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63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的几门小铜炮也拉上了。虽然对付一般的小堡垒效果还可以,但却根本轰不开沈阳这样地大城城门。所以陈继盛就把它们拉到城旁的山头上架好,向城内胡乱开起火来。
内城也偶尔传出几声房子屋顶被击穿或轰塌的凑趣声。东江难民武装的火力强度当然不强,也不会构成什么重大伤害,只是沈阳五年来没有遭到直接攻击了,无论是惊魂未定的逃难旗丁,还是居住在城内的八旗贵人,都被这连续不断的炮火轰击搞得惶惶不安。
听着不时划破黑夜的凄厉孩童嚎哭声,济尔哈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凤凰城方向那里早就传来消息了,同胞哥哥阿敏说他正在防御掩护辽阳的防线,在东江军的压力下暂时也无力增援沈阳。他让济尔哈朗想办法靠自已地力量保卫沈阳,并争取进一步击退毛大游击队长。但无论济尔哈朗还是阿敏本人,两兄弟都对后一个目标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通向辽阳的报警烽火也已经点燃,加急的求援文书也已经在奔去辽西的路上了。济尔哈朗低声埋怨了一句:“莽古尔泰就知道抢、抢、抢。本来说好了打完旅顺就回辽东的,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在济尔哈朗心里,他估计即使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在,也未必能顶住毛文龙这十几万“雄兵”齐出。不过总会比眼下这个局面强点吧。
外面又是几声炮响,沈阳城内也燃起了一处火光。济尔哈朗望着黑夜中的辽阳方向,一溜烽火如同笔直的光剑,直向西北刺去:“本来出兵就是为了抢右屯的粮食,结果越走越远收不住脚了。唉,也不知道汗王几天才能赶回来。”
……
入夜前,黄石又一次召来了关宁军的六位将军,告诉他们只有最后一次上船的机会了。黄石马上就要命令小船离岸。如果他们不走的话就走不成了。他们六个人就又开始了痛苦地挣扎,鼻子眼睛都快拧成一团了。黄石觉得他们这次眉毛鼻子实在是不够用了,就找了个借口离开,把他们留在厅里私下商量。
觉华的银库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黄石离开正厅后不愿意在院子里吹风,结果就在库房里碰上了赵引弓。后者正端着账册仔细盘点着库存的五十万两白银。其他的几个文官看见黄石进来后,都急忙站起来打招呼。唯有赵通判只是挑了一下眼皮,就一言不发的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
这情景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自从黄石来过银库后,赵引弓就风风火火地组织人手点银子,自然谁都明白他是对黄石不放心。岛上的其他官员也都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就算黄石真把银子搬走了,眼下也不是找茬打架的时候。何况这黄军门明显是仗着圣眷不讲理的,大伙儿认为要打击报复也得等打仗结束后再去内阁告黑状。但赵引弓却长叹说:“库银都是国家所有,保卫它们是我的职责所在。”现在制造矛盾的正主就在眼前,他赵引弓还在那里一五一十地点银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黄石倒是很洒脱地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把刚才对那几位将军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问屋里的文官们愿不愿意撤离。
“我们不走。”蹲在地上检查一个箱子的赵引弓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语气淡淡的仿佛就跟说不去吃早饭一样。他把刚点好的箱子轻轻合上,在手里的账本上轻轻挑了一个勾,伸胳膊就去拉另外一个箱子,嘴里却毫不停留地说道:“本官守土有责,黄军门不必多说。”
走回屋里里以后,又是领街的姚与贤拍着胸脯对黄石说道:“末将等计议已定,都要与黄军门共进退,决不做临阵脱逃地鼠辈。”
黄石的目光从另外几个人脸上扫过,大部分都是忧虑与希望并存的紧张表情。但也有两人躲在后面不停地流汗,其中一个人更是喉结反复上下滚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向黄石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之色。
但姚与贤抢在黄石张口询问前大喝了一声,还同时用力地推了那人一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们才刚刚说好了要同生共死,怎么?一杯茶的时候还没过,就要反悔么?”
