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5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我信。”
方水华顿时哑然……
一场悲喜似水无痕,尽付笑谈里。
“用不着机关算尽,只要他对方君乾说一声,方君乾就会将南统军军政大权拱手送上。倾宇坚毅果敢,才智能力更胜我一筹,交到他手里方君乾反而放心。”
方水华紧盯方君乾,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动摇与迟疑。
最终,她扭过了头,浓密的睫毛合起,无奈道:“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希望到时你不要后悔。”
看着小姑姑坐进轿车,方君乾隔着车窗对她说道:“这是方君乾自己选择的路,哪怕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方君乾也会走到底。”
方水华冷冷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投向前方:“随便你。”
摇上玻璃窗,司机发动汽车引擎。
方君乾目送汽车绝尘而去,久久无言。
曾府,这个曾令玉亘市百姓避如蛇蝎之地,此刻却成为老百姓心目中最向往的神圣府邸。
无他,只不过曾家被灭门后,为了减少经费开支,空着的曾府就成了南统军的指挥所。
而绝世双骄就在此地办公休憩,接待来自各地的朋友和贵宾。
而如今,
无双就坐在书房案桌前。
他的衣裳也很白,脸色很白。
那种白,是将中秋的月光捣碎,揉入飘逸的云,冰冷的霜,迷蒙的岚,仿佛被迷雾笼罩了般,淡尽星霜。
浓密的羽睫静静睁开,直勾勾盯住桌旁那叠来自平京的情报。
或许,这场仗不该赢得这么漂亮。
血海大战让方君乾的名声如日中天,终于还是引起了萧家的警惕关注。
这个昔日不是萧家同一等级的少年,如今终于有资格站在了萧家的对立面,成了萧家旗鼓相当的对手。
想及此,肖倾宇的感觉是复杂的。
欣慰,担忧,似乎还有点不知该如何自处的迷茫。
透过书房的玻璃窗,看见那人正坐在池塘边托着腮钓鱼,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那一幕印入无双明丽的眸中,水润的唇角不由弯起浅浅的弧度。
“公子!”小疯子风风火火跑进来,“公子,外面有个从平京来的人,说是萧家下人——公子,见是不见?”
无双远山眉轻蹙,淡淡颔首。
那人一进来便一稽到底:“公子安好。”
无双眉挑锋芒:“萧老爷子的人?”
信使低垂着头:“是。”
“说吧。”
“老爷子要我给公子带句话。”
信使若有所指地瞥了池塘边正闲极垂钓的方君乾一眼:“再聪明绝顶的人,如果被夺去最珍惜的东西,他也会崩溃。”
肖参谋长猛地睁开眼睛!
如薄冰般犀利刺骨的目光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无声嗤笑。
“如果有人想夺走肖某所珍惜的事物,肖倾宇就会让他失去一切。”
明明是和煦的春日,传信者却仿若置身冰窖雪窟之中,觉一股寒意正从脊椎升起,流窜到指尖,止不住得瑟瑟发抖。
肖倾宇说的很慢,很优雅,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天生的气度,不管情绪多么的差,处境多么艰难,公子无双仿佛永远都不会失去他的平静和风度。
他笑:“萧古左应该知道,肖某在本质上和他是同类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遇神杀神,佛挡弑佛。
白衣男子看似优柔雅致,实则发起狠来,事情便会做得狠绝、断绝、烈绝!
(本人已经从绍兴旅游归来了。累死了,旅游果然是件体力活儿啊。不过两天半时间太短,我还来不及去大禹陵和柯岩风景区(怨念……),以后有机会补上吧。绍兴夜市不错,值得一
去。还有绍兴东湖风光秀丽,吼山的桃花很漂亮,可惜没有全部盛开,而且那天游客实在太多了。拍了很多照片,都放在空间相册了。谢谢皇妹的陪伴和依依的款待。玩也玩够了,又要开始学习码文了!)
