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第19部分阅读
千山看斜阳 作者:rouwenwu
片。势头将尽时,他们立即勒马退后,第二阵已自后冲来,越过他们,扑向敌阵。
如此循环往复,一阵迭一阵,一阵复一阵,南楚军面对这样沉猛的连续冲击,再也抵挡不住,顿时四散溃逃。早已迂回到两翼的鹰军和雁骑便即纵马追杀。
这时,游玄之便知大势已去。
虽然敌人凶猛,他的身边仍有数万人没有奔逃,而是坚持与北蓟的铁骑拼命。这些精锐是他们游家将亲手训练出来的精兵,不过,因为大部分跟随游虎镇守在西北边关,他只带来了五万人。在他五万死士的激励下,尚有几万从其他军中调来的兵勇并未逃走,也在苦苦支撑。然而,在七万重甲骑兵的凌厉攻势下,这十万人虽以死相拼,却也是岌岌可危。
广大的战场上,刀光剑影狂舞,长箭嗖嗖乱飞,兵刃相击声,武器穿透人体的噗噗声,垂死的惨叫声,人喊马嘶,此起彼伏,放眼处尸横遍野,触目中血流成河。
游玄之的眼中喷吐着怒火,直直地盯着那匹耀眼的红马和马上的黑衣人,随即一夹马腹,手提大刀,疾驰向前。
宁觉非也是纵马急上,手中紧握寒光闪烁的鹰刀。
两军正在激战,这时却似有默契,纷纷闪开了一条道路,让自己的主将畅通无阻。
游玄之骑的也是骏马,却比不上“烈火”。宁觉非犹如一支箭般,速度越来越快,直射入酣战的阵中。
他执缰的左手一提,“烈火”人立而起,前蹄猛地踏向游玄之的马颈,宁觉非探身扬手,一刀劈下。
游玄之久经战阵,临危不乱,腿上使力,双手执刀猛挥,斜砍而出。
他的马顺着他的腿劲,往旁一让,避开了“烈火”的踩踏。
两刀的刀锋狠狠地撞在一起,一阵切金断玉般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久久不息。
游玄之在阵上所使的兵刃名唤赤龙刀,似是久饮人血,刀身隐现红光,也是有名的宝刀。这时两刀相击,均无伤损,二人顿时放下心来,立即策马挥刀,斗在了一起。
宁觉非这是第一次与敌人主帅正式对战,心中热血翻涌,再加新得宝刃,初试锋芒,更是兴奋之极,对面这人曾辱他极深,又是南楚全军统帅,凡此种种,都令他战意高昂。他策马绕着游玄之疾速盘旋,手中刀上下翻飞,招招沉猛如山,式式快如闪电,上劈人,下砍马,竟是只攻不守。
游玄之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宝刀不老,这时沉住了气,双手握紧大刀,左挡右架,见招拆招,也是寸步不让。
南楚的副将、参将、偏将、佐领纷纷赶来相助,却被北蓟的众位将领中途截住,缠斗在一起。
他们打了半个时辰,南楚兵已是死伤大半,北蓟的重甲骑兵纷纷向他们围了过来。南楚的将领心慌意乱,北蓟众将却越战越勇。再斗片刻,南楚诸将相继失手,或身死落马,或受伤被擒。
宁觉非游刃有余,与游玄之激斗了近一个时辰,将他的气力耗得干干净净,心里却也佩服他老而弥坚。不过,缠战下去,宁觉非的体力便占到明显的优势,打到此时,他仍是招招刚猛,游玄之却明显地出刀渐缓,变招不及。
宁觉非不让他有喘息之机,一刀斜劈而出。游玄之正要挥刀挡架,眼前一花,那柄鹰刀已抵住了他的咽喉,森森寒气和蕴含的杀意令他的肌肤一阵阵地起栗。
周围的北蓟将士大声喝彩:“好。”
游玄之顿时僵在那里。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几乎连马也骑不稳了。
宁觉非轻松地笑着,手中刀稳如磐石,好整以暇地道:“游元帅武功高强,宁某好生相敬。你今已全军覆没,但宁某愿网开一面,放你离开,你看如何?”说着,他倏地将刀收回,勒马退后两步。
游玄之看了看四周,果然满目皆是敌军,人强马壮,虎视眈眈。除了死伤者外,南楚的俘虏都被围在了一处,又有不少北蓟士兵在四处检视,救护伤者,其中也包括南楚士兵。
