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1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清风》作者:猫小碧
文案:
带着前世的记忆成为了康熙的第二十三子胤祈,
从出生就被赋予了不一样的评价,即便是不情愿,
他也不得不参与到了康熙末年的风云变幻之中
而在这样一个波澜起伏的年代里,有着这样一个左右为难的身份,
他的生活,未来,亲情,爱情,将会有怎样的轨迹……
身边的人,父亲,兄长,侄子……
又有谁能够一直陪伴他,不离不弃?
从康熙末年到雍正初年,从雍正初年到……
一生的六十年光阴啊……
内容标签:清穿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祈 ┃ 配角:康熙,雍正,弘历,弘昼 ┃ 其它:历史,清穿,耽美
番外:
编外番外(修)
番外一:弘昼继位之后的事
番外二:弘历的番外
番外三:当清风穿越成fqy——恶搞番外
番外四:四哥的番外
1
第一章 斗篷
第一章 斗篷
一场大雪从新年开始,洋洋洒洒了十来天,断断续续,竟是没有哪一天不飘几片雪花。
这可不是瑞雪兆丰年了。京城中,人人都说这是老天爷也应了人间悲凉。没瞧见么,打皇太后薨逝,雪就没停歇。
胤祈踏出奉先殿侧门时,天上就正掉雪片儿。他仰头看着点点白絮随风歪歪斜斜地往下落,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穿越者也不过是时空夹缝中的侥幸者,哪能真的像那所谓活佛所说,给尊长带来福气?
若是真的,为什么他也努力过,可太后的过世,仍旧是完全依照历史的轨迹,一丁点改变都没有?
他站住脚步,身后就撵上来了贴身侍奉他的小太监张振春。张振春手里拎着一件米白色的斗篷,道:“二十三爷,天寒地冻的,您为太后伤心,也得心疼些儿自己的身子。”
胤祈让过他的手,接过斗篷。
这斗篷还是上一个冬天时皇太后着人给他做的,用的是织造贡品里最好的雪绒料子,轻薄绵软,却又暖和。
上面缀着的大红色的毛边,还是早些年康熙进献给太后的,亲手猎的火红狐狸。太后留着好几年没舍得用,去年时却将它给胤祈做了斗篷了。胤祈看着斗篷,只觉得眼里有些发酸。
四年多来,皇太后对他,算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了,真有些祖母的感觉,他也是真心孝顺太后的。可如今,皇太后也去了有将近两个月了。
已然是康熙五十七年,从去年年底开始,皇父康熙因为皇太后薨逝的缘故,又是伤心又是劳累,病了也有三十多天。
胤祈知道他是脚面浮肿,走不得路;又兼精神不济,头晕症状重,才不面见外臣。可旁的人却不都是清楚的,心中免不了各自嘀咕。
就连几个面见过圣颜的阿哥们心里也寻思着,皇父的寿数是不是到了。他这一病,倒是人心浮动,有心的又开始到处钻营起来了。
胤祈对于清史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五十七年初会有人又把太子抬出来,闹一出立嫡的笑话。算了算康熙病着的日子,大概这些个人也快等不及了吧?
这几日里,好容易到了一回尚书房的王琰老师傅全然没有平素的淡然,给他们几个小皇子小皇孙讲学的时候,讲到尊卑秩序,竟讲出了慷慨激昂的模样。又说了些礼教守制之类的话,言语中竟是隐隐将康熙已经当作了要死的人了。
胤祈想到他上一年和御史陈嘉猷等八人一道在康熙面前重提建储的事,那时候王琰还差点丧了性命。如今却又动起了这样的心思,真是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长教训。
王琰还只是读书读得昏了头,认定了汉家立嫡立长的规矩,康熙倒也还能容忍他一次两次。可别人呢?
