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且试天下第4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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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试天下 作者:rouwenwu

    的清叹。

    “不论哪一样才是最重要的,我成全他。”

    乔谨一震,可还未等他想明白,身前风动,抬首,已无人影。

    二十八日。

    午时刚过,康城城门前便涌出大批士兵,夹道两旁,整齐矗立,城楼上风王静立,身后并立着乔谨、任穿云。

    早早便有人传报,息王王驾已近,是以康城内墨羽骑振奋不己,待听得风王下令迎驾,一个个便是争先恐后,但依紧守军纪秩序。

    城楼下的人紧张、兴奋、焦急,一个个都显于脸上,城楼上的人却是平静从容。只是那紧紧眺望前方的目光,那时抿时松的唇畔,那时握时张的双手却泄露了她的心情。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漫长,前路茫茫,等待的似乎永远也不会出现!所以……

    “啊呀!”

    一道白影从城楼上翩然飞下,轻盈如白蝶,令众将士发出一阵惊叹。

    然后所有的将士便看到他们眼中雍容清艳的风王竟然从城楼上直接跳下来,稳稳的落于一匹白马上,一抖缰绳,白马便飞蹄驰去。

    “风王……”将兵们惊呼,但城楼上的两位将军却摆摆手,示意无需惊怪。

    白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张开四蹄,风驰电掣般,不到片刻,前方已见烟尘,轻轻一拉缰绳,马儿慢慢缓速,然后止步于平原上,静静的等待,风吹起那白衣长发,似欲随风飞去,那风姿意态画图难书。

    蹄声如雨落,银、黑甲的将士如浅潮般快速漫延,铺天盖地似的淹没整个平原,待看到前方那一骑之时,慢慢缓速,隔着三丈之距齐齐停步,于马背上躬身行礼,然后两旁分开,露中潮中的王车。

    前方独骑静立,潮中王车静驻,隔着那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这一刻,虽千军万马齐立,却是安静至极,天地间只闻风动之声。

    “嗫吱!”一声,王车的车门开启,钟氏兄弟走出,然后一左一右打起帘子,躬身恭候车内的人。

    一道墨黑的人影静静的、从容的走出。

    那一天的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丝絮似的浮云在空中飘游,朗日高悬,暖暖的阳光洒落,天地间一片清朗。

    隔着那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将阳光下的那人清晰看入眼中。

    已不是容颜如玉,墨丝如绸。

    明朗的阳光为那人灰白的长发镀上一层浅浅的银华,银华里裹着一张风霜浅浅刻画的脸,可是那人气度雍容如昔,意态雅逸如昔,那些苍桑痕迹无损于他的神韵风骨,更显那双眸墨海幽深古玉温润,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柔静目光看着她。

    阳光下,他浅浅的微笑,如兰开香涌,眼角细长的笑纹中绽着一抹红尘尽揽的恣意风华。

    阳光下,他是安好的!

    那一刻,潸然泪下!

    那一刻,方知何谓失而复得!

    那一刻,方知天地虽广万生万物虽多,最在意的原不过眼前之人!

    那一刻,愿倾所有,无怨无悔!

    马车上的人跨下车,一步一步从容走来,白马上的人静静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距离在缩短,身影为何更模糊?风吹过,面上一片清凉,眨眼,终于看清。

    他就站在马下,张开他的双臂,脸上是那雍容优雅的笑,眼眸明亮的、温柔的、缱绻的看着她。那一刻,毫不由豫的、毫不顾忌的张臂,飞身,扑入那张开的怀抱!

    灰白的发、墨黑的发在风中交织!

    白色的衣、黑色的衣在风中相逐!

    修长的臂、柔软的臂在风中紧缠!

    “啊!”

    那一抱惊震万军!那一抱惊艳天下!

    “王万岁!王万岁!”

    无视礼法的相拥,无视天地的相抱,无视万生万物万军的相依震慑住所有的人,撼动所有的心!

    下马,屈膝,俯首,山呼!为眼前这一体的双王!

    “王万岁!!!”

    康城的城楼上白凤、墨兰旗并扬风中,城中十万墨羽骑、风云骑和睦相处,经过了与皇华大军的数场决战,同生共死中已令风墨军将士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也真正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连日来车旅疲惫,还是早些休息,臣等先行告退。”康城府邸大殿中诸将向两王报告所有事务后即行告退。

    “下去吧。”

    惜云挥手令诸将退下,转头看看面有倦色的兰息,若是以往,便是再劳累断未见有此神情,而今……这副身子到底也是不如从前了!