第六十六章
园中有花,火红色的绛桃弥漫了远天,开的正艳。
花下有人,那是个比三月绛桃还要灼烈的邪魅男子。
看见自己后,男子朝这个方向潇洒挥手,灿烂笑道:“倾宇——”
春光霎时间璀璨了岁月。
无双望着他,黑亮的眼里盛满了温暖笑意。
男子快步走到他面前,阳光笑颜毫无预兆的一戚。他问:“倾宇,如果有一天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倾宇的认可,你可愿意?”
于是心底抽痛,怅然若失。
薄薄的唇瓣不时翕动,无双拼命想出声,想答话,喉咙却宛如被人扼住,硬是发不出一个字。
如果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倾宇的认可,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可愿意……
愿意……
愿……
意……
无双心中焦急,无奈就是开不了口。
一声枪响!
血花飞溅。
时间停滞在这一秒。
血,铺天盖地的血,幕天席地的红。
腥红的血色将空气浸染成绯色,也模糊了无双的眼睛。
“倾宇……”
他最后一次柔声唤他。
然后,瞳孔渐渐涣散了下去。
他倒下的背后,是萧古左狰狞冷酷的脸。
肖倾宇猛地从床上挣起!
亵衣已被冷汗湿透,纤白的手指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方君乾被惊醒了,爬起来,俊美的脸上犹带着五分迷糊睡意:“倾宇怎么了?做恶梦了?”
无双不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个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活生生的方君乾。
往昔一双风清云淡笑傲群雄的眼眸此刻竟满是伤痛阴霾,还有,不自知的恐惧。
悄悄垂下头,终是低落了声音:“没事……”
在无双肩窝处蹭了蹭,方少帅嗅着无双柔软清香的发丝,漫声细语:“你呀,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出乎意料的是倾宇居然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往日的冷眼以对。
方君乾见他浓密轻柔的睫毛一颤,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流失了本来的淡定自若。
触手可及的是他邪魅英俊的容颜,感受到的是他热力十足的体温,他就在自己面前说着、笑着、无赖着、柔声安慰着。
“真好。”细碎的破音从肖倾宇唇中溢出。
停顿一下,再度吐出庆幸感动的呓语:“……真好。”
某人受宠若惊:倾宇今天怎么这么乖?
不过方小宝乐得大吃豆腐,巴不得他的倾宇每天都这么听话呢!
重新睡下,后怕地裹在锦被中,感受着身旁人传递过来的温暖气息。
肖倾宇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还在,真好……
大争之世,风云突变。
1946年三月八日,平京大学生示威游行活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
起因是三月五日夜晚,一个女大学生被三个美利坚大兵,美兵态度嚣张拒不认罪,国统府不愿得罪美国政府,有意偏袒罪犯,这种行径激起极大民愤。
全国大学生义愤填膺,平京大学现任学生会主席张玉函迅速组织起学生游行示威活动。
然而当游行队伍行至北带桥时,奉命前来镇压学生活动的国统军二营与示威学生发生激烈冲突,游行队伍遭受血腥镇压。
五十三个学生当场死在部队枪下,两百多人受伤,酿成震惊中外的“北带桥惨案”。
《华夏日报》记者亲眼见到国统军暴行,捡回一条小命的他立即撰写了一篇洋洋洒洒文章大肆报道了“北带桥惨案”。
在文章后面,记者用一句话描述了当时的惨状——北带桥下清凌凌的河水,那天被血染成了红色。
无双心痛如绞:死伤的都是国家未来精英呀!
最可悲可叹可怜的是,这些精英没有死在敌人铁蹄下,竟是命丧在自家军队的枪炮下……
“张玉函……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在无双印象中,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张玉函温文儒雅,沉着冷静,行事三思而后行。
所以自己才放心在离开平京前,把这关乎华夏国整个教育界的重担交付给他,可如今——
无双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个被的女生是谁?”
睚眦军队长刘楚飞恭声回答:“消息是对外保密的,不过睚眦军暗探打听到那个女大学生好像是平京大学文艺部的部长倪晓晓!”
第六十七章
“少帅大概已经知道了,平京出了大事。”
方君乾点头承认:“本帅知道。”
纵然平日里与自己谈笑不羁称呼随意,兴之所至甚至连“方小宝”这种昵称也会脱口而出。
然而论及正事,无双一律是用“少帅”称呼自己的。
该说他太过公私分明吗?
