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11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rouwenwu
为直接明了。
方小侯爷逗着两颊通红的张同学:“张尽崖同学,莫非你对舍弟有什么不满……”他笑得象只狐狸,“是不是怕你家公子从此冷落你?诶呀呀,放心吧!倾宇绝不会厚此薄彼的。”
心事被方君乾说中,张尽崖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恶狠狠瞪着方君乾,只差没扑上去咬他一口!
小小的方卫伊扯着肖倾宇的袖襟,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奶声奶气地开口叫道:“师~~父~~”
值得一提的是,方卫伊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就是这声——师父。
无双公子闻言大惊:“看来此子与肖某颇有缘分。”
也就是那时,肖倾宇决定要收方卫伊为徒。
谁也没看见当时方小侯爷阴谋得逞的微笑。要知道为了让弟弟叫出那声师父,方小侯爷可是一得空暇就哄他说话,教来教去就两个字——师父。
可怜天下兄长心。
小侯爷心下感叹:唉……要让名震天下的无双公子收个徒弟,可真不容易呀!
“公子……我,我不要师弟啦……”张尽崖吸着鼻子泪眼汪汪。
肖倾宇淡雅一笑:“都十一岁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似的?尽崖平日不是很喜欢找卫伊玩耍么。”
“可是……”玩归玩,这和做师兄弟根本就是两码事呀。
肖倾宇微凉的手指着张尽崖小脑袋:“而且,为师为尽崖算过命——尽崖会在十四岁时游历四方扬名天下。”
“怎会?”张尽崖张大黑得剔透的明目,语带撒娇,“尽崖才不会离开公子,尽崖要一辈子伺候公子!”
肖倾宇轻转眼波,眸中装着堪不破浊世的尖锐,和丝丝的忧悒。
有些事,非人力所能转圜。
无双公子一生收过两个弟子——琵琶第一名家张尽崖,以及文成帝方卫伊。
对无双公子的感情,张尽崖亲口概括为八个字——如师,如父,如兄,如母。
而文成帝方卫伊因当时年纪太小,对肖倾宇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幼时令自己眷恋不已的清冷怀抱,以及鼻尖萦绕的那缕淡雅、熟悉的暗香……
方小侯爷今年二十又一,却迟迟不肯娶妻纳妾,这可急坏了一干忠臣!
要知道,男子一般到了这个年龄孩子都可以下地了!偏偏方小侯爷还不疾不徐,挑三拣四,逼急了就冒出一句“只要你们找到跟倾宇一样的女子本侯马上大婚!”
众人都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求助无双公子。
肖倾宇闻言不动声色,端起茶盏,用盖沿轻轻撇去水里茶叶。
他喝茶时带着微笑,就像佛祖在拈花微笑一样:“望诸位转告小侯爷,以后拒婚莫要把肖某扯下水,否则休怪肖某心狠手辣。”
从此,为了小侯爷安全着想,众人再不敢当着无双公子的面提起方小侯拒婚一事了。
戚无忧毕竟眼神锐利心思玲珑,最早发觉了方小侯爷的不对头。
起先大吃一惊,随即他暗笑于心,只以为自己疑神疑鬼。
然而当方君乾两次三番拒婚后,我们的戚军师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某次从旁侧击:“小侯爷迟迟不肯大婚,可是有了意中之人?”
方君乾失笑:“戚军师说话何必遮遮掩掩?以戚军师的聪明才智,想是早已知之了吧。”
戚无忧刹那血色全无!随即又神态如常。
定力之强连方君乾都暗自佩服。
自己桀骜,不羁礼法,倒也无所谓,没想到连戚无忧都能这么快接受这个事实……
“小侯爷……公子知道吗?”
方小侯爷不答反问:“依军师看,若倾宇知之,可会应允?”
