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83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获得日本地情报。比如黄石派去长州的“忠君爱国天主教”的那一帮牧师,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把大批日本情报输送回长生岛。他们的这些情报中不仅有日本的军事情报。也包括物产、地理、风俗习惯等,这些传教士就相当长生岛灵敏的触角,黄石通过他们感受着日本地实际情况。
现在黄石手里就有经过内卫整理过的情报册,他一边翻看着上面的记录,一边和柳清扬加以印证:“柳兄弟。德川幕府的军队好像也很缺乏战斗经验。”
“是的,大人您说地不错。日本已经有一代多人没有打过仗了,军队中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头子外,大部分人的战斗经验都来自于他们在酒馆的打架斗殴经历,官兵基本都没有见过战场。那些武士虽然是职业军人,但他们所习练的武艺大多也都是单兵作战才有用的东西。据末将所知,他们大多都没有经过协同作战的训练。”
这种评价和黄石收到的情报非常吻合,这几年来柳清扬在日本生活的时间比在中国还要长,既然他和那些牧师的看法一致,那黄石基本对幕府与长州之间的战争便放心了。长州藩如果处于本土作战的话。本身就能紧急动员上万和幕府军战斗力相当的封建军队,长生岛为她训练的新式军队虽然人数较少。但也一定能起到重要作用。
柳清扬的看法和黄石基本相同,何况长州的新军装备也极其优良,甚至还在长生岛的平均水平之上。
从今年七月底开始,中岛已经开始批量生产胸甲,八月上旬的生产能力就达到了一百具,中旬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具,而下旬则生产了一百八十具,全月总共生产了四百具之多。两天前鲍博文向黄石汇报工作时,就告诉黄石九月上旬的胸甲产量已经提高到了二百具,这个月预计能把日产量提高到二十五具左右。
以往制造一套铠甲,即使是最容易加工的皮甲也要花费一个熟练工十天以上的时间,而铁甲因为
需要长时间的锻打。更是遥遥无期。但现在依仗水力扎机和锻机,三、四个熟练工制造一套胸甲几乎就和玩一样,也就是渗碳工艺比较花费时间,但以往最费人工的塑形对水力锻机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在九月上旬的军工司工作汇报中,鲍博文就预言在机器生产地情况下,这胸甲“迟早要便宜得如同废纸一样”。九月预计会生产出七百套胸甲,这些未来的废纸被黄石以每套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预售给了守随信吉,它们下个月就会发货给日本。
所以如果后金不主动来进攻长生岛的话,黄石估计长州新军会比长生岛更早普及胸甲。这种铠甲既然能抵御钢刀、铁弓和长枪的攻击,那它们就断没有抵御不了竹弓、鸟铳和竹枪的道理。
“日本幕府并不具有我大明这样向军队提供制式装备的能力。那些临时征募的农民兵不用说了,就是所谓的武士们,他们的装备也都是个人自行购买地,有钱的人穿得好一些,穷人就差一些。”
和所有看惯了长生岛模式的军官一样,柳清扬现在对封建军队的战斗力嗤之以鼻:“日本幕府军队的进攻能力非常可疑,防御能力也不太可靠,对城市的攻击恐怕只能靠长期围困来完成。远远不能与我们训练出来的长州藩军队对抗,即使人数占优也不行。”
“嗯,柳兄弟的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德川幕府即使真要进攻长州,它比较可能地做法也是号召长州四周的诸侯去围攻毛利家,而这就给了长州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黄石相信在这个时代,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近代军队,一定能依靠内线作战把各怀鬼胎的邻居们轰杀到渣。
送走了柳清扬以后,黄石又翻看了一遍长生岛军工司的报告,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不用等鲍博文把中岛的风车修得比林子还要密了。只要有足够的钱,仅仅是目前的生产能力就足以在一年内为黄石的嫡系三营完成换装。
“根据大明律令,私人拥有铠甲形同谋逆。火铳虽然不在严禁之列,镖局和私人都可以购买,但以长生岛火铳这种巨大地威力。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它在市面上流通的……真是让人伤脑筋啊,真要是造了这么多武器出来,我还能卖给谁呢?”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七日,朝廷向长生岛派来了使者,那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登岛后,长生岛上连忙焚香设案。黄石也急忙换上乌纱皂靴、蟒袍玉带,然后提着官袍亲自把使者一行迎进辕门。