方君乾疾步在原地转了一圈,沉声分析:“其实,平京那儿闹得越大对我们越有好处。”
段齐玉越是不得人心,越是闹得民怨沸腾,对方君乾就越是有利。
此消彼长——这个道理方君乾懂。
落霞熔金中,拓印出一坐一立两个绝世少年。
一个戎装英挺斗篷猩红,一个白袍清冷灵透出尘。
料峭的春寒清风吹入襟怀,刮得两人衣袂柔柔翻飞,泼洒出水墨淡雅,写意。
方少帅望着坐在窗边的肖倾宇,夕阳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透明得让人心疼。
“肖某得去。”
方君乾一叹,怅然若失:他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
肖倾宇转过头,淡淡道:“何况肖某还有其他要事必须亲往平京处理。”
“什么事?”
“南统军粮草衣物、兵戈武器、人脉关系、银钱账目,哪样不要处理呢?”
还有,萧家……
萧古左的威胁是无双心中一根刺。
肖倾宇握拳,眼神锐利冰冷如剑芒。
自己只有回平京才能震慑住萧家,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何况段齐玉的任期就快到了,这次总统选举断不能让段齐玉连任,肖某得回京早做布置。”
国统府大总统是可以连任的,总统选举每四年举办一次,段齐玉已连任两届,对这届竞选也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大总统选举啊……”方少帅悠悠一叹,“时间过得真快,本帅差点就忘了这事。”
“方少帅有意竞选这届的大总统吗?”
方君乾失笑:“我?”
无双公子的语气依旧淡淡:“对。方少帅今年满十八周岁,在法律上已经有了选举权。”
方少帅终于意识到肖倾宇不是在开玩笑,不由也随着他的思路考虑起来:“如果真要选举怕是很难成功。一、本帅年龄太小;二、资历太浅;三、时间太紧,准备不充分;四、阻力太大
。平京各种势力纠结,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本帅登上总统之位。”
无双神容有一种出世的隐遁:“肖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他容颜平静,却不知又会有多少天下大事从他手中而出。
“只要少帅想当,肖某就可以办到。”
风雷烈变,天翻地覆,这等悠然话语竟隐隐有铁马金戈之声。
方家独子的身份注定方君乾未来会步入政坛或投身军界,方君乾也早有这种觉悟。
只是,方君乾的天性桀骜让他下意识地排斥这种被铺排好的未来。
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些。只要是男人,多多少少都是喜欢权势这种东西的。
只不过依方君乾的性子,他喜欢什么东西,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抢、去夺、去取。而不是依靠家族的实力。
见他兴趣缺缺的模样,无双不由失笑:“就算这次竞选失利,但少帅积累了民望和经验,对将来也是极有好处的。”
听他说得百利而无一害的样子,方少帅也不由有点心动:“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嗯。”
无双柔声一应。
下一句话便把方君乾的好心情完全打碎:“我明天一早就走。”
方君乾失声:“这么快?!”
“既然都要走,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吗?”
“我还以为……”少年有些黯然道,“起码可以喝到倾宇今年新采制的桃花茶。”
阳春三月将近,桃花也快开了。
肖倾宇会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亲自摘选桃花,汲取深谷山泉,再配以多种药材,泡制成桃花香茶。
“算了。”方君乾展颜一笑,晦暗阴霾一扫而空。
暗忖:既然倾宇来不了,本帅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初春的清晨还有点寒意。
冥冥早雾中,有两道身影相携而行。
白衣灵秀,斗篷火红,竟如画里神仙中人般遥遥而来。
见他那冻得苍脆的脸,方君乾不由分说便解下随身斗篷披在他单薄畏寒的身子上:“天冷,披上吧。”
这斗篷是从方家带出来的,斗篷边上镶着华贵的皮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雪白的长袍裹在火红斗篷中,更衬的美人如玉,风华无双。
不厌其烦地叮嘱:“到了平京后记得打电话。
“记得按时吃饭,胃药也要按时服用,我会让小疯子看住你的。
“晚上睡觉要是觉得冷,别忘了搂一个热水袋。
”还有还有……“
听得小疯子连翻白眼,暗地里向无双抱怨:“方少帅好啰嗦呀!”
