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37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她是不是?
冯宛一笑,她垂下眉眼,轻轻说道:“郎君,我累了。”
在赵俊有点怔愕的眼神中,冯宛闭上双眼,疲惫地说道:“郎君请回吧。”
竟是下了逐客令。
可赵俊前来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达到,他都如此认真地跟她叙说了,她怎么一点感动也没有?
蹙着眉头,赵俊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一个护卫走到赵俊身后,道:“赵家郎君,请回吧。”与冯宛的委婉不同,护卫的声音则强硬得多。
赵俊薄唇抿成一线,他盯着冯宛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顺从地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我就走。”
然后,他看向冯宛,轻轻说道:“宛娘,为夫说的话,你放在心中好好想一想。”
交待完这句,他这才转身返回。
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冯宛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许久后,她低低地笑出声来。
冯宛的低笑声,令得两婢靠近过来。一婢好奇地问道:“夫人在笑什么?”
冯宛还在笑,她以袖掩脸,轻轻地,似是忍俊不禁地笑着,只是这笑声听着听着,怎么都有一种怅惘。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的笑声才渐渐止息。在另一个婢女忍不住也问出声时,冯宛低低回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以前连死也怨恨着的人,竟然比我还可怜。”
“什么连死也怨恨着”两婢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
冯宛慢慢放下衣袖,她的脸,已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淡漠。垂着眸,她暗暗想道:陈雅这么快就招他厌弃了?堂堂大公主,放弃了公主的骄傲,屈身于他一个六品小官,如今甚至连公主也做不成了……她付出这么多,定然没有想到,与她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夫君,已经开始厌弃她了!
舍去自己的尊严,舍去父母的宠爱,舍去熟悉的舒适的生活,忍受着朋友的冷眼和他人的闲话,不顾一切地选择的这个男人,便是这个样?不到一个月,新房泥土未干,鸳鸯枕还是暖着,男人的誓言还在耳边萦绕,脸颊的笑靥还没有收起,他就变了心了?绝了情了?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又低低笑了一阵后,冯宛轻轻地说道:“通知下去,便说我病又重了。”
在两婢不解地眼神中,冯宛解释道:“我累了,不想再与这院落里的人牵扯了……待将军得胜归来,我再病好吧。”
却是死心塌地地等着将军了。
两婢相视一笑,高兴地应道:“夫人所言极是。”
两婢把冯宛的意思一传出去,北院马上变得萧条起来。袅袅升起的药香,低着头安静来去的婢仆,无声无息的院落,向所有人宣告着这北院的不吉。
接下来,都城连下了三场大雪,然后便是连续十来天的阴霾多风的天气。
在这种气侯中,贵族们便有马车搭乘,也不愿意走动的。于是,赵府外面车迹渐绝。
倒是东院里,不时传来尖哨的喝骂和叫嚷声,有好几次,冯宛还听到婢女们拦住了前来诉苦的婢妾。至于赵俊,也是一连来了七八次,不过都是没有与冯宛说一句话。有几次他强闯进来,看到的也是卧塌不起,昏昏睡着的冯宛。
今天是大年三十。
赵俊站在冯宛的塌前,已经很久了。他低着头,呆呆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好一会,他抿着唇向身后问道:“夫人这样有多久了?”
一婢女应道:“一个月又十九天了。”
“一个月又十九天了?”赵俊重复了一遍,颤声道:“大夫可有说什么?”
“大夫说,夫人这是炉火刚熄,余温犹在时调养不当,以致旧病重燃,比之初病更加严重。”
赵俊的薄唇动了动。
他慢慢走到冯宛塌前。
在塌前坐下,他伸出手,想要抚上冯宛的脸,犹豫了半晌,却又放下了。
好一会,他低低唤道:“宛娘?”
冯宛自是一动不动。
赵俊又唤道:“宛娘?”
一连唤了几声,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赵俊突然悲从中来。他伸手捂着脸,哽咽道:“宛娘,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嫁我二载余,你从来不曾生过病,怎的这一不舒服,便到了这个地步?”
