大理寺监,为关押重刑犯人之所,狱内早因着圣驾的到来,被肃清一空。
“尔等退下罢。”玄忆冷声吩咐。
玄忆摒退众人,仅带着一名内侍步进监内。
那名内侍,正是绯颜。
她跟着玄忆步进监内,慢慢地走着,每走近一步,心底的痛就随着呼吸,越往里钻一次。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种味道,一直缠绕着她这一年多的生命,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可一次又一次,她必须去闻到这种味道。
关押澹台谨的地方,是最靠里的一间牢房,此时,他正仰卧在草榻上,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他身下的草,甚至还犹带着血渍。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磨得尖尖的筷箸,筷箸深没胸口,仅留着红漆的帽沿仍可辨出。
牢房内,是不允许随身携带任何利器的。
而,只用这么点时间,就把晚膳用过的筷箸磨到这么尖利,本身,也是有问题的。
但,这个问题,不过是被人刻意不去提及的问题。
绯颜慢慢低下螓首,弯身,走进牢房内。
澹台谨的眼睛闭着,失去血色的唇苍白得,就如同那墙面一样。
在圣驾到来之前,早有大夫进行急救,可,那筷箸扎得太深,拨出,即是顷刻间就会要了命,若不拨出,也无非是耗着时间罢了,随着体内鲜血的流失,这命悬一线的时间,不会握得太长。
她缓缓蹲下身子,澹台谨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谁…”
“婳。”
她低低地说出这一字,再不是刻意在人前伪装的声音。
澹台谨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他仿佛在笑,这份笑,不过添了一份悲凉的意味。
“我……死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很低,更是气若游丝般虚弱。
他每说一句话,胸前,象是破了洞的窗纱被风一吹,鼓捣地响着嘶嘶呀呀的声音,在阴暗里响起,只让人的心境压抑黯然。
“婳...儿....”
这么笑时,他两行老泪突然就这样流了下来,未待再说出一句话,他张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胸前的伤势,显然,是不乐观的。
绯颜跪伏到地上.执起丝帕.擦拭他口边的鲜血.可.再擦.都无济干事。
血,根本止不住。
一如,他眼角的泪,亦是止不住。
林蓁自小是随林远,婳儿却跟着墨叶在他身边长大。
但他,却陷入昔日的恨里,生生地,在岁月蹉跎中失去墨叶。
婳儿,是墨叶去后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他连这唯一的纪念,彼时都一直疏远,不愿亲近,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可,天知道,他是多么珍惜这个女儿,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仅能一步步地看着失去她。
如今,耳边的这个声音,是这么地熟悉,真的,是婳儿。
是死前的幻觉吧,让他又听到了婳儿的声音。
她死了两回。
她,早不存在于这人世间了。
都是因为他,若他不与摄政王达成那个协议,或许,她根本不会死!
他想睁开眼睛,可,此刻的他却连睁开眼睛的勇气,似乎都随着力气一并消逝怠尽。
只隐隐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已经渐渐冷去的手,是婳儿吗?
她的手,是温暖的。
她,没有死
她,竟然真的没有死!
幸好现在,婳儿还在
她为什么死而复生,他已没有时间去问,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终究是要死了。
“是我。”她的声音很轻,可他听得却很清楚。
他露出更苍白的笑,他觉到唇边的丝帕被濡湿,他的血,应该没有多少可以留了。那根筷箸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腔内,就象,墨叶一样.深深地,驻留在他的心里。
这辈子,终于是要结束了。
纠缠纷绕的这一辈子,其实,早在墨叶死的那天,就该结束了吧。
他记得墨叶在他最后一次去瞧她时,说的那句话:
“若老爷仍不原谅我,有朝一日,我死了,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可以么?”
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他知道,那里蕴满了泪水,是他,让她又一次的哭泣。
倘若说,林远负了她,那么,她的所有泪水,却都是为他流的。
无数次,他想拥她进怀,告诉她,他真的爱她,为了她,他可以放弃所有,甚至于功名利碌。
但,无数次,他看到她默默地抚着婳儿的脸,他的心,就会痛到无以复加,婳儿是她和林远的孩子。
原来她心里有的,仍只是那一个辜负她的人。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疏远,选择了逃避,选择将她们母女“遗忘”在上卿府的一角。
可,只有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明白,他始终没有真正做到“遗忘”。
正是这份假装的“遗忘”,让他的夫人,一再地计较,直到,这份计较,某一日的膨胀爆发,让墨叶在雷雨天手捧一个银制的烛台跪在庭院时,他彻底,失去了她!
