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清扬婉兮第30部分阅读
清穿之清扬婉兮 作者:rouwenwu
望她能这样的,可心底却不由透出一丝不安,到底是什么呢?
夜黑如墨,四下里寂静无声。
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只幽幽燃着数支烛火。缕空雕花窗外的夜色似稠墨般阴沉一片,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悬在殿外纜|乳|艿陌吮α鹆Ч疲菜颇狗乩锊皇鄙磷乓跎墓獾牧谆穑献乓狗纾霾欢ǎ乒眵劝闫嗬鞯目藓吧?br /
清扬猛然自惊悸的梦中醒来,桃色的锦被如同藤蔓般紧紧的覆在身上,纠缠得让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康熙被她惊醒,也坐了起来。
清扬虚弱的伏在他的怀中,噩梦???又是噩梦???袁贵人???安嫔???吟春???一个个都纠缠着她???
心狂跳如急鼓,她无声的喘息着,背心涔涔的冷汗已经濡湿了内衫。额际冷汗不停的渗出,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亦连着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被咬破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
忽然,清扬只觉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如万箭相攒,整个人瑟瑟地发起抖来,紧紧抓着康熙的手臂。剧痛一波波袭来,她忍不住“啊”地叫了出来。
“清扬!清扬!”康熙紧紧地搂着她。
“来人!宣御医!宣御医!”
不远处的天际已泛着朦胧的鱼肚白,屋里屋外的宫人依然急匆匆地忙进忙出。三个时辰了,里面的情况依然很不乐观。这时,房里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敲击着康熙的耳鼓,心也突突地跳得厉害。
廊外,骤风突起,檐下的铃铛铮铮乱响,洞开的窗不住碰合,沉闷的吱呀声久久的回荡于寂静的深宫里。不多时,青蓝电光划裂了沉沉的夜色,滚滚雷声中,雨点疯了似的就落了下来。
这是京城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皇???皇上???”产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怎么样了?!”康熙疾步上前,双拳握得紧紧的。
产婆哭丧着脸道:“皇???皇上,敏主子本就胎位不正,而今又早产了近一个月,只怕???只怕母子两个都保不住。”
“什么?!”康熙大喝一声,推开产婆大步朝房间里走去。他那样子像是陷阱里的困兽一般,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没人敢上去拦他,连李德全也乖乖地缩在一边。
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满是染血的水渍,几个御医颤颤巍巍地站在床边,见康熙进来,一个个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清扬已经很虚弱,康熙坐在床边一面抚着她的额头,一面大声道:“朕告诉你们!若是敏主子出了事,朕饶不了你们!”
跪在地上的御医一个个怕得要命,却没有站起来,为首的刘胜芳声音苍然,隐有哭腔道:“皇上,微臣无能,只怕救不活敏主子了!”
“你!”康熙只觉前所未有的恐惧,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皇???皇上???”清扬虚弱地开口,“帮我叫福格森御医来。”
“好???我叫???”说完他冲地上的御医大吼道:“没用的东西,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叫福格森!”
“是???是???”一个御医起身朝外跑去。
“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康熙声音暗哑,紧紧地抱着清扬,仿若一松手她便会就此远离他的生命一般。
福格森刚刚进宫,便被御医收拾了一下行医器具拉着跑向启祥宫,还说什么生死攸关,全御医院的性命都押在他手上了。他被那御医说的一头雾水,直到到了启祥宫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清扬见到福格森仿若见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光线,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绽出一点淡淡的笑容,对康熙道:“皇上,你???出去???你们所有的人都出去???只留福大人一人在这就行了。”
“不行!”康熙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要陪着你???不要赶我走???”
清扬见他眼中满是恐惧和忧伤,忍着腹中的剧痛,轻声道:“皇上???我不会有事的???但是如果你们???不出去???我就不能保证我还会活着了???”
康熙骇然:“不得说这样的话,我出去就是???你一定一定要没事???孩子保不住就算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才是最重要的???”
清扬虚弱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叫你???你不得进来???不然???。”
康熙却堵住了她的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保证???若是你不叫我???我一定不进来???”
屋里只剩下了清扬和福格森两人,福格森走到床前:“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清扬半支着身子,痛得大汗淋漓,咬着牙道:“福大人,请???你帮我。”
福格森见她这副模样,忙道:“我一定帮你,可是我能做什么?”
