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18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rouwenwu
击。我敢保证,此人有朝一日定会龙飞九天叱咤风云。”
“第二,八方城军民同力,上下齐心,虽人才济济却少有倾轧争权勾心斗角,少见、少见!”
“这第三嘛……因为天下盛传‘得无双者得天下’。而公子无双所在之处,也就是天下英才向往之处!”
余日瞪大眼睛:“你说的可是大庆右相肖倾宇?我可听说英武侯方君乾曾在金銮大殿向其表白,当年此事轰传天下呀!”
皇甫鲧禹:“方君乾看似游戏花丛,实则至情至性。肖倾宇看似优柔谦恭,实则傲骨嶙嶙。此二人皆为当世龙凤,于战火中生爱,于乱世中定情。明知举世皆非却仍一意孤行,想来是爱
绝成痛,至恋成殇。”
余日淡淡道:“若非余日对封侯拜相不感兴趣,倒真想会一会那个号称绝世无双的肖倾宇!”
皇甫鲧禹摇头叹惋:“可惜天妒英才,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居然双腿瘫痪,不良于行!”
“此言差矣!”余日正色道,“如此才情卓然,冠绝天下,实乃上苍之钟爱!然而有得必有失,他既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必在其它方面有所缺憾。要知水满则溢,月盈则缺。若是此人能
行立于地,恐非祥兆!”
皇甫鲧禹笑道:“余神医言之有理,倒是皇甫过于拘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余神医可有把握治愈无双公子腿疾?”
余日自负道:“有多少把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世上还有一人能让他站起来,那人便一定是我余日。”
皇甫不由打趣:“若是以后余神医混不下去了一定要去八方城,只要治好了无双公子腿疾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余日过惯了闲云野鹤般日子,才懒得去八方城奉承献媚巴结权贵。”
“知道你清高!”皇甫鲧禹笑呵呵,“不知余兄此来聊盟所为何事?”
余日眼神一黯:“据闻吾弟近期在聊都出没,所以特意前来看看,以免他胡乱找人试毒做下伤天害理之事。”
皇甫大惊:“余兄所说的可是令弟百毒郎君!?”
百草神医余日和百毒郎君余月本同是草药世家余家的同胞兄弟。
不过两兄弟从小性格迥异,彼此不和。
长大后一个专攻医学,一个专攻毒术。
宛如昼与夜的互立,光与影的敌对。
兄长治病救人,而弟弟下毒害人。
于是,余日被江湖中人尊为百草神医,而余月则被称为百毒郎君。
余日对皇甫感叹:“其实吾弟余月天资远胜于我。其在毒术上的成就当真前无古人。”
皇甫鲧禹不解:“江湖传闻令弟所配毒药百草神医都能一一破解,何谓天资远胜于你?”
余日答:“不是我余日自负,天底下余日解不了的毒当真寥寥无几,然而吾弟有一毒,却是令我三年研解无所获,连无双公子肖倾宇也对此毒一筹莫展。”
“哦——”皇甫鲧禹悚然动容,“传闻公子无双医术精湛世所罕见,此毒居然能令百草神医跟无双公子同时束手无策,不知此毒何名?”
余日轻笑:“说也好笑,如此至毒之物竟取了这般缠绵悱恻的名字。叫做——‘上穷碧落下黄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公子,谷嘉城所有兵器都在这儿了。”
一架架叫不出名来的机械,一列列泛着森幽寒光的兵器瞬间夺去无双公子所有注意力。
飞镶、投石带、投矛器、投掷机、弓箭、自射器、标枪、短投枪和投射机。
还有飞钩、飞挝、流星锤、套索、轮索、罗网、连弩、床弩、转射机、霹雳车。
老实说,谷嘉城的兵器储量大大超过了无双公子的预期——不愧是兵事重镇。
随即肖倾宇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因为他知道,这谷嘉城的犀利武器除了威慑外敌,最大的用处还是对付八方军。
只不过世事无常,徐国泰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番心血竟会为他人作嫁衣裳,全部白白落入八方军手中。
连肖倾宇都忍不住想,莫非这就是天意?
身边的杨虎忍不住询问:“公子,不知我们该如何打这一仗?”
肖倾宇看着这位年轻小将,温和道:“平原交战我方必败无疑。”
“依公子之见,”杨虎惴惴不安猜测道,“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无双公子点点头,看他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无需如此紧张,猜测而已,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
“是……”抹了抹额头的汗。毕竟在公子无双面前说出自己的幼稚见解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那——我方该如何诱敌深入?”