被问的那人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吭哧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好了,”姚与贤回过头来,对着黄石昂然说道:“黄军门让小船离开吧,吾等誓与觉华共存亡。”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经过全岛男丁两天的拼命工作,觉华岛的防御体系已经基本构建完成。宁远前天响了一天地炮声,到昨天下午就变得很稀疏了。今天一早黄石就按照天启的要求,把尚方宝剑系在腰间,登上了为他搭起来的指挥台,俯视着前方的野战工事。
这个指挥台高三丈三尺,底部是砖石和土垒,顶部是木制的梯塔,最上层是一个能容纳十人的平台。黄石站在这个平台上,不仅能把整条防线尽收眼底,更能把冰面的几里远景看个分明,同时还能得心应手地从两翼的瞭望台那里得到情报。
内卫军官已经把黄石的大旗插上了指挥塔顶,丈六的大旗上写着一列镏金大字:“东江又副总兵”。这个旗帜上的称号和陈继盛的将旗有一字之差,“又副总兵”说明他是第二名获得副将称号的东江军官。这也清楚地表明了黄石的身份。
棱堡、水平护墙和三道矮墙已经修好,最外面一道外墙基本就在冰、岸的结合位置上。每两道外墙之间大概都有二十米左右地空隙,内侧紧靠棱堡的第三道矮墙距离锐角棱堡的顶点大约有十五米远。
大批的岛上男丁正在摆放棱堡水平护墙间的拒马和木栅栏,还在栅栏底部培上土,夯实来加固栅拦。后面还架着铁锅,辅兵们正在融化冰水准备浇灌加固这些栅栏和柜马。只有中间三十米长的栅拦没有加固,这是要给步队留着的大门。再往后二十米就是新建的大批草屋和木屋——长生军士兵的住宅区和避寒处。
除了被服以外,这些屋里也都准备好了布匹、木炭和烧水器皿。一旦士兵在战斗中负伤,他们马上就能被转移到这些野战营帐中。军医胡青白还亲自检查过了所有的火塘,并且严格要求火塘要随时点燃。在这种季节里作战,严寒能把最微不足道的小破口变成致命伤。
在黄石的印象里,历史上觉华关宁军连凿了三天三夜的冰。无数的人冻死、冻伤、冻掉手指。精疲力竭之时被后金军随随便便一个冲锋就崩溃了。所以自从昨天上午修好了三道矮墙后,黄石就下令让四个营的关宁军也进入休整状态。这虽然稍稍拖慢了工程进度,但今天早上那七千关宁军官兵也大都恢复了体力,可以精神饱满地投入作战了。
将旗一下下挥动着,数里长战线上的旗帜也纷纷应旗。望着身前的上万官兵,如密林般的枪戟旌旗,真让黄石有种豪情充溢胸腹,几欲破体而出之感。应旗结束后,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太子少保、所向披靡的无敌军神——黄石左手扶着尚方宝剑,右臂抬举在身前,缓缓转动着身体向四周的将士们抬手致意。下面仰望着他的数万战兵、辅兵顿时齐声发出欢呼声,就连岛中的军户、妇孺和商人,也尽皆激动万分。还有不少人已经被这气氛感动得热泪盈眶。
……
巳时才过,两翼的哨塔就几乎同时发出了警讯。不久,黄石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排黑色的人影。这条黑线摊在冰层的安全地带,正冲着长生军的阵地而来。敌军从冰面上还未散去的薄雾后慢慢露出,就如同一道墨迹似地,缓缓从黄石眼前白纸一样的背景上透出。
当敌军进入了阵地前五里地后,黄石也从板凳上站起身,走前两步扶住拦杆眺望过去。雾中的敌人隐隐约约,看得不太真切。黄石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有热像仪该多好啊。不,就算给我个望远镜也不错啊”。他身后的瞭望手和传令兵也绷紧了神经,一个把眼睛蹬到最大想把敌人看得仔细点。一个随时准备传达命令,将部队从避寒处派到防御工事上。炮垒里的炮手也抓住了绳索,随时准备掀开火炮上的蒙布。
但备战的命令始终没有下达。黄石看着停在几里地外的敌军大队,看者着他们逡巡在外侧矮墙百米外地游骑身影,发出了一声冷笑:“建奴怎么现在胆怯如此了,见到我的旗号连火力侦察都不敢么?”(华夏网|)
……
领军前来的正是镶黄旗蒙古左翼武讷格。努尔哈赤崛起后,这个蒙古人慕名带着十二人的强盗团伙投奔后金。高兴的努尔哈赤给了他丰厚的奖赏。从那以后,投奔后金的蒙古强盗越来越多,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三千多兵。这些蒙古人被努尔哈赤分为蒙古左翼和右翼,其中隶属镶黄旗的蒙古左翼就是交给武讷格指挥的。