“末将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敢请天使恕罪。”
传旨的宦官更不搭话,只是昂首从辕门而入。扬着下巴直挺挺地大步走向香案。两旁枪戟如林,长生岛官兵人人都换上鲜明的衣甲。个个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紧紧握住手中地枪杆,目不斜视地往前方看去。
使者一直走到香案紧跟前才停下脚步,用力一甩官服转过身来,满脸木然毫无一丝喜怒之情,拉长了声音叫道:“黄石接旨——”
黄石一撩大红官袍,就在众人面前向着使者跪下叩拜:“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石在下面低着头听着,渐渐的就越听越不对,等平调说完以后,站在黄石背后的长生岛将领脸上也都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可那使者还在继续念下去,这份圣旨写的也真是称得上是热情洋溢了,因为天启对黄石提督西南四省、迅速平定奢安之乱报有很大的期望。
“……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於求治……黄石忠以戴君,勇于报国,卿能抚定西南之日,朕又何吝通侯之路哉?钦此。”
使者念完了圣旨后,就等着黄石叩拜,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动静,使者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按照规矩黄石听到那个“钦此”地“此”字时,就应该立刻拜倒山呼万岁。只是这圣旨虽然是恩旨,但一旦黄石接了下来。那辽东如何发展他就再也难以干涉了。奢安之乱虽然亦是大祸,但毕竟历史已经证明,明廷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将其平息的,而后金则完全不同,黄石一天不看到后金政权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一天就不能把心放下来。
不过黄石并不是文臣,作为一个武将他要是拒绝接旨,那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更进一步说,现在天启发给黄石的这份圣旨经过了皇帝下中旨,内阁拟票、拟诏。然后皇帝用玺,内阁首辅副签这整个一套流程,就是文臣也根本没有封驳这份圣旨的权利。
何况黄石现在所处地天启朝还算朝纲严谨,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明朝武将威福自操地行为,那也都是崇祯朝中叶以后地事情了,现在黄石如果拒绝接旨的话,恐怕就会为千夫所指,以往黄石辛苦攒下的一点好名声也会付之东流。
黄石思来想去。如果一定不接这道旨的话,那也就只有辞官一条路了,不过黄石作为武将既不容易辞官,他也根本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心有不甘的黄石实在没有想出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最后只好重重地拜服了下去:“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黄石闻言挺身跪直,停顿了一秒后再次大礼叩拜下去:“恭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恩浩荡。”
再一次重复了跪起、叩拜的动作,黄石俯首应旨道:“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第三次山呼万岁后。黄石总算是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他长身而起的时候,那个宣旨的使者也换上了一幅笑脸,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黄石的面前,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恭喜黄帅。恭喜黄大帅了。”
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把这重逾泰山的圣旨接过,正要叫部下给这位使者拿赏钱,却见那使者又把脸一扳,退开两步高声叫道:“吴穆接旨!”