戚无忧道:“小侯爷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方君乾很平静:“戚军师尽管实话实说。”
戚无忧猛地跪伏于地,头抵着冰凉砖石不敢直视方君乾的眼睛!“无忧不知公子是否会应允。但这种屈从,只要男人就无法接受……”
抬起头,目露悲戚:“更何况,是肖倾宇这样的绝世男子……”
这份感情有悖人伦,注定不容于世……
“也许吧……”方君乾伤感一笑,仰首望天。
戚无忧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没办法呀,已经爱上了……认定了,他是方君乾永远的归属……”
听闻此语,不知怎的,一向绝少动容的无忧军师竟泪水模糊。
第七十一章
流火七月,聊盟将遣莼阳公主毅飞莼与大庆皇室和亲。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这是聊盟臣服于大庆的暗号——嗅觉灵敏的政治家都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看来各国局势又要面临重新洗牌了……
大庆为即将到来的和亲忙的晕头转向,莼阳公主的归属也成了不大不小的问题。
谁来迎亲呢?那人首先得出生皇室,才配得上人家一国公主;听说莼阳公主貌美如花知书达理,那男方也应该一表人才才不致辱没人家吧?
大庆虽人才济济,少年俊杰更不知凡几,但符合上述两条的委实不算太多。
而在八方城,无双公子接到两份书信,一明一暗。
明的是嘉睿帝的圣旨,要无双公子立马回京处理和亲事项。
暗的是劳叔从皇城小院传来的密函——皇城近来人事纷繁,各国间谍频频接触,颇有异动。
“你真的要离开?”方君乾转过身,深沉瞳眸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肖倾宇长袍宽袖,神容恬似。明灭灯光下,颇有股静若处子之美。
他水色的唇往下微拗,看起来,样子十分坚定,非常坚决。
方君乾知道,一旦他决定了什么事,任何人、任何事,都劝不了、阻不住。
方君乾一直都不懂,为何肖倾宇要为皇室如此卖命。
换了是自己……
你不仁,我就不义。
既然你想害我,我就先下手杀你。
这是方君乾的行事作风。
而方小侯爷现在迟迟不与大庆皇室撕破脸皮,一是因为亲人还在嘉睿帝手里,二是因为时机未到,三是因为……肖倾宇……
方小侯爷负手,在肖倾宇面前来来回回踱步。
突然停下身,语调沉郁:“什么时候走?”
肖倾宇淡淡回答:“明早。”
这么快?!方小侯爷皱起眉。
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无双公子突如其来的疲惫声打断。
“方君乾……你能再等四年吗?”
肖倾宇语气中有深深的倦怠:“四年后,嘉睿帝退位,我便助你为帝如何。”
方君乾几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就等四年……这四年里,你安分做大庆一方镇侯,四年后,肖倾宇就把皇位拱手送上。”
方君乾怔怔看着闭目养神的肖倾宇。那种由骨骼由血液由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落寞,让倚坐在轮椅中的肖倾宇多了份罕见的脆弱。方君乾忽然有些意乱情迷。
“那你呢?”
是否在我得到天下后,就能完完整整拥有你?
“那个时侯,你会在我身边吗?”
肖倾宇回答:“会。”
小楼静谧无声。
几上有杯,杯中的茶,忽微微掀起了涟漪、波纹。
方君乾凝重道:“我答应你。”只要他们没把我逼上绝路,方君乾再等四年又何妨?
他还年轻,他有资本,他会等,能等,也等得起。
“倾宇这次回皇都,千万要小心。毕竟,皇都不比八方城。”皇都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做任何事都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还有,早点回来。”
“三月之后和亲事了我就回来。”肖倾宇虽是语气淡漠,但眼中却有悦色笑意。
方君乾认真道:“这话可是倾宇自己说的。若三月后倾宇还未回城,本侯就去皇城找你!”
肖倾宇不以为然:“皇城水深,身不由己。若是小侯爷惜命,就不该踏入那是非之地。”
方君乾淡定了眉目:“所以为了本侯,倾宇定要信守诺言早日归来。否则本侯真会前去寻你。”
他语气很平静,他眼眸很坚定。
肖倾宇在那一刻,看到了他不容置疑的决心。
一缕月光自窗缝中射入。
如一件朦胧的霓裳。
轻轻地覆盖在这两个俊美男子身上……
第二天刚蒙蒙亮,无双公子就悄然离开了八方城。
当轿子抬出城门时,肖倾宇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
有种莫名的、朦朦胧胧的预感——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岁月已一去不复返……
第七十二章
无双公子的入城没有惊动任何人,显得异常低调。
清幽神秘的小楼为主人的到来被洒水焚香,打扫修葺。
当肖倾宇进入久违不见的院子时,整栋小楼已焕然一新。
肖倾宇淡然对激动欣喜的劳叔道:“无双不在的这几年,京师有劳你镇守了。”
“公子折杀老奴了,为公子效命理所应当义不容辞,哪里谈得上‘有劳’二字。”
肖倾宇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径自催动轮椅进了小楼。
“迎亲一事关乎国体,定要风光体面,但不宜加税扰民,钱财就由各大门阀共担。我不在,怕是他们又闹到上天了吧。”
劳叔诚惶诚恐:“老奴无能!”