说不得过几日又要有人人头落地了,倒是染脏了这么洁净的一片皑皑白雪。
胤祈一时间又想起自己那位二哥,也真是命运多舛的人了。不过从他生在这世上,到如今已经将近五年了,他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哥哥——别说二哥,实则他没见过的兄长多着呢——倒真是丝毫同情不起来。
但凡是被康熙圈了的,斥责了的,从小儿便养在太后身边长大的胤祈,都没能得见。就算是还在外面的,也只有和胤祈姓名念起来是一样的五哥胤祺,因为早些年也是在太后身边养大的,才见得多些。其他的那些个哥哥,有些年份一年也只能在除夕家宴上见上一回。
心里想想这情形,这算是什么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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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看手里的披风,胤祈心中真是不由得一阵火起。
他才一个周岁不满五岁的小孩儿,不说年纪幼小,出身低微,母家微弱。单只是当年活佛亲口对康熙和太后说过,他胤祈没那天下间最大的福分,他们也早该放心吧?却居然这样算计他,真是想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皇太后丧未及四十九日,从小养在她身边的皇孙便穿红戴宝,一顶大不孝的帽子,少不了胤祈的。皇宫中处处都是眼线,若是这会儿胤祈真的披上了斗篷,只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康熙就能知道——别管是谁的眼线报的信儿,总落不了胤祈的好。
到那时候等着他胤祈的是什么?
这事儿是谁主使,他真是连想都不乐意费心思去想了。
嫌疑人数量实在是太多,若是一个一个去查,如今的胤祈还没有那么大本事。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兄长,那几个侄子。旁的人还不至于算计他,也就是自家人,才会费了这个心思算计他一个小孩儿。
胤祈一时间更加灰心,只将那披风叠好,交给张振春捧着。
“你日后,也稍稍机灵些!”
想了半晌,胤祈也只是这么说。
他贴身伺候的人,自然是他拣选了许久,才敢放在身边的。只是他这么个身份,说上不上,说下不下,能给他使的,不是各家眼睛,就是被挑剩下的,哪有几个机灵的。
张振春虽然忠心,却真是太过老实驽钝了,近乎于蠢。不然今日怎么也不至于做出将带着红狐狸的披风拿来给胤祈的事情来。
张振春看看手里披风,也知道今日他实在是做错了,哭丧着脸。
胤祈想了想,今日替他准备东西的人,是外屋的大宫女高慧。明面上那是大哥家的包衣旗下奴才出身,实际上是谁的人,那可就真不知道了。
不过虽说不是他拿的,张振春却没记得在出门前检查一遍,也是该打。
胤祈道:“今日便罢了,回去叫苏遥再多教教你!我知道你是怕我冷着了,可你也要瞧瞧这衣裳颜色!”
他一身藏蓝袍子,头上戴着的帽子也是灰黑的。没有开始留头,满头的头发打了辫子,束着辫梢的也不是皇子用的黄|色丝绦,是用白线打络子束了头发。
小小的孩子,打扮得素净。手里抱着的披风却带着一抹耀眼的火红,怎么不打眼?
张振春低头应了。他们主仆两人说话声音小,这处又是在外面,空旷无人,倒也不怕旁人听见。也知道张振春是个嘴严的,胤祈就低声道:“若是你还学不机灵,就等着和你主子我一道去和大哥做伴儿罢!”
这话把张振春吓得不行。他也才十来岁的孩子,登时眼圈就红了。
胤祈也不管他,径自往前走。今日下了雪,路上滑,他想要及时赶到尚书房,就得快点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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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了就先到慈宁宫后面大佛堂,向着太后灵柩请安。又走了那么远路,到奉先殿祈福,一通折腾,足有一个多时辰。来到尚书房,胤祈难免有些精神不振。
好在如今康熙已经没有精力过来查班了,胤祈嘱咐了他的伴读和廉与庆春替他看着,等师傅来了叫他起来,自己趴在了桌上,眯起眼睛。
胤祈历来到得早,不过却也早不了多少工夫。不多时尚书房就挤满了人,都是些皇子皇孙们,各个沾亲带故,哪有相互不招呼的道理。
尚书房里顿时就一片乱哄哄的,这个说一句,那个答一语,师傅们还没有到,没人管束,这尚书房里顿时吵嚷得教人头疼。
总是歇息不成了,胤祈干脆爬了起来。
他在这尚书房里辈分算是高的了。年长些的阿哥们都有了差事,早不来上学了。数全乎了,整个尚书房也只有排行二十,二十一,二十二的三位哥哥需要他请安。
偏生今日二十阿哥称病没来,胤祈就只走到胤禧和胤祜哥儿俩并着的桌子旁——他俩一年生,只差了十来天,历来同进同出——给他们打千请安。
从生下来,胤祈就被草原上来的活佛说是给尊长带福气的。他右手心里又正巧有一块红色胎记,与太后从草原上带来的,一块几十年不离身的血玉形状正相符。这也算是吉祥征兆,因此还没睁眼时,他就被抱到了太后宫里养。