宁觉非看他目露疑惑,知他心思,便微笑着道:“游元帅请放心,我一不会虐待俘虏,二不会弃伤者不顾,甚或再补上一刀。须知仁者无敌,我北蓟军人并不是你们口中的野兽,相反,倒是你们南楚的大臣常常兽性大发,虽然衣冠楚楚,却是禽兽不如。”说到后来,他虽唇边含笑,却是目光冷冽。
游玄之一听,顿时面皮紫涨,心里一阵火烧火燎,嘴里却冷哼道:“有些人生来下贱,肮脏不堪,不过是众人的玩物,那才真是禽兽不如。”
宁觉非哈哈大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间人人生而平等,岂有贵贱之分?游玄之,你自诩出身名门,又是国丈,身份高贵,若我将你交给这许多人当作玩物,你却又如之奈何?”说着,他伸手向周围的北蓟骑兵一划。
北蓟军中有许多人都听不懂南楚话,此际均是沉默无语,不动如山,气势咄咄逼人。
游玄之大怒:“宁觉非,你要有种便与我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宁觉非嗤道:“已经打过了,你已经败了。”
游玄之心中一惨,回手便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凛然道:“士可杀,不可辱。”
宁觉非的神情却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游元帅稍安勿躁,宁某既不杀你,也不辱你,刚才已说了放你离开,自是言出必行。”
游玄之却是不信他有如此好心,以为他是欲擒故纵,耍弄自己,只是怒视着他,却一言不发。
宁觉非猛一挥手,北蓟骑兵令行禁止,立刻闪出了一条通道。
宁觉非脸上带笑,对游玄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游元帅,你走吧。”
游玄之却没有动,冷然道:“宁觉非,你又想玩什么阴谋诡计?我却是再不会上你的当。”
宁觉非大笑。他那俊美的容颜在阴沉沉的天色中犹如阳光般灿烂,浑身都似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配着神骏非凡趾高气扬的火红色宝马,仿佛神祗一般,令人神为之夺。
一阵酣畅淋漓的长笑之后,他朗声道:“游元帅,游大人,你有胆量死,没胆量走吗?我现在给你机会,你若不想走,尽管一刀割了脖子便是。”
游玄之听到这里,知道机不可失,虽不知宁觉非在发什么疯,但确确实实是要放他走。想到此,他再不迟疑,放下刀,一带马缰,便纵马窜了出去。
宁觉非看着他狂奔而去,一直笑吟吟,似乎极是愉快。
大檀明策马走到他身边,不解地问道:“将军,真的要放他走?”
宁觉非笑着点头:“他带出来的十几万人全军覆没,自己却单骑逃回,南楚朝中有的是不肯放过他的人,倒要看他怎么受辱,那些人的花样可比我们要多得多了。”
在他心里,这个原因只是其中之一。游玄之此次大败,在南楚一定声名扫地,不杀他并不会给北蓟带来更多的危害,但如果杀了他,南楚再派一个他们不了解的新的领军统帅来,只怕不易对付,而且游虎和荆无双也再无投降的可能,一定会与北蓟决一死战,这两位名将对付游牧民族的骑兵颇有经验,届时反会给北蓟军队造成更多的损伤,所以他决定放游玄之离开。这些考量,自然不必对别人一一解释。
大檀明听完他的话,立刻明白过来,顿时仰头哈哈大笑。
周围的北蓟骑兵见两位将军笑得如此开心,也都笑了起来。
荆无双在飞狐口空等了数日,既攻不进去,也没有等到南楚的大军。他派去探查的数个小队均一去不返。形势越来越不妙,他在帐中坐立不安。
赵伦本是豪气万千,一直没把北蓟放在眼里,对宁觉非也没有什么敬畏之情,这时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将军,我们撤吧。”他试探着说。