“剖???腹???产???”清扬断断续续吐出这几个字。
福格森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你怎么会知道可以这样生产?”
“你???先别管这个???只管做就是了???”
福格森面露难色:“在我们西方确实有这么一种方法,可是???许多产妇剖腹之后不是死于出血就是死于感染,存活率不足一半,这样做太冒险了。”
“横竖???是死,为何不赌一把?况且???在这方面???我还略知一二。”清扬在现代的时候,因为一位同事要剖腹产,曾经陪她看过这方面的纪录片,也幸亏陪她看过,这会子虽然仪器跟不上,但是一些必须注意的地方还是能指点他一下。
福格森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竟是说不出的佩服,她生为一个女子都有这样的勇气,他为何还在这畏首畏尾。想到这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雨落如洒,天色黯然似暮。
福格森在里头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但自他进去之后,清扬却没了声响,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这种死气沉沉的静谧直让人窒息一般。
康熙也出奇的安静,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李德全看着他越变越苍白的脸,知道他心中定是怕到了极处,才一直不敢说话???只默默忍受着???或许这样便不会那么容易崩溃???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口气,在心中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敏主子有事,不然这位主子只怕也要挨不住了。
这时,寝室内传出一婴儿轻脆悦耳的哭泣声,好长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康熙心头一喜,搓掌哆嗦着慌忙直奔内寝。然就在他踏进门槛的一刹,传来福格森的大叫:“谁都不要进来!”
“大胆!”李德全见他如此放肆,忍不住喝道。
康熙想起清扬的话,蓦地止住了脚步,纵使心中再想见她,也不能进去???不能???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福格森终于缝好了刀口,放松之余,心中却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虽然他的设备很简单,但是根据她在剖腹之前所说的那些防菌措施,已将感染程度降到了最低,而且缝合伤口一直是个大难题,她虽然不懂许多,但她的一些提示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如果伤口不感染的话,她应该会没事吧?
放在被中的婴儿已经哭了许久,因是早产儿,加上剖腹的技术并不是很先进,她的身子有点虚,福格森赶紧召唤外头的御医,将婴儿交到他们手上:“这个孩子身子很虚,你们好生照看一下。”
康熙已经进了屋,他匆匆瞥了孩子一眼,交待了御医几句便来到床边,见清扬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也很微弱的样子,心一点点发紧,忍不住问:“她???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福格森躬了躬身,道:“回皇上,应该是麻醉药还未过的原因,不过微臣也不敢保证???毕竟剖腹产的隐患很多???”
“剖腹产?!”康熙又是大骇,他忽然想起在《史记》上看过这方面的描述,“近魏黄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男儿从右胳下水腹上出,而平和自若,数月创合,母子无恙。”但是那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象???
看着康熙目瞪口呆的神情,福格森心中一颤,忙道:“敏主子执意要这样做,况且这恐怕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康熙又是愕然,她执意要这样做?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福格森预计清扬在午后便能清醒,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她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所有人都慌了。
暖格外又跪了一大片的御医,康熙大声地咆哮:“你们不是御医吗?!救死扶伤不是你们的责任?!为何现在连一个人都救不醒?!”
为首的刘胜芳怯怯道:“皇???皇上???敏主子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以致昏迷不醒,微臣已经尽量开方,竭尽全力补救了,至于主子能否清醒???便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造化?!生病便看造化,朕养你们何用?!”康熙怒吼一声拔出身边侍卫身上的配刀,挥刀欲砍,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皇阿玛”的叫声,康熙手中的刀砰然落地。
李德全带着十三走到康熙面前,康熙沉痛地抱着儿子,声音嘶哑地道:“祥儿,去???看看你额娘???告诉她千万要挺下去??????”
榻上的清扬沉沉而睡,脸色煞白,眉头微微蹙着。
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换,可榻下的地毯上仍有点点血痕。
康熙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云歌,背影看上去疲惫、萧索。
李德全进来,见他这样纹丝不动地坐了一整夜了,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小声道:“皇上,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一点东西了 ,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敏主子还没醒,您就倒下了???敏主子一定不想看你这样???”