知道有人来,冯宛总是会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白粉,会敷上青黛。房中光线不够,任何人陡然一看,便看到一张青中透白,毫无血色和生机的脸。此刻赵俊看到的也是如此。
他似乎是真伤心了,哽咽声声,好久都说不出来。
又过了一会,他哽咽声稍平,再次低低说道:“宛娘,为夫不想你病,不想你这样……宛娘,为夫有好多时候,都宿在你曾经居住的房间里……宛娘,你起塌好不好?我,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此刻,他的说话声倒有几分幼稚,站在角落里的婢女悄悄伸头向他望了望,对上那指缝中溢出来的泪水,她暗暗想道:怪不得世人都说,男人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原以为赵家郎君这种薄情之人会是例外,没有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这赵俊每次来,不管他如何要求,都会有两个婢女守在冯宛房中,坚持不肯让他与冯宛独处。一次又一次后,赵俊也不再坚持了。到了今天,他这般失态时,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在窥视着。
泪水顺着指缝慢慢流下,一滴又一滴。而躺在床上的冯宛,依然脸色青白,动也不动。
赵俊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止住了泪水。不再哽咽的他,似是有点失神。整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似是看向冯宛,也似是一片空洞。
……冯宛离开后,他感觉到最多的便是孤寂,彻底的孤寂。那个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对他温柔,为他想好一切的人不在了,他会在一个个夜晚,突然发现天地虽大,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如果他仕途顺利,春风得意,也许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可现在,他不如意,而这种不如意,却偏偏映衬得以前的日子如同神仙般美好。所以,他看到卧床不起的冯宛,顿时大为失态,顿时有一种,自己将变得一无所有的恐慌!
这种感觉,这种失态,这种悲伤,前世的赵俊,直到了与陈雅成婚半年后才体会到。那半年,他在陛下面前是再三出错,又接连两次卷入了同僚们的党派之争中,成为他人阴谋下的一颗棋子。那时的他,虽然只是被陛下贬了一阶,由陛下信任的核心权臣中的五人之一,落到了外围。可他和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他已是前程无几。
这个时候,陈雅的公主身份,已解决不了他的任何难题。他需要的是冯宛,需要的是有政治智慧,能够从细微处看端倪,能帮他提点,助他周旋,在他犯错时及时补救的人。
可惜,冯宛早已在他的默许下,被他现在的妻子,大公主陈雅害死了!埋在远方乡下的她,尸骨都被虫蚁噬咬得所剩无几,又哪里能从土里爬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那时候,他端着酒走入冯宛惯常居住的寝房,一边喝着酒,一边这般哽咽着。于是,他抱着双臂,任由院落外陈雅的笑声浑厚响亮,他自己却是冷得全身发颤,只是感觉到,天地虽大,自己却只是一人!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在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她的重要,没有感觉到她的珍贵时,被他害死了!
正文 第140章 卫子扬的身世
赵俊在冯宛的塌前,足呆丫一个时辰,才精神恍惚地离胖。泌
他一走,冯宛便迫不及待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见她眼神清亮,似乎毫不感动,一婢忍不住说道:“赵家郎君对夫人,还是看重的。”
冯宛回过头来,她笑了笑,道:“他最看重的,永远是他自己。”
时间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在过了一个冷淡无比的新年后,病情起起伏伏又撑了一个半月的冯宛,终于迎来了卫子扬大胜得归的消息。
他又胜利了!
他要回来了!
这一次,卫子扬接手的是陈朝一个宿臣名将的烂摊子,如往常一样,他完美地击溃了强大的敌人,正式确立了他陈朝第一将的大名。
卫子扬异军时,喜欢速战速决,喜欢从别人没有想到的角度进攻,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利益。
这一战前,他便是成了将军,也有的是人闲话,可现在,随着他的善战之名在陈朝,在整个天下传扬开来,几乎没有人敢轻易提起以往的事,没有人再敢当面说他曾是男宠。
卫子扬要回来了。
随着他大胜的消息传来,积压在众人头顶上,随时会被战争笼罩地阴云正式散去,而都城内外,百姓们开始自发组织着,准备欢迎卫子扬地回府。
与卫子扬大胜得归的消息同时传出的还有,赵府的冯宛,在一连二十天的不再反复后,被大夫证明她已病愈,说她只需要再静养十天半个月,便可完全恢复。
当然,冯宛病好的这个好消息,可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如今立春已近一个月了,暖暖的春风吹在身上,软软的柳枝泛着新绿,自在地飘拂着,都城中的少女们,也都换上了春裳。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久病痊愈的冯宛,坐着马车去了一趟西郊周庄后,便掀开车帘,微笑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正在这时,前面一阵喧嚣传来。望着那喧嚣处,一个婢女笑道:“是鲜卑使臣呢。噫,他们怎么又来了?”
