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8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斜发红的日光,夺目逼人。
“好!”康熙大叫一声,笑呵呵地看着侍卫们下马,去拾起那只死了的獐子,然后转过头,对胤祈笑道,“你的骑射工力夫倒是也没落下!往日里在宫中,只听刘统勋说你如何用工力,朕还以为朕的老二十三变成了个书呆子了!不过今日瞧着,虽说力气还是小了些,准头却是足够的,想必也是日日练习的?”
不等胤祈回答,康熙又问身边侍卫道:“这是二十三阿哥射到的第几只了?”
侍卫什长忙道:“回皇上,是第四只獐子了。野兔猎着了十二只,黄羊猎着了三只。方才还套住了一只活着的狐狸,只是二十三阿哥瞧着那狐狸太小,问了皇上之后又给放了。”
康熙听了,老怀大慰。他这次到草原上,不过是骑着马到处走走,射猎却是为难的了。不过瞧着胤祈小小年纪,就能打到这么多猎物,他只觉得这是虎父无犬子,胤祈就是肖他。这些猎物,他心里就权当是他自己猎到的了。
瞧了瞧一旁笑嘻嘻的弘昼,康熙也不忘问他:“弘昼啊,跟着朕的这会儿,你却是少见开弓。方才你自己带着人围猎的时候,打到了什么?你虽说是小了一辈,可是比你二十三叔年纪大,别输给了他了!”
弘昼忙策马到康熙跟前,回道:“回皇上,孙儿猎到的东西,却是没有二十三叔多的。这是孙儿的过错了。孙儿只是瞧着这草原上风景美不胜收,再想到这尽皆是咱们大清的疆土,就觉得看不足够。一时间倒是忘了来意,中午时才开了几次弓。”
他这般说辞,康熙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道:“你呀,小孩子就是贪看好看的。”
一旁胤祈却笑道:“皇阿玛可别给这小子骗过去了!他呀,是想留着猎物,拾掇好了把最好的送回京城去给他额娘,怕咱们抢了他的呢!”
康熙顿时来了兴致,忙向旁边人问道:“五阿哥猎到些什么?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仍旧是方才那侍卫什长,早已经候在了一旁,见康熙问到了,忙答道:“回皇上,五阿哥猎了两只兔子,却猎到了三头鹿。方才已然让底下人送回营帐去了。”
霎时间,康熙瞧着弘昼的神情便不一样了。他仔细瞧了弘昼,才道:“朕和胤祈在草原上转悠了一日了,也只是零星见着了几头鹿。胤祈开弓好几次,一只也没打着。你倒是有本事,竟是猎到了三头!”
弘昼忙道:“是孙儿运气好些罢了。才出了林子,就瞧见了一群。孙儿便射了几箭,侥幸得了这三头。”
康熙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悠悠叹道:“运气好……运气好啊……”
胤祈在一旁道:“若说运气好,胤祈瞧着,皇阿玛当是天下时运所汇集的人了。”
康熙眯着眼睛道:“怎么说?”
胤祈笑道:“胤祈原先听人说过,皇阿玛在木兰围猎,最多时一日猎到了两百头鹿!这可不是弘昼那小子这丁点儿运气可以比得了。”
康熙顿时失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朕哪里在一日猎到过那么多的鹿了?野兔兴许还能有这个数儿。”
胤祈登时睁大了眼睛,叹道:“野兔可是更难猎到了!那么小一丁点儿的东西,可得要多准的箭法呀!”
康熙笑道:“胤祈箭法也不差。只是你如今年纪还小,膂力不足,还开不得强弓。方才那跑了的几只野兔,便是因为你的箭不够快。等箭上力道够了,便是野兔跑得再快,你也能射中它。这原不是单单考校准头的事情。”
胤祈点头称是,又看向弘昼,道:“可弘昼却能射到鹿呢。方才胤祈瞧见鹿的时候,也开了弓,却仍旧被那鹿跑了。”
康熙竟是安慰起他来,道:“你的箭,朕瞧着有一支是射到了那鹿的肩背上了,不算是没射着。只还是你力气不足够,这才让那鹿带着箭跑了。弘昼虽说只比你大两岁,块头却比你大了一圈呢。你力气比不上他,原也是寻常。”
胤祈便气鼓鼓地看着弘昼。弘昼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要说到正题上了,忙赔笑道:“侄儿也是取了巧的,却是因为教授侄儿骑射的人,工力夫就不一般,侄儿这才显得出息些。”
他这样说,不但是胤祈两眼晶亮地看着他,便是康熙也瞧了过来。胤祈便连忙问道:“咱们不都是跟着喀克师傅学骑射的?你又哪里来了个什么师傅?”
