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20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这大门两旁,站了四个全副盔甲的士卒。他们手中的长戟森寒,一个个气势彪悍,显然都是沙场悍将。冯宛真不知道,卫子扬令这些人守门,是想给前来套近乎的贵族官员一个下马威呢,还是想阻止那些因他美貌而纷纷求见的女郎们。
驭夫一边向里面驶去,一边频频回头,见婢女仆人们隔远了些,他压低声音得意地对冯宛说道:“夫人,卫将军好生看重你啊。”
他的表情中带着得意,似乎卫子扬看重冯宛,连他这个仆人也如有荣焉。
冯宛瞟了驭夫一眼,淡淡一笑:这胡人的治地就是这样,笑贫不笑娼。就算她是一个有夫之妇,就算她与卫子扬之间有着暧昧,可在很多人眼中,她能得到实惠才再重要的。
不过听说,晋人的领地不是这样的。那里的人讲究气节,讲究风骨,他们骂钱财为阿堵物,说附炎趋势的人是小人俗物,他们忠实于自己的内心,他们中,只有那些品性高洁,性格纯真的人才能得到追捧。
千百年来,娼/妓,戏子,都是下等中的下等人。这些人,任何人都可以羞辱他们,这些人,他们的子孙后代没有被举孝廉,入朝庭为官的权利。
曾经有一个名士说过,如果有一天戏子和娼/妓也成了上等人,那世间,不知颠倒混淆成什么样子了。
建康啊,那是多么让人向往的地方。
冯宛收回心神。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冯宛走下马车时,一婢女已侯在一旁,她悄悄地打量着冯宛,见到她向自己看来,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我家将军知道夫人过来,不胜欣喜,他说夫人定然不知道他住于何处,命令奴前来迎接。”
一边说,那婢女还在一边看向冯宛。从将军的口气中,她便是个不识字的,也能听出将军对这妇人的在意。难不成,她是将军的亲人么?
这时,冯宛温和的声音传来,“有劳了,请带路。”
“是。”
这府第当真巨大,院落重重,粗粗一数,约有八个。每一个院落里,都是四五栋阁楼林立。
看这规模,已不输于五殿下的府第了。
从来尊卑有份,主臣有别,而这种份和别,最明显的体现,是府第建筑上。虽说胡人不讲究,可它终究是不合规格的。
冯宛暗暗忖道:五殿下虽然要被立下太子了,不过陛下短期内并没有退位的打算。说不定,他还想把卫子杨这样的兵家奇才收入自己麾下。赐这么好的府第给卫子扬,这不是要卫子扬与五殿下别苗头吗?
这时,两女来到一个院落外。
这院落位于中央,被群院环抱着,正是主院所在。听到里面传来的吆喝声,冯宛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她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跨了进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卫子扬府
院落中,一匹红色骏马正奔驰在广场上,骏马上,坐着一个全副盔甲的将军。他手挽强弓,弦如满月。
只见他轻喝一声,箭如闪电射出,风声呼啸中,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的,完美的弧度后,“卟”的一声射落百步开外的树叶,深深插入另一棵树的树干中。
旁边,几个亲卫同时欢呼叫好。少年将军纵身跳下马背,接过婢女手中的热毛巾,把脸上的汗水污渍拭去。
就在这时,他一眼瞟见了冯宛。
把毛巾信手一扔,少年大步向她走来。
晨光下,少年腿长身长,墨铁般的盔甲,映衬着少年绝美的脸,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光芒。
何况,他背负阳光而来,似乎他身后的万道金光,都只是他的点缀,都在给这个人间浊世的少年,增添风采。
看到这样的卫子扬,冯宛目光避了避。
他是那种天生便高高在上的人物,不管以何种途径,不管愿意不愿意,他注定会站在高处。这样的人,与她这种小人物相比,相距何止千里万里?
卫子扬走到了冯宛面前。
低头看着她,少年清脆靡哑的声音有点冷,“怎的才来?”
冯宛听出了少年语气中的怨怼,为了他这份在意,她忍不住的扬唇一笑,轻声回道:“你刚归府,贵人出入如云,自是得候一候。”
她说的是事实。
甚至今天,也有很多人前来求见,只是被卫子扬不耐烦地挡回去了。
卫子扬轻哼一声,他负着双手踱了开来,“以后不必想这么多。”
冯宛微笑,她乖巧地应道:“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只听得一个叫唤声传来,“卫将军可在?”