可不,众人围拥中,数十个高大的汉子正缓缓走来。那走在最前面的青年面目清俊,皮肤白皙,脸上挂着笑容,可不正是冯宛曾经在皇宫见过的那个鲜卑使臣?
现在,四公主都嫁过去了,又不是过年过节什么的,他们来干什么?
与冯宛同样疑惑的,不在少数,窃窃私语中,一个声音传入冯宛的耳中,“听说这些鲜卑使臣是为了卫将军而来。”
卫子扬?
冯宛张着耳朵倾听起来。
那人谈性甚浓,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你们知道卫将军是什么来头吗?他可不是一般人!”
这人吊足了大伙的胃口,在一阵抗议声中得意洋洋地说道:“卫将军啊,他是南鲜卑的王子!是前南鲜卑王的太子!”
声音一出,四周嗡嗡声大响。
冯宛抿了抿唇。
她知道他身份不凡,她更知道,早两年收伏在他身边的八千亲兵,实际上都是他族中传下来的百战勇士,悍勇非常。正是有了他们,才造就了卫子扬的一路辉煌!
那人继续说道:“十几年前,南鲜卑发生政变,王庭被血洗,不到半年,新王便被杀死,领地也被众胡瓜分了,听说当时只跑了前王太子。直到这一次,卫将军才在战场上被嫁到了尖鲜卑的大姐,也就北鲜卑皇后身边的人认出。这不,北鲜卑的使者立马赶过来了,这是认亲啊。”
冯宛知道,南北鲜卑虽是同一族人,却早在五十年前便已分开,彼此之间与别的胡族一样,有争斗有联盟。说是同一姓氏,实际上已形同陌路。
在那人滔滔不绝地介绍声中,一阵鼓乐声传来。只见道路的尽头,一支浩浩荡荡,足有千人的队伍,正在锣鼓声中缓缓走近。
看到他们走近,北鲜卑的使臣们同时止步,那清俊的使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说了一句话。看他的口形,似是在说:敲锣打鼓的,可真是没趣。他们是无奈,可那千人队伍,还是镇住了路人。不知不觉中,众人四散退开,留下中间空旷的大道供他们通行。渐渐的,两队会合,在那个清俊使臣懒洋洋地带领下,那千人队慢慢向皇宫驶去。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冯宛的旁边。
一直专注地倾听着的冯宛,于纷繁喧嚣中听到那清俊使臣哧笑的声音,“那小子还在路上呢,我们这些使者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陛下行事,可真是越来越性急了。”
一个中年臣子闻言笑道:“陛下不也是给皇后逼着?她可看重这个弟弟呢。对了,清映公主人呢?”
清俊使臣哼了一声,道:“她还在后面。”顿一顿,他冷笑道:“那小子倒是好艳福,人还没有归来,皇后便给他备了十几个美貌姬妾,连心爱的三女儿也送来了。
听说,这次被击败的众胡,也都有送美人过来。再加壁罂小平府中原有的,只怕他那小小的府院都装不下了。四蹦摇摇头,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怪事,这陈朝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嫁一个女儿笼络那小子?”
他的声音还有传来,冯宛的心却是跳得又快又乱,感觉到自己脸色定然不好,她伸手按了按胸,低敛着眉眼努力地深呼吸着。
好一会,再次抬头的冯宛,已是一脸平静。
……以卫子扬的地位和功绩,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不是吗?再说了,她都经过那么多了,怎么还能这么激动呢?
