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47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微微一凝,也不等她开口,便低声说道:“姝儿,我现在身份特殊,留在你身边只能给你招祸,呆会入了巷道,请任我自由离去。”她以一种极其熟稔,诚挚的语气说道:“现在我无法跟你解释,稍侯时日,我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里姝儿对上冯宛静静看来,美丽而娴静的目光,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她按下好奇心,说道:“那好吧。”
见她同意,冯宛放松一笑。随着她这一笑,里姝儿不由也是一笑。
转眼,马车便驶入巷道了,冯宛向里姝儿福了福,在她示意马车停下后,纵身跃下,三不两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望着冯宛渐渐消失的身影,里姝儿好一会才说道:“走罢。”
马车驶动。
走着走着,里姝儿不由嘀咕道:“怪了,怎地这般眼熟?她好似也很清楚我?”
她歪了歪头,细细寻思起来,可想来想去,哪里能想到是在哪里见过冯宛?
不知不觉中,二刻钟过去了,而里府也出现在眼前。
就在马车一缓,准备驶入大门时,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直冲而来,转眼间便冲到了里姝儿面前。
几个骑士不顾众人的目光,急急把里姝儿一拦后,也不说废话,其中一个骑士上前一步,伸手嗖地一下把车帘掀开。
他这个动作一做,不管是里府的护卫,还是马车中的里姝儿都是大怒。里姝儿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护卫没有回答,而是朝着身后众人摇了摇头。又是两骑驶来,他们朝着里姝儿的马车细细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人这才向着里姝儿抱拳说道:“里家女郎见谅,我等实是有事而来。”顿了顿,他严肃地问道:“敢问女郎,刚才与你同车的那个女乞丐,现在何处?”
虽然隐隐猜到,可真正听这人问起,里姝儿还是一惊,她摇头道:“她早就下去了。”
“下去了?什么时候下去的?”这骑士的声音有点急,有点无礼。
里姝儿暗怒,却想着这些骑士是宫中来的,便按下不满,认真地说道:“刚过巷道她就下车了。”她回头一指,“你们还是沿原路看看吧,这个乞丐生着一双好眼,很容易认的。”
几个骑士认真地盯着她,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凑近,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其中一个护卫朝着里姝儿抱拳说道:“多谢女郎相告。还请女郎留意,若是那女乞丐再度出现,万望女郎代替我等留她下来,并速速禀告宫中冯美人。我家美人必有重谢。”
说罢,几个骑士策马急驰而去。
里姝儿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奇地嘀咕道:“她是谁呀,这么大张旗鼓的?”转眼她又冷哼一声,暗暗想道:那冯美人在宫中,也不过是一美人,她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这般无礼的?
却说冯宛一混入人流中,马上提步朝前走去。
二刻钟后,她又来到了曾老叔购下的那破寺里。见无人监视这里,她一个闪身便入了寺院。
寺中如前几日一样,依然是空寂而干净,没有一个闲人。冯宛来到寺后的一个古井旁,就着原本有的木桶打了一桶水,再提着那水慢慢挪入一个偏静的破禅房里。
就着冷水,她给自己洗了一个头,又洗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澡后,顺手把脏污的胡装和履一并洗了洗。
露出一张干净的,属于她自己的脸,冯宛把地方打扫干净后,拿着湿衣来到二楼坐下。
今日太阳高照,冯宛把湿裳挂在一根半倒的横梁上,一边让风吹干衣裳,一边坐在角落,警惕地听着四周动静。
又是二刻钟过去,冯宛有点坐立不安了,她也不顾衣裳没干,拿起便披在身上,把半干的长发扎成男子发髻,踏着履。用泥土细细的,均匀地抹在脸上,使得自己原本白净如瓷的脸色有点微黑微黄不起眼后,她趁四下无人注意,快步走出了破寺。
刚刚走上街道,她便看到一个个游侠儿经过,这些人每看到一个衣裳褴褛,身材胖瘦与冯宛相仿的乞丐或庶民,便扯过那人细细打量起来。
看了几眼,冯宛暗暗心惊,想道:她们果然怀疑了,还这么快便调动了人马,真是可畏。幸好我早就想到乞丐身份已经不能掩饰自己,换成了这般模样。
在街道上走了二刻钟,便碰到十来队清查乞丐的人马后,冯宛已越发谨慎起来。幸好,现在重新变得洁净,宛如少年郎的她,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也没人对她起疑。而且这个身份还有好处,那就是让人一看,她便是一个能用得起金子的人。走了几百步,冯宛见到一家成衣店,便闪了进去,拿出一片金叶子,重新给自己置了两套男子胡装和履。
因时间匆忙,她挑选的衣和履都是早已做好的,只是勉强合身。
购了一顶纱帽戴上,冯宛慢步走出了店铺。
再一次,她提步向卫府外走去。
按照常理,她是因为蹲在卫府外而被识破身份的,不管是冯芸还是什么人,都想不到她会换一副面目,再回到卫府。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冯宛还是谨慎得多。
刚刚来到靠近卫府的巷道,冯宛一眼便看到里姝儿的马车停在那里,她正站在马车下,四下张望着,看那双眼闪动,兴奋得双眼发光的模样,莫非她还想再遇己一次?