可巧那时太后正凤体有恙,胤祈被抱过去不到三天,太后可就痊可了,正是印证了那位活佛的话,不就是给尊长带福气来的么?自此以后,太后对待胤祈,不说是放在心尖尖上,总归也是宠爱得很。
胤祈又是二世为人,自然知道怎么讨老太太欢心。这几年自然只有越发得宠的,就连康熙,虽说不见得真心待见,每每见面,言谈间却也对这个小儿子温煦许多。
是以虽说他是弟弟,胤禧和胤祜还真不敢就生受了胤祈的礼。胤祈腰才弯下去,胤禧就两手扶起他来,笑道:“二十三弟用不着这么客气。还是趁着师傅们没来,多温习几遍功课要紧。你汉文略有欠缺,可别再被师傅抓着了,又得罚你抄书。”
这是兄长教导了,胤祈垂手,点头应了,又回到自己桌边。翻开一本书,也不知是什么书,只是借着看书出神。
他上辈子就是汉人,汉文哪里有什么欠缺。不过是因为这辈子从小长在太后宫里,耳边听的,嘴里说的,都是蒙文满文,现在入了尚书房,忽然汉文学得很好,才要惹人怀疑。
脑子里茫茫然,一片混沌。这是起得太早了,精神费得太多。毕竟年纪小,这会儿精神头就不足够了。胤祈只看着满汉师傅依次走进来,对着诸位皇子皇孙行礼,又受了礼,然后开始挨个儿查问昨日的课业。
国语蒙文,胤祈自然是对答如流。问到了汉文,胤祈才入学,学的还是三字经,只是为了认字罢了。虽说昨天晚上今天早上都没用功背,却也能磕磕巴巴说出个大概,汉文师傅已经是非常满意了,点了点头,开始问胤祈的侄儿们。
尚书房里的这几个皇孙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能被康熙选中养在宫里,除了背景不一般,自己个儿也都是聪明的,个个人精。胤祈只觉得还好弘晰已经不在尚书房了,不然,单只应付他一个,就能让人绞尽脑汁。
按着年岁,不多时问到了十四阿哥的长子弘春,胤祈没心思听他说些拐了弯带着深意的话,来曲解圣人言论,便转过头跟和廉说话。
和廉也正不耐烦。他是十三阿哥福晋兆佳氏娘家侄儿,这些年十四阿哥风头最盛,十三阿哥却销声匿迹,当年齐头并进的两兄弟,如今相差如此之大,怎能不教人唏嘘。他是十三阿哥的姻亲,自然是历来看不惯十四阿哥家的那几个儿子的张扬。
胤祈和他说话,他也就撇着嘴,将话头引导了弘春身上,道:“瞧瞧那德行!他老子还没拿准了就要去打准噶尔呢,他倒像是大将军得胜还朝了!”
弘春的确说得有些露了,得意得过了头。言语中隐隐透着,日后这尚书房就数他们兄弟为尊了的意思。
别说和廉不服气,尚书房里但凡是听得出弘春言外之意的,哪有几个还能平和以待的?就是尚书房里年岁最大,城府最深,又一向和弘春交好的简亲王世子永谦,脸色也颇不好看。
这时候却是显着弘春的不机灵了,好歹这话也要等到十四阿哥真的走了再说。胤祈记得日后他并不是承了王爵的,反倒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弘明,被封了世子,后来又做了郡王。
旁人脸色如何,胤祈却也不想管。他只想着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此时倒有些后悔跟和廉说话,引得他埋怨起弘春。
当下胤祈脸上只做听不懂弘春说些什么,嘴里却小声对和廉道:“管他呢。若是十四哥真带兵出去了,也是他的荣耀,咱们也拦不住不是?他老子能耐,他做儿子的得意些儿,也是正理。横竖你是跟着我,好歹不用受他的气。咱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他又没有惹着你的头上。”
和廉从鼻子里哼一声,才想再说什么,一旁庆春咳嗽了一声。
和廉也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不然康熙也不能选他做胤祈的伴读。他已经十二岁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也明白。不过是一时看不过,多说了两句。此时庆春一咳嗽,他也就垂下了眼睛,看着书本。
2
第二章 父兄
第二章 父兄
未时正,尚书房下了学。胤祈将书本笔墨等装进了口袋里,张振春才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胤祈皱着眉,瞧他手里捧着一个铜的小手炉,手心里烫的通红。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也不知道就在外面伺候着!”胤祈也不是就想要骂他,只是这人太笨,整日的净是做些没用的事情,倒是把正事耽搁了。
张振春吸了吸鼻子,道:“爷,奴才这是给您拿手炉去了。”
胤祈更加要皱眉,却也清楚在这里教训他,可就太难看了,只道:“拿上东西,走了。”
张振春也不知手里的手炉该怎么办,只好往怀里一揣。放了太多炭火,烫得他呲牙咧嘴,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拿了胤祈的书袋子。
胤祈叹气。若不是今日苏遥留在慈宁宫,操持搬家的事情,也不能教张振春跟来了。他也就看家看院子还能用了。
还没叹完气,从走廊转角那边来了个人。胤祈一瞧,正是在养心殿伺候的太监刘保儿。虽说他在康熙面前不怎么显眼,却是养心殿如今的大太监总管邢年的徒弟。
想必此来是要通传了?胤祈心下一紧,脸上却带着笑,迎了上去,道:“刘保儿,你可是来寻我的?”