卫子扬蹙眉转身,不等他开口,又一个声音清朗地传来,“他这人不喜欢俗事,我们直接进去吧。”
说话这人,正是五殿下。
竟是五殿下来了。冯宛反射性地退后一步,也不抬头,她对卫子扬低声求道:“贵人来了,容阿宛告退。”虽然五殿下已经到了外面,不过冯宛想来,这种贵人前来,不会性急地直冲而入,她还有时间撤退。
卫子扬正要点头,只听得脚步声大作,转眼间,五殿下的叫唤声朗朗传来,“子扬,子扬?”
叫唤声中,五殿下领着十数人已浩浩荡荡踏入院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卫子扬抬起头来,提步迎上,声音清冷地说道:“殿下来了?子扬迎晚了。”
五殿下呵呵一笑,正要说话,目光一瞟间,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冯宛。
看着冯宛,五殿下疑惑地问道:“这是,冯氏阿宛?”他转头看向卫子扬。
早在元城时,他便发现卫子扬对这姿色普通的妇人很感兴趣。到了都城后,也没有见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异动,他还以为卫子扬把这妇人给忘记了呢?没有想到,他不但没忘,在这种重要的日子里,别的贵女权贵都不可入内时,他却把这个妇人慎而重之地迎入他的院落中。
难不成,这个不喜他人靠近的卫子扬,真是喜好这种妇人?
面对冯宛,五殿下也不至于生出妒忌,他只是好奇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笑了起来,“子扬闭门不出,却原来是在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这个成语用得可是不妥了。不说冯宛是个妇人,便是冯宛是赵俊的妻室这点,五殿下这样说,也太唐突了。
冯宛脸色微变,暗暗想道:但愿这话不要被传扬出去。
这时,五殿下已转向卫子扬,温和地说道:“子扬,回去都城,你还练得这般汗流浃背作甚?”
责怪过后,他亲切地说道:“去洗洗罢。时候不早了,今天晚上的宴会,你是不想去也得去。”
他瞟了冯宛一眼,笑道:“你这个妇人也不并同去吧。”
冯宛脸色大变。
她福了福,恭谨地说道:“殿下言重了,妾一有夫之妇,岂有背夫行事之理?”
“背夫行事?”五殿下蹙起眉头,他又看向一旁的卫子扬,微微笑道:“你们这些汉人啊,就是心思事是非多。”
他刚说到这里,外面一阵鼓躁声传来,鼓躁声中,四公主娇脆脆地唤道:“五哥哥也在这里?太好了。”
一边说,她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远远地一看到卫子扬,她便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四公主本来生得极美,此刻华服盛装,白嫩的手提着裙套,带笑的表情中隐含委屈和小意,竟似是生恐卫子扬一个不悦,便把自己呵斥一番。
这样的天之娇女,摆出这么一副小心翼翼,媚好动人的模样,便是铁人也会心动。卫子扬瞟了一眼,却不经意地转过头去。
一侧的五殿下见状,却是心神一动。
他挥了挥手,唤道:“四妹,站着干甚?过来见过子扬。”
四公主正要这么一个台阶,闻言她嗯了一声,娇俏俏地走了过来。悄悄瞅了一眼卫子扬,她敛襟一福,轻轻唤道:“卫将军。”
朝着卫子扬,含羞带地一瞅间,四公主看到了站在一侧的冯宛。
本来,冯宛的长相和妇人打扮,是不会引人注目的。可四公主和五殿下一样,都熟知卫子扬的性格,知道这两天他把很多权贵女郎都拒之门外,可为什么这个妇人能够进来?
一时之间,一直以来卫子扬对上冯宛时的异常,都涌出四公主的记忆中。
想着想着,四公主脸色微变。
就在这时,卫子扬低哑的声音传来,“你所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可以退了。”
他这话,是说给冯宛听的。
冯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盈盈一福,对卫子扬低声说道:“有劳郎君费心了。妾告退。”
说罢,她低头敛袖,缓缓退后。
无声无息地从五殿下和四公主旁边退过,转眼间,冯宛已退到了院门口。就在她准备转身跨出房门时,四公主突然娇声唤道:“且慢。”
蹬蹬蹬,她快步跑到冯宛身边,亲密地伸手挽着她的臂弯,嘻嘻笑道:“你叫冯氏阿宛吧?阿宛姐姐何必走得这么快呢?嘻嘻,我五哥的府中,今天晚上可是有宴会的。”
她凑近冯宛,极亲密快乐地小声说道:“我五哥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子了,今天晚上这场宴会,算是庆贺之宴。姐姐你都来了,怎能不捧场呢?”