努力压低心底的不舒服,冯宛目送着这上千人的使臣队浩浩荡荡地过去。
接下来,都城一直处于热闹中。在北鲜卑的使者队过去后,又有几个胡族小国派使臣前来。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那些原本与南鲜卑关系关切的小国,都有派使臣,送贵女前来。
一时之间,整个都城倒是变成了卫子扬一个人的舞台。这种热闹,若是放在陈朝几个殿下的身上,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可放在卫子扬这么一个异姓大将的身上,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古怪地感觉。
这种感觉不止是冯宛有,在赵府中,她甚至听到了大公主在叫骂着。
足足过了十天,大胜得归的卫子扬队伍,才开始驶入都城。
这一天把他的名字,他的故事都听烦了的众人,早早就守在街道两侧,专心迎接他的到来。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他竟然下令,三品以下的官员,有府第临街的,都需带着家人聚集在府门外迎接卫将军。如府第不临街的,那就得一家大小来到街道中守着卫将军地到来。
因为这个命令,赵府众人一大早便聚集在街道旁,便连大病刚刚痊愈的冯宛也是如此。
这三个月来冯宛一直装病,一直躲着陈雅等人。因此,她几乎是刚走下马车,十数双目光便牢牢地盯来。
冯宛回眸,她对着赵俊福了福,便含着笑接过婢女递来的纱帽,安静地等候起来。
打量着如往昔一样明澈雍容的冯宛,赵俊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喜色和温柔转眼,他又想到她前来是迎接卫子扬的,便蹙起了眉头。
在赵俊的身边,陈雅青着一张脸,四白眼瞬也不瞬地瞪着冯宛。那眼神直似要把她剜了,可惜冯宛硬是没有与她对一眼,正面交锋一下。
月娘和妩娘等婢妾,正畏畏缩缩,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她们低着头连习惯张扬了的妩娘眉娘,这时也努力地让自己不起眼。陈雅嫁过来的这几个月,冯宛自是可以借病躲起来,她们却不得不日日面对着陈雅。这不才过了几个月,几妾浑然没有了往日的好颜色,便是看到赵俊,也不敢流露出半点媚意讨好。
陈雅瞪了一会冯宛后突然声音一提,说道:“听说各族使者送给卫将军的美人都超过我父皇的后宫人数了。还有那个什么鲜卑第一美人的清映公主,是最疼他的亲姐姐许给他做正妻的……卫将军拥着娇妻美妾,却不知还会不会要某个他人用过的低贱之妇?”
说到这里,陈雅似是心情大好,格格欢笑起来。
听着她的笑声,感觉到婢妾们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冯宛纱帽下的面容,微微一晒:她与别的女人都不同。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以色待人。她于卫子扬,有恩义,有情谊,也有用处。自己也只是想求得他的庇护,这一点,不管怎么说卫子扬都不会拒绝。陈雅若想用这点来打击自己,那她真错了。
想是这样想,冯宛的心里终是有点不舒服。
陈雅见冯宛不说话,转向赵俊命令道:“夫主,我跟你说啊,那些被别人用得不要了的货色,你可不能再收回了!”她说到这里,又是格格一笑。她笑得欢,倒没有注意赵俊看向冯宛的复杂眼神。
径自笑了一阵,陈雅又看向冯宛,见她还想出口嘲讽,冯宛安静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雅娘,你过虑了!”她叫她雅娘!这般冷漠的口气,这般理也不理的神态,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赵俊的正室?
陈雅脸色一青,笑声更是一噎。
冯宛看向她,她温温柔柔地说道:“我与卫将军之间,实是姐弟情谊。这世间美人万千,便是最恩爱的夫妻”,她目光刻意在陈雅和赵俊身上划过,娓娓而谈,“也难免色衰爱驰,姐弟之间却是永恒不变。”见陈雅青着脸要反驳,冯宛打断她的话,“上一次,卫将军怕我与几位妹妹一样,被人凌辱了,急赶紧赶地接我去他的府中避难。这一次也会是如此。雅娘,你真过虑了。”
见她硬生生地揭开自己的伤疤说话,陈雅脸色大变。她脚步一提正准备向冯宛冲来时,前方处,突然鼓乐喧天,却是卫子扬的人马出现在街道中。
正文 第141章 搂你于怀
人群瞬时安静下来。卫子杨,都城中见过的人不在少数,他实在是这阵子风头太劲了,每个人都顺声望去,都看着那队越来越清楚的身影。
冯宛也是,这片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饶是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无法阻止它的躁动。她感觉到,自己似是在欢喜着。
鼓乐声越来越响,队伍也越来越近。
冯宛和众人一样,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清楚的身影。这时刻,她没有注意到陈雅和众婢女时不时地朝她看了一眼,没有注意到赵俊阴沉不快的脸色。
她只是,心跳得有点快!