肖倾宇反问:“杨将军可知肖某为何不出城迎敌吗?”
杨虎嚅嚅道:“公子刚才不是说平原交战我方必败么。”
“其实谷嘉城二十万守军再加上八方军五万轻骑兵,如果给肖某一月时间训练磨合,再给肖某一点运气,肖倾宇可以打败于己四倍的敌人。”
“然而肖某毕竟初来乍到,对谷嘉城平日操练演习所知不深,而敌军更不可能给我们时间让我军修整磨合。兵不知将,将不熟兵,贸然迎敌只会一败涂地。”
他用语很温和,与其说是解答,不如说是在为这个年轻小将上课。
虽然无双公子和颜悦色,但杨虎听后更是忐忑不安。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肖倾宇越是宽容,将领们反而越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有半分差错。
“杨将军,你有没有发现谷嘉城的房子与别处有何不同?”
“不同?”脑海中迅速掠过谷嘉城的建筑图案,忽的灵光一闪,“谷嘉城的房子都是用石块垒成!”
肖倾宇满意道:“正是。”
谷嘉城从来不怕失火,因为城中所有房屋没有一栋是木制的!
“肖某对谷嘉城知之甚少,敌军同样如此。但这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没有人比生长在这儿的士兵更熟悉了。”
“公子难不成想——”杨虎只觉口干舌燥,望着肖倾宇眼神都变了!
无双公子浅浅一笑,温柔的语气却令风云四合:“杨将军,你可曾见过以巷战一决胜负吗?”
杨虎咽了一口唾沫:“此等战术,闻所未闻。”
两军对垒,沙场交锋。在当世将领的认知中,城门攻破就意味着城池沦陷,所谓巷战只是一些残兵败将负隅顽抗而已。
从未有人听说大开城门,以巷战来一决胜负的!
肖倾宇语气如此温柔,语风却凌厉如刀:“将谷嘉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口都变成泥潭沼泽,让侵略军疲于奔命不可自拔。我要用侵略者的鲜血让整个谷嘉城化为一个巨大的血泊。”
“而你的任务,”无双公子凝定的目光静静望着年轻的杨虎,温和的眼神满是信任与鼓励,“就是在敌军主力被谷嘉城黏住时辅以突袭,率领五万轻骑兵从右翼插入,切断城外敌方援兵,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做得到吗?”
昏暗的武器库内,肖倾宇一袭白衣宛如月光般静静流淌,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却比月光还要温和清亮。
杨虎单膝下跪,慷慨应答:“末将定不辱命!”
庆历330年八月二十五日。
天镔匈野二十万精兵从水路绕道,联手八十万倭奴大军决战谷嘉城。
黄昏时候,黑色的大军浮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支雄壮至极的军队。
地平线上出现一面又一面旗帜,连绵不绝的铠甲在落日下闪闪发光。
看不尽的人马洪流,看不尽的刀枪长矛,大军未到,人们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剽悍的气息。倭奴、天镔、匈野的军团一队接着一队地出现,仿佛永无尽头。
而谷嘉城却尽情敞开了怀抱,仿佛好客的主人静静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宾。
倭奴大将毛利故的亲兄死于八方军之手,国仇家恨,毛利故自然对八方军恨之入骨!(他哥哥就是狂澜之战被小侯爷一招毙命的毛利空,不知众看官还有没有印象。)
一谋士献策:“兵临城下却城门大开,将军还是谨慎筹谋步步为营,属下恐其有诈。”
“书生之见!”毛利故嗤之以鼻,“不过空城计尔!那肖倾宇知道我们要来还会坐以待毙?这城怕早已成为一座空城了。”
谋士再三劝告:“肖倾宇虚虚实实诡计多端,将军要三思呀!”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毛利将军被当众再三顶撞,顿时沉下脸森森一笑,露出豺狼般雪白牙齿,“拖下去砍了!”