荆无双也有此意。他走出帐外,看着不远处被火焰烧灼过的城墙,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和凹凸不平的击打痕迹,看着城头上高高飘扬着的鹰旗,终于下定决心,命令全军撤退,回头去与中军会合。
他的军队训练有素,此时并无混乱,一队队地列成战斗队形,缓缓退出了战场。
飞狐口的守军看着南楚军队撤走,一时并无动静。
荆无双率军堪堪走出三十余里,忽然只听号角声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飞狐口也是战鼓齐鸣。南楚军人人色变,相顾骇然。
他骑在马上,游目四顾,只见远方尘头大起,无数骑兵向他们疾驰而来,有的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有的全身贯甲,闪闪生光,却均透着诡异和凶狠。大军中飘扬着数十面旗帜,却是张牙舞爪的鹰旗和“宁”字大旗,更让南楚众人心生畏惧。
与此同时,飞狐口四门大开,5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出,向南楚军的后队包抄而来。
从四面冲来的千军万马中,最显眼的当属一匹极其神骏的红马,马上人容貌骏美,身着黑色劲装,手中握着青色长刀,显得极是威武。
荆无双看着他,手中握紧了长枪,叫道:“结平夷万全阵。”他身旁的传令兵立刻舞动五色小旗,指挥全军布阵。
宁觉非见南楚军一队队穿梭来去,迅速布好了一个阵式,倒有些玄机。他不识五行八卦之术,但此处乃平原之上,己方有十万铁骑,再加万名鹰军和雁骑,对付敌方十万步兵,别说打,困都要将他们困死。
他勒住马,正要说话,几支长箭已破空飞来。
赵伦一见他便怒火中烧,闪电般张弓搭箭,向他射去。
荆无双见他擅自行动,却来不及阻止,不由得怒视了他一眼。
宁觉非挥刀疾劈,将数支利箭尽数斩断。一看那独特的箭镞,他便知此人就是当日在燕屏关外射伤自己的正主儿。
他冷笑一声,举刀一挥,命令道:“冲阵。”
荆无双看着敌人的重甲骑兵一波一波地向自己这方冲来,一阵去复一阵来,越来越狠,越来越快,已知今日不能幸免,只有死战到底。
他父亲扫北将军荆太沧当年创制来专门对付北蓟骑兵的“平夷万全阵”含有五行八卦之术,推动起来变化万方,但必须事先布阵,并利用地势之利。这时事起仓促,而且地处大平原,正宜骑兵驰骋,却不利于步兵防守,尤其是这次发起冲击的北蓟重甲骑兵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因此这个神奇的阵法也只能延缓敌人往阵内的推进速度,却根本无法阻止。
南楚军在阵中往复来去,弓兵不断向敌人放箭,枪兵枪尖朝外,企图刺杀敌骑。然而对面北蓟的双层重甲,却大部分均告无功。
“穿云箭”赵伦的强弓却大异常人,身边跟着他的数名随从,替他背着上千支箭,随射随递,绝不间断。他三箭齐发,九箭连环,箭头皆是精钢所铸,穿透力极强,竟是箭箭穿透敌人的重甲,向前冲锋的北蓟骑兵不断倒撞下马。南楚的兵勇本来被北蓟的军势所慑,这时见状,登时志气大振,竟尔稍挫重甲骑兵的冲击势头。
宁觉非观看了一会儿整个战场的形势,便将眼光投向了赵伦。看了片刻,他猛地催马上前,直扑入阵中。
他的人与马都没有铠甲,南楚士兵的箭、弩和长短兵器全都招呼过来。
宁觉非一招“风狂雨骤”,便将所有兵器悉数削断。“烈火”去势甚劲,南楚兵勇抵挡不住,纷纷被撞开。
宁觉非破阵而入,却是直奔“穿云箭”赵伦。
赵伦面对他的汹汹来势,并无惧色,仍是冷静沉着,三箭齐发,连珠而出,顷刻间便已发出数十只箭,如暴雨倾盆般向宁觉非罩去。
宁觉非舞刀而进,将来势凶猛的箭矢尽皆斩成碎块,一人一马已如狂风般冲至赵伦身前。
荆无双远远望见,长枪一摆,连挑数十名北蓟骑兵,策马直向这边奔来。
宁觉非气势如虹,离着赵伦还有三丈,便已挥刀劈去。瞬息之间,“烈火”竟已冲到赵伦马前,张口便向他的马咬去。
赵伦万万料不到他来势如此之速,左手仍举着弓,右手连忙自腰间拔剑,连弓带剑一起向他的刀迎去。