无双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但笑不语。
心中明澈:其实,他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忽然——
方少帅认真抬起头:“倾宇,我爸想收你做干儿子,你觉得呢?”
无双显然有些吃惊,痴痴看了他半响才回过神来。
展颜一笑,应道:“好啊。”
这一笑落入方君乾眼中,竟赛过远山含黛,春光明艳。
见他开心,方少帅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那好,我这就去跟爸说。”
说着,笑着,玩着,闹着。
方君乾一路谈笑风生滔滔不绝,
然而等肖倾宇真正钻进了车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无双朝他清雅微笑:“我走了。”
沉默一下:“你,珍重……”
方君乾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珍重。”
车窗缓缓摇上,隔断了彼此的凝视。
方君乾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这一去,差点就成了永诀。
无双只觉自己一生都在争斗。
与人争斗,
与天争斗,
与命争斗。
回平都以后呢?是不是又要孤身一人面对尔虞我诈,算计厮杀?
无双忽然有点倦倦的。
他轻轻抚上肩头那火红的斗篷。
好像,好像一个极倦怠的人握住了至亲至爱之人的手。
“肖主席要回来了!”高校学生自治联盟欣喜不已。
“公子回来了。”无双的手下、好友欣喜若狂。
“肖参谋长要回来了!”军中热血男儿欢呼一片。
“肖倾宇……终究还是回京了。”自然还有冷漠敌视的声音。
肖倾宇回来了。
这个人的到来,令本就风起云涌的平京更为诡谲莫测、杀机四伏。
这个人的到来,搅得八方云动,天地翻覆!
第六十八章
“张玉函你记住,你欠下了五十三条人命!”这是无双见到张玉函后的第一句话。
沉沉的语调带着七情不动的愤怒:“思虑不周,贸然行事,有勇无谋——这次的过错,够你赎一辈子的罪。”
说完,无双径自走入医院。
文艺部副部长邱清韵坐在医院长椅上,偷偷抹着眼泪。
见他到来,邱清韵唰地站起来,吃惊哽咽道:“主席……您怎么来了?”
无双一声叹息:他怎么能不来?
无双朝她做个了噤声的手势,悄悄推开病房的房门。
倪晓晓正静静坐在床脚的阴影中,不言不动。
无双轻轻掩上门:“晓晓她怎么样了?”
闻言,邱清韵眼泪再度在眼睛里打转:“都怨我,晓晓都是为了救我才会被他们给……。那天太晚了,我们两个一起回家,路上遇到他们,他们喝得醉醺醺的,还不断对我们拉拉扯扯。部长拉着我跑,我没用,跑得慢,落在了后面。”
泪水像是决了堤,止也止不住:“部长原是可以走的,可她又折回来救我,结果被他们缠上。她叫我先走,等我叫人过来救她时,部长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
这么不堪、残酷、痛苦的回忆,如果可以,邱清韵希望永远都不再提起。
掩面抽泣:“我不该一个人先走……我不该抛下她的……我不该……”
“晓晓醒来后,已经割了三次腕。要不是每一次都被我们及时发现,她早就……主席我好害怕!我现在都不敢离开一步!要是部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无双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太自责。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这句话出自他人之口,别人总会抱有三分怀疑,但如果这话是肖倾宇说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肖倾宇打开房门进入病房。
进去后一把拉开窗帘!
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金色光线在两人身上轻舞飞扬。
“老是呆在病房会把人憋坏的,天气这么好,陪肖某出去走走怎么样?”