凄惨的求饶回荡在城门口,一瞬间,百多万军队聚集的谷嘉城平原竟静得鸦雀无声。
喀嚓一声轻响,惨叫声嘎然而止,人人惨不忍睹地长吐一口气。
一个榜样就在面前,再没有人敢胡乱插嘴了,在毛利故将军的带领下,大军井然有序地进城。
考虑到谷嘉城地方有限,大军只得将三十万军队驻扎在城外。(如果城里住得下的话,毛利故会毫不犹豫将整支部队带进城。)
进城后的大军在各小队长的带领下四散开来。准备寻找住处埋锅造饭。
一个士兵搜了好几户人家:“真倒霉,找了这几处怎么连根柴火都——”
“没有”两字还来不及出口!
“嗖”——长箭一闪,已经刺透他背心,从心口飞出,带出一道血泉。
那士兵不明不白就去见了阎王。
恰在这时,一队千人小队奉命巡逻撞见了这一幕,完全呆住!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屋顶上一架架冰冷床弩已瞄准了他们。
“哧哧哧哧——”大凿头箭连珠发射,一股股红浪漫天飞舞!
小合蝉弩,七人张发,射程一百四十步。
眼下双方不过百步之遥,弩箭劲道怎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随着血淋淋的惨叫,无数身躯被弩箭穿透带起,死死钉入土墙!
一轮机弩射完后,空气中弥漫着血气之浓,无以伦比。
屋顶上的黑影再度消失,只留下千余具万箭穿心的冰冷尸体。
谷嘉城的各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再发生着类似的一幕。
两个兵卒走在路上,街口会忽然掠过一个飞钩,然后两人便被勾进墙角不见踪影。(飞钩,又名“铁鹏脚”。古代系兵器的一种。其形如锚,有四个尖锐爪钩,用铁链系之,再续以绳,据说一次可钩取二至三人。)
一队骑兵耀武扬威在弄堂中巡视,罗网突然兜头罩下!
还有几队更惨,座下马匹不知不觉踏进圈套,结果藏在角落里的人突然一拉活结套,战马趔趄摔倒,狂嘶践踏,本来骑在马上的几个人顿时被踏成了肉泥!
士兵口渴喝水,正要畅饮,破空一阵啸响暗箭随风而至!
咚地一声,尸体跌到了地上,尘埃四起。
谷嘉城的每条街道、每个弄堂、每座地窖、每片屋顶,都杀机四伏,鲜血四溢!
随着失踪死亡人数越来越多,毛利故终于发觉有点不对劲了。
只觉整座城镇都有股阴森森的气息,无数双眼睛仿佛在暗处不断窥视自己。
刺骨的寒意擘面而来,日光耀眼,却是温暖不了急剧而降的冷意。
毛利故声嘶力竭道:“放火!将那些藏在暗处的狗崽子都逼出来!”
手下人苦笑:易燃之物早被守军搬运一空了,怎么在这座石头城里放火呀!
“将军不好了!~~~”
传令兵跌跌撞撞跑过来,那样子直让毛利故想把他宰了!
“将军,城门失火了!我军被困在城里——出不去了!!”
毛利故一脚将那带着哭腔的传令兵踢翻,大踏步走向前。
果然,城门口一片熊熊火光,与落霞中的谷嘉城交相辉映着,将天际渲染得一片通红,犹如传说中复仇之神张开的血翼!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计了!
这个认识让毛利故胆寒,为稳军心,他坐镇中军亲自指挥灭火,以期能冲出城与外面大军会合,然而八十四云骑早已等候多时!
八十四匹骏马,八十四位骑士。马上勇士一律纯黑斗篷,背负弓箭,手中持着的依旧是宽刃、长柄、血槽扭曲的古怪兵器——正是无双公子亲自设计的“斩云刃”。
八十四云骑如乌云般飞掠过来!
手中长刃雪花般翻飞下,红浪翻滚,鲜血四溢。
敌军见那长刃如同雪片般落下,纷纷挥舞兵刃抵抗,有使枪,有用刀,可是只听到嚓嚓声响,枪断刀折人头落地。
敌军兵刃居然挡不住骑兵兜头一砍!八十四云骑不但各个武艺高超,而且装备精良,手中长刃更是锐利无比!
一颗颗人头飞起,一具具身体变成两片。
火光,惨叫,战马嘶鸣,人群践踏。
有些人被砍下头颅,鲜血喷涌,双目圆睁,犹自不信,没死的早就心寒,连滚带爬躲来躲去,有的被马蹄踏得脑浆四溅。
一时间前军摧枯拉朽般溃倒,八十四云骑策马疾驰,转瞬拉近了和毛利故的距离。
眼看前方内军已经风吹草偃般倒下,毛利故生平第一次感到不可抑制的恐惧!