“算了,不干你事。”无双公子信手拈起书案上的文函,开始阅览。
他阅览密函时,不动声色,波澜不惊,清冷的唇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然而这样的肖倾宇,却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叔感到——
心惊,
胆寒,
天威莫测的敬惧……
劳叔不由得汗湿重衣。
如果几年前的肖倾宇还能让人从他神色中看出端倪,那么现在的无双公子,几近无懈可击,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
“近来皇都很热闹呀。”
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劳叔不敢抬头,只能在心底悄悄揣测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他知道,他的主子是不会,也不可能突然说出一句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话来。
无双公子的每句话,每个词,甚至每个字——都必有深意。
肖倾宇放下手中纸卷:“各国潜入皇城的间谍,可有把握一网打尽。”
劳叔连忙道:“都已在掌控之中,公子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身首异处。”
“今晚将他们活捉到小院,好酒好菜招待着,明天一早送他们出境。记住,我要毫发无伤。”
这个决定,看似矛盾不符常理,却用意颇深。既让各国权贵明白这是谁的地盘,又在这个复杂重要的时期不伤和气。
“至于那些跟间谍接头的人……都杀了吧。”
三言两语间,肖倾宇就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世人往往认为,上位者决策大事是非常慎重的,要经过深思熟虑,还要策划多种方案,那实在是一个误区。对待公事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那只是低级下属。真正的实权上位者,淡淡的只言片语,便可定人生死,定国兴衰。
就像在八方城,一些重大决策往往是方君乾和肖倾宇在下棋时随口定下的。
以肖倾宇今日今时的地位,这种举重若轻的淡定正是理所应该。
劳叔领命而去。
第二天,皇都里的人都惊奇发现,那些腔调怪异形色鬼祟的外地人,仿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你做得很好……咳咳咳!”嘉睿帝孤零零地坐在皇位上,宽大的龙袍掩不住瘦骨嶙峋的身子。
焦黄的脸色和微颤的手都不无时无刻提醒着肖倾宇——这个人,时日无多。
几年不见,没想到他病弱至此。
一时,肖倾宇不知是怨是恨。
“这皇位虽好,四周却没有个可以聊话的人,总觉空荡荡缺些什么,不胜凉寒。”嘉睿帝枯瘦的手抓着皇座扶手上让无数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赤金龙头,说出了自己心里话。
肖倾宇的华贵轮椅就在龙阶之下,与嘉睿帝遥遥相对。
“你后悔吗?”他不敬他为“陛下”,直呼为“你”,只这一条,就犯了大不敬之罪。
不过嘉睿帝却是不以为意,似已习以为常。
他淡淡的笑,眼角皱纹冷漠地舒展。“朕,不后悔。”
除了登上皇位,他没有别的选择,唯有一死。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在活着的这几年里,他要不择手段铲除所有对皇位有威胁的人!
肖倾宇闭起眼睛,长而微卷的眼睫如蝴蝶振翼。
嘉睿帝收起了少见的感叹,淡淡地威严笼罩着这个虚弱的病人。
“朕没想到你居然会抗命不遵,助方君乾出征抗敌……咳咳咳。”
肖倾宇静静的听着,似在闭目养神。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你做对了……方君乾还不能死,大庆现在离不开他。”
“他死了,大庆拿什么与各国抗衡?民心一失,皇室何以在大庆立足。”
“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不愧为公子无双,想得就是周到呀……大局上,无人能出你右……咳咳咳,朕果然老了……”
皇帝,毕竟老了。
肖倾宇突然睁开眼,瞳孔利芒如剑!
