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5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rouwenwu
立即向本侯禀报。”
贾目奇、俞斌震惊抬头:“名单不是被撕了嘛!?”
方君乾看着他们,不语。
那微翘的嘴角,很有一股天威莫测、苍穹无情之意。
第二十三章
某次,贾目奇喝得酩酊大醉,对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泽吐露真言:“弟兄们,别怪我老贾没提醒过你们:方小侯爷年纪轻轻又好说话,看起来总是一副满不在乎,懒懒散散的样子,但你如果小觑了他就等着倒霉吧!若敢在他面前耍花招,那个魏太监就是最好的榜样——这样的人,我们当初居然还敢欺辱戏弄于他,想起来我老贾就不寒而栗呀!“
想起那次方君乾发威的情形,贾目奇犹感心惊肉跳,他轻声说:“深藏不露,峥嵘暗隐,扬眉剑出鞘——老李,我们的小侯爷将来必定龙飞九天!”
大相国寺。
一僧一少年正坐于后花园下棋。
了尘大师双手合什:“肖公子棋艺精湛,老衲甘拜下风。”
“大师承让了。”不惊不喜,不亢不卑,无乐无怒,平定淡然,那是只有历尽沧桑的人才会有的冷然超然的态度,却出现在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身上。
了尘心下纳罕:肖倾宇贵为大庆右相,才情卓绝名动天下,兼之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按理说,这样集上天之灵性于一身的人,应该是快意人生才对,却为何是这般的红尘寂寥。
更令了尘心惊的是肖倾宇身上的杀气。
无双公子冰雪聪明,见识广博,自然熟习佛经,可为何诵读佛经这许久,他身上的杀气与破煞戾气竟丝毫没有消减?
了尘大师感慨道:“公子惊才绝艳冷静睿智,乃老衲生平仅见。然凡事看的过于透彻反而难寻快乐。”他顿了一下,笑容慈祥,“有时,太过清醒,反而使人痛苦。人生端的只是一场迷梦,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肖倾宇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大师可是要倾宇听天由命?”
“这……”
肖倾宇蓦地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他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肖倾宇若认命,又怎会有今日的无双!”
对一个从小双腿俱废的人而言,能自保存活已是极不得了的事了。
可是肖倾宇并不认命。
—个像他这样的“残废”,不但能屹立在朝堂上,成名于武林中,还能在大庆百官中几乎占了第一把交椅。天下英才惟他马首是瞻,无数能人为他效忠卖命,非但不需要倚靠别人,反而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倚靠,那么,他天生就是不认命,不认输、不认栽的人!
他的经历,一定比常人凄苦。
他的命运,一定比别人凄伤。
他所作的挣扎,一定比任何人都凄惨凄厉。
他也曾埋怨上苍,都说众生平等,却为何独独对他如许无情。
而当知道上天不会眷顾于他后,这世间,便多了一个公子无双!
“大师,肖倾宇怎能认命?!”
肖倾宇是一只没有足的鸟。
一只没有足的鸟,他的一生只有不断向前飞。
倦了,在云里睡,累了,在风里眠。
它怎能驻足不前?
—旦不飞,就得摔死。
看着眼前的清贵少年,不知怎的了尘竟想起方君乾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同样都是不信天命之人,同样都是……
肖倾宇细细整理好棋子:“近来人间事繁,天镔匈野频频接触对八方城虎视眈眈。肖某即将亲赴八方城,助小侯爷守城抗敌。”
眉间一点朱砂清贵逼人。肖倾宇眼波流转之际顾盼生辉:“怕是今后难得清暇再和大师杀上一盘了。”
那绝代风华看得了尘大师一愣,随即一叹。相书上说,男子长相过于俊美,是要折寿的……
“陛下可有意派兵援助小侯爷?”
肖倾宇语气温润清雅,却透着遗世的讥诮孤傲:“即使陛下不允,肖某也要赶赴八方城。”
这就是无双公子肖倾宇,高傲坚忍,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之下。
以天下为柄,以权势为锋,杀意纵横,血气弥漫。
在幽柔温雅的容貌掩盖之下的,是昂扬的霸气!