他残忍,他凶暴,他以杀人取乐,但这掩盖不了他的怯懦。
他这类人就像老鼠,三分狡猾,三分凶狠,本质却是四分懦弱。
看着八十四云骑凌空撒着血水张牙舞爪地向他这个方向扑来,倭奴头号猛将毛利故大将军居然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瘫倒在地。
“快救火呀!!”
“将军们被困在里面了!”
然而无双公子集全城桐油放的这把大火又岂能轻易扑灭?照这个局面,这火燃上一天一夜也不成问题。
城门贼兵咋咋呼呼忙着救火。很多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只是守门官兵一时失火,丝毫不觉危险已近。
忽觉脚下地面在颤抖。
惊愕抬头,只见远处黄尘滚滚,蹄声阵阵,黄尘中惊现一条白龙,行迹于青天残火之间,有如腾云驾雾一般!
一队骑兵遽然从贼寇右翼出现!
为首的是个小将,和身后轻骑兵一样,盔甲在身,连马身都布了皮甲,防止被利枪锐箭袭击。
杨虎喝道:“放箭!”
五万骑兵同时挽弓如满月,箭矢雨点般激射出去,狂风骤雨般毫不停歇!
破风箭镞扑面而至,热血飞洒!敌人不等靠近便已经纷纷翻身跌倒。
一轮羽箭射完后,杨虎所率领的银甲骑兵已深深扎入了敌营心脏之中。
顿时人喊马嘶,敌军乱做了一团。
那一阵箭雨虽并没有伤了太多兵马,可贼心已散,心胆全寒。
白龙卷着黄尘,让人产生泰山压顶般地绝望,无法抵挡,无力撼动。
银白巨龙摇头摆尾,五万轻骑兵左右翼散开,如蛟龙探爪,要生生撕碎眼前的猎物!
两队兵马已经纠结在一起!
马似飞,人如龙,刀光如电!
八方骑兵犹如死神手中的镰刀,不断收割着侵略者鲜活的生命。
敌军虽还是人多势众,但骇然于对手的冲势之猛,装甲之精,弓箭之强硬,早已胆战心惊!
突破中军后五万骑兵不稍歇,只是加力催马,已经插入了敌军后营,后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陡然炸裂开来,动荡慌乱!
鼓声大作,号角长鸣。
一面又一面的战旗悬挂起来,借助谷嘉城城头血红的冲天火光,旗帜上耀眼的“倾”字刺痛了侵略者的眼睛。
“肖倾宇!肖倾宇!”仿佛一阵阴风吹遍联盟全军,溃兵感到了彻骨的寒冻,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血色火光中,衣甲鲜明的虎贲将士簇拥在他身边,肖倾宇端然静坐,淡漠幽远,手边是一张素雅古琴。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出现在修罗战场中,竟不给人以丝毫突兀。
“铿——”
清亮乐响!
肖倾宇抬手,琴弦在他指尖鼓荡!乐声豪烈,恢宏万千,远远地传开去,荡到远山,都是回声。
战场中人狂马啸,喊杀震天!
沙场外白衣倾世,琴音激越。
一时间琴声与厮杀声交杂在一起,重叠回荡冲突往复!
决烈的音乐。残酷的厮杀。
这是血与火的冲突,生与死的碰撞!
他奏琴时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切。即使沙场对阵,他也飘渺如烟霞薄雾,不似世俗中人。
倏地!琴弦在他指尖崩断!余音久久回荡在天地。
无双公子忽然微微一笑,朝着潮水般败退的敌军优雅欠身。
这一举动明确昭示了:敌军的溃败就在眼前!
无数兵将齐声高吼:“公子无双!公子无双!”
喊声中,金光四射,落霞红艳。远方河水金晃晃的明亮。秀丽远山清晰可见,天空红霞飘动,瑰丽万分。
庆历330年八月三十日,倭奴、天镔、匈野集合百万大军围攻谷嘉城。
无双公子以巷战伏杀联军主力,辅以轻骑兵突袭城外军营。
谷嘉城一战,大破敌方百万大军,八十四云骑更是活捉毛利故,无双公子下令将其枭首示众。
在杨虎讲述战况的过程中,方君乾一言不发,但内心却掀起了翻天波澜!若不是属下在场,他就要按捺不住一拍桌案欢呼起来:“干得好!”