……
拿了两份赏钱的使者被请到老营的中军帐中。圣旨既然已经不在身,这个太监的地位立刻就远远低于黄石和吴穆了。不过黄石和吴穆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托大,他俩一定要让使者坐首席。那使者不过是个小宦官。自然扭扭捏捏地不敢入座。最后黄石和吴穆一左一右,强行把那使者拖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就好像坐这个位置并不是他的权利,而是责任和义务一般。
虽然黄石腹中一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不过他脸上可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今天的这份圣旨实在是大大的恩旨。其中更蕴含着天启的深切期望。如果这个时候黄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一旦流传到京师就很可能会被文官扣上一个“心存怨望”的帽子。就算是天启心里也可能会很失望的。
自从第一次去北京陛见天子后,天启皇帝一直是黄石最大的靠山,现在朝中地人无论贤愚,都已经绝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对于这种情况黄石自己也是心里有数,所以他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台而公然抗旨。
“刚才公公宣旨的时候,末将真是欢喜坏了,只觉得脑袋里就这么‘轰’的一下子,顿时就是一边苍白,半晌什么都不知道。”黄石一手端着酒杯给使者敬酒,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脑袋前后比划,拼命形容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兴奋和感动。
那个使者脸上满是宽厚地理解之色,微笑着对黄石说道:“黄帅忠君爱国,人所共知,自此出任四省提督也是实至名归,咱家宣旨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替黄帅高兴呢。”
“粗鄙之人,竟然一时都忘了应旨,让公公见笑了。”黄石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那使者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忍不住炫耀了起来:‘黄帅有所不知,以往咱家去宣读恩旨的时候,还有人曾欢喜得从地上跳起来过。黄帅今天行止如常,并没有失礼的地方,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啊。”
“公公果然是见多识广,末将佩服之至。”
和强作欢颜的黄石不同,吴穆则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多年以前他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已入宫,那个时候明廷原本计划要召三百名新太监,可是当时赶往紫禁城报名的人足足有两千多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饭的吴穆抛下了一切自尊,在管事的太监面前百般恳求,可还是差点被轰了出去。
时至今日吴穆还记得当时地突然变化,一个看起来似乎是个大人物的太监正好过来巡视一圈。或许是当时心情好、或许是吴穆地样子让他感到可怜,那个大人物随手就指了一下:“咱家看他还可以。”
那个大人物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前呼后拥地离开了,而吴穆也就此成功地入了宫。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和其它三百个幸运儿一起走入深宫的时候,领头的管事太监还特意拍了拍吴穆的肩膀,带着又是神秘又是羡慕的神情对他说:“你这厮今天可算是交好运了,你可知道赏你这个身份的人是谁么?”
吴穆自然不知道,那个管事太监一挑大拇指,挺直胸膛啧啧地大声说道:“那是魏公公!万岁爷和奉圣夫人前一等一的红人啊。”
在魏忠贤地眼里。吴穆本来也就是如同蝼蚁一样的角色,不要说他留下吴穆的理由,就是这件事他也一转眼就忘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吴穆并没有忘,但入宫以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太监,在紫禁城里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一晃两年过去了,东江镇开镇的时候,吴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光蛋了,这次他掏出了所有的积蓄、动员了两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人情,总算是捞到了一个监军地职务。就在离京的前夕,魏忠贤给所有派往东江镇的监军太监训话。当时魏忠贤显然没有注意到吴穆,他的头一直傲慢地高挑着,对于下面的这些小鱼小虾,魏忠贤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一下。
又一次穿好行装,背上自己亲手整理好的包袱。吴穆告别了紫禁城,和两个不得志的小锦衣卫在有司领到了路费和腰牌,然后就踏上茫茫的旅程。在天津卫找到了官船出海后,他们三个才第一次遇到明白人,向水手问清了长生岛的大概方位。
到了长生岛后,虽然一开始的生活很艰苦。还要和马一起嚼,不过这些对吃过苦地吴穆来说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在长生岛他再也不是一个被人呼来唤去的小蚂蚁了,黄石及其以下的众将官对他都很尊重,大部分人还都群星捧月般地恭维他一声:“吴大使”。这就已经让吴穆感到很满足了。
往后的日子就更加顺风顺水了,吴穆这个名字很快就被魏公公注意到了。再过过就连万岁爷都知道长生岛有个监军吴穆,万岁爷也亲口说过他吴穆差事办得好。想当年刚上长生岛的时候,吴穆天天就躺在床上琢磨:怎么才能安全地虚报些战功出来,但渐渐的他已经懒得再琢磨这种事情了,长生岛的功劳只要照直说就好了:“实话都已经让人难以置信了,又何苦再去费心思撒谎呐?”