那一晚,他狠狠打了那个女人,他所谓的“夫人”。
但,他的墨叶,再也回不来了。
匆匆回府的他,仅看到她的美丽,随着生命一并凋零在他的眼前。
他,失去了她。
永生永世地失去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年幼的婳儿需要他照顾,他不知道,是否能有力气坚持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对林远的痛恨,他更加不知道是否有力气坚持到今天。
是的部署了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要的就是林远的命!
若不是他,当年,他们三人,不会那么苦,不会到最后,谁都失去了墨叶!
如今林远始终于要为他的不义付出代价,既然,摄政王答应过他,他相信这一点,摄政王还是会履行的。
否则他的死,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惟有他死,摄政王才会放心。
才会换得,其他人的安全。
那日摄政王所说的话,他想他终于明白,也领会了。
只有死人,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当他交出地图的那刻开始,死,就是唯一的路。
只有死人,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
关于曾经约定的一些秘密,随着他的死,将一并地尘封。
而他最终也会送给摄政王一份大礼,这份大礼是他发现,婳儿的死和摄政王拖不开关系的那日,就毅然下定决心。
本来仅仅是怀疑,但,随着那日,摄政王不早不晚引出是青阳慎远烧了未央宫意图烧死婳儿时,让他终于发现了破绽。
摄政王要的,仅是让他认为,婳儿的死和青阳慎远拖不开关系。
随着姬颜手中的地图问诸于世,摄政王惟有用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在掩盖事实的真相的同时,让他彻底背叛姬颜。
但,青阳慎远根本不会舍得烧死婳儿。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
所有人,看得到的,仅是表面,青阳慎远对澹台婳的深恶痛绝。
是以,摄政王引他这么想,无非让他更确定了一直不敢肯定的事实
其后进宫忆婕妤,林太尉三女几林婳,就是澹台婳。
他不愿意肯定,仅是因为,林远根本不配再做婳儿的父亲!
他不愿意看到,婳儿再认贼做父,但这一切始终,还是发生了。
而浮华山上,那位忆婕妤的死绝非因病那么简单。
定是与摄政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恨林远,正因此,才会与同样不喜林远的摄政王达成交易
他的与狠为谋,最终,导致了南越的破国,婳儿的死!
他会竭尽全力补偿这份错,地图,就是第一步也是最终的一步!
可现在,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手颤抖着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银质的手镯,正是绯颜本以为随母亲下葬的凤镯。
他把这镯子递于她,断断续续地道:
“这…是……一……对!”
绯颜接过镯子,泪,在止不住溅落在镯子上,亦溅落在澹台谨的手上,澹台谨的手一震,这一震,他的眼睛,徐徐地半睁,眼前的女子,姝颜国色,并不象婳儿,惟独那双眼睛,让他知道,是婳儿无疑。
和墨叶一样澄净明亮的眼睛,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纵然容貌再变,眼睛和声音,是不会改变的。
只要铭记在心的人,自然,能认出。
“嗯。”绯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是把这只镯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镯子上的血,被她的泪水一冲,渐渐地,洇淡。
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洇淡的。
“镯圆………圆……”一句说完,他口中的鲜血又喷溅出来,绯颜的泪和着血,她的丝帕全是血,根本拭不去这么多的血。
这句话,当中的一个字,澹台谨说得极其模糊,她听不清,而此时,她也没有心力再去听。
澹台谨的手,陡然,握紧她的,仿佛是将他剩余的力气悉数倾注在绯颜的手上,他的眼睛睁大,望着绯颜,里面,有一种期盼,绯颜看得懂那种期盼。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曾让她喊一声爹爹,彼时的她并不十分明白这俩个字的意思,所以,她喊了他,但,也仅仅是那一次,其后,随着他待母亲越来越冷漠,她再没有喊出这两个字。
现在他是希望,她再喊他这俩个字罢。
哪怕他与她,或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哪怕他待她,曾经漠然如同路人一样。
倘若能让他走得安心,为什么不呢?