宁觉非刀势不变,犹如泰山压顶,直劈而下。
鹰刀势如破竹,无声无息地劈断了铁胎硬弓、青钢长剑,随即劈进赵伦的身体,自右肩斜斜而下,一直砍到胸腹之间,差点将他的身体劈成两半,鲜血立即狂喷而出。
赵伦惨叫一声,落马而亡。
四周的南楚兵丁见到这一幕,无不气为之沮,斗志大挫。
赵伦的数名随从见状,顿时失声痛哭,有的扑上来与宁觉非拼命,有的扑过去抚尸大恸。
宁觉非没有再下重手,只是以刀背将几名军士砸晕。虽不断有南楚兵丁涌上,却已无足轻重,他信手招架,总是一招便断人兵器。渐渐的,南楚军既惧他兵刃锋锐无比,更惧他气势逼人之极,竟是栗栗而危,不敢再全力扑上。
荆无双万万没有料到,宁觉非仅一招之间便取了赵伦性命,顿时目眦欲裂,大喝道:“宁觉非,你这个无耻的恶贼。”他竭力想杀来与宁觉非拼命,却被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北蓟铁骑所阻,一时却赶不过来。
宁觉非听到喝骂,转头看向他,见他已身中三箭,却仍神勇之至,手中的长枪舞得犹如一条金龙,威猛无比,接连将北蓟重甲骑兵挑落马下,没有铠甲防护的雁骑和鹰军也不断伤在他的枪下。
离荆无双不远的地方则是手挥双锏的陆俨,只见他已是浑身浴血,却是大呼酣战,毫无惧色。
宁觉非环视了一周,登时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些都是当日卧虎山上的兄弟。这时箭如飞蝗,甲兵如虎,他们个个都是危如累卵,却并无畏惧,人人一见到他的眼光扫过来,便立刻瞪视着他,眼中全是痛恨,再无昔日的情义。
他轻叹一声,忽然纵马冲出去,传令变阵。
只听数声号角响,北蓟的铁甲阵中忽然出现了一些松动。
荆无双立时察觉,见机不可失,长枪一摆,便率军杀出重围,向西南方向奔去。
宁觉非放走了荆无双、陆俨和大约一半的南楚军后,随即下令合围。剩下的南楚官兵见大势已去,又听北蓟军中大喊:“放下武器,一概不杀。”于是斗志全消,尽皆投降。
荆无双率四万余残兵昼夜行军,企图与游玄之的大军会合,却只在泸轱岭外看见满地的残旗、血迹和断折的兵器,心中一阵发冷,已知这一支军队凶多吉少。这时他再无犹豫,立即率领军队回转燕北。
南楚另外那六路军队被北蓟轻骑马蚤扰不休,胆战心惊,一路结成方阵,两边堑地而行,速度极慢,这时才走出了一百里地。
游玄之单骑逃回燕屏关后,立即传令这六路军队全部撤回关内,南楚将士如蒙大赦,掉头的速度却是很快。
等荆无双率数万兵马回到燕屏关下时,游玄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宁觉非的兵势,自己率领的十五万人全军覆没,他只有十万人,却怎么可能安然逃生?虽然仍下令开关,放他们进来,心里却已生了无数疑惑。
五日后,北蓟重兵压境,兵临燕北城下,却并未发动进攻,似乎只是陈兵示威。七郡关前都高高飘扬着鹰旗和“宁”字大旗,南楚军望而生畏,纷纷暗中传说着宁觉非的名字。
第54章2
南楚发动的这场战争仅仅不到两个月便遭到惨败,损兵折将,二十余万人或死或伤或被俘,消息传回,临淄举朝震动,南楚哀鸿遍野。
章纪立刻发难,猛烈抨击游玄之的战略战术,指责他此次损兵折将,惨败而归,不但有失朝廷脸面,而且已经动摇国本,强烈要求将他革职拿问,随后,他力主迅速改变国策,与北蓟媾和,合攻西武。
朝中立时分成两派,再次互相攻讦。
章纪一系除了严厉责问游玄之的进军策略外,还有人对荆无双表示怀疑,不少平时最擅长写“之乎者也”,自诩锦心绣口的文臣更提出了他与宁觉非的关系,质疑他对国家的忠诚。
由于南楚历来重文抑武的国策,武将始终比文臣的地位低,游玄之本就窝火,这时在明发的邸报上看到种种议论,更是气炸了肺。对于荆无双,他本来心中也有疑虑,但自己的儿子娶了荆无双的妹妹,这层关系是再也撇不清的。而且,荆无双现在本来也属于他这一系,乃是生力军,将来他与宁觉非的关系只怕也有大用。于是,他上书力保荆无双,称赞护国将军智勇双全,在北蓟大军围攻的时候临危不惧,力战不退,最后率军杀出重围,保住了南楚的数万精锐,实是功不可没。