四公主贵为公主,这般亲昵的,温柔地与冯宛说着话,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妇人,都会受宠若惊。
冯宛没有。
她警惕到,四公主一边这样与自己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地瞟向卫子扬,打量着他的表情变化。
越是打量,四公主的脸色便越是发白。在卫子扬看不到的地方,四公主咬了咬唇,眸中泪光隐隐:他那么看我,是在害怕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吓了这个丑妇人吗?
四公主是不想这样想的,可她实在倾慕这个少年,每日每夜,都在不自觉中琢磨他的言行举止,分析他的想法爱好。因此,一想到刚才他投来的那一眼,她不由自主的,便泛起这么个想法来。
四公主挤出一个笑容,慢慢离开冯宛,强笑道:“阿宛姐姐,我们可说定了哦。”言词娇憨,动作中却不由她拒绝。便这般扣着冯宛的手臂,四公主提步便朝卫子扬走去。
冯宛暗叹一声,任由四公主拖着前行。
其实,她早就想过这事,以卫子扬的外表,整个都城中倾慕他的人,那是不知凡几。自己想要平安,最好是离他远些,尽量远些。
又是暗叹一声,冯宛忖道:从来祸福相倚,我既然一心一意想靠上他,就得承受这一切。现下当务之急,是静下心来,兵来了将挡,水来了土掩。
两女来到卫子扬身前。四公主悄悄地瞅了一眼他,温柔小声地说道:“卫将军,时辰还早着呢,我与阿宛姐姐先在你府中玩一会可好?”
声音娇俏小心,哪里是个公主的口气?
卫子扬瞟了四公主一眼,又看向冯宛,他冷冷地说道:“随你。”
说罢,他大步走向五殿下,笑道:“昨日有人送来一瓮陈酒,说是建康中人所喜欢的。殿下,我们喝一杯吧。”
五殿下哈哈一笑,道:“好,好,今日便与子扬一醉。”
四公主扣着冯宛的手臂,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在院落后的一个小花园中停了下来。
打量着安静如也的四周,四公主笑道:“子扬也真是的,都当了将军了,也不肯添置几个奴婢,你看这院落空成什么样子?”
冯宛在旁边忙陪笑称是。
听着冯宛憨厚的笑声,四公主慢慢转过头来。
她静静地盯着冯宛。
明明日光甚好,她这般盯着,冯宛却觉得浑身寒森森的。
四公主直直地盯着冯宛,直盯得她老实地低下头去,她才收回目光。慢慢转身,四公主低声说道:“他看你的目光不同。”
顿了顿,四公主背对着冯宛问道:“这是为什么?”
冯宛低着头,喃喃说道:“公主多虑了。”
四公主回过头来,再次盯向冯宛。
就着阳光看来,眼前这个妇人,肌肤白嫩,眼睛也生得美,身段也有可取之处。可是,仅此而已!如她这个样子,满都城的贵女,胜过她的十个有五个。刚才她站在卫子扬身后,便如明月与瓦石摆在一起。
这样的妇人,别说是卫子扬,换做任何一个贵族,都看不上眼。
想着想着,四公主对自己的判断,又生了疑惑。
在她沉吟时,冯宛小小声地唤道:“其实妾与卫将军,也是有渊源的。”在四公主猛然盯来的目光中,冯宛低着头,讷讷说道:“昔日在元城时,妾与卫将军在贫贱中相识,便是妾的夫主能来都城,都是卫将军提携的。卫将军这人重情重义,一直把妾视作知交故友。”
这些四公主是听过的。
不过以前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被冯宛这么一提,她倒是记起来了。
可是,刚才卫子扬的眼神怎么说?四公主也说不出,可她就是觉得,刚才自己与这个妇人窃窃私语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警惕的,他在防备自己伤害这个妇人?
就在这时,四公主听得冯宛低低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卫将军这人就是太重情义,在路上,他还说我就是他的姐姐呢。”
姐姐?