这次蒙古左翼跟随努尔哈赤进攻辽西,而蒙古右翼则留在辽东防备毛文龙。武讷格原本非常满意这个安排。因为这次进攻中后金军收入颇丰,他的蒙古左翼装备率也大大提高。一路上后金军抢劫连连得手,更有不少蒙古牧民闻风来投,希望能在后金军里混口饭吃。现在武讷格的手下已经有了两千多蒙古人了。
昨天听说觉华是宁远的物资转运中心,有大把的粮食布匹,而且现在海面已经冻结实以后,努尔哈赤就派武讷格来取这些仓储。听说岛上有四营关宁军后,努尔哈赤还特别拨给了武讷格两黄旗的甲兵八百人。今天一早,武讷格就信心十足地带着这三千来骑兵来攻觉华,路上还想着要好好把手下的盔甲配齐,自已再多抢一个小娘,再截留点钱粮布帛什么地,直到他看见了黄石的大旗……
派出去的探马一个接一个的灰溜溜地跑回来。拨给武讷格的这两黄旗八百甲兵有五百曾参加过复州之战,他派过去的探马都是以前面对过黄石军旗的士兵。这些探马异口同声地证实了对面的敌人——正是三年来负有盛名的东江镇长生岛官兵,而且还是他们的大头目黄石亲自领军。
发现敌军后长生岛的内卫派出了探马,其中一个人还在矮墙外斩杀一敌。那个内卫把首级挑在枪尖上,沿着整条战线耀武扬威地转了一圈。这种英勇行为更引发了明军的大片彩声,一如南关前哨战时的场面。
这些内卫侦查后也转回黄石的指挥塔下大声汇报。确认了对方的旗号后,黄石微微颔首,对身旁的传令兵轻声说道:“列队,骂阵。”
不久以后,武讷格一伙儿就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喊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喊声也变得越发的强烈,从敌阵的中央一直蔓延到两翼的山头。
此时,这几天一直紧紧站在黄石身后的姚与贤也奋力挥舞着拳头:“武讷格,是来送死的么?”
这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就在黄石脑袋边炸响,让他身子也是一偏,姚与贤尴尬地后退了一步。姚参将才站了稳脚步,下面又是万军的齐声呐喊:“武讷格……”
更用力的沉胸吸气后,姚与贤再次猛地踏上一大步:“是来送死的么?”
“……来送死的么?”
“……送死的么?”
两翼山岚的回声语调中也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52节 攻守
铺天盖地的叫阵声把武讷格等后金将官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果是其他的军队也敢这么嚣张的话,武讷格说什么也不能忍了,说什么也要上去拼命,让对手自已把自已的大话吃回去。
但他一想到对面的敌手的赫赫威名,就如同有一盆冰冷的雪水迎头泼下来。武讷格满腔恼怒之情都被浇熄了,虽然身处在冻得如同铁石一般的冰面上,他的额头上仍渗出了冷汗,心里暗暗算计:“共有七个东江镇千总旗,其中五个是救火营的;另外两个虽然不是磐石营,但上面也有一模一样的蛇纹,应该也是长生岛嫡系……”
其他后金军官和武讷格一样不是核心成员,所以都还不知道选锋营的新军旗。但对面高塔上的将旗毫无疑问是黄石所有,看起来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救火营了。会汉语的士兵把听到的骂阵翻译给伙伴听后,后金军中的大部分满兵不但没有丝毫的愤怒,反倒气沮已极。
虽然没有参加过复州之战,但武讷格也听说过长生岛仅仅一个千总队曾连破后金八个牛录的传闻。尽管努尔哈赤严厉禁止这个小道消息的扩散,但蒙古士兵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长生军的威名。这些没有亲身体会过长生岛战斗力的士兵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脸上都满是迟疑之色。
正好武讷格记得他身边的这个带队的满洲甲喇是去过复州的。他回头一看,那个正黄旗甲喇和几个牛录额真都呆若木鸡,他们身后的那些士兵一个个更是面如死灰。两个没有去过复州的牛录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但他们无论怎么给同伴鼓劲,那个带队的甲喇章京都提不起一点儿精神,他嘴唇哆嗦着对武讷格说:“对面有两千五到三千东江兵,还是长生岛黄石领军。这绝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要立刻回报汗王!”