淳于乾暂时没有表态,内心却十分沮丧,眼前不时晃动着宁觉非那双冷冽的眼睛和唇边讥讽的笑意。他并未申斥游玄之,只是下旨要他整顿兵力,坚守燕北七郡,然后再回朝述职。
宁觉非一战成名,不但“烈火将军”的美名家喻户晓,就连神威、远威两军也被北蓟军民亲切地称为“宁家军”。
就在他指挥二十万大军在燕北七郡威慑之时,蓟都派来的特使却飞马赶到,给他带来了澹台牧的圣旨和云深的信函,都说西线战事吃紧,要他速速前去增援。
西武大军的战力斗原本便与北蓟不相上下,两军在嘎斯山脉中展开了激烈的血战,数十天下来,均死伤了十余万人马。
北蓟的天威和武威两军听闻南线大捷,一时求胜心切,企图将西武大军一举围歼,结果放弃了宁觉非在战前以建议的方式提出的作战方案。他们调动兵力时部署不当,以致战线过长,首尾不能呼应。
独孤及趁此良机,声东击西,引开两军锋锐,继而集中优势兵力,顺利突破了七道山口,遂得以深入北蓟境内,向蓟都急速挺进。
西疆防线一被突破,澹台德沁便率天威军自后猛追,而鲜于骥不敢轻离边境,率武威军继续镇守在嘎斯山脉。
宁觉非事先在各地部署好了二十万人,就是为了防备这类事情的发生。这时,澹台牧留下十万人马防守蓟都,自己则亲率十万重甲骑兵前去迎战。
两军目前在距西武七百余里,离蓟都千里的大城萨车对阵。按双方骑兵的脚程算,应该已经接战。
宁觉非接信后,先在燕北七郡之外故布疑阵,并留下十万骑兵退守,以备不测,随后便立即率领十万大军星夜兼程,赶往萨车。
游玄之和荆无双见北蓟退兵,却都认为是诱敌之计,虽然燕北七郡尚有三十余万人马,却仍是关门紧闭,不敢出击。
宁觉非自捷径越过断魂谷,到达萨车城外的草原之时,北蓟与西武的大军正在激战。
数十万骑兵绞杀在一起,战事十分惨烈,到处都是人与马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半枯的野草,受伤倒卧的马不断地长声惨嘶,兵器相撞声,士兵的大声叱喝声,杂乱地响彻原野。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苍茫,澹台牧率领的军队与三倍于己的敌人主力决战,渐渐不敌独孤及,已呈败相。
宁觉非下令军中每人点起两支火把,随即飞骑冲上。
暮色中,两军正在激战的将士忽然见到大队人马手持火把,飞速驰来,暮色中如火龙翻卷,声势惊人,均是惊疑不定。
未几,便看火焰映照着的鹰旗和“宁”字旗猎猎飞舞,北蓟士兵立刻纵声欢呼:“烈火将军来了。”
西武军却不知北蓟的这支援军究竟有多少人,顿时心中微生惧意,阵脚稍乱。
宁觉非一马当先,率鹰军和重甲骑兵直冲西武中坚。独孤及指挥大军迅速围上。宁觉非九次陷于阵中,皆力战而出,复又返身杀回,鹰刀挥处,势不可挡。
这时,宁觉非的副将大檀明尊奉他的将令,率雁骑与澹台牧合军一处,再分从左右两翼向西武军猛烈反击。
驻守萨车的将军闻知援军已至,遂四面鸣鼓,开城杀出。城中居民也乘势呐喊助威,无论老人还是半大的孩子,均纷纷上马,挥刀跟进。
北蓟军民气势大盛,独孤及审时度势,立即下令全军后撤。西武军虽败不乱,万箭齐发,射住阵脚,缓缓而退。
宁觉非立刻下令收兵,暂不追赶,休整一夜。
澹台牧本也勇武过人,虽亲临阵前,却并未受伤。宁觉非指挥军队救死扶伤时,他去抚慰了萨车军民,随后二人才见了面。
宁觉非受了十几处外伤,却并不严重,这时已包扎停当。澹台牧关心地问道:“宁将军,你的伤怎么样?”
宁觉非还是依规矩略跪了一下,这才起身笑道:“擦破点皮,不碍事。”
澹台牧欣慰地看着他,感叹道:“若不是宁将军来得快,今日战事鹿死谁手,实未可知。”
宁觉非拱手道:“陛下过奖了,那是在下应有之责。”
澹台牧诚恳地说:“宁将军,你看下一步我们是立刻反击南楚?还是追击西武?”