他把她当成姐姐?
四公主心下一松,似是明白了什么。
当下,她碎步走来,靠着冯宛,四公主挽着她的手臂,羞愧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阿宛姐姐,我刚才无礼,你可别见怪。”
冯宛连忙笑道:“不会不会,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妾哪里会见怪?”
她打量着四公主,抿唇说道:“四公主娇艳如花,身份既高贵性情又好,能看中子扬,那是他的福气呢。”
她牵着四公主的手走到一侧坐下,低低说道:“子扬他,以前过得并不好,他又是个把恩怨看得太重的人。公主能够不以身份压人,我想子扬他一定会喜欢上公主的。”
冯宛这语气,温柔敦厚,分明是大姐姐的口吻。四公主听着听着,不由真把她当成了卫子扬的姐姐。
她咬着唇,含着泪哽咽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就是那一次我约他外出,反而害得他被人下了药后,他就怎么也不肯原谅我了。”
她紧紧扣着冯宛的手,期待地说道:“阿宛姐姐,你可能跟他解释一下,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冯宛连忙点头,她掏出手帕温柔地拭去四公主的眼泪,安抚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说。乖,别哭了。”
听着冯宛这哄小孩的语气,四公主忍不住含着眼泪笑出声来。
这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好起来,很快就如胶似漆,两女凑在一起,亲亲密密说笑了一阵后。冯宛低叹一声,蹙眉说道:“今儿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夫主他会不会多想?”
她苦着脸,感喟地说道:“世间流言真可畏,如我这么平凡的妇人,也总有人把我和卫将军扯到一块去。真担心夫主会相信这些流言。”她这话,是给以后做铺垫。万一冯芸大公主说了什么,四公主这里也被提了醒。
听到她说出这种话,四公主那仅有的一点疑心,也消散了大半。她点头道:“那你回去吧。”
对上惊喜的冯宛,四公主抿唇笑道:“五殿下那里,我会跟他说的。”
冯宛连忙道谢,两女又亲亲密密说了一会话,冯宛这才告退离去。
四公主站起来,她目送着冯宛离开的背影,歪着头,寻思着久久没有移眼。
冯宛出了卫府。
马车一出府门,她便伸袖拭了把汗水,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只是,若是下一次又让四公主看到什么,只怕报复会来得相当剧烈!
可那又怎么办?她能奈何得了自己,可她能奈何得了卫子扬吗?
一想到卫子扬,冯宛便沉默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相处时,多了一些什么东西,那种东西,甚至在前世时,她与赵俊最是恩爱时也不曾有过。也许,是因为她与赵俊一直是夫妻,便是恩爱,那也是先恩而爱。
它与卫子扬带给自己的感觉,不能相比。
可纵使这样,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想。前一世,为了赵俊她耗尽所有心力,这一世,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去付出,再次全副心神地去相信一个男人。
是的,世人都说,卫子扬重情义,可自古以来,男人重情义,与看重女人是两回事。当年刘备天下都说重情义,可他弃妻弃子,不也是做得很顺溜吗?
寻思了一会,冯宛苦笑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还真这般胡思乱想了。
这时已到中午,冯宛有点不想回赵府,便对驭夫说道:“去西郊周庄。”
“是。”驭夫回答格外爽快,每次去西郊周庄,他都能吃个肚饱流油,在现在这个饥寒时节,那是他最欢喜的事。
前几天,另外那驭夫和管事还缠着他问呢,他们就不明白,自己成天吃不饱,一个个越来越面黄肌瘦的,怎么就他红光满面,精神得很?
马车来到周庄外时,正好看到曾老叔满脸喜色,搓着双手朝外急急走来。看到他低头行走,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驭夫唤了一声,“老叔。”
曾老叔抬起头来。
见是冯宛的马车,他大喜过望,连忙冲上前咧嘴笑道:“女郎,老奴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冯宛对上他满脸的喜色,这种掩也掩不去的欢喜,让冯宛心神大动。
她跳下马车,也不询问,只是含着笑朝周庄走去。似乎对曾老叔找自己一事并不急着去问。
直到两人入了府,曾老叔把房门掩上,冯宛才转过身来。
不等她开口,曾老叔已欢喜地说道:“女郎,那里面真是金子。”他欢喜得声音都颤抖了,“真是金子,足足四十斤的金子。”
曾老叔抬起头看着冯宛,狂喜地说道:“女郎,这下你有钱了,到哪里也不怕了。”
我有钱了?