倪晓晓呆呆抬起头,望着他。
“公子……”
一声轻唤,眼中忽然泪珠滑下。
无双的请求,很少有人可以拒绝。
无双陪倪晓晓在医院的花园里随意散步。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只是慢慢走着,
直到迟暮的余晖在一片暗沉里,渐渐遥远,悄悄逝去。
往昔热情活泼、能歌善舞的文艺部部长,娇艳可人而又火辣扎人。
倪晓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而今,圆润的脸瘦成了尖尖的下巴,一直低着头,一副怕见生人的模样。无神迷茫的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充满小动物似的无助不安。
天有点凉,少女出来时穿着单薄,此刻不由冷得瑟瑟发抖。
却因为无双在侧,强咬着牙不出声。
肖倾宇毕竟细心,知道少女是吃不消这春寒料峭,于是停下脚步,将方君乾的斗篷解下放一边,却将自己雪白的外套披在倪晓晓的身上。
“天冷,穿上吧。”
翩翩然的君子风度。
倪晓晓有点纳闷地看着公子无双重新穿上斗篷。
为什么他宁愿脱下自己外套给她穿上,却不愿把这件斗篷留给自己?
况且,肖倾宇是从不穿这种华贵显眼的红色斗篷的……
不过倪晓晓很快就把自己的疑问忘掉了。
因为肖倾宇问了一句:“晓晓知道肖某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平都吗?”
无双头一句话,就勾起了倪晓晓想听下去的:
“为什么?”
肖倾宇闭上眼睛,一幕幕回忆着那个耻辱的一夜。
他讲给这个女孩子听。
他讲得很慢,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斟酌。
那原本已经愈合的伤疤再度揭开,血淋淋的痛。
“当时,段齐玉和萧家联手将肖某出卖。若不是少帅及时赶到,肖某怕早被仁裕给……”
一个男子,一个像肖倾宇那样傲骨铮铮的男子,要用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肯在一个异性面前坦诚那段阴暗的、屈辱的、羞耻的、近乎不堪回首的往事?
倪晓晓紧张地抓住肖倾宇的胳臂,瑟瑟发抖。
对这个少年当初的绝望、无助和悲愤,她感同身受:“公子……”
忽然觉得自己比肖倾宇幸运多了。
起码自己的亲人与朋友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自己,可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肖倾宇坚持下来了。”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晓晓,你有疼你爱你的父母,关心爱护你的朋友,热情友善的同学。你想想,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有多么伤心难过?
“为什么你有勇气死,却没勇气活下去?
“还有玉函,他喜欢了你这么久——若不是太在乎你,以玉函的沉稳冷静,断断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看得出,你也喜欢他对吗?”
那个斯斯文文总是微笑着的张玉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从不反驳的张玉函,在自己赶夜班时特意带宵夜给自己的张玉函,那个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时默默陪伴自己的张玉函……
倪晓晓只觉得极冷,冷得让她只想用双臂环抱自己。
“我已经……我配不上他了。”
娇躯颤抖如风中落叶,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如此肮脏的身体,她还配得到幸福吗?
见她如此纠结痛苦,无双不由蹙眉:“你是在瞧不起自己,还是在瞧不起玉函?”
“既然选择了他,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何况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如果玉函真因为此事嫌弃你,那你应该庆幸才对。早点认清事实总比将来悔之不及要好。肖某相信玉函是有担当的男子,他心胸开阔、体贴细心,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真的吗?”倪晓晓猛地抬头。
“要不——我们来证实一下?”无双狡狯一笑,如烟花绽空。眼波流转,衬得眉眼愈发清逸。
退出病房,无双和张玉函一起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
“还是公子有办法,您一来,晓晓的脸色马上好多了。出事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呢。”
“可是晓晓的父母似乎还无法接受。”无双叹了口气,“倪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清白人家,出了这种事,让晓晓在邻里乡亲中怎么抬起头来?
“有时,流言蜚语是能杀死人的。”
张玉函一下子白了脸。
无双沉默一会儿,猛下一计重药:“玉函,我决定明天就向晓晓父母提亲。”
“啊!什么?”张玉函大惊失色,原本斯文的脸再也斯文不起来了。
狠狠脱口:“这怎么行!”
无双故作诧异:“为什么不行?”
“我喜欢她,已经喜欢很久了。”
无双心中暗笑,面上仍不动声色:“喜欢她?”
丝丝讥诮浮上无双唇角,“肖某能给她名分,保护她,照顾她。肖某不会在乎她的过去,愿意娶她为妻,愿意一生为她挡风遮雨。你能给她什么?”