我的倾宇,公子无双!
杨虎目光崇敬:“末将听公子说‘以巷战决胜负’一语是由小侯爷提出?”
方小侯爷楞了一下,不由汗颜:“本侯不过灵光一闪随便说说……”
此战被后世誉为巷战中的经典战役。
因其开创了以巷战决胜负的战例先河,故战名“潜龙之渊”!
回城复命的杨虎,后来位列苍凌阁十八功臣之一。
当时还是少年将军的他,亲眼目睹并亲身参与了这场经典战役。此战使他得益匪浅,终身受益。
后世皆知“潜将”杨虎擅守城战,尤以巷战最为世人称道。六十岁后将自己毕生经验谋略汇编于册,史称《杨氏兵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潜龙之渊刚刚落下帷幕,八方军将领就齐集一堂商讨军情。
公子下一步会怎么走?
这二十万军队究竟何去何从?
方小侯爷听着众将各抒己见,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属下各式各样的表情——这是他的日常调剂。
小侯爷很早就摸到了做上位者的窍门:不会做什么不要紧,只要掌握了会做什么的属下就行了。而方小侯爷最喜欢从下属们的争论中取长补短去粗取精,而后发号司令。
一幅巨大的地图悬挂在他身后。方君乾扭过头,仔细观察着地图上标注的平原盆地山川河流。
忽然淡淡道:“倾宇会兵分两路,一路经白垩关返回八方城,一路径直南下进京勤王。”
众惊叹:“小侯爷如何得知?”
“倾宇应该已经意识到,此刻如果抽一支部队威胁敌军后方,前后夹击立马可锁定胜局。而南方聊盟蠢蠢欲动,另外一支军队必须镇守皇都威慑聊盟。换了本侯也一定如此决策。”
如果说当时诸将还对方小侯的话有三分怀疑,那么接下来战况的发展则完全让这三分怀疑烟消云散。
战局完全按照方君乾的分析发展,不,应该说是按绝世双骄的谋划势如破竹地推行进展!
八方城将领们面色发白:这边方小侯爷才下了决死令,下命破釜沉舟决一死战,那边无双公子派出的援军就已奔袭至敌军后方,里应外合,一击致命。
相隔数千里,但两边下手几乎在同时。计划缜密,反应迅速,动作狠辣——这根本不像临时应变的行动,更像是两人策划已久针对夙敌的阴谋。
待肖倾宇再度回到京城,以至九月初五。
大庆皇都不复往日车水马龙繁华昌盛,闻知倭奴攻克琦献郡,直逼大庆皇都后,那些身娇肉贵的贵族元老能逃的早就逃散一空,城中只剩下无钱无势的寻常百姓,以及守卫王城的最后十
万御林军。
方嘉睿早早就令太子方简惠带领文武百官逃往西南伦淳郡,自己则镇守皇都。
祖上有讯:无论天灾人祸,皇都皆不可一日无皇室血统镇守。
早已病得奄奄一息的嘉睿帝,誓死与这曾经辉煌的大庆皇城共存亡。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左相林文正竟没有随百官出逃,举家留在了皇都。眼下他是嘉睿帝身边唯一的心腹大臣。
肖倾宇将军队都留在了城外,只带着劳叔只身入城。
“参见肖丞相!”城门口的御林军齐声恭迎。
听了这声称呼,肖倾宇眉梢微微一挑,却也没说什么,静静催动轮椅划过吊桥。
他在皇都的身份,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庆右相。
原本热闹如潮的街道此刻静寂萧条。百姓因害怕而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有几个恪尽职守的守兵在巡视街道。整座皇城戒备森严,人心惶惶。
这里的空气,就有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越接近皇城的中枢,肖倾宇的窒息感越是强烈。
腐烂,朽败,黑暗而绝望……这个外表华丽内在龌龊的皇城,埋葬了多少自己珍爱的人!
困难地合上眼睛。
肖倾宇骗不了自己——他厌恶这地方。
整条大街只能听到他华贵轮椅碾过石板传出的卡卡声,那寂寞的声响让街道更显冷清凄凉。
高达三层的风雅阁楼忽然撞入无双公子眼帘,金灿灿的牌匾书写着几个字——“泼墨倾城阁”。
一股从胸口浸润开来,淡,而缓……
恍惚看见那个红巾邪魅的英挺少年旋身、摆腿、惊艳一踢!