到哪里也不怕了?
冯宛抬起头来,与曾老叔一样,她也是欢喜得唇直颤抖。可与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曾老叔不同,她知道,自己那点钱财,在有钱人眼里,那是九牛一毛。自己所得的这些,只是能保证这些年来不愁吃穿罢了。
可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以后,不管风云怎么变幻,不管她在都城呆不呆得下去,至少,她不用为一日二餐发愁了。
垂着眸,冯宛低声说道:“放在哪里?我去看看。”
“好,好。”
曾老叔领着冯宛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说道:“世人都说黄金难溶,老奴还令秀儿把铁匠的灶具都搬来了。”
他领着冯宛来到一处极阴暗的所在,穿过那弄堂,进入一个柴房中。他掀开角落里的一块地板,朝露出的洞里跳去。
站在一人深的洞里,曾老叔低声说道:“这是老奴这阵子挖出来的。女郎,你不用下来,老奴搬了那金石头过来。”
不一会,一大块呈方形,如石头一样的黄金便出现在冯宛面前。
只是一眼,她便被灼得双眼都睁不开。侧过头,冯宛双手抱了抱,笑道:“果然很重。”
把金石头交给曾老叔,冯宛说道:“老叔,这东西不要与以前的埋在一块,你就在这下面的那角落处挖个洞埋起。”她伸手朝一个角落一指。
曾老叔干脆地应了一声,抱着金子埋好。
这一次,主仆两人依然吃了个肚饱肠肥才动身回赵府。
刚刚来到赵府门口,一辆马车便驶了出来。大敞的车帘中,赵俊的那个远房老叔正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他右手一挥,命令道:“妇人,过来一下。”
冯宛应了一声,令马车向他靠近。
两辆马车靠在一起后,中年武将朝冯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他蹙起眉头,温柔地说道:“阿宛啊,老夫听俊儿提到你了。”
冯宛低低应道:“是。”
“我看你这孩子是个不错的,眼如水明,双颊有肉,下颌饱满,不是个薄情无义之妇。你怎么就与俊儿闹成这样了?”
这是一个长辈的殷殷劝导,冯宛只能垂眸束手地听着。
中年武将又说道:“你可是嫌俊儿没出息?”
冯宛连忙摇头,急急说道:“不,不是。”
“那就好。”中年武将长叹一声,说道:“我听那些婢妾们说,你原来也是个擅经营的?可怎么就任性了呢?你看你们那院子,被水浸了几处,破败的围墙到处都是,还有那些倒塌的房屋,都没有清理掉。听俊儿说,你们现在没钱?哎,大丈夫在外面奔走,这家里的经营,靠的都是妇人,你怎么就不理事呢?看着好好一个家那么破破烂烂的,你当真心中无愧?”
冯宛摇头,讷讷说道:“我,我不擅经营。”她苦涩地说道:“这都城与元城不同,妾日日看来,都寻不到可行之事。前不久,妩娘也经营了几家粮铺,可那粮全给朝庭征走了,是血本无归啊。”
她说得诚恳,中年武将听了一会,倒也信了。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那手下还有一个擅商的,改天叫他过来帮帮俊儿。”
说到这里,他盯向冯宛,说道:“依老夫听来,俊儿对你还是上心的,你回去后好好反思反思,万不可因一时意气坏了夫妻恩义。可有明白?”
“明白的。”
“明白就好,你回府吧。”
“叔叔先走。”冯宛恭敬地蹲福着,直到那中年武将离开,她才令驭夫驱车驶入赵府。
第八十五章 挑明
冯宛回府时,赵俊已经外出
他回来时,是亥时初。
冯宛本来便有点失眠,听到外面传来赵俊和妩娘的交谈声,也没有在意。
就在这时,卫子扬三个字传入她的耳中。
卫子扬?