冯宛没有料到这一曲,顿时暗暗叫苦。她转过身,干脆朝着北城门方向走去——卫子扬如果回来,必会经过这里。
她刚刚转身,一辆马车从卫府急驰而出。转眼那马车便来到了冯宛身侧,泥尘飞溅中,马车里传来赵俊低沉的声音,“你吩咐下去,叫大伙多加注意。我想宛娘她走投无路,说不定会回到赵府。”声音一黯,他的语气中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或者说是怜惜,“宛娘自幼不愁衣食,现在却沦落到了与乞丐为伍,我一想到这里,这心里便难受得紧。”
马车中,赵府管事同样带着感喟的声音传来,“是啊,夫人一向是个聪慧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把她逼到了那一步。”
“我不管她是什么缘故,我只知道,你们见了宛娘,一定要好好待她,千万不要惊动别人,连冯美人也不许。”
“是。”
“姓卫的居然不在……不在便不在罢,干什么一直还说他在府中?也不知这个时节,那家伙在忙什么。”
“是啊,若是卫家将军在,也许夫人她……”那管事不知怎么的,马上住了嘴。只有风送着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离冯宛越去越远。
看来,是冯芸的那番逼迫,令是卫府的人只好说出卫子扬不在府中的事实。只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说的,看表面上,赵俊这里是没有起疑心的。
这么一耽搁,太阳眼看就要西沉了。冯宛挑了一家临近卫府的酒楼,呆在角落里随意用了一顿饭,又在另一家,由北城门到卫府,必经的客栈处定下一个房间后,便住了进去。
她所选的这个房间,窗户正对着街道,坐在房中,她都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的人来人往。
把放置湿衣裳的包袱收好,冯宛走到窗口旁,对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暗暗想着:卫子扬,你会不会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这日子可真难过了……她想,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那些人想到她所面临的境地,除了在乞丐和庶民中搜索后,也会在酒家客栈里寻人。到得那时,她又有得折腾了。
就在冯宛如此寻思时,只见前方处,马蹄轰隆,却是一众征骑夹着滚滚烟尘而来。
第175章 终于遇上
难道是卫子扬回来了?砰砰砰的,冯宛心跳飞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那队征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烟尘尽头,冯宛清楚地看到,一个大大的“卫,字旗帜,清楚地出现在眼前。
是他,真是他!
冯宛紧紧握着拳,有点不受控制地想向外走去。
不过她强行按捺住了,她知道,越是关健时候,便越需要冷静,同时,她的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疑惑,那就是,卫子扬在这么关健的时候,如此大张旗鼓地回来,他就不怕心下已经生疑的陛下借机把他留住吗?他就不怕节外生枝,筹谋好的事生变吗?
那队人马真是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烟尘中,一个颀长熟悉,盔甲着了全身的身影出现在冯宛眼前。因队伍激起的烟尘多,街道上又人来人往的隔得远,再加上对方脸上都被头盔罩着,只露出半张脸,冯宛有点看不清他是不是就是卫子扬。就在她咬着唇细细瞅去时,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一声欢呼,“卫子扬!”“卫子扬,
“卫子扬,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欢呼声,叫嚷声中,冯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举起了手,随意地挥子挥,以示与大伙见礼。
随着他这个动作做出,人群众正兴奋了,而冯宛,也在心里呐喊着:是他,是卫子扬!