那原本应落于人群的五色缨络球竟直直飞向台后的泼墨倾城阁,撞入白衣少年的怀中。
台前是无数人的质疑喧哗。
而那个红巾少年却长身玉立于九九重阳台中央,朝自己桀骜而温柔地笑。
那一球的风华,倾倒天地。
耳边响起那人柔情似水的声音——
轻轻呢喃着“此战过后,早点回家。”
一直以为自己像无根浮萍,无论在哪儿都是过客匆匆,无牵无挂。
等到两人相爱,有了牵绊,这才恍然发觉——
原来,有方君乾的地方,就是肖倾宇的家。
用多少思念的力量,才能够将这岁月铭刻?
“劳叔,此战过后,我们就回家吧。”
无视劳叔惊诧古怪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双公子垂落下长长羽睫,笑得如水般温柔。
肖倾宇……忽然好想你。
“你来了……咳咳!咳咳!”嘉睿帝脸色灰败,似乎可以清楚看见生命的能量正从他体内不断流失。
这个老人已一脚踏进了棺材,只剩最后一口气在世上苟延残喘。
肖倾宇淡淡道:“你说要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是呀,你再不来,咳咳,怕是以后都见不到朕了。”
无双公子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朕知道你最终还是会回来的,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叫朕一声父皇的——对吧,朕与语茉的孩子,理应被封为太子,却因身患腿罹而被遣出宫抚养长大的大庆右相,肖、倾、宇!”
仿佛没看到肖倾宇痛苦惨白的脸色,方嘉睿继续道:“不,你是朕的儿子,你应该姓方。”
等方嘉睿说完了这句话,肖倾宇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我姓肖,”冷淡的仿佛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母亲叫肖语茉,我永远姓肖。”
“但你是我儿子,这是你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回来救大庆,就证明了你心中还有父母兄妹,还有皇室正统!”
无双公子目光如针尖锐,那光芒中竟带微微怜悯之色:“肖倾宇救的不是皇室正统,而是大庆百姓。”
“如果朕将皇位传与你呢!”
“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了!”
方嘉睿第一次看到他那淡漠静楚的脸上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叛逆、倔强、反抗、桀骜!
嘉睿帝冷笑:“朕给不了,方君乾就能给吗?”他两道绿莹莹的目光宛如最残酷的野狼。
肖倾宇忽然有点乏了,懒得跟他继续下去:“此战过后,我就回八方城。”
“朕不会放你走,更不会坐视你帮助方君乾倾覆朕的江山。”
肖倾宇讥诮:“你拦不住我。”
“朕是拦不住你,但朕可以杀了你。”
一个个黑影幽灵般从大殿各个角落冒出,千万把弓弩都把箭头对准了肖倾宇,只要方嘉睿一声令下,公子无双立时就会万箭穿心!
“朕知道你武功高绝,但武功再高强,血肉之躯也敌不过弓箭之强硬。”嘉睿帝苍老面庞冷若冰霜:“若不为我所用,哪怕血浓于水的亲子,朕也会毫不手软地将其铲除。
“即使这样,你也要到他身边去?”
肖倾宇微微一笑,如雪白衣折射出缱绻而坚定的光芒:“我要回去。”
嘉睿帝恶狠狠问道:“为、何。”
……
肖倾宇幽雅侧着首,感到血液中那未了的眷恋在分裂,搁浅。
回答:“因为他在家等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方小侯爷拿着手里的信笺,没好气地哼哼:“总算记得要回来了。”
“是公子寄来的信?”诸将问。
“不是他还有谁。”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语气是恼怒上火的,可脸上的笑意却肆意飞扬,怎么也掩饰不住,“待他回来定要好好教育他!”
突然,一阵凛冽的急风自门口急速灌了进来!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小侯爷!”一个通报卫兵急速地从门外跑进来,满头大汗面无人色,“大庆林文正林丞相从皇城传来急报……说、说公子在皇都……”
方君乾一脚踹开他掀开帐门冲了出去!
“人呢?把话给我说清楚!”
“小、小侯爷,公子于九月初五进京勤王,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只身入殿……结果中了皇帝埋伏……万箭穿心……”
林文正派来的使者畏畏缩缩跪在方君乾面前,越讲越小声。
方君乾恼怒地望着来人:“这、不、可、能!”