……
视野里的后金军越退越快,很快就从冰面上消失了,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明军面前多呆。姚与贤先是悔恨不已地痛骂了几声“无胆鼠辈”,然后就拈了拈胡须,双手叉腰顾盼自雄地转了几转身,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中央的长生军还默默地握着武器等着号令。而觉华关宁军全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虽然他们刚才离战场还很远,但很多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放松下来以后,官兵们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嘲笑对面地敌人,两翼山头上都是震天动地的笑骂声和欢呼声。
一通口口相传后,岛内观战的商人们和军户家属也都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大气后,他们也纷纷大呼小叫起来,人人都对黄石的威风赞不绝口。
一个胖胖的中年山东商人捋着胸前的飘飘长须,一幅智珠在握,洞烛先机地模样:“太子少保大人的虎威,岂是那些鞑子敢正视的?哼,我早就知道鞑子会不战而逃。”
周围的几个商人闻言也附和道:
“谷老板说得好!”
“不愧是谷老板!”
“谷老板真是我辈楷模!”
这七嘴八舌的人群旁站着一双姐妹,她们听到旁边的言语后都偷偷掩口而笑。这个正在吹牛的谷老板刚才双股战栗,口中把“南无观音菩萨保佑”翻来覆去地念叨个不停,人都快软倒在地上了。
姐妹中那个年长的很快就敛去笑容,感慨万千地遥望着那高耸地指挥台,大眼睛中尽是仰慕之色。她旁边的少女见状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轻声取笑道:“阿姊平日恨黄军门恨得死去活来,现在一见到真人,怎么又不生气了?”
“唉。”那个姐姐也不生气,只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长气:“已为人妇,可惜、可叹。”
妹妹嘻嘻一笑。也不再继续取笑她姐姐,又看了片刻热闹后她突然感慨道:“黄军门诚为英雄也。可惜不是良伴。”
“咦?”旁边的姐姐闻言扫了妹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又要说黄军门心术不正,残忍杀妻了吧?”
“见过黄军门后,我觉得他虽然称不上大公无私,但也绝非冷血无情之人,想来他当年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这种人未必会看重妻室。”妹妹忽闪了一会儿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流动起憧憬和幻想:“我未来的夫婿倒是很合我的意,一个刚有功名的白面书生。我会成为一个贤内助,直到他出将入相,封妻荫子。”
眼中的光华渐渐淡去,妹妹又把神往地目光移回前方,若有所思地低声评价说:“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要是父亲当年答应了他的求亲,那我的日子一定了无趣味。黄军门已经名动天下,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官至极品,那他又怎么会懂得我的好,看重于我呢?”
其他几个关宁军将领跑到指挥台上来的时候,姚与贤还在那里狂笑着。他们见黄石静静地坐在板凳上不动声色,就凑过来问道:“黄军门,可有什么不妥么?”
黄石轻笑了一下,神色淡然地说道:“我想建奴定然会大举来攻。”
“全……全师而来?为……为什么?”姚与贤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不利索了。
这次武讷格连试探都没有试探一下就灰溜溜的全军撤退,这实在有点太丢脸了。刚才黄石一见到后金军逡巡不前就开始叫阵,就是希望能激起敌人的愤怒,让他们多多少少试探性地进攻一番。在黄石原本的估算里,只要他能像宁远之战那样杀伤些后金士兵展示出一定的战斗力,已经抢劫抢得很饱的后金军为了保全性命就会知难而退。
但今天对方不敢一战所导致的后果就不是后金大军知难而退的问题了。如果后金军在长生岛军旗前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样堕落的事情在军中传扬开来,那以后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将为军之胆,要是胆气堕了,军队也就垮了。因此这个先例是断然不能开的。何况对方根本没有试过,也不知道觉华到底好不好打。
“刚才来得建奴中,必然有不少是与我军交战过的。这也是凑巧了。”把心里这些顾虑倒出来以后,黄石又笑了一下:“我猜后金军还会再来,而且是全师而来。”
“老奴可以接受打败仗但无法接受不战而逃,这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厉害了,绝对是无法忍受的。我猜老奴肯定耍严惩这次的领军将领,但他本人离我们不过十几里路,惩罚完了将领却没有相对行动,如何能服众?”
黄石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冲着西方长笑一声:“武讷格你真是太愚蠢了,把你的主子逼到了一个没有台阶下的境地。”
望着自已的野战工事,黄石明白这里就要发生一场双方都未必情愿地血战了。他对自已的长生军还是很放心的;可觉华的关宁军虽然躲在长生军侧后,但仍让黄石担忧不已。现在虽然他们无路可逃,但他们万一炸营也受不了啊。历史上一直到后金军退走前,宁远堡内的七营关宁军连城门都不敢开,想来能发挥的牵制作用也很有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黄石轻轻地念道,跟着就转回身来,冲着面无人色的姚与贤等人商量起对策来。
……
当天下午,在觉华银库门口黄石又和赵引弓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的赵通判大张双臂,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地保卫着身后地仓库:“黄军门,战后如何赏赐有功将士,国家自有法度。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擅自来搬?这不成土匪了么?”