南关一战时,吴穆笑看风云,和黄石肩并肩地站在一线抗敌……好吧,吴穆承认他还是对奏章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结果等奏章上去以后,宫里就下来了旨意,允许吴穆过继一个儿子传家,这真把吴穆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现在黄石再次高升,他吴穆看起来也很快就能名动天下了,通向前辈童贯大王的道路看其来也是越来越平坦。现在吴穆已经记录了厚厚地一本兵法,而黄石已经快要位极人臣。吴穆早就打定主意,将来肯定会不时爆发一些小的边事,这种地方大概不用黄石这种大将出马,那时就到了他吴穆毛遂自荐的时候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吴穆喃喃地念叨着,跟着就爆发出一阵爽快的大笑声,向长生岛的将官们呼喊着:“但愿岁岁年年,皆如今朝。”
上次魏公公给吴穆写信地时候,竟然还把吴穆的官名都加在了里面。现在宫中地使者来宣旨地时候,大家都会恭敬地称呼一声:“吴大使”。这些曾远在吴穆之上的太监纷纷开始拍他马屁不说,就是魏公公最近的记性也好了起来,不仅记起来是自己把吴穆招进宫的,也还时刻不忘正是他魏忠贤把吴穆派来长生岛的。
吴穆仰头把满满一樽酒浆倒进喉咙的时候,心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
接风宴结束后,黄石指挥部下把不省人事的使者和吴大使都拖去睡觉。今天吴大使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他在酒宴最后的一个多时辰里一直在显示技艺助兴,除了唱戏、跳舞以外。吴大使还给大家演练了整套地“狂风”刀法。
据吴大使说:这刀法还是当年他师傅教给他的不传之秘,全是靠了这套刀法吴穆才能安全行走江湖多年。吴大使还说,他原本打定了主意,这套刀法他是传媳不传女的,只是今天过得痛快,所以就慷慨解囊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了。
虽然吴大使现在认养了一个嗣子,但他能不能有女儿还要两说呢。不过屋子里的人虽然很多,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到去追问吴大使:什么样的刀法才需要传媳不传女?相反。黄石等人倒是一直想把吴大使拖回座位上好好坐着,只可惜他们的几次努力都遭到了失败,吴穆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始终牢牢地把住了表演的位置。
随便吩咐了两声以后,黄石就把手下的老哥四个叫到了他的书房里,等卫兵把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黄石冷冰冰的脸上已经是笑容尽去。
房门刚刚关上,贺定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这分明是朝中有小人,他们看建奴旦夕可灭。所以就急不可待地来争功了。”
贺定远的话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不过金求德的脸色倒是显得很轻松,口气听起来更是悠闲自得:“不过,这对大人倒也没有坏处。此番大人提督四省军务,必能再建奇功,封侯赐爵已经是大人囊中之物。”
在黄石跃马辽阳之前,金求德和赵慢熊做的最悲观估计不过是去京师赋闲几年,也不是没有复出之日。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当今天子又是著名的厚道人,想来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再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
金求德话音才落,杨致远也点头附和道:“大人明鉴,刚才属下已经粗略查看过兵部送来的宗卷,福宁镇现有地纸面上的军屯就有三千多顷,偿还长生岛历年来的计亩军功那是绰绰有余了。福宁镇开镇时就有权自己煮盐。万历二十七年后,福宁镇还同沿海各军镇例。可以自行设卡收海税,以为军用之资。这个军镇虽然荒废近十年了,但我们只要好好经营,绝对能让弟兄们吃饱喝足。”
万历朝十年后,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在连绵不断的天灾面前,张居正为大明积攒下的国库储蓄迅速地耗尽了。虽然南方各军镇吃饱没有问题,也不需要朝廷拨给救济款,但随着灾害地持续,万历皇帝渐渐感到他无力维持大明水师的开销了,所以就允许沿海各军镇自行向海商收取一定的海税,作为水师的维持费和清剿海盗的费用。
这个政策推行以后,大明水师就进入了不稳定的发展期,有地军镇经营不善,税收很高但海盗仍然猖獗,导致附近的海商贸易萎缩,并进一步导致所属的水师急剧退化。相反,经营良好的军镇则迅速拥有了强大的海上武力,从而能够制造出更大地海贸安全区,从而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到万历三十五年以后,大明水师驱逐了盘踞在澎湖一带的荷兰人。当时万历皇帝为了进一步给内库开源,甚至制定了渡海进攻马尼拉地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万历皇帝听到了当时盛传于中国的一种谣言,那就是;马六甲一代盛产黄金和白银。
万历三十六年后,万历皇帝还曾派了几拨太监前往那里进行实地考察,其用意之险恶不问可知。只是那些太监带回的事实粉碎了谣言,万历皇帝确认了金山、银山的说法为子虚乌有后,才讪讪放弃了侵略企图。
无论如何,沿海各军镇已经打下了良好的政策和物质基础。此时距离万历皇帝彻底放开海禁也有了几十年了,大明的海洋贸易业已经非常发达了,大明地军民也都对海洋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杨致远他们对经营好福宁镇也都充满了信心。
黄石沉吟了一下,决定先跟这些手下交一下底:“给天使接风前,他也给我透了底,朝廷希望我尽快赶赴西南,主持平叛大计。如果我能在两个月内动身的话,朝廷可以接受不超过五千人的家丁名单,除此以外还可以同意我带走不超过四个营的兵力随行,他们的家属也都可以搬去福宁镇。总的来说,就是让我从辽南带走一万官兵,还有不超过六万军户的男丁。”
这个庞大的动员数字立刻让几个部下都兴奋起来,贺定远脸上的霉气也一扫而空,这意味着朝廷已经默认这批人是黄石的私有财产,只要有这个保证在,那无论把他们调到天涯海角,跟着黄石的这批人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损了。
贺定远和杨致远异口同声地称赞了起来:“皇上英明。”
不过黄石的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皇上英明。”赵慢熊也跟着称颂了一句。不过他的音调并不算高,而且还紧跟了一句:“朝廷允许我们抽调这许多人走,莫不是打算减饷?”