刘保儿哈腰,行了个礼,笑道:“可不是么?二十三爷,万岁请您过去呢。”
胤祈对张振春使了个眼色,张振春虽蠢,却牢记着主子每个眼神儿都是什么意思,连忙取出一个赤金的锞子,从袖筒里递了过去。
刘保儿将金锞子掂在手里,摸了摸,是过年时皇上赏赐的五钱的锞子,上面还缀着一颗宝石,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耳中只听胤祈问道:“你可见到了父皇天颜?父皇身子还好么?”
收好了金锞子,刘保儿笑道:“二十三爷的孝心,皇上一切都好。今日里倒还比前几日多进了碗粥,开窗看见雪,还念了首诗。”
那就是心情还好?胤祈点了点头,略微放下了心。
康熙随着年纪渐渐老迈,性情也有了变化。许是因自己老了,儿子们却一个个正是青壮,心理落差巨大,每每对待自家的儿子,反倒是还没有对待臣子们有耐心。
胤祈便亲眼见他斥责过三阿哥,骂得年过四十的三阿哥跪地痛哭。原因不过是三阿哥夏日里怕热,汗湿了后背,略有些失仪。
记得上辈子看过,康熙原先还评价四阿哥是喜怒不定。胤祈瞧着,就算雍亲王真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那也是遗传。
尚书房与养心殿相隔不远,胤祈紧跟着带路的刘保儿,才过了月华门,远远的就见一群人在冰天雪地里候着。
康熙不见人,可臣子们不能不禀事。递上了牌子,总要得等上个一两个时辰才能有结果。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刚开印,事情多,递牌子的人也多了,竟是把军机处都坐满了。
那些个官职低的,事情缓的,背景不够硬的,就站在外面候见了。
胤祈打那些个人身边过去,他是一个人都不识得,目不斜视。走到殿门前,康熙得用的使唤太监,叫做刘铁成的,正从门里走出来。
迎面看见了胤祈,刘铁成也是满脸笑,道:“哎哟,二十三爷可是来得巧。这会儿万岁正歇息着,您可快进去吧。”
胤祈笑着点头,刘铁成给他打了帘子,他就走了进去。
书房里自然是热气烘烘,胤祈只觉得迎面一股热风扑过来,闹得他鼻子痒痒。好容易忍下了喷嚏,就见康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蓝缎折子,两只眼睛看着他。
胤祈赶上去两步,在康熙坐着的炕前跪下了。行了大礼,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听康熙道:“起来吧。”
声音冷冷的,胤祈听了心里也是一凉。方才刘保儿不是说今儿他心情还好?怎么又是这样阴声怪气的说话?
也不敢抬头,胤祈只垂着手站了起来。
便听康熙问道:“听说你今儿早晨又去了奉先殿?”
胤祈忙答道:“是。儿臣是想着为皇祖母祈福,也为父皇祈福,这才去了奉先殿。”
康熙冷笑道:“不过是去奉先殿,你倒是准备得周到。听说还带着狐狸毛儿的斗篷?”