康熙不言语,清扬仍旧昏睡不醒,乌黑的长发铺泻在枕畔,衬得一张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只觉恐惧,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时长时短,十分微弱。他将脸一扭,望着窗外,窗外依然下着磅礴大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更远处就是深渊一样的晦暗。
“皇上???您昨天没上朝???今日要不要???”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道。
康熙沉默良久,开口道:“带十三阿哥来陪着她额娘,还有把宫外的十三格格也接进来。”说完便朝外走去。
李德全见他终于肯走出房门了,心中暗自捏了把汗,将这事吩咐给了梁九公便匆匆追着康熙回了乾清宫。
然康熙回到乾清宫并没有立马换衣裳上早朝,而是来到东暖阁偏间的佛堂。
佛堂内楠木香几上的铜制小香炉檀香袅袅,合着楠木的清香,别有一番宁神的气息,飘忽鼻端。正中的神案上供奉着一座慈眉善目的金像如来,案下的方几上则整齐地摆着几盘糕点水果,还有一串佛珠。
李德全知道康熙一向虔诚礼佛,看着这阵势估计是要给敏主子祈福,便静静地站在一边。谁知康熙盯着佛像看了许久,忽然大发雷霆,拂袖将方几上的贡品全扫在地上,瓷器裂开破碎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整个暖阁。
李德全哑然失声,却不敢上前阻止。
康熙将桌上的贡品全扫在地上后指着神案上的佛像怒道:“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便能主宰世间的一切吗?!朕偏不信这个邪,就算你不给,朕也一定会把清扬从你手上抢过来!朕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倏然,只听得晦暗的天际传来一声巨响,如裂帛撕裂之声,绵长刺耳???外头的雨下得越发急了起来??????
窗外暮色四起,没有一丝月光。雨已经停了,檐下兀自点点滴滴,密密地落着,檐角高处挂着的金戈铁马,被风吹着叮铛作响,偶尔一声半声,远远的传来,听在耳里,仿佛是荒郊古寺般的静谧。大雨过后的紫禁城愈发的庄严肃穆,迷朦的雾气中隐约有一阵哀伤的琴声飘荡其间。
清扬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两天前康熙将西洋铁丝琴从畅春园搬到了启祥宫,每日下了朝便到启祥宫给她弹琴,希望这样能早日将她唤醒。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
她与他之间,本应是不染纤尘,可能永远也没有交集,然而千里姻缘一线牵,寂无人声
的深夜她一遍遍敲动的琴键闯进他的心扉,拨动他的心弦,让他寂寞太久,孤独太久的心终于见到了一丝阳光,也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便是他要天长地久共度一生的人,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他不想、不愿、也不能放弃的人,可是现在她静静躺在榻上,可能随时都会离开他的生命,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无休无止地弹这首带给他们太多幸福和快乐的曲子???这便是他的心,他的情???希望她能感知???早日醒来???
一曲终,康熙又没有停歇地弹了起来。李德全在一旁看着只觉心中发酸,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遍了,两天来皇上不眠不休,只弹这么一首曲子,今日早晨给他换衣裳的时候,发现他的指尖竟然布上了一层厚厚的茧,多痛的心,多重的情才会在两日之内将指尖弹出茧来啊。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又过了三日,康熙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清扬依然没有清醒。这天他刚下了早朝,小雨便急匆匆地跑进了乾清宫,带着哭腔地道:“皇上???御医说主子伤口感染,脉息时断时续,身子日渐虚弱,即使有千年人参也难以续命???恐怕是熬不住了???”
康熙的身子一震,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近在耳畔,轰然击下。他一个趔趄扶在身后的案几上,脸上迷惘得像是没有听懂,忽然脑中闪过当日在皇祖母面前起下的誓言:“孙儿发誓,此生再不得与她想好,如若有违誓言,她便不得善终。”这个誓言一直是他心中的忌讳,为了与她厮守,他自私地将它抛诸脑后,而今这一字一句都如尖锐的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鲜血淋漓??????
李德全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急得不行,忙要叫御医,康熙挥了挥手制止了他,过后便呆呆地坐在大椅上,双目迷离无神??????
从早晨到中午,再从中午到傍晚,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说话,只坐着,似在想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有想???