    以眸示意双胞胎送兰息回房休息,而自己则将未完之事一一处理。

    华灯初上之时,案上已整整齐齐,推开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由一个激灵,可却不想关窗,静立窗前,仰望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天幕上挂着疏淡的星月,地上的灯火都比之要来得明亮。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抬手抚额,幽幽长叹,这暗淡的星月,这冷冷的寒夜,似暗示前路,前路啊……可视不可逐!

    “王,该用膳了。”门被轻轻推开,六韵、五媚各捧一盒。

    “先放着罢。”惜云淡淡道。

    “王,早过了用膳之时了。”六韵却固执的将盒中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和五媚各自一躬身,“请您用膳!”

    “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惜云无奈的摆摆手,走至桌前坐下。

    六韵与五媚闻言一笑,齐道:“老妈子才能管着您。”

    惜云哑然失笑,拾起碗筷。

    “久微哪去了?”吃罢饭,问道。

    “先生在为息王煎药。”五媚答道,一边收拾着碗筷。

    “哦。”惜云点点头。

    “王,香汤已备好了。”另一边六韵从内室出来。

    “嗯。”惜云点点头,走入内室,热气缭绕,暗香涌动,“弄这么香干么,真是麻烦。”喃喃抱怨着。

    “王,您虽然是一国之君,但请您别忘了您还是一个女人。”一旁的六韵义正词严,“女人当然要好好保养!”

    “知道了,老妈子。”

    惜云叹一口气,刚要动手解衣,一旁六韵、五媚早就伸过手来了,刚想要说话,可一看那两双满含告诫的眼睛,忙罢手:“记得,不但是一个女人,还是一国之君,所以等着别人服侍就是了。”

    六韵、五媚满意的点头。

    “六韵,若你不当宫中女官,你最想做什么?”泡在热热的香汤中,一身的寒意顿消,骨酥筋软,白雾缭缭中,惜云不由舒服的轻闭双眸。

    “臣自小即进了宫,此次若不是有幸随王出来,几都忘了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六韵动作轻柔的洗着惜云一头乌丝,浅浅的笑着,“若臣不当宫人了,便想做个女先生,收一些女学生,将臣这些年收集的王所作的诗文广传于世,让世间也多几个王这般奇绝的女子!”

    “呵……做女先生的想法不错,只不过所传之道却是选错了。”惜云淡淡的笑道。

    “她就是爱训人,若当个女先生不正好名正言顺嘛。”一旁的五媚取笑道。

    “多嘴!”六韵瞪她一眼。

    “嘻嘻……难道说错了?往常宫里那些人没少挨你训的,一个个见着你呀就似鼠见着了猫,逃命似的闪!”五媚轻笑,知道碍于王在,她绝不敢怎么样的。

    “那都是那些人心虚!”六韵正气凛然道。

    “嗯。”惜云眼眸微微睁开一条缝,“那五媚想做什么?”

    “臣呀……臣就想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一生。”五媚眨眨眼道。

    “不知羞!”六韵屈指一弹,弹得五媚满脸的水雾。

    “这有什么羞的,男婚女嫁,人伦常情。”五媚甩甩头,一双巧手一刻也不闲着。

    “女先生、贤妻良母……嗯,都不错。”惜云点头,重又闭上双眸,微微一笑道,“本王会成全你们的。”

    “咦?”六韵、五媚不由一怔。

    但惜云已闭目,神色静然,已不欲再语。

    两人当下按下心头疑惑,专心服侍。

    室中顿时一片沉静,只余哗啦水声,迷蒙热气,幽幽暗香,以及那藏于朦胧水气中的激涌思绪。

    当一切完毕后,迷雾中缓缓睁开的双眸湛亮如星,清辉满室。

    “替本王着朝服,再宣齐恕、程知、徐渊三位将军。”

    “是!”