背后的几个关宁军将领躲得远远的,竖着耳朵听着两个人的争吵。黄石朝赵引弓笑道:“赵大人,不过是提前赏些银子而已,打输了可就什么也保不住了。”
“是啊,赵大人。”离得最近的姚参将也鼓起勇气搭茬,赵引弓一瞪眼他就把脖子一缩,但仍低声劝说道:“只要守住了觉华,这居中运筹的大功不就是您赵大人的么?”
赵引弓保持着双臂大张的姿势,愤愤然地对黄、姚二人叫道:“这些银子都是军饷,辽西十万将士的口中食、身上衣!国家所有,不能擅动。民脂民膏不可挥霍。怎么能够胡乱打赏?两位将军尽管让军士们奋勇杀贼,事后的赏赐一文钱也不会少了他们的。本官一定会给他们请回来的,本官在此立誓!”
躲在黄石背后的姚与贤似乎还想说两句,但黄石已经没有耐心再和赵引弓废话了。他掏出银令箭高高擎起,让在场的文武官员都把它看得清清楚楚:“赵通判,本官命令你立刻清点库房银两,送去前线劳军。不得有误!”
赵引弓眯着眼抬头看着那令箭,它在日光下发出炫目的银光,半晌后喃喃地说道:“这东西管不到本官。”
黄石厉声喝问:“御赐银令箭可以节制五品以下地官员,怎么管不到你赵通判?敢问赵大人是几品?”
赵引弓兀自强道:“本官是文六品。”
“你是几品?”
……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几里外的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后金军的旗号。从清晨黄石就一直站在指挥台上向西方眺望,他身后站着姚参将、吴公公和赵通判。关宁军除了姚参将的一个营做预备队,华夏cha8剩下的都部署到了侧后的两翼防线上。如果后金军要想攻击他们,除了要面对来自关宁军防线的炮火外,还会受到长生军的侧射火力打击和侧翼攻击的威胁。
觉华的军属和商人又都跑上东山观战,那个谷老板双手合十、手腕上还绕着一大串念珠,向天揖拜的同时还声泪俱下地喊叫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一定要保佑官军啊。小人定会去普陀山重修庙宇,再铸金身!”
此时长生岛的随军牧师也领着军中的信徒在做祈祷。随着黄石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忠君爱国天主教的信众也不断增加。加上长生岛的一些鼓励措施,信上帝的军官就更多了。军前的黑衣牧师陆续从地上站起,他们起身的同时,大批长生岛官兵也都完成了战前的祈祷。
无论是不是忠君爱国天主教的信徒,三千长生岛官兵都有节奏地把手中的武器举向天空,发出充满自信的激昂呐喊声:
“以诚敬神,则祷无不应。”
“以忠事君,则事无不成。”
这雄赳赳的呼声让吴穆听得微微一笑。因为这是他推荐给黄石的口号,并一直颇为自得。
狂热地黑衣牧师们一边迈着大步在军前走来走去,一边拼命挥舞着双臂,向着官兵们不停喊叫:“胜利!胜利!大明的胜利,辉蝗的胜利!这是上帝的意志,无可抗拒的意志!”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长生军山呼万岁后,随着一声锣鼓响。全军就忽然恢复了寂静无声的状态。救火营甲队长枪兵独孤求拍打了一下膝盖上的泥土,和左右同伴一起跨上一步,把长枪搭在木栅拦上,遥指着地平线上的敌军。他刚刚向上帝祈祷:第一、能够活下来;第二、能够得到赏钱,越多越好;第三、能够获得勋章或者晋升。
独孤求在胸前最后划了一个十字架——如果我真地要战死的话,上帝啊,至少在天堂给我留一个位置吧。
完成列阵后,四面八方几乎同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昨天被抽了一顿鞭子的武讷格轻轻一夹马腹,跟在了前排的盾车后面。对面的明军兵力已经基本清楚了,大概有一万战兵左右。其中只有三千黄石统帅的东江军有战斗力,剩下的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关宁军。而后金军扣除了部署在沿途各堡垒的守兵外,这里还有一万两千披甲兵和两千五百多蒙古兵,大约是对面东江军的五倍左右。
“七百米。”一个六磅炮炮垒的观测员语气从容地报出了数字。
炮组的把总立刻大声下令:“跳弹射击准备。”
炮组早已经调节好了角度,炮手闻令就举起火把在火门旁站好,清膛手闻令也跨上一步,在炮口侧面立定做好准备。
“六百米。”测距员语气不变地从测距器上读出了数字。
“点火!”