胤祈心中一沉,果然就是斗篷的事。不过既然是斗篷,那倒还好。胤祈对康熙,也算是有些了解,这样冷言冷语时,反倒不是真的生气了。
当下胤祈只做不知道康熙的意思,回道:“是。那斗篷原是皇祖母为儿臣做的,儿臣感怀皇祖母慈爱,无以为念;又牵挂皇祖母底下寒暖,只想着将那斗篷暂作儿臣替身,随皇祖母去了才好,只是却不合规矩。又兼那斗篷上的狐狸,还是当年父皇亲手猎到的,儿臣……”
说着,脚边厚实地毯上便多了一小块湿痕,正落在康熙眼里。他叹了一声,道:“知道了。你想要将那斗篷做陪葬,就随了你吧。你倒是知道感恩,是个孝顺的。”
有这句话,胤祈才终于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当下也知道这是逃过一劫了,也不说别的,只带着哭腔道:“皇阿玛,昨晚胤祈梦到了皇嫲嬷,她笑着还是那样子……”
这话引得康熙也唏嘘不已,过了半晌,才对胤祈道:“你的孝心,太后都知道,这才入了你的梦。你也要好好的,才不会叫她放不下心。”
胤祈便擦了泪,大声道:“胤祈都知道!胤祈日后一定会做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做大清的巴图鲁,为皇阿玛办事,让皇嫲嬷放心!”
康熙听了,脸上竟带出了鲜少有的欣慰之色,也有了笑模样,只道:“你知道上进就好。”
然后翻了翻右手边的折子,胤祈瞧见他手颤抖,忙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瞧见。过了一会儿,听康熙道:“过两日,朕想着去小汤山住几天。胤祈,你也随着朕去吧,只别耽误了工力课。”
胤祈应道:“是。胤祈定然会用工力读书,学好汉学,也好好学骑射,不会落下了工力课!”
康熙“嗯”了一声,胤祈抬眼,看了看他脸色,大着胆子又道:“若是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小汤山有师傅可以问么?”
他表现得好学,康熙自然高兴,笑道:“怎么没有?你的汉文师傅刘统勋也跟着随驾,朕给他打个招呼。到时候你可别没有要问的,可就丢人了。”
胤祈也笑道:“这样就好了。”
康熙一时间来了兴致,又问了胤祈几句工力课上的事。胤祈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是让他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不过问着问着,康熙就有些出神了,似是想到了什么。
别是想到了太子?胤祈暗骂自己多事,干什么还要多说那句话,讨好康熙。
却见康熙回过神,笑容也收了起来,道:“不问刘统勋,你也可以问问你那几个哥哥,他们也都是尚书房学出来的,你却是能替朕瞧瞧,他们这些年可是把学问搁下了没有。”
胤祈应了,康熙又带着些怀念似的道:“若是他们说不清,你就来问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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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几句话,几乎要让人汗湿重衣。胤祈走出来门,才觉得浑身发凉。
还好穿得厚,胤祈搓了搓手,就瞧见刘铁成还站在门外廊下,便走了过去。
“这儿也没个炉子,刘谙达冷了吧?怎么不叫小徒弟过来替班?”胤祈笑着在刘铁成身前身后瞧了一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递过去一块玉坠子,道,“刘谙达且喝杯热酒暖暖身子。你康健了,也好伺候着父皇舒坦。”
刘铁成顿时就不再是方才胤祈进门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咧着嘴笑道:“哎哟,这可是让二十三爷破费了!有二十三爷这么心疼奴婢的主子,奴婢只觉得心里暖和,哪还觉得冷啊?这可是多谢了二十三爷了。”
胤祈对他挥挥手,笑道:“我不过白问候一句,哪里就值得你一谢?我这就走了,刘谙达且当差。”
沿着路往回走,大雪天虽说天上是阴沉着的,地下却被雪映得亮堂堂的有些晃眼。胤祈如今还住在慈宁宫,等到出了正月十五才搬去阿哥所,这时候当然是往慈宁宫走回。
路径熟悉,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胤祈被雪晃得眼睛疼,伸手在眉毛上挡了挡。
只是手才抬了起来,下一刻却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胤祈只瞧见那人腰里明晃晃的一条黄带子,衣裳下摆是水云纹饰,皇子朝服装扮,只不知道是哪位皇子。
张振春扶着了他,胤祈站直,慌忙抬头去看,嘴里说着:“抱歉,失礼了,失礼了。”
但见一个瘦高个儿的青年,穿着缀了黑狐狸毛边儿的背心,还显得清瘦。一张脸白得像雪似的,薄嘴唇,没什么血色。
胤祈暗道不好。他那些个兄长,哪怕是这会儿让他撞上了废太子呢,也比撞上了这个人好。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九贝子胤禟最是惹不得的?