“方君乾的事我自会处理,无需你插手。”肖倾宇平静的话语中蕴藏着冷冽的刀锋,无声的压力,“不要多此一举。是否杀他,取决于我。”
他缠绕着掌心的金线,盯住自己的手。
秀气,白皙,寂寞,冰冷,凄厉。
“就算要死,他也必须死在我手里。”
嘉睿帝高高在上:“为何?”
肖倾宇:“因为你们不配。”
第七十三章
“公子安好。”
“肖丞相!”
“肖丞相这几年久居八方城,我等想见一面都不得,今个儿总算见到了。”
“公子为国操劳,辛苦了。”
次日早朝,肖倾宇一入殿,阿谀奉承便如潮涌来。
无双公子淡雅微笑应对。华贵朝服掩了单薄身段,风流淡漠中自有不容侵犯的倨傲尊贵。
大殿中,所有人都站着,只有他端静安坐,十分显眼。
肖倾宇这山中宰相很少进宫议事,不过他一入殿所带来的必定是惊天动地大事。想来此回必是为两国和亲而来,此等大事,肖倾宇不得不亲自处理。
“公子。”一位身着红色貔貅朝君官袍的清瘦老人踱至他面前,打了个招呼。
肖倾宇端方一礼:“林丞相。”
“小女依依去八方城探望公子,想必给公子添了许多麻烦吧。”
“哪里。肖某一直把依依当作妹妹看待,妹妹亲来探望,岂有不欢喜之理?”
“小女不知礼数,没给小侯爷添麻烦吧?”
“小侯爷日理万机,怎会与依依一般见识。”都差点动手杀人了,还说没一般见识……
朝堂上,一班大臣为莼阳公主的选婿问题吵翻了天。候选人员从太子一直到大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或是公心,或为私利,群臣争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然后吵累了,大家终于闭了嘴,气喘吁吁地望向高坐于皇位的嘉睿帝,和仅次于嘉睿帝的两个宰相。
再怎么争,也抵不过这三人的只言片语的决定。如果说群臣争的是权杖的末端,那么这三人无疑位于权位的巅峰!
所有人都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大殿一下子陷入诡异的静默。
三人出乎意料的一致沉默。
还是皇位上的嘉睿帝最先开口:“肖丞相,你怎么看?”
肖倾宇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既然争执不下,何不把问题交予蒓阳公主?本就事关女子终身幸福,就让公主自己选择吧。”
林文正马上附和:“公子高见,臣附议。”
两位丞相开了头,群臣哪有反对的余地!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大殿附议之声不绝于耳。
嘉睿帝眸色深深,看着肖倾宇的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期许、惋惜……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慈爱与歉意……
“肖丞相所言甚是。接待蒓阳公主一事,就交予肖丞相全权负责了。”
肖倾宇一掸云袖,长袍临风,飘然欲仙:“臣,接旨。”
没想到,莼阳公主竟说要领略天镔风光。于是和亲一行临时改换道路,从天镔折路,多耽搁了两个月的行程。
这一时的心血来潮,连无双公子都料想不到。
果然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三个月,注定是赶不回去了……看来要爽约了呢。
肖倾宇只得苦笑。
看着桌上一封封飞鸽传书,几乎可以想象方小侯爷在八方城等得气急败坏的模样。
肖倾宇只得修书一封,告明事情来由,让他少安毋躁。
九月九日,重阳佳节。
离莼阳公主一行到京还有一月左右。
《易经》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
九月九日,登高处,放纸鹞,佩茱萸,食蓬饵,赏菊花,饮菊花酒,吃重阳糕,皆为各国民间习俗。
肖倾宇与京师各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因其才华绝世无双,音律独步天下,深受文人墨客推崇。
与天下英才交好的肖倾宇深知,某些应酬是万万推辞不得的。
重阳节当晚,无双公子应京师几位文坛泰山相邀,前往泼墨倾城阁奏箫助兴。
第七十四章
泼墨倾城阁高达三层,每层接待的客人各有不同。
第一层接待布衣和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如果你有资格进入第二层,那么恭喜你,你一定是属于金榜题名的那类骄子。
而有幸登上最高层凭栏远眺的,寥寥无几。他们无一不是各界的一代宗师,扬名天下,从者如云。
此刻,泼墨倾城阁的第三层,一个年轻人正在幽幽吹箫。
他长睫微垂,在雪白如玉的眼睑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少年的手修长细嫩得十分动人,长长箫管在他指下凄鸣出幽怨婉转的低泣。
肖倾宇吹吟成歌,弹指如诉。
花开无声,千山暮雪。
他在奏箫时,似隔绝了十丈软红,散尽了六世烟华。
“无双公子的箫艺又精进了。”白须老人微笑感叹。
一个胖老头接口:“吾等是望尘莫及咯!”