第二十四章
晨光微曦,肖倾宇入宫面圣。
还未等到嘉睿帝传唤,一个不速之客施施然走到肖倾宇面前。
方简惠礼数还算周全:“肖丞相久违了。”
肖倾宇于轮椅上端方欠身:“太子殿下安好。”
“不知肖丞相一大早入宫面圣所为何事?”
“肖某自是为大庆安危而来。”他不卑不亢,华贵凝玄的金螭朝服曳下来,掩了单薄的身段,自显一派梅雪风蕴。
方简惠冷笑:“肖丞相是为了八方城的方小侯爷吧?”
“太子这是何意?小侯爷以弱冠之龄代父出征,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乃大庆国之股肱,莫非太子殿下不关心贤臣安危?”眼里笑意从容,那威严却点点压下来。
方简惠猛地一窒!
他一直都不喜欢肖倾宇——即使父皇总是在耳边提点自己与这清贵少年多多亲近。即使各国流传着“得无双者得天下”这句话。
但方简惠就是不喜欢!打一照面就开始了。就像当初一看到方君乾就觉得不顺眼。
何况,虽不想承认,但他就是打从心底里有点害怕这个连行立于地都无法做到的少年。
——这感觉很可耻,很让方简惠羞恼脸红,甚至有些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他为何要怕!?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连行路都有困难!
可是方简惠就是:
有点怕!
此外,他更讨厌肖倾宇的一个不便宣之以口的理由——
肖倾宇的样子太好看了。(裸的嫉妒!)
他温润如玉、清奇俊秀,眼波流转之际,纵然女子也莫敢逼视,然而那傲气十足的远山眉却在分分明明告诉着世人——这是个绝世男子!
美得不可亲近。
难以理解。
容易灭绝。
故而,越是无法理解,他越是要接近它,摧毁它,粉碎它。
他今次本就是挑衅而来。
“肖丞相,你莫要忘了自己身份。”方简惠怒不可遏,“你要明白自己该为谁效命!”
“无双自然是为大庆效命!”
“我是太子,是将来的大庆之主!”
“既然殿下自己都说了是‘将来’,那也就是说,您‘现在’还不是皇上呢。”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即使你成为大庆之主又如何!
气氛剑拔弩张!
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在剑拔弩张。
我们的无双公子正一脸气定神闲把玩着掌心金线。
“肖丞相,皇上有请。”一个公公进来禀报。
肖倾宇看也不看方简惠脸色,催动轮椅:“劳烦公公带路。”
……
“你要赶赴八方城?”
“是。”
“为何?”
“城不能破。”
嘉睿帝搁下笔。话中压下君临天下的威严:“肖倾宇,莫要忘了自己立场。”
“简惠不知道,但你与朕的心里清清楚楚。”
“你再怎么恨,再怎么不甘,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身上流着的,是……”
“够了!!”肖倾宇一声断喝。
手指按住轮子,
用力一转——背对嘉睿帝:“明天我就赶赴八方城。”
皇位上传来苍老冷漠的声音:“朕不会调遣一兵一卒支援八方城。”
肖倾宇:“肖某本来就没那个指望。”
说完,头也不回,径自出了大殿。
第二十五章
八方城建于大庆历119年,由大庆开国皇帝武宗帝发动百万劳工兴建,目的是在西北地区设立一个防止外族进袭马蚤扰的重镇。
从大庆开创之年开始,八方城就一直牢牢控制在大庆皇室手中,无论是天镔的大军还是汹涌的匈野民族,面对八方城坚固的城墙工事,和历代大庆军人的浴血奋战顽强抵抗,都不得不无功而返。一串光辉的名字与这座城镇的历史连接在了一起——武宗帝、葛林飞、方荣辉、姚墨、虞山河——后世还得加上方君乾和肖倾宇。八方城历经三百年战火,始终屹立不倒。
千里跋涉,风尘仆仆,袁清河终于站到了八方城城下。面对这座伟大的城池,袁清河心潮澎湃。
“在下从皇城而来,有事求见方小侯爷。”
方小侯爷地位尊贵日理万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守卫警惕道:“侯爷事务繁忙,未必能亲自会见尊驾。尊驾有什么事,可以让小的转告。”
袁清河立住了脚步:“请务必安排,我有要紧事宜要与方小侯爷亲自面谈!”