    “按这药方,早晚各一,三月不断。”

    一间华雅的房间里,久微将一纸药方递给双胞胎。

    钟离躬身接过,目光却扫向半卧床榻的兰息。

    “多谢久微先生。”兰息浅笑颔首。

    “不用谢我,你不过沾了夕儿的光罢,若非顾着她,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久微却毫不领情,直言不讳。

    “嗯。”兰息也不以为忤,微笑点头道,“先生说得是,息无需谢先生。想先生那纸丹书可也有息一份功劳,先生都没谢过息,不如就此两相抵销罢。”

    “你……”久微瞪目看着眼前这个笑得雍容雅气的人,不由暗自嘀咕难怪夕儿要骂他是狐狸,只不过面上倒也不表现出来,自自然然的绽开一抹浅笑,也是笑如春风,“息王果是公正明理。”这话半真半假半笑半讥。

    “彼此,彼此。”兰息雅笑温文,好不和气。

    “哪里,哪里。”久微浅意盈盈,好不亲切。

    这一边的两人话里藏刺,笑里藏刀,另一旁的双胞胎却是声色不动,各自忙着手中的活。

    久微瞟一眼道:“这两小子虽小,若放出去也是一方人物。”

    “那当然,强将手下岂有弱兵。”兰息理所当然。抬手掠掠眼角的发丝,只是看到那灰白的发,眉心一皱。

    “应该说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属下!”久微讥道,待看到兰息抚着发的动作,不由翻翻眼,“一个大男人不用这么在意容貌吧?!”

    兰息瞟一眼他,然后悠悠然道:“闻说那医者本领只三分者越是架子高,医时也只尽那一分力,治好三分标,留下七分根,好让病人越发的唯诺,越发的贵礼相待。”

    久微闻言那隐慧的双眸寒光一闪,但马上又恢复温和平静,和气的笑着道:“想昔日那兰息公子乃天下倾慕的美男子,与风国惜云公主可谓才貌相当,璧人一对,只是如今,风王依是容华绝世,息王却是苍颜白发,可真是天差地别呀!唉……真为我的夕儿心痛!”平和的语气,偏偏在“我的夕儿”这四字上重重咬音,满意的看着对面那人面色一僵。

    兰息那一僵也不过一瞬,马上又雅笑盈盈,但一双墨眸却似冰潭般寒意森森,目光如剑,偏语气还是那般温雅:“息虽已不再容颜如昔,但可换得惜云性命无忧,实也心慰无悔。而且……”剑锋似的目光扫视着久微的脸,似要在上面刮下一层皮来,“总比某些藏头隐面不敢见人的家伙要强些!”

    久微闻言是一气一愣一怔,顿时僵在那里,紧紧的盯着兰息,目光也利如剑锋,似想将对面那人一切两开,好看清那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构造,那心是不是真比别人多一窍!

    “我倒不知你们两人竟也‘意趣相投、言语相悦’!”清清亮亮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两人移目望去,正见惜云拂帘而入,面上似笑非笑。

    “夕儿!”久微马上迎上去。

    温柔的笑,温柔的语气,顿时让身后的人不自觉的推倒了醋壶,什么‘夕儿’的,真是刺耳!

    “久微。”惜云目光停在久微的脸上,“说真的,我也好奇你真正面貌是何样呢,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你吧。”

    “呃?”久微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夕儿想看?”

    “当然。”惜云点头,眼眸一瞬间变得晶亮,那神情似发现了什么稀奇好玩之物。

    “还是不要看了。”久微却似有些为难的道,只可惜满眼的诡笑,“我担心某人会自卑得想撞墙。”

    “我想自卑的另有其人吧。”兰息却是不温不火的道,“若不是自卑、妒忌,又怎会不肯完全的治好本王!”

    “妒忌?你以为你是谁呀?!”久微猛然回首,瞪着床榻上躺得无比舒服的人,本想好好骂一通,不过怎么也不能失了颜面风度,强压怒气,力持平淡,只不过吐出的话语却不再好听了,“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凭什么要我来耗尽灵力疗你这张臭皮囊?!我刚才肯给你药方让你调气复容已对你仁至义尽了,我可是给了夕儿天大的面子,你再给我忘恩负义,再伤害到夕儿,我就让你变回那活死人!”

    “久微,你错矣。”兰息还未有反应,惜云倒是轻笑着牵起久微的手,“刚才那话你该以雷霆之力道来,那才有气势!要知道狐狸皮厚,你这样温柔的人这样温柔的话给他搔痒也不够呀。”

    “女人的胳膊果然是往外拐的。”兰息喃喃道,抬手掬起肩膀上的白发,“定是因为这头华发呀!”幽幽长叹,无限伤怀。

    “你……”久微瞪目张口的看着他,再回头看着惜云,“世上怎么有这么臭美惜容的男人?!”