赵慢熊的话让贺定远和杨致远的脸色又是一变,虽说东江镇本来就没有几个军饷,到目前为止东江镇左协的定饷不过是每岁四万两白银,但这毕竟是东江镇的地头,虽然艰苦但总是为自己的乡土而战,士气自然也比较容易维持。
朝廷的圣旨里是要把黄石调去西南平叛,那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客军了。而且明朝的人一直传说西南多瘴气、中者立毙,类似的谣言传得神乎其神。让北方人多视云贵为险地,不给双份粮饷都可能有马蚤乱的危险。
贺定远和杨致远盯着黄石的脸,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赵兄弟说得不错,天使说朝廷希望福宁镇能尽快自给自足,毕竟南方基本都是靠各军镇自己的产出供养士兵地。朝廷希望也就是出些首级赏钱。让我们自己把粮饷承担起来,不要再给朝廷添负担了。朝廷允许我们带这么多兵将和军户走,而且催着我们尽快离开,也是因为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因为北方连年歉收,九边军镇的卫所尽数败坏无余,从甘肃到辽东。明朝上百万边军衣食无着,都要朝廷出钱来养。万历天子比较会挣钱,又是开放海禁、又是加收工商税等一通折腾,熬过了几十年灾害期不说,一边频频发动战争、一边还能给儿孙留点遗产下来。但天启皇帝显然没有这套本事。朝廷已经连续五年赤字了,内库也入不敷出。渐渐要见底了,所以朝廷实在很希望黄石能自己养活自己,别再给中央添麻烦了。
“所以我们的任务很重,朝廷希望能派去至少五千人赶赴西南平叛,时间最好控制在半年内,最多也不要超过九个月。这之前我们还必须要恢复福宁镇的生产,为远征军提供所有的物资和粮饷。”黄石说完笑了一笑,环顾着屋内地心腹们道:“看来朝廷不止希望我黄某是个将军,还指望我是个能吏呢!”
金求德目光闪动,冷冷地接口道:“如果大人不能及时赶赴西南,或者不能在西南平息叛乱,那大人就只能指望朝廷为大人说话了。”
赵慢熊点头称是:“正是如此,朝廷本来就有困难,所以不给大人军饷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南方其他的军镇本来就可以负担自己的军备。嗯……如果大人实在无法按时恢复福宁镇的生产,那也就只好求助于福建布政司、南直隶和朝中,这样也还是需要文官为大人说话。”
“你们说得不错。俗话说捧得高、摔得重,现在我黄某不摔则已,一摔就轻不了。”黄石大笑三声。这次朝廷里的君子们肯定认为黄石是做不到这件事地,如此黄石必然大大有求于文官,就可以被文官牢牢攥在手心里了。
“现在国家不幸、边事频繁,皇上对我们武将越来越倚重,其中尤其以我东江镇为甚。在朝中君子们的眼里,我们东江镇就好像是那被镇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眼看就要跳出来了,所以他们一定要给我们头上贴上封条,把我们镇压在下面磨上五百年的性子,然后才可以大用。”
黄石说着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过后脸上又露出了深恶痛绝之色,而他的几个心腹也都默然不语。
“我大明祖制,以文御武……”
“什么祖制?伪祖制!”贺定远才低声把话说了一半,黄石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国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武功定天下,太祖高皇帝钦定官制,祖制文武殊途,总兵和巡抚并无高下统属之理!自从文官窃取军权,关闭大都督府,我们武将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
“大人!”