“自然应当追击西武。”宁觉非毫不犹豫地道。“南楚现在已是落水狗,打不打都不是当务之急。西武对我国威胁较大,今日虽败,士气却未受影响,我军应奋起直追,将其一举逐出国境。”
“好。”澹台牧一拍大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这样,宁将军你连日作战,暂且休息,我率军去追。”
宁觉非微微一笑:“陛下说笑了。还请陛下立刻回蓟都,坐镇中枢,方为上策。至于打仗,那是我们的事。”
澹台牧还要说什么,宁觉非却又道:“陛下请放心,觉非别的事做不来,打仗却是打了两辈子,倒不生疏,明日我便率军追击,定要将那独孤及逐出境外,以保北蓟安全。”
澹台牧这才不再与他争辩,只得点了点头:“那好吧,就依将军所言。只是,将军乃我北蓟瑰宝,战事虽紧,还须多多保重。”
宁觉非笑道:“是,多谢陛下。”
第55章1
已是隆冬季节了,万里草原大部分都覆盖了皑皑冰雪,分别流过西武和北蓟境内的大青河此时也已结冰。
隔着冰封的宽阔河面,两国的大军一直对峙着。
独孤及从萨车撤退后,很快便有侦骑来报,澹台德沁率领的十余万天威军正从南往北,包抄而来,而宁觉非率领的二十万铁骑更是一刻不停地在后面追击。他再不迟疑,率大军日夜兼程,退往西武境内。
西武骑兵人人剽悍,骑的也均是好马,中途未曾停歇,到底没让北蓟大军追上,安全地抢先渡过大青河,在对岸列阵以待。
宁觉非赶到后,却无意侵入西武境内,便命扎下营寨,与独孤及隔河对峙。结果,两边谁也不敢先撤,就此成了僵局。
待澹台德沁赶到,两人合兵,但仍然只是与对方的兵力不相上下,殊无胜算。宁觉非不欲发动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以免两败俱伤。澹台德沁此时对他已然信服,也不坚持己见。
当初在剑门关外,独孤及答应见“宁”字旗即绕道而行,他也答应过绝不干涉西武战事,这时两人都已自食其言,自然不必再提。
僵持了半个月后,两国军队都悄悄地在逐步地削减人马,以便节约粮草。
宁觉非跟澹台德沁商量,分兵一半,退回到距此两百余里的南、北两座城镇,以半月为期,轮流休息。一旦战事爆发,便以狼烟为号,一递接一递,便可在片刻之间将信号传到两军之中,他们再迅速来援。
接下来的日子,显得十分安静缓慢。天气越来越冷,终于冰冻三尺。宁觉非对士兵和马都十分关心,天天在各个营帐间巡视,一遇有冻伤或生病的士兵,便立刻送往后方治疗并休息。军中将士本已对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和智谋而仰慕敬服,此时对他爱兵如子的种种作为更加感动,都在心中下定了拼死报效的决心,烈火将军但有所命,他们无有不从,即使赴死,也绝无怨言。
宁觉非常常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大青河边,看向对岸。
静静的雪原上,两军的大帐连绵不绝,营门处大旗飘舞,帐顶轻烟袅绕,巡逻的兵士一小队一小队地穿梭来去,偶尔有一声马嘶在干净的空气中传来。
如此景致,让人的心感到安静,毫无杀意。
宁觉非一直在思索,如何能与独孤及谈判,两国和平撤军?
正在他打算让古英写折子送到蓟都,建议与西武和谈时,风云突变,一场规模巨大的暴风雪袭击了中部草原。
已是年末,那日黄昏,铅云密布,大风骤起,宁觉非便已觉出不妙。他在帐中听了一夜的狂风,满心皆是担忧。
果然,一早起来时,高高的积雪已经在他门前埋了大半。
他奋力爬了出去,迅速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此时烈风刺骨,雪涛如浪,暴雪如雾,天地混沌一片。硕大的雪花在空中疾速飞舞,重重地落在帐顶、地上、河里,越堆越高,有的营帐已经被积雪压塌了。
他迅速而准确地发布着命令,指挥士兵们救人,重新搭帐篷,清扫每座帐门前的积雪,随后才凝目看向对岸。
西武军中的情况也一样。孤独及的身影不时闪现在忙乱的人群中,显然也在指挥着他的军队做同样的事情。
宁觉非看向远方,暴风雪似乎无边无际,正在横扫整个草原。他对此颇有经验,这场雪灾的规模一定非常大,那些草原上的牧民已危在旦夕。
只是,在这个没有现代化机械设备的时代,应该怎么去救呢?他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谋划着。
暴风雪肆虐了整整十天才渐渐停息,气温骤降,滴水成冰,已无人敢将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连马腿都被包上了棉毡。
宁觉非坐在帐中,看着烧得滚热的火炉,心急如焚。
澹台德沁坐在他对面,也是阴沉着脸,却是一筹莫展。
宁觉非问他:“依你的经验,这次的暴风雪会席卷哪些地区?”