这种话,劳叔是听厌了的。他的公子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呀~~~~~是方侯呀!!~~~~”
阁下人群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尖叫!
这一叫可惊起了无数女孩子注意!
“哪里哪里?!!”
“天~~~真的是方小侯爷!!”
“小侯爷~~~~”
“方君乾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泼墨倾城阁下新搭的九九重阳台乱成了一锅粥。
肖倾宇一怔,迅速收起箫管,抬头循声望去。
真的是他!
不用费心寻找,无双公子一眼就望见了红巾邪魅的方小侯爷。
居然……真的来了……
即使身处人群中,方君乾依然是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不必故意做作,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就能轻易影响别人。宛如黑夜里的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方小侯爷的突然出现引起了现场大马蚤乱,其受女孩子的欢迎程度足以让所有男人羞愧欲死。
在大庆,未出阁的少女之间有一个公开的认知——嫁郎当嫁方小侯。
他年轻,英俊,文武双全,家世显赫,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未婚!
何况我们方小侯爷在八方城的表现,的确很有当超级偶像的潜质。
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
无怪乎能风靡万千少女,令无数女子为之痴狂了。
肖倾宇淡漠着脸,冷眼遥望身处脂丛粉堆的方小侯爷。
在少女们的推搡下,方君乾登上了九九重阳台。看来今年的送福人,方小侯爷是众望所归。
大庆的重阳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重阳之夜,由万民推选一人为重九送福人,踢彩球以分福,接到彩球的人将会有一年的好运气。
方君乾站在九九重阳台上,面对台下纷纷攘攘的看客,挂在嘴角的清浅笑容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
八宝缨络五色彩球踩在他脚下,更衬显得他细腰窄背,身材修美。那种纯阳刚的,张扬的英姿,虏获无数芳心……
在众人热切兴奋的目光中,方小侯爷足尖一挑,彩球高高弹起!
返身,摆腿!
惊艳一踢!
“呼~~~~~”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彩球没有落往重阳台前,竟直直往反方向飞去!
九九重阳台后,就是泼墨倾城阁!
缨络彩球在方君乾脚下划出一道绝美弧线,目标赫然是泼墨倾城阁的第三层。
不论是显贵还是平民,都睁大眼睛关注着彩球的去向。
这八宝缨络五色彩球,究竟花落谁家?
“公、公子……”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彩球不偏不倚跌入肖倾宇怀中!
九九重阳台上,方君乾桀骜一笑:“本侯谨祝无双公子多福多寿,心想事成。”
肖倾宇怀抱分福缨络球,水唇一勾,忽的抬头朝他清丽一笑:“如此,便多谢小侯爷美意了。”
他这一笑,方君乾心中怦地一跳,只觉:暖风冰消融,一笑万山横。
第七十五章
“你怎的来了。”肖倾宇任由他推着轮椅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荡。
方君乾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迟迟不归,害的本侯只好亲自前来了。”
肖倾宇淡淡道:“三月之期未到。”
小侯爷理所当然一摆手:“等不及了!”他说这话振振有词——典型的理不直气壮。
肖倾宇登时哭笑不得。
不愧是全天下所有新贵男人的典范之一,王侯中的无赖——方君乾。
兀的,方小侯爷俯下身在他耳边幽幽道:“我很想你……”
我想你。
一梦惊寒,清醒时分,恍觉伊人不在眼前。凄冷与思念汹涌袭来,再难入眠……
于是起身登上千年城楼,看那月斜夜深沉,却依旧不解相思,只徒然倍添思念。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倾宇,没有你在身边,方君乾好生……寂寞。
“两位公子,要买花灯吗?”