听黄石说得激动,屋子里面地几个人齐声打断了他,就连贺定远亦急道:“大人,慎言啊。”
“这又没有外人。”黄石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阻止了企图再次进言的手下:“我知道,你们是怕我说顺嘴了,出去后也不小心给自己惹祸。”
黄石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弹了几下,又是一声长叹过后,方才脸上地激愤之情已经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了,他大声对几个心腹说道:“自古求人不如求己,我这个月就动身去福建,尽快恢复福宁镇的生产,同时走海路准备搬迁军户……”
黄石恢复了以往的气势后,他的几个手下也不由自主地一扫身上的颓势,一个个都把腰杆笔直挺起。
从兵部送到长生岛的资料上看,等黄石抵达西南后,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四省会有十八万明军服从黄石的调遣,黄石一边说一边用右拳在书桌上重重地敲打着加强语气:“……半年之内,我们一定要实现物资自给自足,然后兵发西南,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奢安之乱。”
“遵命,大人。”屋子里的人齐声应是,一个个也都充满了信心。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42节 赌博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长生岛
黄石已经决定把选锋营带走了,也通知了辽南张攀等人率军前来换防。至于尚可喜、尚可义这些非嫡系直辖的部将,黄石决定还是给毛文龙留下。有他们在辽南,局面就还可以维持,而且如果真把这些武将都划拉走了,恐怕毛文龙也会心中不快,影响黄石在东江镇官兵心目中的形象。
因为黄石还抱着平定奢安之乱后再回辽东收拾后金的想法,所以他还是很在意毛文龙和东江镇官兵对自己的看法的。再说留下些熟人在东江镇,也有助于维持自己在辽东的影响。万一将来辽东有事,黄石赶回来也能找到些肯接应他的人,比如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这哥三个,黄石在心里还是很看重的。
除了救火、磐石、选锋三营外,黄石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营,这个新的营未来也会被编组成野战部队,不过目前最紧要的工作还是用来收集工匠、水手和技师。这个新的营被取名为“天一营”,以符合长生岛一贯以来的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起名规则。
这些日子黄石和他的部下飞速地整理出了人员名单,除了救火和选锋两营的七千官兵外,黄石还把一千多熟练工人和两千多辅助工人都编入了战斗兵名单。除了这些人以外,黄石还整理了另外四万多军户男丁出来,这五万人都上报兵部请求改籍福建,能得到同意的批示这是确定无疑地,也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左协众将一时来不及赶来给黄石送行,听到消息后紧急赶到岛上的不过是金州的守将李乘风等少数人而已。
黄石端着酒杯走下座位,向着这些非嫡系将领一个个敬了过来:“辽东之事,有劳诸君了。”
李乘风和黄石之间本来一直有点疙瘩,但这次一听说黄石要走,他却毫不犹豫地赶来送行,黄石以酒相敬时李乘风慨然应道:“黄帅尽管放心,建奴已如风前残烛,旦夕可灭。若遇非常之变,吾必定扼守辽南门户。绝不负黄帅所托。”
说完李乘风就把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饮毕发出痛快的一声叹息后,李乘风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向着黄石一比:“唯死为止!”