转眼间,一个金甲将军出现在阳光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初春的阳光,暖暖地铺在他身上,照在他脸上。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那一张旷世俊美的脸,那高桃轩昂的身影,缓缓策马而来。
卫子扬一直是风姿绝世的,可这一刻,他直如灼眼的太阳一般,把周围万物全部比了下去。不知不觉中,街道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赵俊陈雅这些心怀不满的人,被他的气势和容光所慑,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仰视于他口安静中,只有“挞啮挞”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也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喊,只见四面八方的人向卫子扬涌去。于是,刚刚还安静之极的街道,一瞬间变成了欢呼的海洋。
人山人海中,卫子扬身后,传来几个冷漠不耐烦地喝声,“散开!”“控——”的一声,护卫们拔出了佩剑!
在欢笑声,这喝声这剑鸣特别刺耳,不知不觉中,众人脚步一顿。
卫乎扬策马冲出了包围圈。
这一转眼间,他已出现在百步开外,望着他越来越清楚的眉眼,望着那气魄天下,飞扬不可一世的神态,冯宛垂下了双睑。
就在这时,卫子扬看向了她!
扯着胯下骏马嘘溜溜一咖一声长啼,卫子扬朝着马腹一蹄,突然加速。
他朝着冯宛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时,街道人头耸动,哗声似海,他这一冲,无数双目光随之而动。
在冯宛不由自主地退后中,他竟是直直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扯马僵,他勒停了奔马,然后低下头看向冯宛。
他是何等耀眼?一举一动那是真正的万众瞩目,这一向冯宛望来。无数双目光也跟着望来。生平第一次,冯宛竟是置于万千目光中。
腾地一下,她的脸轰地一红,又向后退出半步。
就在她不由自主地想把自己藏起来时,卫子扬那神采飞扬的双眸一眯,他扯着薄唇,低哑笑道:“不要再退了。”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清亮中带着温柔,“阿宛,过来。”
这一下,饶是本来还不信的众人,瞬时都呆住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宛,无数双目光盯向她的身段和面容。
冯宛的身段虽是极佳,可面容与卫子扬一比,何止是荧光虫比之酷月?饶是她带着面纱,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绝对不是一个绝代佳人。
更何况,她还梳着妇人的发譬。
嗡嗡声四起。
一时之间,陈雅和赵俊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便是月娘等人,这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也有着掩不去的妒忌和不甘。
冯宛反射性地想微笑,可笑容挤出来,她只觉得僵硬。
浑浑噩噩中,她只有一个想法:给这么多人看到了,我躲着也没用,不如随他。
想到这里,她向卫子扬走出两步,伸出小手放在他的掌心。
卫乎扬一碰到她的手,便紧紧握住。感觉到她在颤抖,卫子扬斜飞的血色凤眸中,荡漾着一股笑意和怜惜。
他右手一扯,一用力,便把冯宛扯到了马背上。
把她搂在身前,卫子扬轻喝一声,胯下的骏马向前走去。
站在一侧的赵俊,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猛然,他清醒过来,急急脚步一促,便向两人冲来。才冲出一步,他便被人紧紧抓住。抓住他的,是陈雅带来的一个老仆,那仆人声音又轻又快地说道:“赵家郎君,你要让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你的妻子正倚在别人怀中吗?”
这话一出,赵俊一凛,他僵硬地停下脚步,好一会才颤声道:“竖子!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陈雅便在一旁讥嘲道:“他可不是今天才欺你的!”