路旁买灯老汉叫住了两人:“九九重阳都要提灯过节的,两位过来看看买个花灯吧!”
果然,大街上游人来来往往,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玲珑花灯。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远远望去,大街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九九重阳,京师被盏盏花灯点缀成梦幻的海洋……
方小侯爷从善如流:“那就看看吧。”应节随俗,方小侯最喜与民同乐。
老汉慌忙将两人迎至花灯摊前。
鸳鸯戏水、双莲并蒂、五子登科、重阳秋菊、鲤鱼跃龙门……
小侯爷大失所望:“无什新意……没有别的了吗?”
老汉不安道:“两位公子不满意?这……不是老汉自夸,整座京城就属老汉的花灯最好。”
方君乾见摊前还剩许多竹纸墨笔,就随手抛了他一锭金子:“这些东西借我们一用。”
老汉笑逐颜开:“是是是!尽管用尽管用!”没看走眼,果然是贵人!
方小侯爷对无双公子笑道:“倾宇可会做花灯?”
剖竹为架,裁纸为笼,泼墨为画,提笔为字——无双公子的巧手又有什么东西是做不来的?
很快,两盏花灯的雏形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对着空白的花灯纸面,肖倾宇沉思片刻,提笔蘸墨。
中锋侧笔并用,长勾短斫兼施。
寥寥几笔,轮廓渐成。
雪白灯面上,落英纷飞,流水潺潺。桃林深处,两个少年一坐一立,相对无言……
画毕,肖倾宇搁下笔。
方君乾静静提起他刚刚用过的紫毫,紧挨着那袭冷香雪衣,就在画的右边题下几行清隽小楷: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晏几道)
他题字。
他就这样看着他。
就这样,静静的……
身旁灯火辉煌的场景过眼成虚无。
大街上欢闹震天。
而这个小小的花灯摊却像隔绝了红尘喧嚣。
岁月的烟云里,只留下两个绝世男子题字赏墨、静谧无声的画面……
第七十六章
题完字,方小侯爷将其中一盏花灯递与肖倾宇:“这盏给你。”
自己提起另一盏:“我呢,喜欢这盏。”
肖倾宇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两盏还不是一样……
手提花灯,方君乾与肖倾宇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大街上星火璀璨,流光飞舞。
那两盏精致的玲珑花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两人逶迤而行。
烛火在花灯里精灵般舞动跳跃,明明暗暗的烛光将两张年轻容颜映照得亦真亦灭……
“二位且慢。”两人走至僻静处,忽闻后面叫唤。
奇怪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白须飘飘的道士正立在他们身后。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着素净靛青宽袖道袍,显得飘飘若仙。
更奇特的是,他手持一副竖联,上书:卜尽人间人,算遍天外天。
小侯爷一记冷哂:好大的口气!
肖倾宇打量此人,心念急转下已猜到他的身份,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白发术士对方小侯爷躬身一拜:“贫道玄机子拜见皇上——”
方君乾一脸茫然,当真莫名其妙。
忽听身后“啪”的一声,肖倾宇手中花灯跌落在地……
他容颜惨淡,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一缕风中之烛,瞬间寂灭。
方小侯爷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倾宇!?”
肖倾宇抬头,对他勉强一笑:“无碍。只是……灯掉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花灯。
灯芯早已熄灭,徒留冉冉青烟。
肖倾宇手捧花灯,似在汲取最后的温暖。
“大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君乾觉得倾宇说话时声音在微颤。
“肖某与小侯爷命数相系,以致无法推算其运数天命……恳请大师代为一算,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玄机子倒也当仁不让,一掸道袍:“这相人之术,贫道倒是略通一二。刚才忍不住替这位公子相了相,这才冒失冲撞了二位。勿怪,勿怪。”
说到这里,玄机子细细打量起方君乾的脸来:“这位公子面相实在贵不而言!三庭聚风,五岳纳云,实乃人上人之格局。目澈如水,灼灼生辉。眉似剑锋,锐气千万。龙睛凤目,至尊至贵。只不过……”
玄机子说到这里,稍稍犹疑了一下:“此面相为白虎镇世之形,虽能席卷千军吞吐六合,但血流万里,不免杀孽过重……”
方君乾微微一笑:“容易损伤命数?”这话极为耳熟,是倾宇常挂在嘴边的。
“否也!”玄机子似在迷惑不解,“贫道惊奇的是,阁下命中劫数不知被何人一一破去,以致阁下虽有血煞之劫,却无早夭之相。”
肖倾宇指尖一颤,蓦地咬住下唇!