她咬着唇,双眼亮晶晶的,转身便向外冲去。
在欢呼热闹中,她的手刚刚放在门柄上,不知怎地,却是凝住了。好一会,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回、都等到这一天了,还是慎重些的好。如果真是卫子扬回来了,以他的性格必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府中什么事也不干。等他再出来时,相认也不迟。
想是这样想,她的心跳还是飞快,握着斟的手,也微微颤抖着无法自制的激动,令得她恨不得马上冲出去马上扑向那个人,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受的委屈,然后,在他身边,踏踏实实睡一觉。
可是,再强烈的冲动,也被她生来谨慎的性格给克制住了。
那队人马慢慢越过冯宛,慢慢消失在卫府前。
这一路,冯宛一直没有出去她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抿着酒,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平静下来。
那队人马入了卫府。
冯宛一直注意着,发现卫府很平静,也不见卫子扬出来。
这一晚她一直静坐在房中,守着烛火,在一片安静声中守着沙漏。
……竟是如此安静。
子时入睡时,不知怎么的,冯宛睁大双眼,一直睡不着。良久良久,她闭上双眼,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说道:“好险”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肯定,那支人马中必没有卫子扬。如果是卫子扬到了,他不会如此安静也不会让这个都城这么安静。而且,他实在没有大张旗鼓回来的理由。
冯宛慢慢地合上双眼一直握紧的拳头在松开的同时,不知怎么的,她低低一声长叹,似乎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她希望又失望着的,复杂之极的心境平和一些。
第二天转眼就到了,过了中牛时,对方明显坐不住了。除了街道中的乞丐庶民被人不时查问后,便是客栈酒家也被挨家挨户查着。在这种动作下,那些大户人家新入的婢仆,也有被人问起。居然满城搜索了。真是好笑,这一转眼间,那明争暗斗双方的注意力,居然都放到了她身上,一方想把她作为突破口,一方想隐藏她,或者毁掉她!
望着无形中,渐渐暗流涌动的街道,房间中的冯宛,慢慢站了起来她挺直腰背,静静地望着前方,慢慢的,她的唇角绽开一朵笑容来
解开外裳,在内衣外绑上厚厚一层衣服什么的,变得雍肿的冯宛,重新把脸涂灰,扮成男子模样走了出来。
虽然那些清查客栈酒家的人,没有想到她会离卫府如此近,一时半刻还查不到这里来。可冯宛不想坐以待毙。
清了店钱,慢步走出客栈,冯宛在路旁重新买一顶斗笠戴上,再购了一把剑佩在腰间,转眼间,她已装扮成了一个游侠。慢悠悠地晃荡在街道上,冯宛走累了便随意找家酒店歇会,饿了就掏出金叶子饱餐一顿,倒也没有半个人上前质问。
这时刻,对方搜查的重点,毕竟是乞丐和各大酒家客找住宿的人选,和各大户新进的婢仆。如她一个在街道中闲荡的游侠,还不是他们应该注意的对象。
这般转来转去,眼看太阳一点点西沉时,冯宛看到了从一个巷道走出,步履匆匆的曾秀,在曾秀的身后,跟着几个游侠儿。
冯宛瞟了一眼,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她现在还很安全,也不知道曾秀身边的人可不可靠,她有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目光微闪中,冯宛决然转身,提步向卫府返回。
当她出现在卫府外时,搜查的人也到了这里,正挨家挨户地敲开客栈和酒家大门,一一询问。
冯宛步履悠然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拔了拔剑,与众人一样,好奇地看向那些询问的人。
正当她晃悠了二圈时,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很轻,很不显眼,冯宛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戴着斗竖的骑士,正匆匆翻身下马,然后大步走来。这骑士一袭胡装风尘仆仆,斗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下巴。
他大步来到了卫府外。
望着卫府,他却像是脚步迟疑了。犹豫了一会,骑士牵着马转身离去。
看着这骑士的身影,冯宛本能地想跟上去,可生牲慎重惯了的她,终是不敢。咬着重唇,她想道:这人说不定是卫子扬派来的。
可想是这样想,她可没有那个胆量去验证。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太阳渐渐西沉了。冯宛的唇微微抿紧,终是忍不住再次提步,朝着破寺方向走去。
从卫府到破寺,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冯宛心事重重,走得有点慢,而且幻想着与卫子扬本人来个巧遇,她一直都走的是正街。
如此过了一阵,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路过的马车开始亮起了灯先