    “平常看他的挑剔劲就应该知道了呀,久微。”惜云却很是理所当然的道,说着摆摆手,“别管他,久微,让我看看你的脸嘛。”

    “虽然不能保证,但可以试试。”久微却似没听到惜云的话,眼眸对着屋顶,“千年何首乌,百年雪莲子,九九灵芝草,十年人参珠,桃源雪兰根,玉谷赤玄霜。”

    “钟离,都记下了吗?”床榻上的人漫悠悠的道。

    “王,都记下了。”一旁的钟离正将笔放回书案。

    “那便去取药罢。”

    “是。”钟离躬身而去。

    “久微,快让我看看你的脸。”那一边惜云不依不饶的念着。

    久微却依是充耳未闻,将望着房顶的目光收回,放在惜云的脸上,手一伸,搭在脉膊上,专心号起脉来,半晌后一声轻叹,眼前的人倒没怎么在意,床榻上的人却是紧张万分,竖起了双耳。

    “久微,你的脸。”惜云此刻心心念念的是久微的真容。

    “本来以你们两人的修为,活个百岁也是易事,只是而今呀……”长长叹息,“虽都性命无忧,但到底都伤体、伤气、伤神,老来说不定还要疾病缠身!”

    “庸医!”床榻上的人干脆利落的丢下两个字。

    久微似没听到,牵起惜云的手,“夕儿,和我回久罗山去,我保你百岁。”

    “好呀。”惜云答应得十分干脆,“先给我看你的脸。”

    床榻上的人却是一惊,眸光剎时幽深,如暗流汹涌,危险万分。

    “听说久罗王族之人都懂妖术。”片刻后,兰息淡淡的开口,“所以也都容颜妖异,人鬼皆非!”

    “这哪里是狐狸,简直是毒蛇!”久微怒目而视。

    “久微,脸,脸!”惜云一概不管,只有一个目的。

    “唉!”

    久微无奈,在软榻上坐下,闭目盘膝,不一会儿便见他面上浮起淡淡的青色灵气,然后越来越浓,渐渐将整张脸都笼盖住,房中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片刻功夫后,那浓郁的灵气又慢慢转淡,渐渐的露出眉眼肌骨,直至灵气消尽,久微张眸,那样一张旷世之容便显现于室,便是久见佳颜的两人也不由一震!

    如若说萧雪空之容如雪般凈美,修久容之容如桃之俏倬,皇朝之容如日般灿华,玉无缘之容如玉般温逸,兰息之容如兰般幽雅,那么眼前之容便如琉璃明彻。

    只是雪容太过冷峻,令人不敢靠近,桃容太过娇柔,需细心呵护,日容太过炫目,永远高高其上,玉容太过出尘,远在云天之外,兰容太过矜贵,孤芳自赏,不若眼前之容的凈无瑕秽,灵蕴天成,令人望之可亲。

    “久微,你好美呀!”惜云惊叹着,“闻说久罗王族之人皆是神仙品貌,果然不假!”

    伸手,捧脸,俯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琉璃通透、未染纤尘的脸上印下响亮一吻。

    “哈哈……久微,我肯定是第一个亲你的女人!”

    惜云得手便退,那脸上的神情就似偷了腥的猫一般得意洋洋。

    “夕儿,你亲错了。”谁知被偷亲的人毫不惊奇,只是出声加以指点,那灵气凝聚的双眸贼亮贼亮的,长指指指唇:“这里才是最亲密的!”

    “真的?”惜云眼睛一亮,就似猫忽又发现了更肥的鱼。

    床榻上的人生气了吗?没有!他是潇洒从容的兰息公子,他是雍容优雅的息王,怎么可能会有生气这种有失风度体面之举!所以……

    “钟园。”淡淡的声音从容响起。

    “在。”

    “久罗妖人施展妖术迷惑风王,替本王将妖人哄出去!”床榻上的人优雅的换了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了。

    “是。”钟园移步向久微走去,“先生,夜深寒重,请让钟园送你回房休息。”说罢伸手挽起久微的胳膊,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久微就是不由自主随着他起身移步。

    “夕……”久微才待开口,钟园指尖一动,便让他闭上了嘴。

    “久微,明天我再去找你。”惜云不在意的挥挥手。

    人走后,房中便只剩两人,剎时静寂如默。

    一个半卧床榻,一个静坐软榻,一个目光看着帐顶,一个凝眸盯着茶几,彼此的神思竟都有几分恍惚,目光偶尔的相对,却是迷离如幻,如置梦中。

    “惜云。”很久后,才听得兰息轻声相唤。

    “嗯。”惜云应声,目光看向床榻中的人,那样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

    兰息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温暖柔软,轻轻叹息:“我们都还活着!”