惨淡的月光隐去,风满楼,雨欲来。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迎风中怒吼,恰似发泄着心里的怨气一般,瞬间殿外的庭院便黑沉沉的一片。
李德全瞧了瞧窗外的天色,看来又要下雨了。见康熙岿然不动,他大着胆子上前问:“皇上,估计又要下雨了,您要不要现在去看敏主子,免得待会下雨不好走路。”
康熙恍惚地望了眼窗外,终于站起身来,却没有出殿去启祥宫,而是径自来到佛堂。上次他在佛堂大发雷霆之后,便没人敢来收拾,一直保持着他那天发泄过后的狼藉。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也不找蒲团,径自在地上跪了下来。
“皇上!”李德全见他竟然跪在了碎片之上,惊呼出声。
康熙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淡淡地道:“你赢了,我争不过你,我天生就是个天煞孤星,先后克死了三位皇后,现在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快保不住了,与我沾上边的女人都不会有下场。或许真像皇祖母说的那样,我的命便是永远站在世间的最高点,让人敬为神明,受人膜拜,却也要忍受那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从现在开始,我接受你给我安排的命运,我愿孤独寂寞一生,只求你放清扬一条生路,不要再为难她,日后有什么痛苦,就报在我爱新觉罗?玄烨一个人身上。”
小雨已经回到了启祥宫,她守在清扬的床前,默默地垂起泪来:“主???主子???你赶快醒醒???现在皇上都不来了???你快醒醒???”
“啪”的一声脆响,雕花的窗棂被大风吹开来。小雨抹了抹眼泪,慌忙去关窗,只见天上浓云滚滚,一阵风至,便听哗哗的声响,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打在琉璃瓦上噼叭有声,不一会儿工夫,雨势越发猛烈起来,雨点敲打着树叶沙沙直响,还可以瞧见雨滴击起水面荡起的涟漪。
小雨鼻子又是一酸:“老天爷,你也在为主子哭泣吗?”
正暗自神伤,忽然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小雨赶紧开了门,见福格森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
“福大人,这会子你来做什么?”小雨惊讶地看着他。
福格森也顾不上擦身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剥开,拿出三个小纸包,吩咐道:“这两个内服,这个外敷,赶紧给你家主子用。”
小雨疑惑地看着他:“福大人,这是什么药?”
“其实我一直在研制一种消炎杀菌的药丸,上回给你家主子做剖腹的时候,她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尔后我便按照思路研制出了这些药丸,也不知有没有用,你只管给你家主子服用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们大清不是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行不行真的要看老天了。”
小雨看了看手上的药丸,难怪这些天都没看到福大人,原来他研制药丸去了。
“我马上给敏主子用药。”
第二日康熙起得比平常要早一些,李德全想起他昨夜在瓷器碎片上跪了许久,起来后不让上药,也不让更衣便上床睡觉了,今日也不知伤口怎么样了,遂问道:“皇上,您膝盖上的伤?”
康熙也不看他,淡然道:“只是皮外伤,不必大惊小怪。”
李德全看着他淡然的神情,觉得他跟以前一样,似乎又不一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大清早叹什么气?”康熙平淡如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德全听着他虽是责问却丝毫没有感情的声音,只觉让人心疼无比,眼睛又情不自禁地蒙上一层水汽,忙垂首低声道:“奴才该死。”
康熙也不说他,道:“别磨蹭了,赶紧替朕更衣。”
“奴才遵命。”李德全说完便和司衾尚衣的太监给他换好了朝袍。
衣裳换好,挂上一应饰物,康熙又在大椅上坐了下来。李德全已经了拿了木犀八宝玲珑梳在手上,准备替皇上梳头,这项事一向是由他亲手代劳的。
明黄|色的长络被解了下来,李德全动作极轻却极为娴熟地帮康熙散开辫子,忽然“扑通”一声轻响,李德全手上的梳子掉在了地上,人也惊愕地愣在原地,忘了移动。
康熙听到木梳落地,骂道:“李德全,你还没睡醒不成?!怎么连个梳子都拿不稳?!”
李德全犹是满脸惊愕地盯着康熙的头发,只见上头乌黑发亮的发丝下藏的竟是雪白的银丝,不过一夜???下面的头发全白了???白了???