冯宛一凛,连忙坐直,她轻轻套了一件外袍,走到窗边侧耳倾听起来。
窗外,赵俊的声音带着酒意。“这卫子扬行事,当真肆无忌惮。四公主娇娇俏俏地跟他说着话,他当着陛下和五殿下的面,脸一沉便命令四公主滚,还要她永远别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说,辱他羞他之事,他不会忘!你不知道啊,当时那个场面,四公主真是无法下台了。”
赵俊的声音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惋惜,“本来陛下还有意把四公主许配给他,被他这么一搅,脸色也变了。便是另外几位殿下,包括五殿下也是脸色不好了。”
五殿下等人当然脸色不好了,要知道,辱他羞他的人,可是包括几位殿下的。
妩娘的声音传来,“那陛下有没有处置他?”
“怎么没有?本来是准备给他升官的,可被他这么一闹,陛下当场拂袖而去,宴会也不欢而散,哪里还有什么升官之事?”
赵俊道:“卫子扬这性格,大伙都说,实不是个当官的料。别看他现在爬得高,说不定哪天便摔得尸骨无存了。”前两天他还准备投靠他,现在提到卫子扬,竟有了怨怼和恼恨。
听出赵俊语气中的不满,冯宛吃了一惊,转眼她忖道:摔得尸骨无存?错了,正因为这次卫子扬立的功太大,他又是五殿下的人,陛下并不想升她的官。因为真按功劳封赏,以卫子扬的年轻,用不了多久他会无官可升!卫子扬这样做,正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何况,连五殿下一并得罪,也是向皇帝表明立场。
这事一过,卫子扬便是官职不变,他的实权定会有所增加。
这时,赵俊似有点恍惚了。
在妩娘的轻唤声中,他突然提步,朝着冯宛的房间走来。
走到门外,他沉声唤道:“宛娘?”
冯宛连忙应道:“在呢。”她知道,他凑到她房外提卫子扬,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不过他本是不像理自己的,这一会,怎么又找上门了?
在冯宛的疑惑中,赵俊冷冷地说道:“这几日你见过卫子扬了?”
冯宛轻轻恩了一声。
不等她说什么,外面的赵俊声音一沉,喝道:“打开门!”
弗儿的声音在一侧传来,“是,是。”
她连忙上前,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推开,赵俊入内,他的命令声传出,“出去!”
弗儿连声应是。
把房门重重一关,赵俊转过头看向冯宛。
房中没有点蜡烛,只有外面的月光,幽幽地映入其中。在这月色下,背着光的赵俊,双眼幽绿幽绿的,颇有点让人心惊的寒意。
他朝冯宛走出一步。
直直地盯着她,赵俊又逼出一步,压低声音,沉沉说道:“你这贱妇!你与卫子扬说了什么?”
冯宛在他的逼进中,向后退出一步。
她不解地看着赵俊,声音清冷沉静,“发生了什么事?你把事由说出,我才知道如何回答你。”
冯宛的语言,仪态,总有一种别样的沉静和雍容,饶是这个时候,
饶是有点醉意,赵俊也似清醒了些。他停下脚步,恨恨地剜着她,低声咆哮道:“刚才在宴会上,卫子扬当着众人的面戏弄于我。他还说什么,你这妇人于他有恩义,跟在我身边实是糟蹋了,不如转让给他他定当好好待你!”
说到这种恨事,赵俊一张脸孔变得铁青,他痛苦地说道:“你知道吗?他当众人的面这样说我,叫我怎么下台?”
他冲出两步,伸手紧紧锢制着冯宛的臂膀,嘶声吼道:“说!你这妇人与他说了什么?”
那锢制着冯宛的手,是如此紧,如此用力。脸色铁青的赵俊,正用吃人的目光剜着她,似乎想这般生生地把她的骨头抓碎,把她弄死!
与赵俊的愤怒不同的是,冯宛似是惊住了。她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俊,目光却仿佛透过他,在想着宴席上的这一幕!
卫子扬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当着众人把这话说出,提到什么恩义,是正正式式地让世人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匪浅么?
是了,今天因五殿下四公主来了,她差点狼狈地逃离卫府,这对他来说难以忍受吧?因此他干脆把事情敞明,干脆当着众人表明对自己的好感。干脆让众人都知道,对他来说,自己是不同的?
他不提情字,只提恩义,这是让那些对他有企图的人,不至于忌恨自己啊。
既想把自己堂堂正正放在他身边,又不想让自己招人妒恨,他花费的心思,还真是不少。
可是,他哪里知道她的苦楚呢?
这时,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冯宛连忙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赵俊双眼冒火,一副吃人的模样,冯宛垂眸。
她能说什么?