    一句话,安两心。

    是的,都还活着,活着才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若死了,那便只余终生悔痛憾恨!所以,庆幸,活着!

    “世人皆道你我聪慧,可我们又何其愚昧!我们可以看透人生百态,却看不清自己,看不透对方,定要毁灭了方才能清醒!”兰息摩挲着交握的手,有些嘲弄的笑笑。

    “我们相识十年,从初会之始便未坦诚相待。”惜云低首看着相缠相扣的手,浅浅的微笑着,“彼此隐瞒,彼此顾忌,彼此防惫,却又彼此纠缠,到而今……人生没有几个十年,也没有几人能有你我这般的十年,所以……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清楚,有很多事要解释清楚,可是……此刻我却觉得已不必再说。”

    “嗯。”兰息浅笑相应,十指扣紧,眼眸相对,这一刻,无需言语,彼此的眼睛便已说清一切!

    不再是以往的幽深难测,不再是以往的讥诮嘲讽,不再是以往的算计猜疑,不再是以往的躲闪逃避,从未如此刻这般澄澈坦然,这般心心相印,这般灵意相通!

    又何需再提以前,又何需再来解释,江湖十年隐瞒身份的打闹,落英山前犹疑的迟到,五万风云骑暗藏的防惫……那些都是伤痛都有怨恨,可那些在那一箭击中时、在那以性命相救时、在那无顾己身的相搏时已全部烟消云散!

    是的,已无需再言,他们早已以彼此的生命为语,诉尽一切!

    这一刻,四目相对,两心相依,便是天荒地老!

    左手交缠相扣,右手轻抬伸出,抚向那灰白的发,抚着那风霜细画的容,眸中柔情似水,胸中柔情四溢。

    “黑狐狸,你以后得改叫老狐……”一个“狸”字生生咽在喉中。

    唇畔相碰,鼻息相缠,双眸轻合,婉转相就。

    此时正星月朦胧,此刻正良宵静谧,此时正良人在前,此刻正情浓意动!

    且将那翡翠屏开,且将那芙蓉帐掩,且将那香罗暗解,且将那鸳鸯曲唱!

    唇扫过是火,手抚过是火,那轻语如火,那叹息如火,那呼吸如火,那火从四肢百骸烧来,炙热的似要将身融化……心却如水,柔软的、缱绻的蔓延,蔓过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凉的颤栗……伸出手,紧紧的抱住,颈项相交,肌骨相亲,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潮,任那水火交缠,任那颤栗不止,只想就这么着……就让此刻永无休止,又或此刻就是尽头!

    ……

    晨曦偷偷的从窗逢里射入,透过那轻纱薄帐,欢喜的、欣慰的看着那相拥而眠的人。

    发与发纠结,头与头相并,颈与颈相依,手搭着肩,手搂着腰,那面容是恬静的,那神情是恬淡的。

    眼微微睁开,慢慢的适应房中的光线,转首,痴痴凝视那睡容,轻柔印下一吻。

    轻巧的起身,下床,着衣。

    开启那紧闭的窗儿,灿烂的冬日朝阳剎时便泻了一室,暖暖了金辉中,微寒的晨风灌进一室的清爽。

    眯眸,任那晨风拂起披散的长发,任那清风抚过脸颊,留下一片冰凉。

    “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远行呢。”不回首,却已知身后有人。

    身后的人目光幽沉的看着她,心头千思万绪,可看她那一身白衣,那随意披着的长发,却已是心知意明,剎时,胸中如万流奔涌,狂澜起伏……面上却是神色不惊,镇定从容。

    “我要走了,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明白。”

    窗边的人回首,一脸无拘的灿笑,一身恣意的潇洒,朝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浅辉,似从九天而降,又似瞬息便融九天。

    兰息无力的在软榻上坐下,微微合上眸。

    “知道与明白是一回事,可不可以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半晌后,房中才响起兰息略有些暗哑的声音。

    惜云微微侧首,眸光如水的看着他:“我本应早早便离去,那样或许多的事便不会发生,我明明知道那样互疑的两人是不可能同步同心,可我却依然留下。那一半是缘于我的怀疑与防惫,一半其实是缘于我的不舍,我舍不得你!”

    “而今却要舍了吗?”兰息抬眸看着她,面上的浅笑有几分惨淡,“其实……这么多年,我明明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牵绊,可我却一直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我想那是缘于我的害怕。我害怕当一切都清晰的摆于眼前之时,那便是你离我而去之时,我害怕你的离去!”