倾宇他还没回家呢,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
倾宇他怎么可能会……死!?
这该死的混账,居然敢诅咒倾宇!
一把拎起来人衣领,方君乾表情狰狞,眼睛血红一片:“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侯把你千刀万剐,让你死无全尸!”
来人浑身战栗着,大声哭叫:“不,不关我的事呀!!公子不是我害死的~~~~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哆哆嗦嗦地表明清白:“是皇上下的命令,小的只是来报信的,一切与小的无关呀~~~~~”
盯着对方惨白的嘴唇在毫无意义的张合着,吐出一串串字符。耳边像是打雷,轰隆轰隆轰隆一阵又一阵,震得方君乾站立不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
一把扔开使者,方君乾慌张地张望左右,宛如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患者。
他冲到杨虎面前,急声问道:“小杨,这是假的对不对,你不是刚刚见过倾宇吗,他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杨虎的表情比他还要茫然,双目呆滞魂游太虚。
方君乾立马望向戚无忧,那殷切的眼神令戚军师不知所措,讪讪嚅动着口说不出话。
最后,方君乾将目光投向了贾目奇,那表情宛如快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贾你说句话呀!”
贾目奇支吾道:“公子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吧……何况皇都与这里相隔甚远,消息可能有偏差……”
“对对对!”方君乾望贾目奇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感激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是他们搞错了!赶快通知皇城的探子查实!不,本侯亲自去皇都!本侯亲自带兵救回倾宇——马上集合八方军,叫上所有人——救他救他救他!”
方君乾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惨淡。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得不停的说,他拒绝去想。
心里那个可怖的念头,连稍微碰一下都令他痛不欲生!
“小侯爷,”来使战战兢兢道:“公子临终遗言……”
遗言。
这两字宛如烧红的烙铁,将方君乾灼得皮翻肉卷,体无完肤。
“公、公子说——抱歉,肖倾宇回不了家了——”
他后来说了什么,方君乾已经听不见了。
所有人看见他一步步地后退。
身子如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摇摇欲坠。
意识在一点点的模糊。岁月烟云里,依稀仿佛,只余下一个孤寂淡雅的身影,只余下一双冰冷白皙的手。
那仅剩的世界,奄奄一息倾塌——
汹涌而来的情感一瞬间淹没了方君乾,他死死抓着胸口,急的喘不过气。
脸上突然起了阵不正常的酡红,艳艳如晚霞般瞬间浸染上了他惨白的脸,他突然弯下身,开始咳嗽,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后,唇角出现隐隐血丝。
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感潮水般袭来。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淹没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二天晚上,方君乾便消失了。
戚军师看着地上哀哀的护卫,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小侯爷吗?侯爷人呢?”
“戚军师,小侯爷刚醒就要出去,属下想拦,结果被侯爷打倒在地。”
戚无忧悲伤地站着,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清贵无瑕、绝代风华的男子已经离去。甚至连提及死亡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如许忧国忧民。
如此才情无双。
如斯惊才绝艳。
——竟也逃脱不了冥冥之中造化万端的捉弄……
连他们都不忍相信,更何况是至情至性的方君乾了。
小院。
小楼。
方君乾轻柔着那张空着的书案。
那是一张宽敞的梨花木书案,自他住进来后便一直没换,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因为他习惯沉思时用指节轻叩桌案,日久天长,这张书案的一角有点褪色。
那是他的书案。案上的笔墨纸砚,仍留有他的气息。
方君乾想转过头,但身子就像僵住了一般,不听使唤。
他伫立着,身子微微颤抖。
他闯入小院,疯了似得寻觅——寻觅那人留下的任何一缕气息。
庭中有他淡雅品茶的身影。
花间有他优柔饮酒的笑意。
棋盘上仍余落子点点。琴弦间犹有余音缭绕。
床帏中似乎还能看见两人肢体的身影。即使不肯相对照蜡,却还是在自己身下流泄了春光的冷柔声线。
谁知那一夜的容华相授竟是——永诀!
他伸手捂脸,遮住眼睑,感觉温热的眼泪纷涌流下。
倾宇。
从没想过那个常挂在唇边的名字,竟会在某天,令自己光是想起就痛彻心扉生无可恋。
落英初相逢,煮茶结知音,比武偷吻,赠剑黄泉,代父出征,联手抗敌……回忆如流光的碎片,静静流淌过他身边。
当自己失去一切时,唯有他,陪伴自己走过那峥嵘岁月,风雨飘零。
桃枝为约,红巾定情,红线结发
——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方君乾猛然一个激灵!