方小侯爷对自己的命运倒是不怎么上心,反而对无双公子的很感兴趣:“那依你看,这位公子的命数如何?”
“这位公子——”玄机子目露哀戚,“一生命犯桃花……”
命犯桃花!!?
坊间有云:命犯桃花者,异性缘佳,成性。最易喜新厌旧,三心二意。
方小侯爷再也笑不出来了。虽没有说话,但那一脸委屈表情,望着肖倾宇的眼神分明在无声控诉——你对得起我么。
玄机子声音是洞透世情的沧桑:“此桃花非彼桃花。命理中桃花意义甚广,结合不同八字,有多重含义。貌美、性巧、聪慧、诗情画意、以及责任之心……”
“这位公子,一生与桃花有不解之缘。”
“于桃树下出生,以桃花枝定情,身带桃花之香,性喜桃花之色,甚至连死,都……”
第七十七章
“请大师移步一叙。”肖倾宇打断了玄机子泄露天机,“小侯爷可否暂且回避,无双稍后就到。”
支开方小侯爷后,肖倾宇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肖某今日能得见天下卜卦第一人,真乃三生有幸。玄机子大师,久仰了。”
玄机子轻捻白须:“无双公子过谦。这卜卦之术,公子与贫道不相上下,只是有些事与公子牵绊甚深,公子算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肖倾宇微微笑了笑:“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命由己造。”
玄机子:“不过有时三分天意却能扭转乾坤。”
肖倾宇闻言沉默。
有时,沉默代表默认。
玄机子见他安安静静坐于轮椅中。
面白似雪,朱砂凄艳。
寂寞如刀锋,荏弱不胜衣。
这样的人……玄机子怜惜之意才起,便是一阵痛心。
这样的人,多半命数有损。
一是他,一是他。
第一个他,自然就是方君乾方小侯爷。
幸好方君乾早早遇上了肖倾宇,所有命中的劫数冲煞都被无双公子一一破去,从此紫薇凌顶,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是第二个他,也就是肖倾宇,却没有听从了尘方丈的劝告,仍高坐绝顶,呼唤血雨腥风。
而且以无双的性格,他也绝对没有接受任何人点拨的意思。
肖倾宇点点头:“大师所言甚是。不知大师可否为肖某算上一卦?”
玄机子从袖中掏出一叠卦签:“荣幸之至。不知公子要算什么?”
肖倾宇的声音虚幻飘渺,仿佛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姻缘吧。”
抽出签后,无双公子没有递给玄机子,直接看了卦签——
第四十四卦,天风姤(gou),姤卦。
天下有风。
此卦异卦相叠,下巽上乾。乾为天,巽为风。天下有风,万物茂盛,乱世繁华。
姤即遘,阴阳相遇。但五阳一阴,无法长相厮守。
无法长相厮守……
无法长相厮守!……
心几乎已在淌血泣红,但眼里清亮宁定如故。
因为他不能哭。
他不哭。
静静将卦签纳入袖中,肖倾宇居然还能笑得如许温润清雅。
“肖某心中有数了,多谢大师。”
“公子……”玄机子的声音仿佛遥遥从天际传来,“你的眼前有两个选择——保一人而亡大庆,或,杀一人而得天下……”
心里,猛然一凉!似乎有什么跟着坍塌了……
保一人而亡大庆,杀一人而得天下……
呵呵,又被上苍捉弄了一下呀。肖倾宇勾起唇角无声地笑。
眸底软弱被瞬间掩盖!待再度睁眼,肖倾宇已坚定了心志。
他眼神像剑锋。
伤人深。
伤自己更深。
双手按住椅轮用力一扭,肖倾宇连人带椅转了个角度。
“既如此,肖某选择后者!”