    “黑狐狸……”惜云轻轻叹息,走至软榻前,抬手抚着那已不自觉紧簇一处的长眉,“你说风王、息王再并肩走下去,结果会如何呢?”

    兰息凝望她,望进一双明澈如水的瞳眸,那双眸子将所有的都显露其中,也将所有的都一一看进其中!

    “你我都清楚,那有无数无数的可能!”惜云指尖抹开那纠结的眉心,怜惜着那眼角的细纹,“那无数的可能简单的分为好与不好,可不论是哪一个,你知我都不会开心!”

    “无论是风惜云也好还是白风夕也好,人骨子里的东西总是不能改变的。而以往那些死过的人、那些流过的血是无法抹去无法忘记,更甚至以后还会有更多我不愿看到的生离死别血溅魂飞!我无法与你待那万骨成灰之时并坐皇城,笑看万里江山,我……终只合江湖老去!”

    惜云俯首,那双墨玉的瞳眸便在眼下,那眸中的千言万语,那眸中的万绪千思她都一一看进,那一刻,心是柔软的,心是酸楚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必立意坚定!

    “风国与风云骑我全部托付予你,以他们待我之情,必不违我令,以你之能,必不负我托!而我走后,你才是真正的毫无顾忌与牵绊,自可放开手脚,将这天下拥入怀中!”

    “黑狐狸,无论我在哪,我都会看着你!这一生,我都念着你,都看着你!”指尖轻轻抚着那张令她心痛万分的容颜,目光朦胧,低首相近,呢喃轻语,“此刻,此刻是……你我……最美的时候!”

    唇温柔的吻上那双墨玉眸子,将眸中那万千情意轻轻吻进,便是心如刀绞,便是万箭穿身,她也已决定!

    一室的静寂,一室的空荡,只有那寒风依不停的吹进,拂过那窗棱,拂过那丝幔,拂过那灰白的长发,拂过那痴坐的人,拂过那暗淡失神的眸。

    抬首四顾,如置梦中。

    这……刚才一切是否都为幻想?刚才一切都未发生?刚才一切皆可不作数?

    可是胸膛中传来的痛却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相伴十年的人,真的抽离了他的生命!

    昨夜相拥入怀,昨夜颈项相交的人真的弃他而去!从今以后消逝于他的生命,永不再现!

    胸膛里的痛似乎麻木的,然后便是一片空然,风吹过,便是空寂的回音。

    那阳光是如此的阴沉,那窗外的天地是如此的暗淡,那隐约入耳的是如此的噪呼……那所有看入眼的为何全无了颜色?那所有听入耳中的为何全无了实义?

    隐约间似明白了,隐约间一股怒焰渤然而生!

    “该死的臭女人!”一声暴喝直冲九霄,震慑了康城。

    那是俊雅的兰息公子,那是雍容的息王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毫无风度的大吼怒骂!

    五十四、且视天下如尘芥

    二十九日,康城息王寝室外,钟离、钟园听到息王一整天都在骂“该死的臭女人!”。他们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王如此震怒,昨夜与风王不是处得好好的吗?不过他们并不想去弄明白,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王。而除了王一反常态外,康城诸人基本上都安然无事,只是齐恕、徐渊、程知三位将军面有异色,神情悲楚。

    三十日,息王终于不再怒骂,但依整日闭门未出,城中诸事自有诸将安排妥当,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需要双胞胎冒着生命危险去敲开那扇门。而以双胞胎有限的目光所得的便是风王似乎不在城中,可城中似乎都知道。双胞胎并不管这些,依只是小心的侍候着他们的王。

    二月一日,清晨。

    康城是平静的,虽屯聚十万大军,但城中军民相安。

    风云骑也是平静的,虽然他们的王现在未在城中。在息王抵康城的第二日,风王即派齐恕将军诏命全军,因伤重未愈,须返帝都静养,是以全军听从息王之命!

    墨羽骑、风云骑对于这一诏命都未有丝毫怀疑。那一日风王中箭息王惊乱之景、那一日初见为救风王而一夜苍颜白发的息王之容、那一日两王于万军之前相拥之情,依清晰刻于脑中!

    所有的人都相信两王情深意重,两国已融一体,荣辱与共,福祸相担!

    这一天,息王终于启门而出,双胞胎顿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侍候。不过这一天的息王很好侍候,因为他基本上都待在书房,非常忙碌,至华灯初上,双胞胎恭请他回房休息时,书房中一切井井有条。

    二月二日。

    兰息照旧一大早便入了书房,双胞胎侍候他吃过早点后便守候在门外。

    “钟离。”半晌后听得里面的叫唤,钟离马上推门而入。

    “着人将此信送往苍舒城,本王邀皇王明日辰时于苍茫山顶一较棋艺!”