为了不引人注意,冯宛从一个巷道出来后,走起路来跌跌倒倒,仿佛是一个醉了酒的人,这样的行走姿势,配上她一身游侠打扮,使得那因为晚间来临,而越来越多的盘查队伍,都没有理会于她。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又是轰隆隆的马蹄奔跑声传来。
那马蹄声整齐响亮,气势惊人。冯宛连忙抬起头,向一侧让去。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到了五十步开外,冯宛这才看清,来人不过二十个,一个个戴着斗笠。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量修长,一袭布衣。
冯宛朝那人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竟有点移不开眼来。
就在她怔怔望去时,那队伍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眼间,他们越过了冯宛。
眼看着他们就要消失在眼前,冯宛灵机一动,突然像平常说话般,温婉轻细地唤道:“子扬。”
她注意到,此刻街道中的行人并不多,以她声音不大,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她想,她叫得也含糊。如果不是有心,应该不会听清。
她也想,除非那个人,对她的声音,对这一声叫唤,上了心入了骨……
她的声音落下,如尘入风中。
那队人马还在向前冲去。
冯宛垂眸转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低喝声传来,“停。
他喝停众骑后,转过头来四下张望着,问道:“你们可有听到什么?”
这是卫子扬的声音,真是他的声音!
冯宛迅速转头,她双臂一甩,不管不顾地向那人狂冲而去。一边冲,她一边唤道:“子扬。”这一声唤,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却还压抑着,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虽然,她狂冲的脚步,完全出卖了她。
领头的骑士赫然回头。
他定定地看向了冯宛。
看着这个朝自己跑来的雍肿游侠儿,骑士先是呆了呆,然后他果断地翻身下马,朝着冯宛大步走来。
三不两下,他便来到冯宛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稳住她的冲势,他另一只手伸出,腾地一下取下了冯宛的斗笠。
四目相对。
瞬时,冯宛的眼圈一红,骑士狭长的凤眼也是大亮。转眼间,他抿紧了薄唇,心痛地说道:“是我不好。”
冯宛还在痴痴望着时,他猛然伸臂,重重把她搂入怀中。拥着她,他颤声说道:“我差点铸成大错。”
他哽咽着语不成声,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冯宛倚入他的怀中,她闭上双眼,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你这不是来了吗?”转眼,她又说道:“趁现在注意的人不多,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好”
他断然应了一声,手一挥,低声喝道:“你们马上散开,把左近看到的人全都处理了。另一队,马上上马,随我出城。”声音中杀气沉沉,冯宛还在晕沉间,他搂着冯宛的腰翻身上马,缰绳一提,向看来路狂冲而回。
正文 第176章 温暖
卫子扬行动迅速,冯宛倚在他的怀中,感觉他衣裳上,血腥混合着泥尘汗水的味道,心里却只有满满的心安。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真是陌生,陌生得让她都觉得危险。她什么时候起,竟然对一个男人倚赖成这个程度?这乱世中风雨不断,她不是习惯了一个人思量好前因后果,一个人扛的吗?这样下去,只怕光是他有了二心,她都会被妒忌逼得发狂。
闭上双眼,冯宛想寻找到自己变成这个模样的理由,可是,她居然无法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是舒服的,享受地感觉到他体温,只是懒洋洋的,想要就此睡去。
队伍很快便冲到了城门处,此时城门早就关闭,就在冯宛挺直腰背时,却见卫子扬手指在唇边一放,一阵清越的马啸声冲天而起。啸声过后,几个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城门边,紧接着,只听得“吱呀呀”一声,城门被打开,卫子扬带着众人一卷而出。
一出城门,冯宛便松了一口气。而众骑,踩着星月光辉,沿着官道向前疾奔而去。
冯宛努力地睁开眼,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这样坚持不了一刻钟,她终是闭上双眼,倚在卫子扬的怀里,沉沉睡去。
听到怀中人的轻细鼾声,卫子扬右手一伸,示意众骑放慢了脚步。他低下头,专注地盯着冯宛的睡容一阵,忍不住伸出手,用粗糙的手掌,帮她拭去脸上的泥灰。
一骑驶近,朝着冯宛看了一眼,低语道:“这几天,满城之中,太子和陛下的人对她百般搜索,方法用尽,却还是让她成功逃脱。将军,这妇人实是个有大智慧的。”