“你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天底下还有什么肖某不能给的东西吗?”无双公子给不起的东西,寥寥无几。
张玉函深吸一口气:“也许你能一辈子对她体贴,一辈子对她温柔,但你骗不了自己,你并不爱她。”
“你娶她只是为了责任、为了道义,但那绝不是为了爱。可是,我却能够把心掏给她!!”
大功告成!
“那好,肖某最后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爱定了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张玉函爱倪晓晓,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无双的眉间多了几分严肃凝定,认真盯了他足足三分钟,忽然甩手就走。
凛凛风中长发飞扬,他背对他,淡漠的声音随风飘散在林荫间:“张玉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都听见了。”
无双停下脚步,对着空气突然冒出一句。
树林阴暗处传来一阵簌簌声响,倪晓晓从林中钻出,红着脸点点头。
无双淡淡道:“玉函是个好男人,他不会负你。”
倪晓晓猛然抬头!
“公子,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无双安静地看向她,温润悠淡的明眸墨瞳,安然得天地也一片宁静。
眼中隐约透出询问之意。
倪晓晓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说呢……以前的公子,冷淡、遥远、神秘,除了家国天下,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而现在的公子,似乎变得更柔情、更温暖,更有人情味。”
倪晓晓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起码以前的公子是绝不会想出这种主意来的。暗地里套别人的话……公子似乎被少帅带坏了。”
看着那沉静清雅的面容微微一怔,旋即莞尔:“是吗?”
倪晓晓认真道:“可是这样的你,更容易得到幸福。”
肖倾宇一怔。
趁他怔愣间,一个极轻极浅的吻印上他清丽完美的侧脸,如蝴蝶轻点柔嫩花瓣。
倪晓晓宛如梦呓般低语:“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呢。”
无双下意识捂上被偷袭的右颊,讶异地睁大眼。(小宝不要吃醋,以后吻回来就是了!)
隐约夜风起,少女粲然一笑,颜色绝丽,艳光动人,却是不辨悲喜。
“所以,倾宇你一定要幸福啊。”
说完这句,她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轻盈掠过无双身边,去追寻她今生的归宿。
肖倾宇是她的一个梦。
每个少女心中总有这么一个梦。
藏在心底最深处。
虚幻、美好、却遥不可及。
而张玉函,则是实实在在的,要与自己一生一世风雨相伴的人。
第六十九章
平京萧家大宅。
灯火通明的书房大门,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身形佝偻,另一个瘦长挺直,站在老人身边却似十分谦恭。
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段齐玉那个白痴,处理个学生游行都不利索,这么点小事居然闹得这么大。
“闹闹闹,把肖倾宇都闹到平京来了!
“这眼看总统大选就要举行了,肖倾宇这回可真是来者不善呀。”
段齐玉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次萧家不能再把筹码压在他身上了……
那个瘦长人影附和道:“父亲说的对,居然还有无知贱民认定他们两个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的转世,真是可笑之极!”
“转世?”佝偻的人影一敲拐杖,“哼!就算他们真是绝世双骄,也别想动摇我萧家的地位!
“当初曹林秦刘四家是怎么被一一击破的,你还记得吧?”
“父亲的意思是——分化、离间?”
苍老的声音发出低沉的,夜枭似的笑:“嘿嘿,等着瞧吧。
“肖倾宇……方君乾……”
而此时,平京大学学生会。
肖倾宇和张玉函也在谈论此次的总统竞选。
“论家世,方家九代名门,少帅得天独厚。论才智,少帅聪慧过人,实乃天纵英才。论战功,除了北虎将周武整个华夏无人能与之抗衡。论民望,少帅更是有口皆碑,声望如日中天。”
方君乾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如果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有一点,也是致命的的一点。
“可是,”张玉函叹了口气,“方少帅太年轻了。”
十八岁,真是年轻得不像话。
年轻是把双刃剑。
手中握有大把青春,可以屡败屡战,可以从头再来,可以等,可以忍。
然而,难免给人一种资历浅薄,经验不足的印象。
这个硬伤,无关能力,只关年龄。
一般而言,总统候选人都是年龄段在四十岁到六十五岁之间的,老成持重精力充沛的中老年人。
张玉函奇怪道:“莫非公子真有意帮方少帅夺得大总统之位?可未及弱冠就执掌国家大权……这种事情前无古人呀!”