这话特别不中听,赵俊又是恼火之时,当下他噎地回过头来。瞪着陈雅,他右手一扬,便想一个巴掌甩去。
陈雅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敢对自己动手,当下楞在那里。不过她身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当下,便有一个青年护卫扣住了赵俊高抬的手。瞪着赵俊,那护卫警告道:“赵家郎君,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赵俊清醒过来。他忙不迭地放下手,对上陈雅眼中的伤心和恼怒,他才有点悔:怎么没有克制住?这一下,又不得安全了。
其实,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着那马背上紧紧相依的两人,赵俊和陈雅的这一番动作,并没有人看到。
窝在卫子扬怀中,感觉到他的盔甲摩擦着自己细嫩的肌肤,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腰地手臂的火热,冯宛的心跳得飞快,脸也涨得通红。
砰砰砰急速躁动的心跳中,冯宛低下头,饶是如此,她也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在世人眼中,她与卫子扬太不相配。以往便有再多传闻,世人也自动地向另一个方向解释。可现在亲眼目睹,众人的惊讶是无法言述的。由于震惊,街道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见冯宛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里,卫子扬低低一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宛,我不知你是如此胆小之人。”吹过来的气息暖暖的。这般从耳洞渗入,令得冯宛身子一酥。
冯宛的脸更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埋怨道:“你这下,可真正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了。”
这话一出,她想到那浩浩荡荡的北鲜卑众使,想到那些小国,想到那位尊贵的公主,想到那无数美人。一对之间,羞怯少去,不安渐生。
身后,卫子扬轻轻地一笑,他搂紧她,把头搁在她的秀发上,低低说道:“今非昔比。我便是想让那些人看到,你是我心上之人。”
腾地一下,冯宛脸红过颈,那美丽的眸子里,不知不觉中都滴得出水来。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转眼,她又清醒过来。
她正待再说什么,卫子扬又低低地说道:“从此后,你我都是站在风尖浪口之人。暗箭也罢,明枪也罢,生也罢,死也罢,阿宛,你只能与我一并承受了。”
他说到这里,似是很高兴,凤眼眯成一线,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低低笑得欢畅。
冯宛压住狂乱的心跳,冷静地想道:也许他做得对。以他现在的声势,只要对我有一丁点的忽视,不说闲言闲话,便是那些北鲜卑的使者公主,也会寻到机会对我下手。
陛下更是会毫不在意地抛出我。
只有这样,只有众人见到他对我异乎寻常的看重,才会投鼠忌器,才会知道,伤害了我,便是彻底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冯宛恍然大悟,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熏熏然,飘飘然的快乐。这种快乐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圆满,直是两世为人的她,生平第一次尝受。
这时,街道中被惊呆了的众人已回过神来。于是,喧嚣声嗡嗡而起,议论声大得把鼓乐声都压下去了。
哄闹中,突然间,一个少女的尖叫声传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叫声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人群中一冲而出,她拦在卫子扬的马前,伸手指向冯宛尖声说道:“将军盖世风采,这个妇人她何德何能?”
少女昂起头,目光明亮地盯着卫子扬,声音尖哨中带着哑咽,“这天下美人多的是,便是我,也胜过你怀中妇人多矣。郎君何等人物。怎能搂着这嫁过人的肮脏泼货,毁了自个清名?”
少女双手伸开,言辞侃侃,声音清脆,目光明亮。看向卫子扬的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爱慕和不甘。瞟过冯宛时,那眼神中的厌恶不屑和妒忌,毫无掩饰。
卫子扬沉下了脸。
他右手一伸,便按上了腰间剑鞘。感觉到他的动作,冯宛伸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在卫子扬突然凝滞的气息中,冯宛低低说道:“只是纯直女子,罪不当死!”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卫子扬听得到。
卫子扬眯着双眼盯向她,好一会,他笑道:“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妇人如阿宛这般知我了。”说到这里,他声音一缓,轻轻解释道:“无数人在盯着你,我这一剑不出,你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他腾地一声抽出了佩剑。
佩剑的清鸣声中,那少女仍兀自昂头瞪着冯宛,秀媚的大眼睛中尽是厌恶和恨意,她尖声叫道:“兀那妇人,你自有家,自有夫主,干嘛要缠着卫将军,辱他清名?你怎么不拿着镜子照一照自个儿的模样?你配与将军在一起吗?呸!你连给他倒夜壶也不够!”
叫骂声中,少女朝着冯宛的脸上唾出一口痰来。
看着那团唾沫弹向自己,冯宛闭上了双眼:你这是找死啊。
她也不是多么伟大善良的人,知道少女的桃衅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有人指使。她硬要往卫子扬的剑尖上撞,她有什么法子?