两门六磅炮先后打响,随着炮声响起,两个炮组的把总都翘首望着炮弹的落点。清膛手和搬运手也在炮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中了!”一直紧张地盯着敌军的姚参将突然发出兴奋已极的一声大吼,拳头同时重重地砸在了指挥台的栏杆上,紧接着又是旁若无人地一声喝彩:“又中了,两炮都中了,真是天佑我大明。”
炮弹都跃起到合适的高度,只见一线的两辆盾车几乎同时被击成碎片,车辆的木屑和推手的鲜血一起被扬到了半空中。坚硬光滑的冰面极大地加强了炮弹的威力,实心铅球连续地起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穿了后金军的纵队。
这两枚炮弹如闪电般掠过的时候,后金队列里就发出了连绵的噼啪声,无数条人或马的腿被撞成粉末。但一直到炮弹冲到阵后,它们通过的道路上才开始涌起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
“点火!”
“点火!”
两门六磅炮再次发出轰鸣声……
“好快的……”姚参将的感叹才说了一半,就被一声狂喜的大叫声取代了:“中了,又中了,啊……两炮都中了啊!”
吴公公的耳朵差点一下子被姚参将的喊声震聋了,他侧着头退开了一步,鄙夷地看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的土包子。只见那姚参将双手合十仰望着天空,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啊,啊~~~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姚参将又神色一紧,接着屏住呼吸观看起战局来。吴穆小心翼翼地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少见多怪!”
“四百米。”
“点火!”
“点火!”
“点火!”
……
六门三磅炮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响了,更多的盾车碎片扬到了空中,不断地飘落在敌军的纵队中。
“三百米。”
“点火!”
“点火!”
……
双手奋力的在栏杆上柏打着,姚参将已经憋得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也都通通隆起来了。吴穆心有余悸地看着他,脚下悄悄向后挪开了一小步。但这次姚参将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没有喊出来。他盯着眼前的炮击,憋得好像都要窒息过去一样了,但还是没能发出声音。于是姚参将就又抡起胳膊狠命拍打起拦杆来,只把那几根木棍敲得震天响。
“二百五十米。”
听到这个报数后,六磅炮的把总微微点了一下头,头也不回地叫道:“换弹,上横扫千军。”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53节 横扫
搬运手把长生岛的秘密武器捧了上来,这种新式炮弹外表就和普通的弹丸有着明显的差别,虽然整体也是一个球形,但一眼就能看出它是用两个半圆型弹体拼起来的。两个半球弹体间有一道明显的缝隙,缝隙间用蜡仔细的封好。为了加固不让弹体散开,这种炮弹外还捆着几道麻绳。
装填手接过炮弹,熟练地抻开上面麻绳的扣子,一甩手就把绳子扔到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弹丸在炮口旁站好。
清膛手已经清理好了炮膛里的残渣……
搬运手又跑去取下发炮弹和火药了……
装药的同伴完成了填装和压实的工作……
装填手需要的是熟练地把手中的弹丸轻轻地推入炮膛,其他的人也扫干净火门,上好了新的捻绳和火药。
观测员在这一瞬间同时汇报道:“二百米。”
……
现年已经六十八岁,连重孙子都可以满院子跑,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高寿的努尔哈赤身子骨虽然不如当年了,多年的老伤也经常折腾得他夜不能寐,可脾气还是像少年时代那么的暴躁。
昨天晚上讨论军情的时候,三大贝勒中那个最勇武,嗯,以前最勇武的莽古尔泰居然像个南蛮子懦夫一样坚决反对进攻只有自己五分之一兵力的黄石,结果被努尔哈赤抽了个半死。但三贝勒即使被毒打一顿,仍然寻死觅活地反对进攻,还抱着他老子的大腿哭得声泪俱下。努尔哈赤无奈之下也只好不和他计较了,只是把这个大懦夫派作全军的后卫。
经过侦查,对面的明军似乎没有时间修筑起高墙坚垒来。他们的防线中央的墙壁都很低矮,而且兵力也不足。两翼的明军似乎不是东江军,不过由于明军凸出的中央防线,很难侦查清楚他们侧后两翼的部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明军两翼的兵力、兵器密度要比中央高好几倍,地势也要险要地多。
皇太极和代善这两个惫赖的小子虽然同意进攻,但这两个家伙莫名其妙的一直主张要躲开长生军的主阵地,绕过去打侧后的关宁军。其实这两个家伙也说不出那种矮墙有什么厉害的,但代善一口咬定黄石躲在再矮地墙后也不好打,这种暮气也让努尔哈赤伤透了心。
可是无论皇太极和代善怎么挖空心思地琢磨,都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能让上万大军安全通过封冻区的边缘冰层。再说关宁军把守的地方也太险恶了,不是陡峭的崖壁,就是不知道通向何处的密林;他们前面不是危险的边缘冰层,就是难以通过的乱石滩。而且那个黄石似乎有些托大,他用三千人把守长达三里地平坦区域,怎么看都是太单薄了一点儿。
不就是四、五尺高的矮墙么?开原、铁岭,哪个城池不是几丈高的城墙,有上万明军把守,不是都被英明的天命汗一鼓而下了么?