“哦,要紧到什么程度呢?”守卫问,眼中带着讥讽的神情。
袁清河一字一句地说:“关乎此战胜负,大庆存亡!”
守卫一惊,看看袁清河神色严峻不似说谎,犹豫了下说:“既然尊驾坚持,且让小的前去通报。”
“有劳了。不过请你务必要说清楚,是‘小楼故人’有事求见!”
守卫奇怪:“知道了。”他转身匆匆离去。
袁清河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候,忍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幸好那守卫回来得很快。他很奇怪地看着袁清河:“本来小侯爷无暇接待,但不知为何,一听到是小楼故人,小侯爷就立即让小的带您进去了……不知……”
他疑惑地看着袁清河,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袁清河装作没看到——
是公子临别前嘱咐我这么说的,我怎么知道?
通过了几道搜身,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营帐。他掀开门帘,第一眼就看到了方君乾。
少年元帅端坐案前沉思,他气质邪魅,张扬尊贵,披着一条夺目的红色长巾,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在他案前摆着一幅行军地图,一把线条流畅的宝剑出鞘一半斜倚在案边,剑身上隐隐流淌着凌厉的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杀戮。
“是倾宇派来的人?”一语道出来者身份。
袁清河抱拳行礼:“拜见侯爷,恕在下冒昧转达我家公子的话。”
“请讲。”
“公子想问,若天镔匈野联手,八方城能否守住?”
“不能。”方君乾很干脆地回答。
“啊?”袁清河震惊,“这是为何?八方军此时士气高扬,形势一片大好呀!”
“此时八方城青黄不接,若敌军来犯,一时半刻也许攻不下,最怕就是敌军围城包抄,若被困个一两个月,不用他们动手我们就先饿死了。”
“那依侯爷看。”
“唯今之计,只有弃城后撤。”
袁清河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方君乾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侯爷您说的话和公子一模一样。”袁清河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肖倾宇对他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八方城是天下坚城,大庆囤积重兵于此,敌军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敌军对八方城守军实现迂回包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覆没!此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但八方城屏障一失,天镔匈野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庆,大庆覆减在即。”
深远的战略眼光和对宏观局势的把握,都是成就绝世名将的必备条件。
肖倾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光靠推测就预知了八方城的战局动向,而方君乾却能够在大胜之后不焦躁不冒进,依然保持了敏锐思维和清醒头脑,两人得出的结论一般无二。
袁清河深吸一口气:“公子吩咐小的,若是方小侯爷回答说‘可以守住’,那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公子要我把这封信转交与小侯爷。”
方君乾展信细看。
字迹清秀高雅,而且轮廓工整,然仔细看来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惨烈,风骨嶙峋。
字如其人。
信纸上只有四行字——
“君镇西北,
吾望东南。
高山流水,
不久当来。”
眺望着东方血染的远空,方君乾久久沉默。
终于,他缓缓开口,语调抑扬顿挫,坚定有力:“生死与共,国运相托。倾宇,方君乾就在八方城待你归来!”
望着那张俊美而决毅的脸,袁清河知道,方君乾已将自己的性命、八方守军的命运、大庆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公子的承诺上了。
男儿一诺,生死无悔!此种生死相托的信任,不由令袁清河热血沸腾!
第二十六章
“啊!小侯爷你要死守八方城?”
“不是说守不住吗?”
“为何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众将都被方君乾的决定吓住了,房间吵吵嚷嚷犹如菜市场。然后异口同声——“小侯爷请三思呀!!”
方君乾不为所动,只淡淡一句:“自会有强援从皇城来。”
众将大喜过望:“莫非朝廷要调遣军队前来助阵!?”
望着一张张惊喜期待的脸孔,方小侯爷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其实这强援只有一人……
“小侯爷,不知朝廷要派几万大军前来呀?”
方君乾干咳几声,竖起一根手指。
众将纷纷猜测——
“十万?”
方小侯爷摇摇头。
“百万?”