不,不要只剩下回忆!方君乾想再见你啊——哪怕只是一面!
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院,充溢着他此生最为绝望的惶怒恐惧。
“倾宇,求求你不要躲了……出来见我呀!”
“方君乾在这里。”
“别闹了……真的!”
“别把我孤零零丢在这儿!”
“倾宇你在哪儿,快出来呀!——”
混乱而狂躁的他,甚至点了火,只想烧毁那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魇。
当戚无忧在一群士兵保护下冲进火海找到方君乾时,后者正抱膝缩在墙脚,宛如一个被抛弃的、一无所有的孩子。
火舌吞吐着,袭卷着,往昔花木参差的亭台楼阁在血红火海中灰飞烟灭。
小楼在火海中摇摇欲坠,那个红衣男子仿佛看不到近在咫尺的火焰和灭顶的危险,只静静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不响不动。
这场面安静的诡异,所有人一时间竟不敢出声惊扰他。
那个人去了——
他的心,也随着那个人碎了,死了,焚了,化成了飞灰。
他的眼睛里,一片荒芜的死灰……
“都找过了……”方君乾蜷缩在火光冲天的小楼一角,轻轻道,“哪里都没有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子怎么可能会死?骗人骗人骗人!!——”张尽崖对着侍卫拳打脚踢,双眼通红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张尽崖终究年小力弱,身上的疼痛对那些身强体壮的侍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怕他吵醒昏睡的方小侯爷,不得已将他夹在腋下一路拖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公子~~~呜呜呜~~~~~公子~~~~我要替公子报仇!!是谁害了公子!是谁害了公子呀!?~~~”
是谁害了你——
床榻上的方君乾紧紧闭着眼睛。
他轻颤眼睫,双手握拳,掌心血滴一点点从拳缝泌出。
至亲之人被一一害死,我只剩下了他!
他为这大庆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你却恩将仇报。
方君乾只剩下他了呀!
你却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嘉、睿!
高酉推门进入议事厅,却看见了一个久未出现的身影。
一身红衣如血的方君乾正背对着他们,在大厅的窗口边眺望。
除了方君乾以外,屋子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八方城的将官,无忧军师戚无忧、八方军第一步军右卫上将军李生虎、八方军第二重骑兵指挥使贾目奇、新晋轻骑兵上护军杨虎,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如松柏一样屹立在一干年富力强的将官中间,他是八方城枢密使泰岩。
不管是烈士暮年的经验老将,还是文质彬彬的文官谋士,抑或是神采飞扬的年轻彦俊,在方君乾麾下的将领身上,都有一种飞扬的男性气概,百战不殆的不败战绩升华了他们的气质和风度,他们的言谈举止都流露着常胜之师的自信从容。
将军们彼此点头致意,大家都没有出声,生怕惊扰了正在窗边沉思的方君乾。
高酉专注地凝视着窗边的人。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却明显地消瘦了。
那深沉的背影里,少了一份飞扬,多了一份凝重,年仅二十三岁的他,竟已有繁华落尽的沧桑。
过了好一阵,窗边的方君乾淡淡开口:“人都到齐了?”
他转过身来。
看到他的脸容,所有人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同时跪倒在地:“侯爷节哀!”
昔日风姿飒沓的少年,如今竟已两鬓染霜!
方君乾黯淡的目光,霜白的鬓发,消瘦的背影,让所有人感觉到了深沉的悲哀,刺骨的疲倦如水一般——那不该是二十三岁年轻人该有的绝望与苍白!
“侯爷……您……”戚无忧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想劝他“逝者已矣,生者当坚强自勉”但看着方君乾那触目惊心的霜白鬓发,不知为何,话都哽咽在了喉咙。
如果说肖倾宇是情深不寿,那方君乾又何尝不是呢。
方君乾依旧笑得温暖耀眼:“让诸位担忧了,本侯已经没事了。”
戚无忧有种感觉。经历大难之后,方君乾竟象脱胎换骨了一般,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现在,已经根本无法从眼神和表情觉察他的真正想法了。
那一刻方君乾的微笑,竟是像极了肖倾宇。
戚无忧忽然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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