且他这会儿看着神情,像是心里本来就存了气,胤祈只觉得这回是撞到枪口上了。
连忙道:“啊呀,方才没瞧见是九哥来了,真是弟弟莽撞了。弟弟在这儿给九哥赔不是了,九哥还要先瞧瞧,可撞着了没有?”
胤禟拿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儿溜了胤祈一遍,道:“是胤祈呀。怎么,你也从皇上那儿领了差事了?怪道是走路都急惊风似的,连道儿也不看了。”
方才其实是他走得快,撞上了胤祈,现在却怪罪起胤祈走路不看道了。他历来脾气不好,胤祈却也得罪不起他,只赔笑道:“九哥太瞧得起弟弟了。弟弟哪里就有本事去替皇上办差了。不过是才下了学,肚子里空着,急着回去填几口,这才冲撞了九哥。”
胤禟听了,顿时板下了一张脸。从长相上瞧,他其实和雍亲王胤禛有六七分像,不笑的时候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时候做出发怒的样子,着实也很有些威严。
“你倒是长进了!一个皇子阿哥,就这么个格局?”胤禟眯着眼睛,两手背在身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规矩怎么学的!白给太后教养了这么些年!”
他这根本就是不知哪里来了一肚子邪火,拿胤祈撒气来了。张振春见主子被这么呵斥,一面是气恼,一面又畏惧。胤祈低头,瞧着他手抖,连忙向前一步,把他掩在身后。这奴才要是一个字儿说错,一丝儿动作做错,今儿他才是要倒大霉呢。
被人这么说,胤祈自然也不是不恼的,只是他却也不能跟胤禟顶嘴。也不说胤禟这会儿是教训他失仪,本就有理,再怎么着,九阿哥还有兄长的名分在呢。
当下只能咬牙应了,只道:“弟弟知道教训了。”
胤禟训了他一通,气也撒了,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如今下午没有骑射,你也别偷懒去了,仔细日后皇上知道了,要好生捶你!”
看胤祈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胤禟一乐,笑着走了。
张振春瞧着他去得远了,才小声对胤祈道:“爷,这个九爷,瞧着那样好相貌,紫禁城里顶漂亮的一个人,怎么老是找人的茬儿?怪道人都说他最是刻薄。”
胤祈低声喝道:“闭嘴!九爷的闲话也是你说得的?他是我哥哥,教训我几句有什么不对的?爷还听着,你倒是不服气了?”
张振春从怀里把方才揣着的那个手炉拿了出来,眼瞧着炭烧得差不多了,也没那么烫手了,就递给了胤祈。嘴里咕咕哝哝地道:“爷,您也太委屈了些儿。前番遇见十五爷的时候,也是好一通教训呢。怎地爷的哥哥们都只会教训人,倒不见爱护。”
他跟了胤祈快两年了,这些个掏心掏肺的话也敢说。瞧了瞧胤祈的脸色并没有发怒的样子,张振春又道:“奴才虽说卖到宫里,可得了空儿回家,奴才的兄弟待奴才却是极好的。怎么爷是皇上爷的儿子,却……”
“皇上爷”三个字才出口,胤祈就喝道:“闭嘴!方才就叫你闭嘴,你没听到!?日后这样话,和谁也不能说!你这已经是大逆不道,要砍头的!”
张振春不过白说嘴一回,给胤祈抱个不平,他却也是怕掉脑袋的。说那几句话,也不能教胤禟胤禑倒霉,反倒是会给自己惹祸。他话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胤祈吼他,他也就自然闭嘴,缩了缩脖子,走在胤祈身后。
3
第三章 母子
第三章 母子
从后面绕过大佛堂,回到了慈宁宫东侧殿胤祈自己的住处,这才算是终于松了口气。今儿也算是倒霉的,先是被康熙叫去,又遇上了胤禟那么个煞星。
胤祈揉了揉自己的脚脖子,这一天可是走路不少,他这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儿身体,却是受不住了。正揉着,打屋子外面走进来一个一身蓝衣裳的宫女,瞧见胤祈,两三步跑过来替他脱了鞋袜,揉脚揉腿。
胤祈冷眼瞧着她,道:“高慧,今儿怎么没见雨红?还有文姑青兰她们俩,莫不是去躲懒了?你在这屋里最大,怎么也不知道教训教训她们?”