还不等他摇头就有人反驳了:“朝廷哪有这么多军队?!”
方小侯爷尴尬道:“只有一人……”
“……”
“……”
“……”
众将纷纷石化。
柯汉郡官道上,一顶白帘轿子正匆匆赶往西北边城。
抬轿的是四个黑衣大汉,另有四人守卫在软轿旁。如有高手在侧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八个守卫无一不是武功绝顶之士!然而他们却心甘情愿地做了轿中之人的护卫。
从他们望向轿子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他们对轿中之人的忠诚与崇敬。
“公子,我们到前面茶棚歇息片刻吧!”机灵讨喜的童子向轿中人建议。
劳叔奉命留京打理小楼,本来张尽崖也应该留在京城的,可他为了能来参与这场绝世大战,不惜恳求、耍赖、讨好、邀功……什么手段都用尽,就是不敢威胁。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公子从不受威胁!
最后,公子拗不过他,只好答允他来。
一向以来,肖倾宇都很疼他,体恤他年纪小,不忍苛责于他。
他也为能说动公子而沾沾自喜。
可是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天知道赶路会那么辛苦!
于是他向公子力劝:不如回去好了!
坐在轿子里的无双掀起轿帘,冷凝了眉目:
“要回去的自己回去。一件事,没办好便半途而废,日后怎能成大事?”
看到公子难得绷起了脸孔,张尽崖再也不敢提“回去”二字了。
于是张尽崖一路跟随来到了柯汉郡。
轿中传来淡淡的声音:“也好,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吧。”
轿子轻轻落地,肖倾宇催动轮椅滑出软轿。
一行人簇拥着他来至茶棚。
恰巧这时,另一伙人也在茶棚里休息。
两边的人似乎都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对方,但又在茶棚碰到了一起。
肖倾宇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人群中坐在最前面的青年书生。
当肖倾宇在看他时,那青年书生也在打量肖倾宇。两边的人都前呼后拥的,实在太显眼,就在这小小茶棚遇上,想看不到都不行。
“这位莫不是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青年书生有些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旁边的人都听到了。
肖倾宇雍容淡雅:“肖某能得见聊盟第一谋士戚无忧戚军师,不胜荣幸。”
大庆无双公子?!
聊盟第一谋士?!
“噌!”“锵!”……
一片雪亮反光!
双方人马同时抽剑拔刀,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聊盟位于大庆南面,一向与大庆不和。
这次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且慢。”
“等等!”
两边主子同时发话了。
无视眼前刀光剑影,戚无忧依旧笑得无比亲切,友好得如同遇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不知无双公子风尘仆仆要赶赴何方?”
肖倾宇不动声色:“戚军师心知肚明,又何须多问。依肖某推测,戚军师此去是要回聊盟处理罫地叛乱吧?”
一个回合交锋下来,无双公子略胜一筹。
戚无忧笑容不变:“食君之禄,替君分忧,此乃吾辈分内之事。”
肖倾宇:“此去聊盟,路经大庆,戚军师既与肖某同往泗水关,不如结伴同行?”
戚无忧:“故所愿尔!”
说罢两个人相视而笑。
手下护卫看着这两位智计百出的人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由冷汗直冒……
第二十七章
这下可好,本来就困难重重的行路更是危险万分。
侍卫们不知公子为何要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但既然公子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其实就算肖倾宇指着太阳说它是月亮,这些死士大概也会一口咬定——没错!这就是月亮!
什么,大家都说是太阳?不可能!那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戚无忧面如冠玉,风趣幽默,却又句句绵里藏针令人防不胜防。
肖倾宇风华绝代,温润清贵,然而说话必有深意态度滴水不漏。
手下人最怕听两人对话,一听就头大。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能绕出七八种不同的意思来,不知指的是哪个,或者几种意思都包括在内?……
遑论还要想出应对之辞——既不能被对方套去本国内幕,并要想方设法套出敌国机密。
也不知他们脑袋是怎样长的……
这一路上勾心斗角倒也别有趣味,即使立场敌对,这两个天下闻名的智者也不由惺惺相惜。
是夜,无双公子遣人送予戚军师一局珍珑。
手下食客正要打开,戚无忧忽然道:“慢。”小心翼翼地用手绢裹起装珍珑的木匣,慢慢打开。
食客面白如雪:“莫非匣上有毒?”