“前无古人?”无双淡然一笑,看向自己的手,颜色略显玉白,洁净、莹润、晶莹剔透,柔美到极处偏透出一股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的剑气!
仿佛自问自答:“有何不可?”
1946年三月十五日,第五届大总统提名大会在国统大会堂召开。
上午九点,与会人员入场。
九点半,国统府领导就坐
让我们来看一看坐在主席台上的大人物,亦是当今华夏国的掌权人物——
国统府大总统兼国统军总司令段齐玉;
政治部主任兼财政部部长萧古左;
外交部部长余朝弼(余艺雅的大伯);
大学院院长霍东强(平京大学校长);
国统军上将兼国防部副部长周武;
北统军元帅,国防部部长方洞廖(缺席);
南统军元帅,国统军上将方君乾(缺席);
工商部部长兼预算及决算委员会会长秦高阅(就是当初帮无双出力救过方君乾的那个秦老);
民政部部长萧励才(萧老爷子的大儿子,萧励勤的兄长);
还有,立法院院长兼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而立法院内又分成内政及民族委员会、外交及侨务委员会、科技及资讯委员会、国防委员会、经济及能源委员会、财政委员会、预算及决算委员会、教育及文化委员会、交通委员会、司法委员会、法制委员会卫生环境及社会福利委员会十二个常设委员会。(资料就这些,不全,人物姓名纯属胡诌,大家将就看看哈!)
随着这些大人物的陆续落座,耀眼的镁光灯纷纷闪起,记者们全部严阵以待。
肖倾宇白衣清雅,容颜无双,坐在其中宛如鹤立鸡群,实在太过显眼,顿时谋杀不少胶卷。
无双秋水般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座几位:坐在这主席台上的,有盟友、有前辈、有恩师、有亲人、有仇雠、也有态度暧昧,敌友难辨的人。
这些人,哪个不是权掌一方,跺跺脚华夏国就要抖三抖的风云人物?
果不其然,第一个被提名的是已连任两届总统的段齐玉。
段齐玉表面故作谦虚,四处颔首答礼,然而从他控制不住的上翘嘴角看出他的喜不自禁。
无双不动声色地用茶盖撇去漂浮的茶沫。
上好的君山银针,由甘甜山泉冲泡。
此时,茶叶如一根根黄|色的羽毛直直竖立杯底。
清幽的茶香沁人心脾。
坐在无双右手边的北虎将周武悄声对他笑:“肖老弟可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波澜不惊纹风不动的。”
肖倾宇点点头,忽然道:“这总统选举周大哥不想试试?”
周武思虑再三:“想再等几年。眼下周某三十二岁,再等个七八年才是竞选总统的黄金年龄,就暂且不去趟这浑水了。”
无双但笑不语。
抬手饮了口银针茶,醇厚回甘,高雅隽永——无愧茶中极品。
“肖老弟呢,这回也和往年一样冷眼旁观?”
“不,”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坐看风起云涌的公子无双竟淡淡回道,“肖某心中已有一位总统候选人。”
周武着实一惊:“肖老弟心中已有人选?得,不用说,老哥我相信你的眼光,到时定当鼎力相助。”
无双不着痕迹地笑笑,清雅的容颜隐在氤氲水雾间:“无论那人是谁?”
周武言之凿凿:“既然肖老弟胸有成竹,那人肯定不会令周武失望的!”
无双优雅放下茶盏,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看似十拿九稳的段齐玉,唇角上挑起一个讥诮嘲弄的冷笑:“请周大哥稍安勿躁,到时自有分晓。”
他的笑像秋末初冬的风。
捉不着,摸不透,却能让人从心底莫名一冷。
萧古左端坐主席台。
容颜苍老,鹤发鸡皮,闭着眼睛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老人。
猛地睁开眼,眼神毒亮得让人不寒而栗。
恰巧无双的视线也朝这边看来。
一老一少眼神交锋,在空气中擦出冰冷的火花。
段齐玉正感觉这届总统宝座非自己莫属。
肖倾宇正准备将自己心中的总统人选报出。
萧老爷子已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
耷拉的嘴角挂起阴测测的笑:“本人提名国统军总参谋长肖倾宇。”
周武第一个反应过来,腾身大叫起来:“什么!!”