澹台德沁这些时日早已估算过,闻言立刻答道:“只怕这方圆数百里都不能幸免。我们北蓟和西武在这片草原上有二百七十多个苏木,九百多个嘎查,大约有八万多牧户会遭灾,所有牲畜全部不能出牧采食,只怕会有上千万的马牛羊冻饿而死。这次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雪啊,不知会死多少人。”说到这里,他已是担忧得双眉紧锁。
宁觉非知道“苏木”和“嘎查”是草原上对牧民定居点的称呼,前者大一些,后者小一点,但人数都不少,牲畜更多。现在已是积雪盈尺,在又冻又饿的情形下,人畜都不可能再坚持多久了。
军中士兵也有许多的亲属、朋友、族人都在这一带聚居或游牧,这几天来,他们想起自己家中的景况,也是人心不稳,只是都不敢声张。宁觉非对此也有所察觉。
犹豫了两天,他已是下定决心,这时对澹台德沁说:“我们要立即集合队伍,破雪开路,进灾区救人。”
澹台德沁闻言一惊,对他的说法很感茫然:“这……我们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做法。风雪无情,天灾是老天降下的祸患,大家只能祈求天神保佑,好度过难关。这只有靠各自的运气,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宁觉非霍地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风雪无情,人岂能无情?”
澹台德沁看着他,仍然有些迟疑:“宁将军,救人我自然赞成,但是对岸还有二十万西武大军虎视眈眈,我们这一走,岂不是国门大开,放狼入室?这……只怕不行吧?”
宁觉非却坚定地说:“我去找独孤及。受灾的也有他们西武的牧民,他不能见死不救。灾区面积如此广大,灾情如此严重,谁也不能袖手旁观。我会说服他一起去救人。”
澹台德沁一听,脸色大变:“宁将军还请三思,那独孤及悍勇凶蛮,不是讲理之人,你想去西武军营?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宁觉非已经拔腿往外走去:“澹台将军,救人如救火,此时已不能有片刻耽搁。你立刻下令军中,按我的要求进行准备,我马上去对岸。”
澹台德沁急道:“宁将军,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
宁觉非回头对他一笑:“澹台将军,你不用担心我,想来独孤及还不会如此鲁莽,如果我单枪匹马去找他,他定会听我把话说完。”
澹台德沁却仍是担忧不已。
宁觉非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出门而去。
第55章2
外面的积雪深得漫到了人的膝盖之上,走起路来非常吃力。
宁觉非没有骑马,徒步走出军营大门,经过冰封雪盖的大青河,走向西武的大营。
门前的两个哨兵立刻朝他举起了弓箭:“站住。”
宁觉非从怀中掏出了九骏玲珑,对他一举,朗声道:“请你通报陛下,宁觉非求见。”
那两个西武士兵颇为疑惑,但一来认得本国皇上的标记,二来见他乃孤身前来,似无恶意,便有一人快步回去报告,另一人仍然用箭指住了他。
宁觉非站在雪中,纹丝不动,显得十分安静。
不一会儿,独孤及便出了大帐,兴奋地走了过来。
宁觉非冲他一抱拳:“见过陛下。”
独孤及举起双手,热情地向他迎了过去:“觉非,好兄弟,你这是来看望做哥哥的吗?”
宁觉非微笑起来,与他紧紧拥抱,随后才说:“大哥,兄弟此来,是有要紧的事要与你商量。”
“好啊。”独孤及豪爽地应道,搂着他的肩往营中走去。“这外面贼冷,来,咱们到帐中说去。”
进到王帐,独孤及兴冲冲地倒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他:“兄弟,好久没与你喝酒了,咱们先干了这碗。”
宁觉非豪气地接过酒碗,与他一碰,便一饮而尽。
独孤及哈哈大笑:“好兄弟,痛快。”
宁觉非微笑着放下碗,这才认真地道:“大哥,这场暴风雪可是来者不善啦。”
独孤及脸色一变,沉重地坐了下来:“是啊,草原上会死很多的人,会死很多的马牛羊。北蓟和西武两国,只怕会元力大伤。”
宁觉非郑重地道:“大哥,兄弟决定分派军队突入灾区,救援所有的受灾牧民,但恐独木难支,此次前来,是想请大哥与小弟合兵一处,共同救人。”
“你想去救人?”独孤及看着他,满脸狐疑。“怎么救啊?”