就在那少女朝着冯宛吐出一口痰,秀致的下巴抬得高高时,“叮一声”地一声,寒剑如虹,在阳光下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闪电般地刺向了那少女!
“滋“地一声,那银白的剑尖从少女讽笑着的樱唇一穿而过,转眼,便从她脑后透了过来!
少女叽叽喳喳,清脆响亮的叫骂声刚刚还在响起,这一下嘎然而止。原本喧嚣着的,议论纷纷的路人,都是一哑。
噌的一声,卫子扬抽出长剑。
随着长剑这么一抽,一股鲜血从少女的嘴里,后脑伤口同时喷出。她瞪大一双原本美丽,却再无神采的眼,硬挺挺地向后倒去。
静默中,卫子扬撕下一侧衣角,慢条斯理地把剑上的鲜血拭干。冷冷地说:“我心上之人,也是你能任意辱骂的吗?”
我心上之人,也是你能任意辱骂的吗?
声音明明不响,也许是现下太过安静,也许是这一募太过惊心。于是,卫子扬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迅速地传入众人的耳中,迅速渗入每一个角落。
无声无息中,不少人脸色苍白,也有一些人在相互看了一眼后,悄悄退去。
“挞挞挞”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无人敢拦住卫子扬的马了。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影,陈雅嘴一张,尖声叫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像是疯狂了一样,挣扎着,用尽全力地挣扎着。可是她的护卫和婢女都把她扣得紧紧的,陈雅哪里甩得开?
这般疯狂地挣扎着,陈雅嘴里还在尖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让卫子扬那样的人物对她如此爱护?凭什么她都可以享受到自己都不曾享受过的,他人全心的呵护?
这上万人中,几乎所有的少女都会妒忌冯宛,可只有陈雅几人,才这么难以置信的,极不甘心!
冯宛那妇人,要姿色没姿色,要背景没背景,还是一个结过婚的妇人,她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一份荣耀?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么一个绝世男子的珍爱?她那样的人,不是生来就让人践踏的吗?她凭什么?
没人想得通这一点,赵俊也不能。他青白着脸,恍惚木然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两人,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宛娘,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被卫子扬这样的男人宠过,她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可越是感觉到这一点,他越是难受,越是不甘,越是心痛。如果卫子扬弃她如鄙履,如果冯宛投奔不成又回来求他对她好,也许他还会有居高临下地施舍,有看轻,有不屑。可现在,卫子扬居然如此看重她。这让他心中闷痛难当,不知不觉中,竟是觉得冯宛更动人,更值得他倾心了。
正文 第142章 开口
此刻,四周喧哗声越来越犬,在众癸繁紧盯来的目光中,卫子扬搂着冯宛,血色凤眼微眯,冷漠地扫向四周。
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了开来。也有一些少年少女,叫得更疯狂了。卫子扬这种肆无忌惮的性格,令得他们更加狂热。这时,卫子扬低声笑道:“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见冯宛依然低着头,脸红红的,似乎受不了万众瞩目一样。他忍着笑,低低说道:“阿宛,你现在退缩也没用,得试着承受众人的目光了。”
冯宛知道他说得对,可她就是有点心慌。这点心慌,也不知是在他的怀中,还是被众人这般盯着。
好一会,她吸了一口气,红着脸慢慢抬起头来。
抬头对上众人的目光,冯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一会,她低声说道:“见到陛下时,我当如何?”
她毕竟妾身未明,现在被卫子扬这么一搂,与赵俊和离的事,似乎也摆到明面上了。
身后,卫子扬怔了怔,转眼他低笑道:“阿宛,你怎地现在还在琢磨这个?”他凑近她,吹出的热气扑在她的后颈上,令得她脸更红了,“阿宛,这几个月里你有没有想我?”
冯宛哪里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之间,她直觉得脸烫得都无地自容了。
见她如此,卫子扬又是一阵低笑。
就在这时,冯宛对上了好几双直直盯来的目光。这个时候,盯她的人是多,可眼前这一批人,个个做异族打扮,衣着高贵,气势不凡由不得她不注意。
她抬起头,朝着那行人看去。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身材高挑,五官轮廓偏深似是胡人,可那白皙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却又似一个晋人美女。
说起来她比晋人美女多了一种异域风情,比胡人又多了一份精致典雅。
不由自主地盯了这美人几眼,冯宛才看向她身侧,她身侧站着的,却是那个与她见过的北鲜卑使臣,那个长相清俊的青年!