身后是飘扬在半空中的金黄大旗,两旁都是从军多年的百战精锐。眼前,上万披甲兵、数千蒙古骑兵以泰山压顶般地向明军的薄弱战线挤去,他们身后还跟着近万的无甲兵。黑压压的战阵密实得就像铺在冰面上的厚地毯,表现出无坚不摧地气概。
远方,明军的火炮声已经响成了一片。“看来侦查有误。”多年的征战让努尔哈赤立刻作出了这种判断。明军防线上恐怕三十门大炮都不止,不过这也没有什么,老汗见识过比这更多的火炮,更高大的墒墙和更实力雄厚地守军。
得出类似判断的并不只有努尔哈赤一个人而已,昨天被狠抽了一顿的武讷格一边跟着前军默默地向前走着,一面在心里把侦查敌情的探马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这帮孙子都说长生军只有八门炮,可是根据他武讷格戎马多年的经验,对面至少也有六十门炮,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么多炮弹打进纵队。
一枚又一枚的炮弹呼啸着从武讷格身边掠过,刚刚就有一辆盾车在他眼前被轰成了齑粉,连推手身上的棉甲都被砸成了棉絮。他觉得从冰面进攻好处还是很明显的,起码这盾车推得还算蛮快,比在陆地上快了两倍都不止。
这些盾车前部是厚厚的木板,底部有硬木做的长轴和滚轮,挡板上面还铺着厚厚的棉被。这种盾车是后金标准的攻城武器,以往可以在填平壕沟后从大道上一直推到城下。前排一个叫多隆阿的后金士兵一边督促着包衣们推着盾车前进,一边感慨在冰面上用这东西倒是非常省力气,刚才他身边的一辆车被明军的火炮砸烂了,飞溅开的木屑顿时就把推车的五个汉人包衣放倒了三个。
因为是盾车右侧中炮,所以有一根木刺甚至扎入了多隆阿的手臂。虽然已经把那根大木头拔了出去,但右臂已经痛得开始麻木了……不过,幸好,马上就快要到冲击距离了。多隆阿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攻城战,据说眼前明军的兵力严重不足,这么长的一道防线,只要能突破一点就是胜利——只要在线上突破一点,把人放进去,我就可以休息了。
正黄旗的牛录额真扈尔汉带着儿郎跟在前军的背后。他们这队的任务就是及时跟进,在前军找到突破口后,他们要迅猛地突击入明军的防线。旗里已经反复强调过了,对面的明军是在用三千人防御近三里地的防线,只要能在一处形成决定性的突破,那就胜利了。很简单的战斗任务,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扈尔汉虽然风闻过对面东江军的战斗力,但他心里一直认为那是其他人太无能——就算这队明军特别勇敢,可他们归根到底也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是?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就是咬也把他们咬死了。
想到这里扈尔汉又看了看身后远方的正蓝旗,那帮懦夫好像已经被明军打破胆了,还连带着影响到了正黄旗的一些无胆的家伙。走在扈尔汉身后的是一对兄弟,塔布林已经是个白甲了,但他的弟弟额尔吉才加入军队两年。这对兄弟和他们的指挥官扈尔汉一样充满了信心。
“汉狗的炮没有什么厉害地。”塔布林笑着安慰了他年轻的弟弟几句。看起来对面的轰鸣声让这小子有些不安了:“也就是听个响,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知道了。”额尔吉用力地点了点头,大步跟着他哥哥一起向前走去。这次出兵他一直想抢点首饰绸缎回去,家里的婆娘总是嘟哝着惦记着这些玩意。他听说这觉华岛上有不少好东西,还有不少商人什么的,额尔吉决心今天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
“二百米。”各炮组的观测员先后报出了这个数字。
几门三磅炮炮组的把总也纷纷下令换弹:“上横扫千军。”