……
“天津卫的海船已经到了,我和范乐由会跟首批的两万军户一起出发,等到了福建以后,我们会立刻开始动手修筑风车、水车和水库。”
首批前往福建地军户里大多都是这几年在长生岛从事建筑工作的,除了这些人以外,黄石还会带走全部的建筑工兵。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黄石希望在第二批人抵达之前修建起最简易的水库,如果当地没有足够多的河流的话,黄石还必须为水库搭配风车。
“而这期间鲍博文继续在中岛负责生产,尤其是长州急需的武器,我们必须保证按时提供给他们。我一旦到达福建后,立刻就会组织勘探当地的地形,如果我有把握修筑好水库和水渠,自然会让人带信给你,等你看到信以后就可以着手把我们的机器装船运去福建了。”
“遵命,大人。”
鲍博文这期间会继续坚持生产。本来黄石不愿意明目张胆的干涉日本内政,而且如果没有眼下这摊子麻烦的话,就算长州在战争中居于不利地位,黄石也可以从容应对,可是现在长州已经不仅仅是贸易伙伴的问题了。
黄石针对爱国商人的贷款计划刚刚展开。而搬迁到福建也需要大量的启动资金,现在可以说是处处需要用钱,而长州的贸易就是黄石现阶段的经济命脉。万一失去这个重要的桥头堡,黄石就会立刻丧失大部分收入,尤其是在眼前这个紧要关头,黄石承担不起任何闪失。所以……
“杨兄弟,这次还要麻烦你一趟了。”
杨致远拱手应道:“大人放心,有末将在,长州那里必定万无一失。”
十天前黄石已经下令召回黑岛舰队了,现在黑岛舰队已经扩充到了七艘海船。他们将不参与搬迁工作,而是负责把磐石营地两千多官兵尽数运送去长州。根据黄石的命令。这些官兵将尽可能地化妆成日本人,目前已经开始进行简易的日语对话培训了。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我的通盘计划是要在半年内把长生岛主力搬迁到福建去,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实现自给自足,并储备足以维持三千到五千兵力远征的粮饷,然后我会在半年后带领这支部队前往西南,统一指挥西南明军,以平定奢安之乱。”
西南四省地十八万明军中,大部分也都是自给自足的卫所兵,黄石对于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术素养并没有报什么太大的希望。而且这些卫所兵之间还分成了无数个山头,各个大小指挥使每人都带着数百到上千不等的官兵,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西南平叛。
除了这些卫所边军外,还有几万纸面上的明军都是地方土司地征集部队,黄石查看这些征用部队的详细清单时,其中秦良玉重建的白杆兵他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其他的部队黄石就完全没有了解了,对这些土司的征用部队战斗力如何黄石暂时也存疑。
不管是土司地征用部队,还是分属无数个军镇、卫、所的西南边军,边部给地兵力数字也都是土司和将领自行上报地数字,这些数字到底可信程度有多少,黄石现在也还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归根到底,黄石必须要有一支嫡系的精锐部队随行,不然他就是彻底的空降干部了。
一支精锐的嫡系部队不仅仅具有保命符的意义,黄石也要靠他们来压制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虽说明军讲求大小相制,可是黄石深信如果他是光杆司令的话,那他只有被那些军头制,绝无反过来制人的道理。
那些西南土司也不是易与之辈。比如这次作乱的安邦彦,他们水西安家从汉朝开始就是西南的土官了,两千年流传下来,水西安家在西南根深蒂固,和周围地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黄石同样确信,就是隶属明军的这几万土司征用军队中,和安家私通款曲的也肯定不在少数。自己如果不能靠嫡系武力震慑住这帮土司,那黄石到了西南同样也肯定是一事无成。
除了军队方面的麻烦以外,文官也可能给黄石带来其他麻烦,以前戚继光身位总理,地方官尚且给他捣乱,现在黄石不过是一个提督军务的总兵。想来一定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而且此次黄石赴西南指挥作战,肯定还要受到云南巡抚的节制,这位闵洪学闵大人是不是好相处,黄石心里也还没有谱。
贺定远嘟嘟囓囓地说道:“奉命驰援云南地军队中有几万是湖广的部队,如果朝廷同时任命大人为湖广总兵的话,这些军队也比较容易指挥,现在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福建总兵,这就比较麻烦了。”
“还不是成心给我们找麻烦,”金求德哼了一声,同时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因父功袭卫指挥佥事,本已经积官至都指挥使,加衔福建总兵,去年来连有海贼在福建闹事,内阁日前突然就把他的总兵抹了。扔到厦门去做副将。俞将军在福建已经做了三年的南路副总兵了,素有“世仰标铜”之誉,现在突然把大人扔去做总兵,这分明是要挑拨我们和俞将军之间的矛盾。”
这些手下听到黄石半年内出兵西南的宏伟计划后,再联想到这里面的不少麻烦,他们一个个也都露出了点信心不足的样子。贺定远第一个叫道:“不可能。半年内我们很可能才刚安顿好,要积攒起足够出兵数千地粮饷,我看怎么也得再过半年。”
金求德横了贺定远一眼,也对黄石进言道:“大人,半年确实有些紧张。我们计划上不妨做得再宽松一些,争取九个月内出兵好了。”
“就像我刚才说得。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如果定九个月出兵,我们心里就松懈了,再遇上什么事情,说不定一、两年都出发不了。”历史上奢安之乱虽然耗时长久,绵延十几年,但基本就是靠这四省十八万明军将之消灭的,所以黄石认为叛军和明军实际上战斗力已经接近平衡了,只要再加上一个强有力的砝码,那快速压倒叛军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让我们变不可能为可能吧,诸君努力!”