卫子扬点了点头,哑声道:“她从来聪慧。”说到这里,他喃喃加上一句,“这次的事,是我思虑不周,险些造成大错。”
这话他已是第二次说了,语气沉重,自责之意溢于言表。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吭声。若是别的图谋大事的枭雄,他们必然会劝其重江山而轻美人,可卫子扬与那些人不同,他这人,太重情义,也太偏激,他根本就是个项羽一般的人物。
不过,这个世道,本已没有了英雄,天下称王者,比比都是竖子,卫子扬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可他比起太多跳梁小丑来,已是优异得很。
冯宛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迷糊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脱去她的外裳,换上了舒适的中衣。又似乎有人拭去她脸上的泥尘,顺便把她的手和脚抹干,然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与那怀抱一起,沉入温暖所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睁开眼来。
彼时,外面天空正是黑漆漆的,只有营帐的一角,点着一个牛油灯。冯宛眨了眨眼,慢慢转过头,看向上方。
上方处,一张绝美中透着青涩的脸,正搁在她的秀发上,他双眼紧闭,呼吸细细。就着光线,冯宛可以看到他下巴处初生的胡须。
是卫子扬。
冯宛先是一阵放松,刚想一动,却发现腰间搁着一臂,双腿上,也搭着他强健有力的左腿。
似是感觉到冯宛在动,他眉头蹙了蹙,双臂一收,顺势把冯宛重重带入怀中,害得冯宛的脸,生生地搁在他的胸口上这才罢休。
冯宛这个姿态呆着,随口呼出吸入的,都是他的体息,不由脸红腾的大红。
她轻轻地朝他推了推,刚推了三下,闭着双眼,兀自末醒的卫子扬便嘟囔道:“别闹了,阿宛。”
听着他睡梦中绵绵的轻唤,红着脸的冯宛不由唇角一扬。她真的停止了挣扎,安安静静地倚着他的胸口,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冯宛睁开眼时,枕边已冷,她晃了晃头,一边令人端水进来洗漱,一边想道:昨晚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正在这时,那把水放进来的士卒在帐外说道:“夫人,将军说了,昨晚你累得狠了,可以多休息片刻,到了出发时,他会过来叫你的。”
说到“昨晚你累得狠了”几个字时,那士卒看着冯宛的表情中,带着暖昧的笑意。
对上这人的笑容,冯宛咬着牙说道:“将军在哪里?”
“将军在与众人议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是。”
目送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冯宛暗暗磨牙,忖道:他定是故意这样说,他就是想臊我。我们昨晚上明明没有什么,他偏……哼
她毕竟是个妇人,自己有没有与男人发生什么,还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卫子扬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捉弄她的爱好?
洗漱过后,冯宛梳好头发,伸手拿起外袍,正准备更换时,突然瞟见自己焕然一新的中衣,这一下,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昨晚的记忆,依稀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知道,这个军营中,除了她,是没有第二个妇人的。以卫子扬的性格,自己这中衣,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更换。
……现在正是慢慢进入夏日的季节,天气温热,她的中衣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肚兜……
站在那里,一张脸臊得红通通的冯宛,过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把卫子扬给她准备的男裳换好,转身朝外走去。
军中营帐的布置自有章法,冯宛虽然没有来过,从书中也了解到一二。她径自走向帅帐,帅帐外,守着四五十个卫子扬的亲卫。望着那森寒的长戟,以及众人严阵以待的架式,冯宛迟疑了一会
在她犹豫时,众亲卫也在向她看来。守在最前面的两个亲卫,相互看了一眼,交流起来,隐隐中,她听到一人说道:“她便是冯夫人,将军命令过的。”
然后,冯宛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亲卫看她的眼神,放下了警惕。
见状,冯宛提步。
在她经过他们时,众亲卫不但没有阻拦,还向后略退一步,让她入内。
来到帅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嚣声,正想要不要禀报一声,便听到一个幕僚大声说道:“兹事重大,我们何不给宫中的人送去一具假尸体,让他们安安心?”