高慧低着头,一边手下用力,一边道:“她们怎么敢偷懒?不过是太后身边的金嬷嬷来说了,太后给爷留了东西做念想儿,叫人过去拿。雨红是管着爷屋里东西的,自然就去了。到了一瞧,太后给爷留了好大的四个箱子,雨红自己怎么拿得回来?又回来叫上了几个苏拉,文姑青兰都是去帮忙去了。”
她手上力道正好,胤祈受用地叹了一声,又道:“不过是去瞧热闹罢了。搬东西哪里就用得着她们了?还是高慧你,知道守着屋子,等着爷回来。”
高慧一笑,两边脸颊上两个酒窝,看着不像是十八九的人,反倒像是还没长成的小丫头。
这高慧还是前两年太后派给了胤祈的,胤祈瞧她脸面,叫她做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原本瞧着还好,又出了今儿的事儿。只不知道究竟是她有了旁的心思,还是她也是被人陷害。
不过想想,她如今也快二十了,自然要有些自己的打算。胤祈还不到五岁,这个主子约摸着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着出宫。
前几日太后又薨了,谁知道胤祈没了太后做靠山,日后会落个怎样下场?她又不是正经胤祈名下的包衣奴才,日后放出宫,胤祈也管不着她。她的终身,自然要投向旁的人。她家里是旗下最普通不过的包衣,等二十五出宫,指不定落到个什么样的人家。
胤祈的眼里神色深沉些许。高慧,原也不是没有背叛他的理由的。看来这身边的人,别管是跟着自己多少年,也要小心些了。
去年时把雨红提上来,他还想着会不会有些对不起高慧了。现下看来,那时候还真是做的对了。记得太后对他把屋里钱物都托付给雨红的事儿,也没有说什么,看来也是存着类似的想法的。高慧毕竟不是自己的奴才,而雨红,一家子都在自己手心里攥着呢。
一时间又想到苏遥。那个孩子对自己倒是真的忠心,也不枉当年自己从十阿哥手里硬是救了他一条命。他一家子都死绝了的,光杆一个人跟着胤祈,倒是不怕他因为家里拖累,有了旁的打算,对主子不利。
身处宫廷这几年,倒真是把前世的好些东西都丢了,越发地像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皇阿哥了。胤祈暗自苦笑,这也是被人逼的。要是他说什么人权平等,这会儿才是犯晕了。他自己落不得好不说,他一屋子的奴才都得死。
只是日久天长,真是习惯成自然了。如今想着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还真是不把奴才的命当人命看了。
胤祈又叹了口气,对高慧道:“不用捏了。这会儿好多了。你去弄点热热的奶子来,我要喝了睡一会儿。对了,皇上过了元宵就要去小汤山,点了我随驾,你这几日也注意着,收拾妥当了,别到了了急头怪脑的。”
高慧应了,从炕前的杌子上站起身来。胤祈眯着眼睛瞧着她走了出去。
等高慧端着一碗奶子和两碟子点心回来的时候,胤祈已经是合着眼睛睡着了。
高慧把东西放在了小炕桌上,轻手轻脚地给胤祈换了个姿势,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然后就看着他睡脸出神了。
过了好一会儿,高慧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又收拾了碗碟,慢慢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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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似是就不喜欢在紫禁城里待,一出了城,整个人瞧着就精神许多。脸上也不像是前些天胤祈见的时候,蜡黄的颜色,竟是泛着红润。若不是因为眼角的老人斑,瞧上去倒真有些鹤发童颜的光景儿。
这几日许是因为胤祈让他想起了谁,康熙对胤祈倒是少见的和颜悦色,居然能有些慈父的样子了。满人历来是对儿子严苛的,康熙便是不对胤祈怒喝,胤祈已然觉得是如沐天恩了。能瞧见康熙的笑脸,听见他温声,胤祈只觉得这简直不真实得像是在做梦了。
不过就算真是在梦中,也得小心应付着。打从出京,几日间康熙鲜少有让胤祈离开身边的时候。赶路时父子俩一同坐在皇舆上说闲话儿,或是康熙打盹儿,胤祈给他捏肩捶腿;到了行宫驻地,康熙见大臣,批折子,胤祈就在隔壁的耳房里读书练字。