戚无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食客:“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如果在我身上下了毒,我势必去他那里求解药,然后他就可以以此要挟我聊盟。”
食客惊:“我真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要把它弄得这么复杂?”
“斗智斗智,就在这个‘斗’字。与无双公子斗智,乐趣无穷。”
戚无忧说话时,神色间颇有棋逢对手的自喜,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隔壁房间,肖倾宇和张尽崖也在进行对话。
“公子,您今晚送给戚无忧的是什么东西呀?”
肖倾宇淡然饮茶:“只一局珍珑,无它。”
张尽崖失望道:“公子何不在上面做些手脚?让那个戚无忧吃点苦头也好呀!!”
肖倾宇抬眼,长长睫毛似有笑意。那点殷红朱砂鲜艳欲滴。“不必,戚无忧定然不会上当。”
张尽崖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为何?”
肖倾宇斜睨了一眼人小鬼大的张尽崖,笑得雍容华贵。“连你都想到了,人家聊盟第一谋士怎会中计。”
张尽崖深受打击!随即又眉开眼笑:“真不愧是公子呐!!也对,就让那个戚无忧自己伤脑筋去吧!!”
“终于到泗水关了。”
两帮人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几天可真不好过……
戚无忧拱手:“公子,我们就此别过。”
出了泗水关,戚无忧南下,肖倾宇北上。再度见面怕是是敌非友,不死不休了。
“戚军师,无双有话不吐不快,你我借一步说话如何。”肖倾宇把玩着掌中金线,风静温恬。
“敢不从命。”
“戚军师,依肖某看,聊盟国主并非可托付性命之人。戚兄大才,早晚遭国主所忌,到时恐有杀身之祸。”
戚无忧盯着他,目光像那最薄最利的刀子。
肖倾宇忽然在此时提出这番话来,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像他们这类人,每做一件事情看似毫无道理,没有因由,然而过几天,走几步,等一阵,你便会发现,他们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这一步、这一刻了!这种人,往往深谋远虑、料事如神、
未雨绸缪。
无双公子肖倾宇就是这种人。
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戚无忧冷笑:“那依公子看,何人才是戚某明主?”
肖倾宇也不打机锋,单刀直入:“方君乾方小侯爷有明主之相,容人之量。”
这挖墙脚挖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戚无忧瞠目结舌。
肖倾宇直白道:“戚军师是聪明人,肖某也明人不说暗话:若聊盟对不起戚兄,戚兄可有意投奔大庆?”
戚无忧断然回绝!
“绝无可能!无忧决不会背叛聊盟!”戚无忧冷眼看着肖倾宇,“公子这么说,无非就想挑拨国主与无忧的关系。”
肖倾宇心中满意。
如果戚无忧当即答应或是顾而言他,肖倾宇必会不择手段除而杀之!更不用说将他介绍给方君乾了。
足智多谋,忠心不二——此乃天下一等谋士!
“既如此,戚兄可愿与肖某做个君子协定?”肖倾宇轻捋右肩鬓发。
“半年之内,肖某必让你君臣二人反目,若被肖某不幸言中,到时戚军师就来八方城如何。”
戚无忧还真不信这个邪。“戚某就不信我与国主八载患难君臣,会不敌公子半年谋划!若真如此……若真如此……那也只能怪戚某有眼无珠,错认明主。”
肖倾宇颔首:“君子一言!”
戚无忧高傲道:“快马一鞭!”
两个闻名天下的智者就在泗水关前击掌为誓。
第二十八章
张尽崖完全被眼前恢弘雄伟的城池所震撼。“公子……”
肖倾宇抬头看着城门上城名。三个字,气势磅礴,惊心动魄!
八,方,城!
终于……到了……
深吸一口气,肖倾宇抬手,一挥而下!
——“进城。”
他的入城,将给八方城带来什么?