“李德全!你到底在做什么?!”康熙怒道。
李德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奔涌而出,嚎啕一声:“皇上!”便跪倒在地上。
待得清扬渐渐苏醒,已经不知是几日之后了。她只觉腹部的伤口疼痛,人却是清醒起来,睁开眼,小雨已经喜得嚷道:“主子醒了,主子醒了。”御医们都聚拢来,她目光只在人丛中逡巡,却没有看到康熙的身影。
“皇???皇上呢?”她幽幽开口。
小雨面上的笑容一滞,旋即恢复如常,道:“主子,您安心在这清溪书屋养伤,旁的事等好了再说。”
清溪书屋?她这是在畅春园么?清扬毕竟体弱,只说了两句话就生了倦意,重新沉沉睡去。
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又过了两个多月她的身子才基本上康复了,只是精神却不似从前那般好,偶尔会有头晕的感觉,小雨看她的神色也总带着哀伤,她心中纳闷,问了许久小雨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委。
清扬听了她的话,顿如五雷轰顶,荣妃送她的枕头里居然藏了箭木的毒屑,难怪她会胎位不正,难怪她会难产,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个平日待她那般和蔼可亲的姐姐居然在背后捅了她一刀,而这一刀差点就要了她的命???这个皇宫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谁的面目才是真的???或许,大家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突然想起袁贵人死之前说的那句话“为何要进帝王家???”入宫见嫉,峨盾曾有人妒!宫里从来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怕比现代的职场斗争要狠上几十倍吧??????想到这里,她全身仿若被抽空一般,无力地依在小雨身上??????
风来风去,云聚云散,大地回春,冰融雪消。
清扬的身子已经全好了,这日天空蔚蓝澄净,没有一点游丝的绚彩。她换上一套半新的烟霞色裙裾,认真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起身对小雨道:“我们回宫。”
小雨却面露难色:“主子,咱不回去吧,万岁爷???他已经???不想再见主子了???”
清扬面色平静,沉吟半晌,道:“凡事总得有个了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巍峨的皇城,九重的宫门深似海。
清扬站在乾清宫殿前,金瓦红墙的宫阙在淡薄的金色光线下愈加显得灿烂辉煌,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仿佛被光线刺了一般。
“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别惹恼了皇上。”小雨犹劝道。
清扬不言语,举步朝里走去。
守在阁外的小太监见了她,心中一慌,赶紧进去叫了李德全出来。李德全倒是镇定,上前恭敬道:“敏主子,您还是回畅春园吧,万岁爷这会子??????”然不等他说完,清扬便冲进了暖阁,拦都拦不住。
暖阁内,锦帘轻卷,镂花金鼎内焚熏的龙涎香化作青烟袅袅升起, 弥漫在空气中。清扬望着御案上支肘而坐的男人,一身紫缎地织金龙袍,衬出他那从容淡定,浑然天成的君王气度,只是消瘦的脸庞上的憔悴神色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皇上???奴才拦不住???”李德全低声道。
康熙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尔后脸上露出一丝云淡风清的笑容:“你好了?”
清扬没有回答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你决定了?”
康熙身形微动,唇角漾出一丝浅笑。他慢慢地起身,来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簪子,将它轻轻地别在她的发间,眼神飘忽地看了会,道:“朕藏了这么久,该把它还给你了???”
清扬心头一颤,鼻端萦绕的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龙涎香气。那日他来到她身边却发现她手上拿着一直洁白无暇的羊脂白玉簪,他心中一慌,似是被人觑到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似的,急急地从她手上夺过簪子:“这是我的。”
“皇上,你骗人,难怪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原来被你拿了。”
“这是我捡的,当然属于我。”
“还给我。”
他却转了个身:“除非哪天我不要你了,才会把它还给你。”
清扬露出一丝恍惚的笑:“你真的决定了?”
康熙眼中一片了然:“朕累了???”
佛曰:勘破、放下、自在。
或许他真实地觉得自己累了,累到无力去设想,去憧憬???
日子忽然变得如天边的浮云,如山涧的流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就这么匆匆流过。
清扬在畅春园每日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与世隔绝一般,也不去计较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每次宫外命妇进宫的时候,月婵都会进畅春园陪她聊聊天,给她讲讲宫外的见闻。
这日又是命妇进宫的日子。
清扬和月婵在清溪书屋后面竹林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桌上已经摆上了各色茶果,连同一套紫砂茶具。
月婵跟她讲了些外头的趣事,逗得清扬哈哈直笑,两人说笑了半晌,忽然一阵针刺般尖锐的头疼让清扬不由紧蹙眉头,额间慢慢涔出一层冷汗,眼前好似弥漫着一片白茫,胸口却似滔滔的江水一波接一波的翻涌??????