此刻,这两人都在抬着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少女盯了她几眼后,便转向她身后看向了卫子扬,而那青年,却一直眨也不眨地看着冯宛。
在离这两人不过五十步处也有一堆人在盯着冯宛,这些人都做异族打扮,服装各异,他们看向冯宛和卫子扬的眼神不见惊愕,只能看到审视。
这些,多半便是冲着卫子扬而来的胡国众使了。冯宛笑了笑,她还没有开口,只见那北鲜卑的清俊使臣便走出一步,右手置于胸前朝着卫子扬躬身一礼后,朗声笑道:“殿下好风采!”
这人对整个陈朝来说,都是贵客,当下,卫子扬翻身下马,他牵着安坐在马背上的冯宛,微笑着向那使臣走近。
卫子扬身长腿长,走起来别有一种风姿。他虽是容颜绝世,可那血色凤眸,那一袭金色盔甲使得他整个人于绝美中,有一种惨烈的血杀之气。这样的气质混合在一起,实是无人能比。看着他走近,那本来目光清明的美少女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抹欢喜。
不等那使臣开口,美少女闪了出来,她挡在那使臣前面,仰着头看着卫子扬脆生生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样的男儿。”说到这里,她眼波流转快乐地说道:“我叫清映,我喜欢上你了,你呢?”
声音悦耳之极,宛如银铃,神情有着七分天真率直,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来。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眸光带着一抹温和,却是没有说话。
见他不答,美少女扁了扁嘴,她转眸看向冯宛,打量着她,清映公主转向卫子扬娇脆脆地说道:“你喜欢一个人,便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她,这点我喜欢。”昂着小下巴,清映公主的声音快乐如流水,“小母亲说过,你小时候便是极有个性的,她还说,她家族里的人都是有血性的,我现在相信了。”
卫子扬的大姐,是十年前嫁给北鲜卑王做继室的,清映公主的母亲另有其人,因此她唤她为小母亲。
清映公主的话和表情,没有流露出半点恶意,她本身又是这么一个纯直可爱的美丽少女,卫子扬对上她,慢慢扬唇一笑,他低声说道:“你小母亲,她还好吗?”
大姐出嫁时,他年方八九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那个姐姐,他已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卫子扬这些年来奔波辗转,也明白了一些事。如他那个大姐,在自己母国颠覆,亲人不存的情况下,依然坐住了她的皇后之位,说明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清映公主见他问起,点着头快乐地说道:“小母亲很好啊。烈父皇尊她宠她,我们也喜欢她……”
说到这里,她头一歪,扁着嘴不高兴地说道:“不说我小母亲了。听他们说你叫卫子扬?你明明姓慕容的,怎么能姓卫呢?子扬是你的名字吗?”
卫子扬一晒,他淡淡说道:“我从前姓慕容,现在是姓卫了。以后,你只需要叫我卫子扬便可以了。”
“是吗是吗?”清映娇脆脆地说道:“卫子扬这个名字很好听呢。”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突然凑近卫子扬,小心地问道:“小母亲说,你喜欢我的话,我就可以嫁给你。子扬哥哥,你喜欢我么?”
她问得虽是小心,却也直接。在阳光下,少女美丽的脸孔放着光,那上面,有着年少纯真的美好和精灵。
见卫子扬盯着自己,清映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她嘟着嘴低着头,小小声地说道:“小母亲说,陈朝皇帝老了,你又崛起得太快,只怕不能容于新主。她还说,我嫁给了你的话,陈朝新帝便会有所顾及,不会轻易动你呢。”
眨了眨眼,清映抬头看向冯宛,又脆生生地说道:“子扬哥哥是不是舍不得这位姐姐?你也可以娶她啊。我们一起做你的妻子好不好?我父皇便有好几个皇后呢。”
清映的话,清脆而穿透力强,娇娇脆脆间,把一切利害关系都说出来了。而且,还显得那么的诚挚。
一时之间,随着卫子扬而来的臣下们,心下都暗暗点头。他们同时期待地看向卫子扬,等着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