就在她要启唇喊出这俩字时,骤然,澹台谨的手一松,无力地垂落下去。
绯颜的手一空,只握住那一个镯子。
他的血,吐出最后一口,所有的呼吸,一并停止。
牢窗外,月华,透进淡淡地一缕,照在他的身上,仅剩苍茫的一片。
“爹爹……”她哽噎着,说出这两个字,四周,静到,仿佛,再没有一个人。
“爹爹 !”
她已想护得澹台姮的周全,为什么,澹台谨要走这一步呢?
在他即将离去时,她知道 ,他是为了保全澹台姮做出的牺牲。
而人生的遗憾,岂止是她没有在他活着时,让他听到,那两个字呢!
心里的剐痛似锥旋地让她的身子几乎就要倾倒,玄忆的手紧紧地扶住她的,未待他启唇,牢外赫然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
“摄政王驾到!”
玄忆的手拥紧她,她迅速把泪水都擦去,借着他的力,她跟跄地起身,躬站在玄忆的身后。
此时,容不得任何眼泪。
更容不得任何伤心。
摄政王靴底声响起在牢外时,她的身子,只躬得更低。
“臣参见皇上。”摄政王稍稍行礼,目光犀睿地看到澹台谨已然毙命,“这么晚,皇上亲临大理寺监,是为审讯鸿胪寺卿一案吗?”
“朕到大理寺监时,鸿胪寺卿已然自尽。”玄忆的声音极淡,带着一丝不悦,“大理寺素为王父统辖之处,竟会出此疏漏,看来,王父如今的精力,终究大不如以往。”
“是,今晚一事,确是臣的疏忽,但,鸿胪寺卿之心,着实令人不安。此毒,幸好不过是浅显之毒,若换了鸩毒,由其女带入宫中,一旦危及皇上的安危,终究让臣更加难以安心啊!”
绯颜咬住樱唇,摄政王这一语,却是连澹台姮的命都容不得吗?
是,他本就是心狠之人,否则,怎会假传圣旨于浮华山呢?
“王父,后宫之事自会有太皇太后发落,这一点,就不劳王父费心了。”玄忆说出这句,拂袖道,“朕不希望,再出现类似这种未经审讯,先行自尽的疏漏之事。”
“臣,谨遵圣谕。”
玄忆绕过俯低身的摄政王,快步往牢外行去,绯颜的脚,如踩棉絮,但她惟有低着头,跟上玄忆的步子。
迈出牢房的那瞬,她略回螓首,看着澹台谨的尸身,抑制住心底的痛苦,再不去望。
牢外,清冷。
玄忆甫上御辇,旦听得一名禁军急匆匆奔来道:
“报!八百里加急快报,林太尉率精兵八万,分三路,提前包围藏云,攻城一战,我军势如破竹,已占领东城门!”
“什么?!”玄忆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他的声音里,除了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震惊,而这份震惊里,她听不出任何的欣喜。
“回皇上,我军大捷,至多一日,定可占领藏云,对东郡一战 —— ”那禁军仍要说下去,只见玄忆的袍袖用力一挥,终生生地阻住了要说的话。
玄忆登上御辇,明黄的帐幔下,她仅看到,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合欢殿。
绯颜换下那一身内侍服,甫走出帐幔,玄忆正坐于几案旁,眸光黝暗。
她慢慢走过去,半伏下身子,坐于地上的软垫,将脸蕴贴在他的胸前,她的心底,亦是悲痛莫名。
澹台谨的死,澹台姮的“疯”,她想处理好的一切,却在这一日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面对死别,原来,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毕竟那是养育她十三载的父亲。
玄忆的手轻柔地摸着绯颜的青丝,这一刻,他想的,是另外的安排。
绯颜没有说任何话,她想说的,他应该都早已明白。此刻,随着东郡战况的微变,他该忧心的,是那看似捷报的战况,而她,岂能再用后宫的这些事去烦扰到他呢?
澹台姮一事,她心里已知该怎么办。
她不会让摄政王再伤到澹台姮。
不会。
殿外,传来果嬷嬷的声音: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于昭阳宫。”
林蓁?