卫兵进去禀报时,方君乾正与众将士商议军情。当听说无双公子正在军营门口等候时,一向从容镇定的方小侯爷霍然站起,露出了孩子般惊喜的表情。
一步跳过了台案,将案上的行军图扫得满地都是。未等众将反应过来,方小侯爷已一阵风似得消失无踪,看得在场之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了!
军营外,一个白衣少年淡定地坐在轮椅上,仿佛已经静侯许久。
面无表情,清傲冷澈,一如寒风料峭下凝成的冰凌白霜。
见到匆匆赶来的方君乾,肖倾宇眼中漾起些微异样的神情,与其说是悦色,不如说是冰封的湖面邂逅了温暖多情的杨柳春风。
——虽只一刹那,却足以将寂天寞地的心湖融化为潺潺流水惜烟霞。
一个小童在他身边,天真可爱。那八个护卫却已不见了踪影。
方君乾心中喜悦,唇角带笑:“倾宇……你来了。”
没见面之前,他在有很多话想当面向他倾吐,但不知为何,当真正见到他人,却只是呆呆凝望,什么都说不出口。
肖倾宇的声音磁性如音乐:“千里跋涉,不负君望。”
门口的将士全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倾宇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方君乾的声音本就金石玉响,这样喊给全场的人听,又多了点金戈铁马的铿锵!
随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沉默,让晚风静静地掠过身边,吹拂了那白衣与红巾。
将士们亲眼看到他们尊贵骄傲的方小侯爷亲自推着一把轮椅进入帅帐,一时间都搞不清楚这轮椅上的少年是何身份,又与方小侯爷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无双公子,也就是本侯经常挂在嘴边的强援。”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就是他!”
“不可能!!”
七八双眼睛直愣愣瞧着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方君乾常说,虽强援只有一人,但可抵千军万马!
所以在众将印象中,那人一定有万夫不当之勇,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至差至差,退一万步讲!那人好歹也得武孔有力吧!
可是面前这个人——
双腿残疾……
苍白文秀……
弱不禁风……
他就是小侯爷口中来自皇城的强援?!……
李生虎轻蔑地想:老子伸出两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所有人都对未来抱着前所未有的灰暗。
现在撤退为时已晚,八方城是破定了!
怎么办?怎么办?!
方小侯爷哪来这么大的信心?自己也真是的,当时居然傻傻相信了,起码当初也要不顾一切劝阻一下的呀!
现在可好,八方城七十多万将士居然被两个十七岁少年玩死了……说出去都怕被人笑掉大牙。
苍天呐!死了算了!
第二十九章
“老李,你觉得这小子可不可信?”贾目奇摸着下巴。
李生虎一提起就来气:“就他?不拖累八方军就谢天谢地了!”
老将泰岩说起话来老成持重:“小侯爷这么做的确有失妥当,咱们需得从长计议。”
“计议个屁!?”高酉火爆道,“等你们计议出结果公鸡都下蛋了!这八方城也改姓了!”
“老高,你稍安勿躁。”贾目奇慌忙阻止,“小心侯爷听见……”
看来贾目奇真是怕了方小侯爷。
“不能让那小子胡作非为,得想出个计策来,最好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俞斌吓得瑟瑟发抖:“老贾,你这回可别拉上我。上次的主意就是你出的,害死人了。”
李生虎不屑:“瞧你那怂样……老贾你出个主意,老子跟你干就是了!什么后果我来背!”
“好兄弟……”贾目奇一脸感动,“咱们有福同享,有难你当。”
“切!”众人一致竖起中指。
贾目奇咳嗽一声!“总而言之,咱们这次不能触怒小侯爷……容我想个办法……”
没想到贾目奇老大三粗的,居然还是这伙人中的智囊!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了!咱们今夜偷偷潜入那小子的帐篷,把他拎出来丢在外面,冻他一晚上。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吃不了这个苦!明天一大早就会知难而退了!”
众人担心:“万一被小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办?”
“你们傻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就好了?这么丢脸的事他自己会说出来?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高呀!!!”众人恍然大悟。
“就这么干了!”