另一个幕僚也说道:“此言有理。将军,当此之时,我们万不可让太子知道,冯夫人已经在我们手中,他对冯夫人所做的一切,你已洞悉。若是能弄一具假的冯夫人尸体让他放松片刻,实是一招妙棋。”
“正是正是。”
“将军,此言有理。”
“妙极,将军,你不必再犹豫不决。”
叫嚷声中,卫子扬沉冷的声音,终于慢慢响起,“用一个假的阿宛瞒骗他们?然后,在我掌权之前,真的阿宛就此隐姓埋名?”
四下安静中,卫子扬冷冷说道:“我卫子扬顶天立地,这次之事,本是我思虑不周。要让阿宛改头换面,鬼鬼崇崇的不得现面于世人,不可。”
他说得太斩钉截铁,里面的众人一阵默然。
站在外面,冯宛也是一阵默然,她也知道,众幕僚所献的计策,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她一个妇人,不再出现也不要紧。再说,等他对付了太子之后,她还是一样可以现面的。卫子扬完全没有必要舍易就难。
沉默中,卫子扬的命令声传来,“这件事,你们再做思量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府中,以及我放在秦关等处的兵卒,都布满了太子的人。真正被我所控的,不过是现在这一万人马。昨晚上,因我性急,便是当场处理了数人,我的行踪难免泄露出去,便是安排在城门里的人,怕也不能再用了。”
声音慢慢一沉,他徐徐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时不我待,事情,不能再拖了”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冯宛听到卫子扬沉声喝道:“三日内,我们攻入宫中”
“是——”喝声一出,众幕僚凛然应诺。这一瞬间,原本还只是喧嚣热闹的所在,突然变得杀气沉沉。
要行动了?
虽然是在冯宛意料不中,她还是一怔,还是一阵心跳加快,手心发热。
这里,卫子扬又低声交待了几句后,便吩咐众人退下。帐门打开,众幕僚一一退出,他们陡然见到侯在外面的冯宛,先是一怔,转尔向她点了点头,在打量中,一一退去。
在经过冯宛的身边时,有一个轻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将军对此妇如此看重,将来大事成后,她怕是我们的主母了。”
“可惜是个嫁过人的。”
“那又如何?刀口舔血之人,哪有这么多讲究只要将军欢喜一切都成。”
议论声渐渐远去,冯宛抬眸,对上大步走来的卫子扬。
此刻的卫子扬,龙行虎步而来,马上就要面临的,改变他命运的大战,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少年的血色凤眸在对上她时,熠熠生辉,流溢着淡淡的喜悦。
径直走到她面前,卫子扬俯视着她,唇一动,说道:“阿宛,昨晚上你不是累着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起塌了?”
这话一出,站在卫子扬四周的人,同进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冯宛对上面前一本正经,既温柔又诚挚,显得无比关切的卫子扬,双眼一瞪,正要嗔骂他几句,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士卒匆匆跑来,大声禀道:“报,太子派一个姓赵的官人前来求见将军。”。
正文 第177章 光明正大的出现
姓赵的官人?