这么快,她就知晓了林太尉的捷报了吗?
玄忆抚触着绯颜的青丝,轻轻一拉,她盘起的髻发悉数披散下来,他的声音旋即响起:
“说朕歇在合欢殿了。”
“是,皇上。”
绯颜微微动了下身子,他却按住她:
“别动。”
“皇上——”
“她想要什么,我知道。”
“那我想要什么,皇上也知道吗?”
顺着他的这句话,她问出这句,抬起的眸华对上他的,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眸底有那么一丝的忧郁呢?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低低地说出这句话,却隐去下半句不说。
有一件事他是给不了的。
此刻,他怕她再提及那件事。
“我还要回长乐宫。皇上歇回昭阳——”
她的话语未说完,他收手,紧紧将她纳进怀里:
“不,今晚,我只想和婳婳在一起…”
“忆…”
“你父亲的事,我 —— ”
“我知道,你尽力了,否则不会押后审理。只是,这件事,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做为帝王,他已为她做了太多。
她若还不明白,真真是愚笨得可以。
他陡然松开拥住她的手,捧住她的小脸,深深地凝视着:
“婳婳,不论什么时候,我不要再看到你流泪。”
“呃?”她抬起眸华,不解地看想他。
“我不喜欢流泪的样子,答应我,再也不要流泪,不论什么时候好么?”
这句话,让她心底的不安愈深,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字一句:
“忆,你——”
话语未说完,他吻上她的唇,这一次的吻,很浅,很柔,却将她的呼吸一并融去。
他捧住她脸的手,手心的温暖,仿佛,也在吻中,淡淡地散开。
随着更漏声响起,他方离开她的唇,柔柔一笑:
“林太尉估计不日就将凯旋,加上后天的册后,应该有一段日子,我不能陪着婳婳。”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凝着他,试图从他的眸底,话语中辨出些许味道,可,不是他掩饰得太好,就是,她看不真切。
是的澹台谨的死,堵在她的心中,让她的思绪到此刻,都无法归拢。
所以她看不真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惟有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深。
“今日,早些安置吧。皇祖母那边,我替你告了假。”
绯颜颔首,他起身,轻柔地抱起她,往殿内的床榻走去。
她的身子触到那柔软的床榻时,方记起,这是第一次,她睡在合欢殿的榻上。
因为,第一晚,他们似乎是在地上行的夫妻之礼,其后,又被奕鸣占据了整个床榻。
她躺在榻上,而他,只是安静地卧于她的外侧,她有些不安,伸手,牵住他的手,他转了脸,瞧向她,宽慰地一笑:
“怎么还不睡?”
“忆,明早起来,我替你煮银丝面,好么?”突兀地,她问出这句话。
他笑着,握紧她的手:
“好,不过,你要起得很早才行。卯时,我就得上朝。”
“嗯。”她紧紧牵住他的手,身子,自然地蜷进他的臂弯。
他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幽幽地,袭进她的鼻端,让她的心,一并的放松下来。
纵然.心里,还有着悲痛,有着不安,但,在这份馨香的环绕中,她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她睡得很是深沉,连梦都没有。
再次醒来时,她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却赫然惊觉,手心里,早没有他的手——
睁开眸子,隔着帐幔,对上的,是果嬷嬷的眼睛。
“娘娘,您醒了?”
她望了一眼透殿外,竟是黑漆的一片。
“皇上呢?”
看着天色,应该还未到卯时,难道,夜里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娘娘,可要用些什么?”果嬷嬷避而不答,仅掀开榻前的帐幔。
这一掀,她才惊觉,根本不是合欢殿。
“果嬷嬷,皇上去哪了?”
心底的不安逐渐的扩大,加深。
她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并且是在她一睡清醒时发生!
“娘娘,皇上早在昨日就御驾亲征了。”
第廿四章 有孕
史官记,乾永二年七月十一,帝率精兵五十万御驾亲征东郡。
乾永二年七月十一,林太尉攻占东郡郡都藏云。
乾永二年七月十二,北郡精兵三十万突袭藏云。
乾永二年七月十二,林太尉十万兵卒尽被困于藏云。
这一切仅发生在两日之内,北郡的兵卒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