短短四五天工力夫,胤祈只觉得是过了四五年似的。和康熙相处,时时刻刻都得提着心。他说的每句话,都得认真揣摩了;自己个儿说的每个字儿,都要先在心里转个十来遍才敢出口。便是不在一个屋里,也要担心着墙上的眼睛耳朵。更别说此时胤祈扮演的,是个孝顺孺慕的小儿子,更要想到寻常四五岁小孩儿,要对自己的老父亲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当真是累死人。
还好胤祈不必总和康熙独处,除了大太监邢年李德全等有时也陪着康熙说话,总还有伴驾的嫔妃来请安问好,讨皇上的欢心。
胤祈在皇舆上也见过了,这回来了小汤山的是宜妃和妃与胤禧之母陈贵人。说起来,这两年最受宠的也就是和妃与陈贵人了。而宜妃,则是多年圣宠不衰。再加上太后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她,如今太后新丧,康熙想是也愿意和宜妃多说说话,怀念太后。
只是等到了小汤山,胤祈才知道,伴驾的嫔妃还不止那三个。他这个身体的娘,静贵人石氏,也被康熙宣召来了。
静贵人的存在感可真是低,路上两天,到了小汤山三天,竟是没有人知道她也来了。直到了康熙幸临小汤山的第三日晚上,才有个小太监到康熙住着的燥雪堂,寻着了伴驾的胤祈,道:“静贵主儿想要见见二十三爷呢,爷瞧什么时候得空?”
胤祈寻思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个静贵主儿是谁。原来是他自己的额娘。
想想也有阵子没见到她了,打从十一月里太后重病,胤祈就一直侍疾,直到太后过世,胤祈又专心守孝祈福,竟是忘了要去给静贵人请安。
这静贵人又是个软糯的性子,平素见了胤祈,虽说眼睛里透着想要亲近的意思,可神情中却竟是有些畏惧。胤祈知道这是因为他得了太后的宠,静贵人却是包衣出身,怕是胤祈和自己太接近了,碍着了胤祈日后前途。
且她又担心胤祈在太后身边被宠惯了的,对她这个额娘不放在眼里。是以每次母子相见,鲜少有两人都高兴的时候。
因为静贵人,胤祈是深切地体会了当年四阿哥胤禛过的是什么日子。生身之母对自己竟是避之不及了,有太后宠着,又算得了什么?
胤祈实在是庆幸,自己投胎时有着上辈子的记忆。
他才穿越的那两年,二十六七的大男人了,想起来静贵人,有时候还觉得心里难受。要是真正一个小孩儿,还不知要怎么哭呢。只怕打从根儿上,心性就被摧残坏了。
又想起见雍亲王的那几回,分明一张隽秀的脸,却板得没有一丝儿表情。这也是从小被摧残大的一个孩子,胤祈想着,顿时觉得自己的命其实还好。
胤祈又瞅了一回燥雪堂里,康熙正靠在引枕上,邢年拿了本书摆在他面前,伺候他读书。想了想,胤祈还是跑回去,一丝儿不错地对康熙行了礼,然后道:“父皇,儿臣额娘使人传话来,想见见儿臣。儿臣也有些想念额娘了,不知道……”
他一双黑多白少,真正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康熙,康熙几天来都做了慈父,这时候也伸手摸了一把胤祈的脑袋,笑着道:“那你就去吧。这也是孝顺呢。”
胤祈瞧他似是挺高兴的,也就笑着应了。又跑出去,那小太监缩手缩脚地站在外面,正眼巴巴地往里面瞧。
“把你的眼神儿收回来!”胤祈皱眉道。
虽说这小太监是瞧他,可康熙在里面,也是窥伺了。给别人瞧见,只怕这小太监要没命。那小太监听了,忙垂下头。胤祈瞧着他,也是个不机灵的。
撇了撇嘴,胤祈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带路啊!”
那小太监才知道应了声,走在前面给胤祈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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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不受宠,哪怕她有个被太后养在身边的儿子,静贵人也照样没人将她看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