见到一只伶牙俐齿的冯宛呆呆地站在这里,一言不发,赵俊更恼了。
实际上,在宴席上时,他虽然受了卫子扬那番羞辱,可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在意的。毕竟,卫子扬刚刚才羞辱了四公主和几位殿下,也气得陛下拂袖而去。在这种情况下,他再羞辱自己一个小人物,也算不了什么太没有颜面的事。
只是不知如何,此刻他对上冯宛,却是越看越恼,越想越苦!
就在这时,好俊恨苦的声音传来,“怪不得你想和离,原来是想攀高枝啊。”咬牙切齿地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突然的,重重的,“啪——”的一声,甩了冯宛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甩得到很重,冯宛闷哼一声,向后冲出几步,直撞到墙壁才稳住了身形。
自成婚以来,两人虽有争持,可赵俊并不是一个喜欢动用暴力的人。这般甩冯宛的耳光,这还是第一次。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在房中响起,冯宛弯下了腰,而赵俊,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出起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去。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变是发红,隐有泪光闪动。
砰地一声,他大步冲出,撞得房门一阵摇晃中,越去越远。
赵俊一走,弗儿小心地走了进来。她悄悄地把房门掩上,碎步走到一侧,把烛光点起,弗儿瞅了一眼冯宛,又迅速地低下头来。
不一会儿,她打了一盆热水,进入房中。
这时,冯宛已端坐在榻上,月色中,她跪坐的身影腰背挺直,表情娴静,要不是脸上五个指印清楚可见,弗儿简直都要怀疑刚才不曾出事了。
热水递来,冯宛便接过弗儿手中的毛巾,轻轻敷在脸上。
垂着眼,冯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显然正在寻思什么。
弗儿瞅了瞅,小小声地唤道:“夫人?”
直唤了两声,冯宛才低声应道:“什么事?”语气平和恬淡,哪有半点被打后的羞恼?
“妩娘房中还有药膏,要不要奴去拿来?”
冯宛摇头,淡淡说道:“不必。”
她又说道:“退下吧。”
“是。”
弗儿转身退下。
她退到门旁时,冯宛回过头来。就着月光,弗儿的身影瘦削得不成样。还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是白里透红的一豆蔻少女,哪曾似现在这般风一吹就倒的消瘦苍白?
也是,上一世时,她不曾有家庭的困扰,整个赵府,也没有这几个月的艰难,对于成长期的少女来说,改变自然大了。
冯宛收回目光,慢慢站起,在房中踱了开来:现在,她已被卫子扬推到了前面。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关注自己的,想见自己的人,会数不胜数。
哎,卫子扬那人,永远是自己生命中的变数。也罢,便想着如何应对那些人,从中寻找机会吧。
琢磨了大半个时辰后,冯宛进入课梦乡。
她醒来很早。
一睁开眼,便再无睡意。摸索着起榻,对着铜镜中,已然清楚的五个指印瞟了一眼,冯宛自己给自己穿好裳服,朝外走去。
一打开房门,她一眼便看到了睡在侧房角落里的弗儿。此刻的她,正缩成一团,瘦削苍白的脸上,正痛苦地,蹙着眉。她的唇抿成一线,眼角还有泪水,似乎在梦中,她也是不开心的。
冯宛只瞟了一眼,便缓步跨出了房门。
刚刚步入院落,她听见身后弗儿的梦中低语,“,父亲,钱。。。。。。”
是了,按时间推算,她的父亲现在入了狱吧?怪不得这么痛苦了。
此时,天刚拂晓,东方只有一线光明。冯宛轻步走出,听着四野的鸟鸣声,踩着露水,双手笼于袖中,慢慢踱起步来。
这时,书房中传来了一阵低语声、
还有谁起得这么早?
在冯宛的疑惑中,眉娘娇软的声音传来,“夫主,别恼了,你一宿没睡,歇一歇吧?”
赵俊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不想睡。”顿了顿,他似是在推开榻几站起,“这几日,我会出去一趟,你给我好生看管着。。。。。。”刚说到这里,他骤然一顿,良久良久,他嘶声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怎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冯宛见他似要出门,不想与他撞见,轻步返回自己的房中。
第八十六章 他就一祸水
赵俊一大早就出了房门。
冯宛也是,赵俊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房门。留在府中,不知会有多少人过来看热闹。想现在知晓卫子扬与她的事的,不是贵族便是官员,她实在不耐烦与这些人的家属打交道。
走在街道中,好几次经过赵府时,远远便看到里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冯宛脑缩着头,干脆又令马车驶远。
这般驶来驶去,直在都城中转了三个圈,眼看夕阳西下了,冯宛忖道:还是回去吧。
就在她的马车再次转头时,突然的,一个低哑动听的笑声从一侧传来,“终于敢回去了?”