一旁的小雨看她脸色不对,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拿出几颗||乳|白色的药丸,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道:“主子,药。”
清扬微微闭了闭眼,接过药丸囫囵吞了下去。又静了一会,头上的痛楚才稍微减缓了些。
月婵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满脸担忧:“我瞧着你的头痛似乎比以前厉害了。”
清扬笑了笑:“不知是上次落下的病根,还是那个枕头??????”说到这她顿了顿,改口道:“估计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吧,没事。”
月婵皱了皱眉:“痛成这样,怎么会没事。”
“可不是,主子现在不光是头痛,呕吐,有时候还会突然睡过去,奴婢不知道多担心。”小雨急急地道。
月婵叹了口气:“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清扬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担心,况且知道了又有何用。幸亏我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又有福大人替我瞒着,过一日算一日吧。”
“可是??????”月婵还要说什么,清扬打断道:“不要说我了,裕亲王待你怎么样?”
月婵露出一丝苦笑:“他对我不过是念着跟你的情分,还算好吧,不过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战,倒很少能见到。”
清扬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对你好便是喜欢你,怎么会是念着我们的情分呢,况且我与他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月婵垂首,抿了抿嘴道:“其实就算他不像皇上请求赐婚,我也不会把那天看到的事泄露出去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姐妹。”
清扬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
月婵一直待到傍晚时分方出了宫,清扬只觉倦得很,用了晚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天夜里下了雨,打在屋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清扬半夜被头痛得猛然惊醒,趴在床上不住地呕吐,雕花窗棂外那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听在人耳里,直如什么在召唤一般,心也突突地跳得厉害??????
尔后,清扬几乎每日夜里都会被惊醒,白日里却又会莫名地昏睡过去,身体也每况愈下,福格森每次来看她都只是摇摇头,然后给她开些止痛药,仅此而已??????
这日她正做着女红,莫名地又睡了过去,待到睁开眼,见小雨双眼通红,显然是哭了许久。
“我睡了多久了?”清扬倦倦地问道。
“主???主子昏睡了一下午了,奴婢还以为??????”小雨说到这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清扬挣扎着坐了起来,见外头天色果然已经暗了下来,她怔怔地看了会愈渐浓黑的夜色,突然喃喃地道:“我想见他??????”
朱红的棂窗齐齐而开,阳光迤洒进半个屋内,墙上和地上的光影衬得整个屋明亮而生动。康熙正坐在御案前看书,忽然李德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皇上,畅春园那边来话说敏主子病了。”
康熙颤了颤,却没有抬头,淡然道:“你请个御医过去瞧瞧。”
李德全没有动,轻声道:“敏主子的贴身宫女小雨说???说敏主子患了不治之症。”
“不得胡说!”康熙忽然怒道。
天气甚好,清扬的心情也舒坦起来,午膳也较平日多吃了点,可刚吃完没多久,头又莫名地痛了起来,胸口也涌出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痛楚,让她不禁用手死死的按在那心跳如鼓的胸口上。
“呕???呕???”她胃中泛起一阵酸意,恶心作呕的感觉让她反手死死捂住嘴唇,一阵翻江倒海,头中仿佛有极钝的刀子,一分一分的割开血肉,将她整个人剥离开来,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皇上驾到!”太监的高唱声传入耳膜。清扬愣了愣,然而恶心想吐的感觉仍然纠缠着她。
康熙在门外听到她剧烈的呕吐声,只觉心都揪了起来,他疾步朝里走去,在跨到门槛的那一刹却听到清扬虚弱地叫声:“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接着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康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惊悚地呆站在原地。
此后几日清扬还是不肯让康熙进屋,两人只隔着帘子说话,垂着的白玉珠帘子,一颗颗光洁圆润,细细密密的用金线丝络,系一个如意同心结,那一帘子的如意同心结,千丝万络,阳光斜斜的透进来,摇曳的光线带着一层金黄,映着白玉帘影熠熠生辉。
两人说了好多,好多,虽然有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但还是幸福较多一点,好像一点点幸福便能抵上许多伤痛。只是康熙说话的时候,里面蓦地会没了声响,康熙害怕,便“清扬,清扬”的唤,她若还没有回答,他便会冲进屋里,脸贴到她的心口,听她的心跳。幸好???幸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偷偷地进去看着她,抱着她???原来,当苍天残忍时,连静静看一个人的睡颜,都会是一种奢望。
有一回,清扬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鼻端萦绕着一阵淡淡的龙涎香气,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那香味已经沁入了她的心底深处,融入了她的生命??????