冯宛一怔,不由想到了赵俊。
而一侧的卫子扬,闻言冷冷一笑,道:“来得挺快的啊。”说罢,他衣袖一甩,大步向外走去。
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煞气,冯宛连忙上前一步,扯向他的衣袖,低声说道:“子扬。”
卫子扬回头看向她。
冯宛抬头看着他,温柔地说道:“他在这个时候来,怕是与昨晚你把我带走之事有关。太子现在,正因为找不到我而心虚着,你万不可露了行迹。”
她说的这些道理,冯宛也知道,卫子扬其实是明白的。可她还是想提醒提醒。
卫子扬凝视着她,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他大步走开。
冯宛目送着他的背影,最终想了想,还是提步远远跟上。
她走得很慢,来到营帐外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正听到赵俊熟悉的声音传来,“卫将军,那个妇人,”他停顿了下,声音有了点伤感和不安,“也不知犯了何事,竟然不见了。她是在你的府中不见的,我也不想怪罪于将军,只是想将军多花些心力,找她一找。”他声音微哑,“我的人也在找,可我想着,便是找到了她,她也不会跟我走的。卫将军,请你费心了。”
他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地担忧,透过一角,冯宛看到赵俊薄唇紧抿,表情忧郁而诚挚。
看他这个样子,竟然是真真实实的忧心忡忡。看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不过一刻钟,已叹了四五口气。
卫子扬抬了抬眸,好一会才低沉地说道:“你放心。”声音低沉中带着自责。
听到卫子扬地回答,冯宛微微一笑,想道:他也会作伪了。
赵俊见他答应了,勉强一笑,他怅然地说道:“那个妇人,平素也是个聪慧的,就是太硬气了,总不肯低头,难免容易得罪人。哎。”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求过太子,太子也答应我,会尽力找到那妇人。”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卫子扬深深一礼,道:“多谢将军应承,时辰不早,该说的赵某也已经说完了。将军,告辞。”
听到这里,冯宛连忙闪到一侧。赵俊大步走出,走着走着,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四下瞅去,瞅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这才掉头离开。
卫子扬走到冯宛身边,淡淡说道:“这个人,倒也有心。”语气不善。
冯宛点了点头,道:“他也不是太坏。”只是正如赵俊所说的,便是走投无路了,便真是只有赵俊一人寻到了她,她也不敢就此放心地跟着赵俊走的。他那人,也许在她生死不知时,是真担心她,但也会在得知献出她能得到利益时,转手就把她送出。便如他对他院里的那些妇人,不管是月娘还是眉娘,他其实都是真心喜欢过的。不过这种种喜欢,在权衡利弊之后,在面临强权时,会变得退缩,选择无视罢了。
自古以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y,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世间又有几人?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一天,卫子扬频频召集幕僚和众将,不停地商议着什么。事关军国大事,卫子扬没有叫冯宛旁听,冯宛便安静地呆在营帐中,哪里也没有去。
第二天一大早,卫子扬来到她的营帐外,含笑说道:“阿宛,可愿随我入城一趟?”
“入城?”
面对怔忡的冯宛,卫子扬昂首而笑,一双血色眸子闪耀着光辉,他负着双手,淡淡说道:“不错,便是入城,你随我一道,光明正大地入城”
啊?这下子,冯宛完全惊了。她低叫道:“可是子扬,这样的话……”
不等她说完,卫子扬伸手打断,傲然笑道:“没有可是,我便是要你光明正大地随我入城。你想怎么打扮便怎么打扮,就坐在我身边,看看那些熟人的嘴脸,如何?”
他那双斜长的血色眸子,光波流动,咄咄逼人,那绝美的脸说不出的意气风发,也说不出的傲然。冯宛被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心中的不安都瞬时不见。她含着笑,优雅地说道:“好,便光明正大地出现。”
听到她应承,卫子扬哈哈一笑,声音洪亮之极。
听到他的大笑声,冯宛也跟着嫣然而笑,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几个幕僚,见他们有的忧心忡忡,有的面露不满,也有的信心十足,心下嘀咕起来:那日这些人明明是想让我假死的,可被卫子扬给拒了。真没有想到,他居然想到要带着我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也难怪这些人心下不安了。
卫子扬行事向来果断,当下,他便令人布置,二刻钟后,一袭晋裳,涂了胭脂,面目清雅如花的冯宛,便被他搂在身前,在数百护卫地筹拥下,浩浩荡荡地向都城驶去。
官道中,众骑激起的灰尘高高扬起,马蹄的的中,卫子扬搂着冯宛的手,温热有力,冯宛不用回头,也可以感觉到,此刻的他,必是顾盼生辉,绝世的容颜闪着男女都无法不被迷惑的光芒。
他驻军的地方,离都城并不远,约摸中午时,队伍便来到了城门外。望着城中川流不息的人和车,卫子扬低声一笑,道:“只要有半日安宁,这里便是如此模样”
说罢,他轻喝一声,“驾——”,策着马,率先冲入城中。
城中本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卫子扬这数百人一冲入,本不过是大河中的浪花,转眼便可不见。奈何这数百亲卫,都是他精选出来的悍卒,一个个身经百战,血海挑出来的。这些人走在一起,那气势何等惊人?因此他们一冲入,人群自动地退向两侧,自动地停止喧哗,向他们看来。
这么一看,众人便对上了一袭胡装,俊美得逼人的卫子扬,以及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冯宛。
一双双目光中,数百人的队伍,径直向卫府驶去,驶去……
冯芸这几天很忙,她得了陛下的旨意,近期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宫中的那些人,向来都是势利眼,看到陛下对她如此看重,连排在她上面的贵人什么的,见了她都是先带三分笑。
因此,冯芸现在很得意,她整日地带着弗儿在街道上闲逛,寻找着每一个冯宛可能去的角落,陛下已经承诺了,只要她找到了她那个大姐,必封她为贵人。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冯芸几乎要怀疑,冯宛是不是有上天入地之能?否则的话,她怎么能在这么严密的搜索下,身影全无呢?便是弗儿,这几天也在嘀咕,在她想来,她已把夫人能去的,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可怎么就找不到她呢?