所谓“横扫千军”就是长生岛新式链弹的代名词,以前出于保密需要一直不许叫它“链弹”,所以在今日之前一直用“横扫千军”这个代用名。链弹本来主要应用在海战中,十八磅炮发射的链弹可以把对手的风帆扯成碎片,二十四磅炮以上发射的链弹更能把敌船的桅杆打成粉末,直接废掉目标船的航行和操纵能力。
链弹的主要问题是成本太高。以往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要靠手工打造,用这么多人力造出来的链弹自然舍不得用来打步兵。自从长生岛有了水力锻床后,鲍九孙就可以凭借锻床大量制造铁环,因此大大降低了链弹的生产周期和成本。
上次南关之战炮兵效果并不是很好,长生岛军工部门就设计出了链弹这种不容易打偏的炮弹。后来实心弹的射击水平虽然大大提高,但链弹还是因为它强大的面杀伤能力被保留下来了。
黄石甚至想把熟铁链弹改进为钢制链弹,以便让它具有更锋利的链条和更大的杀伤范围。只是现在还没有成熟的钢加工技术,所以长生军目前使用地主要还是熟铁链弹。
炮长正喊着冗长的号子:“摇高炮口……再摇高炮口……
在三磅炮开始换弹的时候,两门六磅炮已经把炮口摇得高高。炮手已经举着火把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炮组军官看着逼近的后金军,平静地下令观测手把观测点向后调节几十米,他不打算再攻击敌军先锋,而是准备做遮断射击了。
炮兵沉默了片刻,观测员连续不断地报着数。
“二百二十米。”
“二百米。”
“一百八十米。”
炮组把总再不犹豫:“点火。”
链弹急速旋转着冲出炮膛。抗不住这种力量的蜡封瞬间就被撕开,两个半球把两者之间的链条扯得紧绷绷的,在半空中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扭动着身体冲上最高点,略略一滞就朝着前方的人群猛扑下去。
第一发链弹重重地撞在并排两匹马的脖子上,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两匹马的脖子生生绞断;跟着就卷在一个骑兵的身上,在他感到疼痛前就把大腿从他的躯干上扯了下来。这条链弹的一个半圆弹头此时刚好砸到了另外一匹马的头,白花花的脑桨四散溅射出来的时候,两米长的链条已经愤怒地又抡了一大圈。它在人群里打着滚乱扭,把遇到的人马都抽得筋断骨折。
另一发六磅炮的链弹则扫入了后金的步兵群中。它从空中掠入人群中时,第一批被链弹扫到头颈的几个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下就毙命当场。绷直的两米长链条带着刚打碎的头盔和脑壳的残渣,又从后排士兵的胸前扫过。这几个士兵的脊椎瞬间就被冲断,并整齐地向后坐倒,和链弹一起撞在后排同伴身上,顿时又是一片噼啪的骨折声。被打折肋骨或是腿骨的伤员,纷纷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惨呼。
这时三磅炮的炮组也做好了拦截射击的准备,他们的观测员也纷纷报出了一百五十米这个距离。随着一声又一声“点火”的命令,一根根长达一米五地铁链也连续不断地飞上了天。它们金属的身躯在半空中如同毒蛇一样地扭动着,在冬日的照耀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这些如同闪电一样抖动着的光华飞过后金军头顶时,下面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地抬头仰视着它们,直到有人看着它们如天降神兵般地猛扑到自己身前……
以前黄石曾经从能量守恒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跳弹的大部分能量都浪费掉了,不是全部被敌军人体吸收。而这个链弹就大大不同了,它就是要在人群里打滚,直到所有的能量都被士兵的血肉耗尽才会停下。
坚硬的冰面又一次强化了射击的效果。链弹每一次打入人群,那里就是一片血肉横飞。一根根链条就像搅拌器一样,在后金军的阵列中激起一朵朵灿烂的血花。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