于是,
全场震惊!
群起哗然!
第七十章
“只要你当上这个大总统,萧家就让你认祖归宗!”
从国统大会堂出来,在萧古左和肖倾宇擦身而过的霎时,肖倾宇听到萧古左这么说。
“段齐玉这次可栽了,你没看见他那张脸,像个死人似的。看来这次萧家是决定一脚踹了他,可怜段大总统刚才还志得意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过河拆桥连声招呼都不打,萧家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周武负手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颇有深意道:“肖老弟真有意角逐这大总统之位吗?”
无双沉默不语。
周武继续道:“虽不知道无双心中的总统人选是谁,不过如果是肖老弟要当这华夏国总统,我周武肯定无条件支持!想必这方家、余家、霍校长和秦老也是这么想的吧!嘿嘿,这萧古左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无双可不觉得哪里好。
只觉得有一个惊天阴谋笼罩着自己。
无双闭起眼。
这天地,极寒,极冷,冷得让他想要伸手去用力拥抱自己,冷得让他无可抑制得思念起,过去的许多岁月中,总是拥着自己入睡的温暖怀抱。
“对了,肖老弟还住在平京小楼吗?”周武冷不防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少年不知何意,但仍谨慎回道:“肖某近期都在外头处理事务,除晚上睡觉外基本不在小楼。”
“得,你还是给方少帅打个电话吧!”
周武同志一副“果真如此,被你害苦了”的表情:“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平京小楼,你总是在外四处奔波联系不上,晚上又怕打搅你休息不敢打。于是那小子只得来马蚤扰我,让我遇上你时跟你说声——快点给他回电话。”
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肖老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赶快给那小子回个信,不然我非被他搞疯了不可!”
周武同志的一番诉苦,让肖倾宇忙里偷闲放了自己半天假。
阳光明媚的春日,少年手持书卷,悠悠闲闲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
微醺的春风吹得人浑身懒洋洋的舒服。
去年方君乾在院中栽下的桃树已抽出了的花骨朵儿,光从树叶缝隙中倾泻而下,沐浴其中的花苞,晶莹剔透,仿佛一掐就能冒出水来。花未开,先闻香,细细腻腻,馨香醉人。
连那伴着花香的风也有了温度。
温暖,柔缓,吹进了少年心扉,痴缠着最后一点不舍与牵挂。
于是左晓风刚从小楼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跟了肖倾宇不久,然而不管是外交上剑拔弩张的交锋,还是政坛错综复杂的局面,无双公子永远是应付自如。
他从未见过那个雪衣公子在春日阳光下,捧着书卷,完全舒展着眉眼,以一种悠闲放松的心态享受着闲暇时光。
忽然觉得很眼熟。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情……
对了,在玉亘的南统府内,闲来无事,总能见到方少帅汲着一双木屐,身穿一件红色宽袍,睡眼惺忪,一副衣歪襟斜,衣衫不整的样子。
当他决心不务正业地在花园草坪上睡上一觉时,只有那个白衣公子才能把他叫醒。
左晓风的脚步忽然轻了起来,就怕惊扰了一个不真实的清梦。
连回报声也跟着轻了:“公子,少帅来电话了。”
无双闻言微微一笑,收起书卷,也不多言,转身径自进楼。
“我不打来,倾宇是不会主动给本帅打电话的。”
传入耳中的声音依然张扬清朗,带着微微地魅惑气息。
“倾宇你……在平京可好?”
“还好,你呢?”
“我也好。”
两人一时沉默。
“肖某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了,少帅收到消息了吗?”
其实,远在玉亘的方君乾早已收到了这个消息。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消息不灵通,早就不知死过几百次了。
无双轻轻道:“这次我失策了。”
肖倾宇没来得及提名方君乾,萧古左已经先下手为强。
“他说,只要我当上大总统,萧家就让我认祖归宗……”
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