就在马车晃荡着,两女蹙眉寻思时,几个议论声传入她们耳中,“那似是冯夫人。”“冯夫人?便是屡屡被人寻找的那个?”“正是。”“别想了,定然是她。”……
嗖地一声,冯芸迅速掀开车帘,朝着那几人急急问道:“你们是在哪里见到了冯夫人?”
她问得甚急,语气中带着习惯性的颐指气使。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却没有忙着回话。
冯芸见状,眉头大蹙,不耐烦地喝道:“我问你们话呢,耳朵聋了还是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侧的弗儿急急低唤,“主子,快看,快看”她因为惊讶,声音都有点结巴了,一边不顾体统的胡乱扯着冯芸的衣袖,弗儿一边指着左侧岔道处低叫。
冯芸微恼地瞪了她一眼,见弗儿浑然未觉,不由轻哼一声,就在她准备喝骂时,只听得弗儿急急叫道:“夫人——”
她似是惊声叫唤。
冯芸一听到这两个字,连忙顺声望去。这一看,她顿时傻了眼。
只见道路的尽头,从左侧通向这里的岔口处,出现了一队数百的人马。那走在最前面的一匹雪白骏马上,一个绝世无双的少年搂着一个妇人,正向她们直冲而来。
那倚在少年怀中的妇人,白净如瓷的脸上带着浅浅红晕,黑漆的双眸静而深邃,晋裳飘然,贵气逼人,可不正是冯宛?
冯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遍寻不到的人,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呆若木鸡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揉向自己的眼。
就这么会功夫,那数百人已经一冲而来。四下马车急急避开时,因冯芸是宫中美人身份,又没有下令,她的马车便孤零零地忤在中间。
白马一冲而来时,冯宛对上了傻呼呼地瞪着她的冯芸和弗儿。
瞟了她们一眼,冯宛突然唤道:“停一下。”
卫子扬清喝一声,众骑止步。
在冯宛的示意中,白马向冯芸的马车驶来。
白马来到马车旁,冯宛从卫子扬的腰间拔出他的佩剑,伸手一掠,剑风一过,冯芸的马车车帘,便给轻飘飘地割了下来。冯芸与弗儿两个人的脸,也清清楚楚地显露在冯宛面前。
对上兀自目瞪口呆的两人,冯宛优雅一笑,温婉地说道:“不必惊讶了,真是我。”
她转过头,细细地盯着冯芸,抿唇一笑,姿态曼妙而又尊贵,“真是对不起阿芸了,你的贵人梦,又破了。”
然后,她转向弗儿,右手轻抬,手中长剑优雅地划出,把那剑面,轻轻的在弗儿的脸颊上拍了拍,冯宛温柔而怜悯地说道:“弗儿,见到昔日主子不曾落魄,你真的很失望,对么?”
正文 第178章 故人故人
森寒的剑锋冷冰冰地贴在脸上,近得弗儿都能闻到,这剑上的血腥气。她白着脸,睁大眼睛怯怯地唤道:“夫人,”她想摇头却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怯生生地说道:“婢子没有那想法,没有没有的。”声音颤得厉害。
“是吗”
“是,是是。”弗儿一个劲地说着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