第七十八章
远远看着肖倾宇走到方君乾身边,目送两人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望着这两个风神如玉的男子,玄机子神情萧瑟惋惜,一声长叹:“情深不寿,缘深难许——孽缘,孽缘……”
然而孽缘,毕竟是缘……
肖倾宇知道玄机子的秘密——玄机子其实刚过而立之年,却因泄露太多天机以致盛年白头,从此便只能算及三年之内的事。
他称方君乾为皇上,也就是说,方君乾定会在三年之内谋朝篡位,君临天下!
四年……
方君乾,你连这四年都等不及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上苍……你对肖倾宇……何其残忍。
轮椅停在木板回廊上,风吹花木,满地疏影,优雅的意境让人心旷神怡。
肖倾宇仰头,眼神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执拗与讥诮。
你以为我不忍杀他?
只要能保住大庆,没有什么是肖倾宇舍弃不掉的!
包括——他!
指节用力捏到几乎折断,肖倾宇眼瞳里的波动却渐渐平息,最终波澜不兴,如燃烧殆尽的炭,只剩下死灰。
是的,杀了他!
我只能这么做!
方君乾眼中的肖倾宇这几天总是精神恍惚,甚至显得有点虚弱无力。
有时会怔怔地盯着自己,一盯就是半天,一言不发。
当自己和他对视时,他却又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去,那一瞬间的表情,居然是……痛苦?
痛苦?
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无双公子的脸上。
方小侯爷自嘲一笑:一定是自己眼花……
那一天,肖倾宇送给方君乾一枚玉符。
“这是什么?”小侯爷把玩着手中明显带有异域风格的佩饰。
玉符由上好血玉雕琢而成,入手微温。正面雕密宗尊者不动明王,狰容怒目,杀气腾腾。背面刻《不动明王咒》,密密麻麻一大段,看久了顿觉蛊惑人心……
“这是匈野进贡的‘不动明王珏’,颇有消灾辟邪的功效,小侯爷若喜欢就收下吧。”
虽对无双公子突如其来的馈赠略感诧异,但方君乾还是不疑有他,细心将玉符配在腰间:“既是倾宇相送,那本侯就却之不恭了。”
玉符挂在衣摆,随方君乾的走动一晃一荡。摇摆间凄艳血光摄心夺魄……
肖倾宇忽觉有些刺目。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无法用笔墨形容的痛楚……
“方君乾……”不要走。
“时候不早了,本侯就不打搅倾宇休息了。”他这几天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大概是劳累过度。
“倾宇早些歇息吧。”他笑,红巾与血玉交相辉映,熠熠光华——“我明天再来。”
我们之间,会不会有明天?
他从他身边走过……
一瞬间,心如刀割。
肖倾宇忍不住阖目,露出手指去扯他衣袖。
想,伸手挽留!
然而,衣袂从他指尖翩然擦过。
方君乾没有注意。
肖倾宇垂下了头。
两个人……错身而过……
第七十九章
“公子,夜深了。”劳叔恭敬地出言提醒。
肖倾宇仰头望月,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寂寥:“今晚月亮和那夜一样……”
想来那夜也是此等撩人月色,繁星如织,清风拂面。那人闻箫而来,就在这小院里与自己煮茶论英雄。
他笑称自己为知音……
往事一一浮现眼前,彷佛昨日发生,清晰,刻骨,历历在望。
景物依旧,故人何在……
肖倾宇忍住悲伤,似想排解迷茫,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
弦随心动。
奏出的竟是那夜与他舞剑相和的旋律。
转瞬沧桑,时过境迁,这旋律竟然不曾改变……
“嘣!——”弦断,手伤。
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然而胸口传来的痛楚更甚万倍!他捂住胸,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种痛彻底释放。
“倾宇。”这声音,何等熟悉……
肖倾宇想应,热流却迅速封住喉咙,痛涨得再难发出一字。
那修美身影朦胧浮现在回廊柱边,忽又消失不见。连同将心底希望都吹得分崩离析!
……方君乾……在心底横冲直撞的名字终于破喉而出,“方君乾……”
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瞟了一眼,方小侯爷冰冷一笑,继续往前走。
这几天,他总能感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分昼夜监视着自己。
脸上神容不动,心思却早已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