……
黄石在最终踏上通向着福建地旅途前,他还写了一封长信给毛文龙,这封信中他当然不能说袁崇焕会对毛文龙如何,第一,这种未卜先知的东西毛文龙是不会信的,第二,万一泄露出去,黄石肯定会被弹劾污蔑朝廷大臣,所罪非小。
所以黄石只是泛泛地谈到了文武之争的问题,此时毛文龙已经是山东、辽东文官的公敌,而且朝中大臣对东江镇也越发不满。毛文龙不愿曲意献媚于魏忠贤,这更导致他孤立无援,以往黄石人在东江,还能帮上毛文龙一些,现在历史拐了一个小弯又回到原本的轨道,毛文龙再次变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封信里黄石用心地劝说了毛文龙一番,建议他稍微收敛自己的锋芒,为了东江军、为了辽东子弟、也为了他毛文龙自己,还是要忍气吞声为好,毕竟文官集团牢牢地掌握着边军的命脉,和他们争斗虽然能出一时之气,但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大哥,这封信真的有用吗?”
张再弟和黄石并肩站在长生岛的沙滩上。现在辽海已经看一天少一天了,黄石写地这封信件张再弟不以为然,他认为以毛帅的脾气,黄石说了也是白说,毛文龙肯定会当成耳旁风,过些天一受气就又要跳起来和山东布政司打笔墨官司。
“略尽人事,聊以报德罢了。”
其实黄石心中也对这封信地效果不报太大的指望。历史的车轮仍在滚滚向前,本来黄石去辽阳赌命,就是为了避免离开辽东,但这次的调动真让黄石哭笑不得。他望着渐渐在眼前展开的辽阔海洋。长叹道:“小弟啊,这就叫势所必至啊。”
“嗯,大哥你说什么?”
“自萨尔浒以来,辽事一败再败,一误再误,我常常想,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在黄石的前世,不少人吹嘘建州女真骑射无敌、天下无双。而当时黄石也认为他们说得有些道理,毕竟一战说偶然,两战也能说偶然,但战战如此就实在无法用偶然来解释了。
张再弟听到黄石的疑问后,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朝中有小人!”
这个简短的回答让黄石沉默了很久。他来到辽东这么多年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这次调动令下达之后,黄石才觉得自己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出乎黄石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张再弟他们早就明白了。
像张再弟这样地明末辽东子弟,他们亲眼看到了建州女真的崛起。反倒能认清后金军的武力也不过如此。正如张再弟所说,真正推动辽东局势发展的并不是后金的军事实力,而是大明自己的问题,大明内部的政治问题才是因,而辽事的败坏不过是果罢了。
张再弟也有不少亲戚是辽镇军户。这些年他更接触了不少军事情报,黄石只听张再弟恨恨地说道:“就像萨尔浒之战,工部发给辽东子弟地全都是粗制滥造的兵器,兵部也不发给辽镇足够的军粮,因为他们觉得差不多也能打赢。那些贪墨的官吏,他们知道就算惨败也死不到他们自己头上。可是他们却害死了多少人啊!”
张再弟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憎恨,在黄石心中引发了共鸣。他点点头道:“泰昌元年,沈阳、逢集堡,已故熊经略两场野战皆胜,几乎收复了边墙内所有失土。一看到辽东局面好转。朝中马上就有人眼红不已,然后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给自己人拆台。”
就像熊廷弼连续两次倒霉一样。每次辽事稍有好转,想抢功的官员就像一群秃鹫一样聚拢上来,争先恐后地想撕扯一块战利品走。
天启六年以来,除去黄石的战绩不论,东江军两次攻入辽中平原,还围攻赫图阿拉,兵锋直逼萨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