冯宛迅速地回过头来。
她对上的,是头戴头笠,一袭青布裳服,脚上还束着绑脚,整一个普通行脚商人打扮的卫子扬。
愕愕地对上斗笠下,少年斜长含媚的凤眼,冯宛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子扬笑道:“在你转第二个圈时,我在那客栈里看着,第三个圈时,我就跟上了。可你这妇人心不在焉,都没有注意到我。”他的语气中还隐带委屈。
他还有脸委屈!
冯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赵府都成市集了!”她无力地说道:“昨晚,你就不能想别的法子吗?”
“不能!”不等她把话说完,卫子扬便干脆地回了她一句,他盯着她,冷笑道:“我想见谁便见谁,想近谁便近谁!”
冯宛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到冯宛沉默不语,卫子扬便这般把她的车帘一掀,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她的马车。
他本来只是一人,动作又利落,一直到坐在冯宛身边,都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冯宛的驭夫都不曾发现。
安安然然地靠着冯宛而坐,卫子扬伸了一个懒腰,嘟囔道:“都不曾好好休息一下。”他命令冯宛道:“妇人,继续转下去。”
声音一落,他向后倚去,闭上了双眼。
然后,一阵细细的鼾声在车内响起!
正在寻思着的冯宛一惊,她迅速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对上了一脸放松,明显已陷入睡梦中的卫子扬!
这家伙,居然跑到她的马车中,还这么快就睡着了!
冯宛欲哭无泪,她瞪了他一阵,终是忍不住倾身上前,悄悄地取下他的斗笠,悄悄地拿过车柜里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进入睡梦中的少年,那双夺人心魄的凤眼已然闭上,只有那精致绝美的五官,在艳红的夕阳下,散发着慵懒的光芒。
细细看去,他的眼眶下还有着黑眼圈,难不成,这几晚他都不曾睡好?
冯宛看着他唇边淡淡的茸毛,暗暗想道:他还很小吧呢?
是啊,他还很小,年方十七的少年郎,却似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只有这时刻,他才是放松的。他的唇线不再抿得那么紧,他的眉峰也不再倔强地隆起。
就在冯宛朝卫子扬打量时,马车的颠覆,引得他歪了歪,不知不觉中,他偏过脸,朝着冯宛倚来。
冯宛还在犹豫要不要避开时,他已就势靠在她的肩膀上,那温热的呼吸,也扑入冯宛的颈侧。
冯宛脸孔一红。
她悄悄地伸出手,想要把他的脑袋推开,哪里知道,手刚碰到他的墨发,一只大手伸出,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掌修长有力,这般把冯宛的小手完全扣入掌心,那肌肤的温热,也随之渗入。
冯宛轻轻挣了挣,没用,他握得更紧了。
暗叹一声,冯宛想道:这里没有外人,便由着他吧。
她不再挣扎,便任由少年枕着自己的肩膀,握着自己的手,进入了睡眠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驭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时辰不早了!”
冯宛轻应一声,道:“继续走吧。”
驭夫看着天地间越来越浓的夜色,好一会才应道:“是。”
渐渐的,夜色转深。
渐渐的,华灯初上。
在冯宛半边臂膀都失去知觉时,她听到一个低哑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睡了多久?”
他睡(醒?)了?
冯宛朝车外眺了一眼,轻声道:“约莫一个半时辰。”
这时,街道中已经安静许多,两人的对话也传入了驭夫的耳中,他顿时一惊,唤道:“夫人,你在说话吗?”
冯宛嗯了一声,温婉地说道:“卫将军也在,你不用怕,继续赶车便是。”
驭夫呆住了。
卫将军也在?什么时候的事?他想回过头来,却又不敢,只是不免寻思道:这卫将军当真身手不凡,真是神出鬼没。
冯宛跟驭夫说了那句话后,右手轻轻一抽,想离开卫子扬的掌握。
这一抽,依然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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