    “是。”钟离赶忙接信退下。

    “钟园。”

    “在。”钟园上前。

    “召乔谨、端木、弃殊、齐恕、徐渊、程知六位将军。”

    “是。”钟园领令而下。

    待书房中再无他人之时,兰息看向窗外,正风清日朗。

    “该死的女了!”脱口而出的又是一声怒叱。

    窗外的明丽风景并不能熄灭他满腔的怒火,而书房外守着的其它侍者对于王此种不符形象的怒骂在前几日见识过后,便也不再稀奇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六位将军已到。”

    “进来。”兰息平息心绪,端正容颜,在王座上从从容容的坐下。

    毕竟该来的总不会迟,该面对的总不能跳过,该做的总是要担当。

    二月三日,皇息两王苍茫山会。

    那一日,晨光初绽,一东一西两位王者从容登山。

    那一日,碧空如洗,风寒日暖。

    那一日,苍舒城、康城大军翘首以待。

    那一日,康城六将全都面色有异,神情复杂,却又无可奈何。

    那一日,天地静谧如混沌初开之时。

    那一日,午时,苍茫山上一道黑影飘然而下。

    那一日,康城墨羽骑、风云骑静候息王王诏,但只等来息王淡然一笑。

    所有一切已全部安排完毕。

    长长叹一口气,似将心头所有憾意就这一次全部舒出。

    “暗魅、暗魈。”凝音轻唤。

    清天白日里却两道鬼魅似的黑影无息飘入。

    “恭候王命!”

    “去黥城。”兰息微眯双眸,他现在心情并不痛快,偏生这阳光却和他作对似的分外明媚,好得过头,“将穿雨、穿云敲晕了送去浅碧山,并留话与他们,从今以后可大大方方的告诉世人,他们是宁穿雨、宁穿云。”

    “是。”黑影应声消失,从不质疑王命。

    “暗魍、暗魉。”

    又两道黑影无息而来。

    “恭候王命!”

    “将此两封信,分别送往丰都王叔及帝都丰苇!”兰息一手一信。

    “是。”黑影各取一信无息离去。

    “该死的女人!”不由自主的又开始骂起来。

    这一去便已是真正的大去,好不甘心啊!真恨不得吃那女人的肉!

    “嘻……你便是如此的想我吗?”一声轻笑令他抬头,窗台上正坐着一人,白衣长发,恣意无拘,可不正是那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吗?!

    这时他满腔的怒火忽都消失了,满心的不甘顿时化为乌有,平心静气的,淡淡然然的瞟一眼道:“你不已逍遥江湖了吗?怎么又在此出现?”

    窗台上倚坐着的人笑得一脸的灿烂:“黑狐狸,我走了后发现我少做了一件事,而这事我若不能做成,那我便是死了也会后悔!”

    兰息慢悠悠的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的:“难得呀,不知何事竟能令你如此重视,重视到死不瞑目呀!”

    窗台上的人拍拍手跳了下来,站中屋中纤指一指他,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要把你劫走!”

    话音一落,白绫飞出,缠在了对面人的腰间。

    “黑狐狸,你没意见吧?”笑眯眯的看着被她缠住的人。

    “我只是有点疑问。”被白绫缠着的人毫不紧张,悠悠然的站着,倒好似就等着她来绑一样,黑眸黑幽幽的看着她,“你劫了我做什么?”

    白绫一寸一寸收紧,将对面的人一寸一寸拉紧,待人至面前之时,轻轻的、郑重的道:“招为夫婿!”

    白绫一带,手一揽,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便从窗口飞出,墙头一点,转瞬即消。

    遥遥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钟离、钟园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也该行动了是吗?”齐声长叹,齐声互问,然后齐齐相视一眼,再齐齐笑开。

    风墨大军此刻齐聚于教场,只因乔谨、齐恕两大将军传令,要于此颁发王诏!

    那时日正当头,天气虽有些冷,但明朗的太阳照下,令人气爽神怡。十万大军整齐的立于教场中,黑白分明,铠甲耀目。目光齐齐落于前方高高的城楼,等待着两位颁召的将军。只是……他们等待的人还未到,却有两道身影临空而降,高高的楼顶上,一黑一白并肩而立,风拂起衣袂,飘飘似从天而来的仙人。

    万军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盈盈笑意在康城的上空清晰的响起:“风云骑、墨羽骑听着,闻你们的息王雅俊无双,今日得见果是名不虚传,是以我白风夕劫之为夫,特告天下。胆敢与我抢夺者,必三尺青锋静候!”