畅春园的夏季异常的凉爽,凉风习习,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清扬今日的精神特别好,可是听着风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胸口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吟半晌,她对小雨道:“小雨,帮我梳洗一下。”
小雨奇怪,她一直待在屋里,不愿出去,今日怎么想到要梳洗了?
梳洗完毕,清扬又道:“帮我擦点粉。”
小雨乖乖地照做,她面色如娟纸般苍白,打了厚厚一层胭脂方掩了过去。画完脸上的妆,她便拿起,眉笔要给她画眉,清扬却笑着说:“不用。”尔后照了照镜子,问:“我这样子会不会很难看?”
小雨鼻子一酸,哽咽的说不出话,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清扬犹不放心,照了许久才把并蒂莲花镜放了下来,又问:“皇上呢?”
小雨偷偷抹了把眼泪,道:“皇上见主子睡着了,恰好宫里头出了点事,估计马上就来了。”
清扬点了点头,便坐在窗外望着屋后青翠的竹林发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觉日影一点点西斜,金黄的夕阳,斜浸在密密纠缠的竹叶之上,泛着如平静湖面的水波一般波光粼粼的光晕,煞是好看。
“清扬。”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清扬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康熙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竟没有一丝喜悦,一阵莫名地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皇上,你来了。”清扬笑道。
康熙坐在她身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很好。”
“是啊,感觉舒服了许多。”清扬笑了笑,又说:“我想出去走走,可是妆还没画完,你给我画眉好不好?”
康熙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好??????”
他动作轻柔而迟疑,落在她细长的眉上,眼中似有那日的温馨。她坐在梳妆镜前,手执八宝玲珑木梳,缓缓梳着搭在胸前的长发,他站在她身后,并蒂莲花镜中她明眸皓齿,雪肤乌发,他朗眉星目,温润如玉。
他看着镜中的笑靥,道:“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朕给你画眉吧。”
她笑而不语,感受他温暖的手持住她的下颌,眉笔温顺,清晰的感受着眉间丝丝冰凉,那一刻,她的心如茉莉花一样舒展开来。窗外雪霰子劈啪有声,屋内暖暖如春,暗香浮动,好似几世几生前,人间大梦一场。
她忽然想起《倚天屠龙记》中赵敏要张无忌答应给她画一辈子的眉,不禁笑道:“玄烨,你给我画一辈子的眉吧。”
他手微颤,西洋铁丝琴结缘,情定一生,只一眼,他已落入红尘万丈,从此心中便只有一个她。一辈子,求之不得??????
他满眼皆是笑意,温柔如春风地说道:“好。”
风轻云淡,一轮金黄的落日悠悠晃晃地悬在碧澄的天上。
清扬和康熙拥着彼此,静静看着落日一点点坠入地平线。
那金黄的阳光穿透清扬低垂的发隙留下片片碎光,柔美的余晖落在她手上,渗透进她细碎掌纹的手里,她不禁握了握手,似要抓住这一缕余晖。
她觉得心内越来越闷,头也一点点痛了起来,在隐隐约约中,她预知了些什么。
清扬轻声道:“玄烨,你知道吗,我是个薄情寡意之人,我是爱过你,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你会忘了我这个薄情的人对不对?”
康熙望着遥远的地方点了点头:“会的,我一定会忘记你的。”
“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嗯。”
清扬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喃喃道:“没想到紫禁城的落日也这么美??????”
“那我每日都陪你看落日。”
“好。”
“皇上,我累了,我现在睡一会,你等一下记得叫醒我。”
“好,但你只许睡一下下,等一下我陪你一起用晚膳。”康熙柔声道。
“嗯。”清扬低哼着靠在他的肩上。
夜幕降临,满院寂寞的月光。
康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一点血色都无。肩头全是冰冷的月光,仿佛一匹银纱从他整个人头顶罩下来,水银样淌了满地,而他只是紧紧搂着倚在肩头的人。
他只是珍爱万分地揽着她,坐在那里,银白的月光慢慢地淌入他的臂怀,他一动也不动,仿佛惟恐惊醒了她。她睡得这样好,这样沉,这样安静地任由他端详,任由他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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