宁觉非从容不迫地说:“我已让他们做了马拉雪橇,准备在雪橇上放置粮食、草料、药品还有御寒的毡毯、棉衣,给灾民送去。如果是零散的牧民,就把他们接到附近的苏木或者嘎查,也可以就近接出来,送到这里,妥善安置。”
独孤及听了,大为佩服,却也感到为难:“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多粮草衣物啊。”
“救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做起来再说。我已递了折子上去,请我国陛下立刻调集物资送过来,以救援这里的数十万灾民。”
独孤及听着他的措辞,不由得笑道:“觉非,你真当自己是北蓟人啦?”
宁觉非很自然地道:“大哥,北蓟西武本是一家,又分什么彼此?我现在虽然身在北蓟,却还不是叫你大哥?并没有与你生分。北蓟和西武的牧民比邻而居,一起遭此大灾,我们正应携起手来,共同救援。”
“好。”独孤及重重一拍桌子。“觉非,大哥听你的。”
待他“出兵救人”的旨意一传出,西武军中立时轰动,不少士兵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顿时,两军互相协同,积极地准备起来。
西武和北蓟的将领则聚集在独孤及的大帐中,宁觉非详细地向他们讲述了救人的步骤和做法,如何铲雪,如何救人,要密切注意哪些情况,遇到若干危险时应该如何处理,等等。这些将领都有亲友族人在这一带,便是北蓟的澹台、鲜于、大檀三大望族也都有不少人定居在此,因而,每个人都凝神细听他的讲话,看他在雪中演示。
事实上,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草原上,对宁觉非教授的破雪开路之法一听便明白,以前在大雪中行军时也用过,只是他们从来没有那个概念,就是军队应该去救援百姓。现在,宁觉非一提倡议,皇上便率先同意,他们也就觉得这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之事,立时十分踊跃,积极参与。
经过详细讨论,反复商议,他们估计了受灾的大致区域,并将其细分成一百条路线,每条路线派出千名士兵,总共要用十万人。为了抢时间,从而救出更多的人,实在不得不如此做。
两天后,在宁觉非的指挥下,各个小队拉着装满物资的雪撬,扛着临时做成的手铲,陆续出发了。
这些救灾物资将两军所有的储备全部搬空,独孤及和宁觉非又分别从附近的大城镇里调集粮草和冬衣,源源不断地派后续小队送进灾区。
十日后,便有灾民陆续被送了出来。
这些人全都骨瘦如柴,脸冻得又黑又紫,手足出现了明显的冻伤症状。一看到迎出来的宁觉非和独孤及,他们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独孤及习惯了别人的跪拜,一时没有动弹。宁觉非却连忙上前相扶,要他们起来说话。
那些人说的是草原上的方言,他不大听得懂,便回头看向独孤及。
独孤及神情凝重,边听边轻声对他说:“这些是我们西武的牧民,他们的羊都被雪压死了,马也都饿死了。如今,他们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宁觉非“哦”了一声,急忙安慰道:“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们放心,国家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
独孤及却阴沉了脸,轻叹了一声,吩咐手下的士兵将这些灾民先安置在军中,给他们治伤,并让他们吃饱穿暖。
自此,每天都有两国的大批灾民乘坐雪撬,从被军队一铲一铲开出的雪路中出来。宁觉非听到了无数死里逃生的感激,看到了无数对未来绝望的眼泪。
又过了十日,从蓟都送来的大批物资便赶到了。
跟随前来的官员竟是云深。
宁觉非此时已消瘦憔悴了许多,云深一见,便十分心疼。
云深连日连夜地赶路,此时眉宇间满是疲惫,宁觉非见了,不由得十分感动。
冰天雪地中,无数人在他们周围吵嚷着,办理物资交接事宜,张罗着卸下东西。
二人沉默着,对视片刻,紧紧拥抱。
第56章1
这一次展开的救援大行动,共救出了游牧民十三万人。在各个定居点的灾民共有二十余万,接到救援物资后也能够安然度过难关。
此次北蓟出人出钱,倾全力救援两国灾民,北蓟牧民固然感激涕零,西武军民也是感佩不已。两国军队携手合作,共同救人,已是亲如兄弟,彼此之间再也没有挥刀相向的欲望。
一场战火就此化为无形。
云深到来后,不但向两国灾民发放同样的物资,而且传达了澹台牧的旨意,表示愿意由国家出资,购买他们冻饿而死的所有牲畜,北蓟西武两国的灾民全都一视同仁。
此言一出,万众欢腾。
宁觉非看着在万民之前表现得雍荣大度的云深,脸上满是笑容。
全面收购死亡牲畜,充作军粮,是宁觉非在奏折上的提议之一,没想到云深他们竟然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