    “你还真要闹得全天下都知呀?”摇头叹息的看着这个张狂无忌的女人,似是薄脑,似无奈,心头却是一片欣喜。

    “嘻嘻……让天下人都知道息王被我白风夕抢去做老公了,不是很有趣吗?”风夕眉眼间全是笑。

    “啊?”底下万军顿时哗然惊愕,放目望去,虽距离遥远,但依稀可辨那是息王与风王。可风王不是回帝都去了吗?何以又出现在此?何以如此放言?而息王又为何任她如此?

    却见黑影手一抬,万军顿时止声。

    “吾兰息于此诏命:墨羽骑、风云骑紧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所颁王诏行事,并听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安排调度,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

    “好了,你们都听清楚了,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风夕清清亮亮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刻进每一个人耳中。

    “现在我们走罢。”

    回首一笑,伸手相牵,前方江湖浩渺,前方风雨未知,从今以后,你我相依!

    那黑白身影翩然飞去,消失于风墨大军眼中,消失于康城上空。

    万军还未从震惊痴愣中回神,乔谨、齐恕已捧诏书登上城楼。

    “奉两王诏命……”

    自那以后,便有许许多多的传言。有的说,白风夕爱慕息王的俊雅,强抢为夫婿。有的说,息王为白风夕之风姿所折,而弃江山追随而去。也有的说,白风黑息其实就是风王息王,他们不过因惧皇王军威,所以弃位逃去。还有的说,风息双王非惧皇王,乃不忍苍生之苦,是以才双双弃位,归隐于山林,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传说有很多很多种,无论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还是在柴米油盐的民间,总是有关于那两个人的许多故事,总是有关于那一日的许多描述,只是那些都只能当作传说。

    那一日,记入史书的不过一句话:仁已十九年二月三日,风、息两王于康城留诏弃位而去。

    传说也好,史书也好,精彩的、简约的、诽议的,赞誉的……那些都比不上当日新眼目睹两人离去的十万风墨大军的感受!

    那样潇洒无拘的身影、那样飘然轻逸的风姿岂是“逃遁”一词所能轻辱的!

    那湛蓝的天空,那明丽的阳光,那两人一条白绫相系,仿如比翼鸟齐飞,又如龙凤翱翔!

    “东旦一战,雄兵奇阵,折吾于武。苍茫一会,治世论道,吾远不及。皇王雄者,定为英主。区区名利,何伤士卒?既为民安,何累百姓?吾今远去,重任于皇,心实愧怍!望麾之士,体察苍仁,共拥皇主,共定太平!”

    这是息王亲笔写下的弃位诏书。这一番话大义在前,大仁在后,普天莫不为息王之举所感,便是千年之后,人们翻起《东书?列侯?丰王兰息篇》时,也都要赞息王一个“仁”字!

    皇朝登基后,着史官撰录《东书》,严正的史官记下如此一笔:风、息两王才德兼备,兵强将广,已然二分天下之势,然两王体苍天之仁,怜苍生之苦,不欲再战,乃弃位让鼎,飘然而去,此为大仁大贤也!

    让鼎!那史官竟不怕当朝皇帝降罪,也要记下两王风骨,足见其铁骨铮铮!

    而一代雄主皇朝,却也未降罪于史官,更未令其修改,任史书记下这个“让!”字,无畏后世讥他“让”得天下,其胸襟气魄令后人抚掌击叹!

    而那离去的两人,不论是白风黑息也好,还是风息双王也好,无论是当世还是千百年之后,那样的两个人都是比传说更甚的传奇!

    这些都是后话。

    不提康城万军的茫然无主,不提天下人的震撼激动,远离康城数十里外的小道上,一黑一白两骑正悠悠然的并行。此刻他们已不再是雄踞半壁天下的风、息两王,而只是江湖间那潇洒来去的白风黑息。

    “你放得下心吗?”丰息看看身旁那半眯着眼似想打盹的人道。

    这女人一脱下王袍,那贪睡、好吃、懒惰、张狂……所有的坏毛病便全回来了,那高贵凛然的女王形象不过是装装罢,骨子里呀……唉……罢了,罢了!这一生已无他法!

    “放心。”风夕随意的挥挥手,打了一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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