“倾宇,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方君乾推他来到一个帐篷外,“有招呼不周之处,委屈倾宇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听到他口中那厚颜无耻而理所当然的“倾宇”二字,居然也就慢慢地不嫌反感了……
“挺整洁的地方。”肖倾宇一向不怎么挑剔。
早有张尽崖开始铺床叠被收拾行李。
方小侯爷歉声道:“七十万大军驻扎此地,八方城宿食紧缺……”
“无碍。”肖倾宇已准备就寝,“小侯爷没事的话就请回吧。肖某今天有点乏了,想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得去看士兵操练。”
“那本侯就不打搅了。”方君乾走出帐篷,忽然又掀帐而入!“对了!如果倾宇嫌这地方实在太小,可以来帅帐和本侯一起睡嘛!本侯很期待的!”(裸的调戏……)
说完哈哈扬长而去。
“……”张尽崖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公子。
肖倾宇面如沉水,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以张同学多年伺候公子的经验,他敢发毒誓说公子现下心情必定相当糟糕……
夜,混沌一片,星辰黯淡,只露一弯勾月。
月华轻轻为八方城拢上一层轻薄丝纱,静谧心弦。
正是夜深人静时,八方城驻地内,白天尽忠职守的守城士兵此刻也大都沉沉入梦,对远处发生的事毫无所觉。
突然,营区郊外腾起四道黑影,乌起鹊落,一闪而逝,蹑手蹑脚朝大营摸去。
“那小子就睡这儿?”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渗人。
“正是。”一行四人鬼鬼祟祟地在帐篷外偷觑。“貌似有两个人影呀?!”
“还有一个小鬼。”
“妈的,他以为在过家家!?”
“别急,今晚有他好看的!”
“听好了,”贾目奇集合众人,“为确保计划成功,咱们先来分配一下任务。”
“俞斌,你胆小,就在外面放风。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通知我们!”
“老李和我负责那小子,进去后先制住他,千万不能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李生虎嘿嘿鄙笑:“就他?老子一根手指就摆平了。”
“老高,你把那小鬼头摆平,别让他坏了咱们大事。”
高酉夸口道:“若是连个小毛孩都搞不定,我老高立马上吊自尽!”
“好,待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冲进去!!”
“一……二……三!!”
夜空中一团乌云涌过,覆盖了照亮天涯的仅剩月光,似乎连老天都不忍看到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
翌日,天刚蒙蒙亮,黑沉沉的山脉跳出一抹艳红,众士兵就吵吵嚷嚷地起身列队,准备每日风雨无阻的操演。
就在此时,营区内某地首先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宛如石子投入湖面,混乱迅速传播开去,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刚起床的泰岩刚听到帐外一阵吵嚷,正要起身询问,不料帐帘一掀,一个小兵莽莽撞撞地跑了进来——
“泰将军!大事不好啦!”
没好气地瞪了小兵一眼,泰岩望着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兵喝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小卒看着长官略显阴沉的脸,惴惴咽了口唾沫,说道:“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早才一起来,就发现昨天那公子的帐篷外捆了四个人……他,他们……”
小卒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头隐隐有些不详……
泰岩立马出帐疾步而行,不过片刻就看到肖倾宇的帐篷。
还没近前,便听到阵阵喧哗之声,只见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士兵,一个个嘻嘻哈哈,伸手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泰岩当下挤进人堆,一望,顿时呆住了。
只见那帐篷门口整整齐齐趴着四个人。这四人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身上却无一丝伤痕。口里还塞着抹布,正躺在地上呜呜乱鸣。瞧见泰岩,眼中顿时泪花闪闪。
泰岩倒抽一口冷气!李生虎……高酉……贾目奇……连负责放哨的俞斌也在其中!
还真是一网打尽啊!
此时此刻,泰岩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
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亏当初自己英明没和那帮人混在一起,要不然这趴在地上的可不止四个了……受伤还在其次,关键是丢不起这人……
“哟,一大清早的这么热闹!”
士卒分开一条道,方小侯爷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四员大将小侯爷顿时眼前一亮!
“真是蔚为壮观呐!谁这么有创意呀!?”
第三十章
吵闹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
方小侯爷抬头看去,发现肖倾宇不知何时已出了帐篷,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四人。
那讥诮戏谑的目光让四个大汉一阵哆嗦……
更可恨的是张尽崖还在自家公子身边大声嘲笑:“四位将军莫非昨晚一宿都守在帐外?!有劳有劳!这夜黑风高的,可真不容易呀!——”
四人差点羞愤得上吊自尽!
“尽崖,”肖倾宇幽柔制止,“不得无礼。”
张尽崖喜滋滋道:“是,公子。”
肖倾宇端坐于轮椅中,清丽的面庞在朝阳映衬下美得容易幻灭。
白皙手指轻弹,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
“唔~~~!”四人反射性地缩进脑袋!
忽觉身上一松,捆在手脚上的粗绳已断裂开来。
恢复自由后四人连忙从地上爬起。“谢公子!——谢公子!——”
昨夜的教训令他们刻骨铭心!
肖倾宇轻柔安慰:“在下不过侥幸。此次打赌虽是肖某获胜,但若不是将军足智多谋众诺守信,也不会甘愿受此折辱惩罚,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将军运道欠佳,非肖某之才。”
打赌?打什么赌?
高酉四人都愣住了。
虽然教训了他们,但肖倾宇并没有咄咄逼人飞扬跋扈,他心宽如海,反而小心翼翼地维护了对方,为他们掩饰过错,这种细心体贴使得在场的八方城将官感激涕零。
高酉惭愧抱拳:“公子高义,末将无地自容!”
纵然贾目奇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折服不已:“公子神机妙算,武功高绝,末将心服口服!”
李生虎呼呼嚎道:“我老李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小侯爷算一个,公子也算一个!今后有谁和公子过不去就是和我老李过不去!”
俞斌早只能用拼命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方小侯爷一领红巾站在肖倾宇身边,笑嘻嘻打趣他们:“如何?服了吧?”
四人脸色因为羞愧涨红得如血欲滴:“小侯爷独具慧眼,是属下以貌取人、鼠目寸光……”
方君乾闭目沉思良久,睁开眼,只对将士们说了一句话,“从今天起,他的话就代表了我的话!”
第一日,无双公子肖倾宇就在军中树立起了威信!
这也是被后世誉为“绝世双骄”的方君乾与肖倾宇首次在八方城公开亮相!
在方小侯爷确立了无双公子地位之后,仅仅过了四天,在八方城,所有猜疑与不服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肖倾宇进入帅帐的第一天,就开始整顿军纪,同时正式行使职务,着手制定八方城的各项法纪条规……进驻八方城那么久,方君乾终于可以从各项繁杂事务中解脱出来,睡个安稳觉了。
因“迎辉之战”而被耽搁的八方城工事建设的许多事情,在肖倾宇到帅帐的第二天就开始顺便整理,八方城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方小侯爷估计了一下,有肖倾宇压阵八方城,八方城的运转效率比起以前来提高了三倍以上。
大庆前线边军的整训、换防……
粮草辎重的统计堆放……
牺牲、负伤士兵的抚恤及安置……
战俘的处置以及对投诚者的安排……
为了应对敌军卷土重来的八方军新的阵型演练……
还有七十万大军后勤体系的重组保障……
方君乾不知道肖倾宇究竟会不会疲累。每天晚上,肖倾宇在处理完八方城一大堆足以让人崩溃的事务以后,总还能带着一副轻松淡定的表情,游刃有余地和方小侯爷下棋。
这一切在旁人看来接近神话的奇迹,在无双公子的口中,就只有这么一句评价,“眼下条件所限,姑且这么着吧!”
姑且这么着?
他还想怎么着?
方小侯爷听了也只有无奈苦笑。
某次对弈,方小侯爷笑说:“要江山安泰,便把这些政务都交了你做罢。”
肖倾宇告诫方君乾:“上位者,要自谋其政,不可尽信他人。”
方君乾脱口而出:“可我信你,因为你不是他人,你是倾宇。”
如果是倾宇……如果是倾宇在我身边,即使漫天诸神要灭我方君乾,我也无畏无惧!!
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第三十一章
庆历324年,匈野百万大军来犯,天镔拓跋牧宏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