弘昼笑道:“侄儿入宫已经是八岁了,之前在家中,总不至于是不学无术。原先未入宫前,也是学过骑射的。”
胤祈点头道:“怪不得你入宫后,骑射弓马样样都不比我差。原来是你早先也学过。”
却听康熙忽地问道:“你的骑射,却是和谁学的?”
弘昼心中猛跳,面上却不显,只道:“回皇上,孙儿的骑射,是原先跟着十三叔学的。”
十三阿哥至今没有封爵,是以皇子阿哥们,皇孙们在他面前,也都尴尬。称呼起来,也只能含糊称一声十三弟,十三叔。
一听见是十三阿哥,康熙的脸色反射性地阴沉。胤祈忙道:“哎?却是没听说过呢。先前我只听人说,十四哥骑射弓马,带兵打仗,样样都行。怎么十三哥也长于此么?”
这句话却是让康熙愣了一下,看着胤祈。胤祈回望着他,两眼中满是疑惑和猜测。
康熙长叹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胤祈,你是康熙五十二年生的?”
胤祈道:“是。儿臣是康熙五十二年三月二十七的生辰。”
康熙道:“你不知道,原也是应当……这些年,除了胤禛,倒是没几个人提过老十三的弓马了。”
胤祈便道:“是十四哥?哎,是四哥吧?听说四哥和十三哥向来亲厚。不过好像十四哥与十三哥也是一起长大,关系要比我们这些弟兄亲近呢。”
康熙道:“是老四。朕瞧着,如今也只有他还记得胤祥了。”
胤祈眨巴着眼睛,等康熙再继续回忆,继续说。等他自己想起来十三阿哥的好,他自然也就心软了。
毕竟是曾经最为宠爱的儿子,那份感情,哪能说断就断了?
这些年康熙也不是不想把十三阿哥重新提起来,带在身边的吧?
只是旁的考量太多,父子亲情就要先放在一边了。
可康熙只叹了那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说起来了十三阿哥,他兴致也低落了,天色又将近黄昏,便道:“收队回去吧。晚上把胤祈猎到的獐子拾掇了,给各房都送去一份儿,让她们也领受胤祈的孝心。恒亲王这次也跟来了吧?也叫人给他送去獐子肉。”
胤祈看着他脸色,也不敢再挑起头,说十三阿哥的事情,只是又指着弘昼道:“皇阿玛,弘昼还有三只鹿呢!咱们也不能让他吃独食呀!”
弘昼连忙笑道:“那鹿已经送回去了,就是要孝敬皇上的。皇上待二十三叔这样好,定然少不了二十三叔的鹿肉吃。”
康熙便伸手敲了胤祈脑瓜一下,还好两人都骑在马上,隔得远,这一下力道却也不大。胤祈仍旧是抱着头哼哼唉唉半天。康熙指着他笑道:“你呀!你还是个做叔叔的,怎么就知道贪墨侄子的东西?你也不嫌丢脸!”
胤祈便道:“我不过与他玩笑么。”
康熙想了想,又对弘昼道:“方才胤祈说了,你猎到的东西,原本是想着要送回京城给你额娘的?”
弘昼忙道:“只是想着留一份,也给额娘尝尝鲜。她鲜少出京城,孙儿也想让她领略塞外气象,却是不得。只能送回去些吃食土物,也算是聊表心意。”
康熙点头道:“你也是个知道孝顺的。这回往京城赐下的鹿肉皮子,就多添弘昼额娘的一份儿,免得弘昼在这里还惦记着她。”
弘昼忙谢恩,等从马背上直起身子,康熙已经策马走在了前面。他也连忙跟上,瞧着康熙身边那个骑着一匹枣红马的小小少年,弘昼只觉得心中感叹不已。
这些年长伴君侧,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却还能那样真心关心爱护自己,这份情谊,当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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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营寨,远远地瞧见十六阿哥正从康熙的帐殿边往这边走,手里还提溜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不时动弹一下,像是个活物。
十六阿哥也是瞧见了康熙的,连忙走上前见礼。胤祈和弘昼也和他问了安,十六阿哥便笑道:“皇上还是龙马精神呢,做儿子在马上不过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可瞧着皇上出去围猎这一日,还是这样容光焕发。”
康熙便笑骂道:“那是你打小儿就不好生习骑射!如今不出息,还能怨哪个?你少说几句吧,省得在你弟弟和你侄子面前丢人!”
说着又问:“你手里拎着的是个什么?跟着你的人呢?怎么还让你一个阿哥自己拿着?”
十六阿哥笑嘻嘻地将手抬高,他手里拎着的,却是只活狐狸。那狐狸不过是和猫儿一般大小,尾尖上、下颌胸腹和四只脚是雪白的毛皮,其余都是褐红色,一双乌黑的眼珠儿水灵灵的,瞧着好不可怜,倒是让人觉得可爱。
他将那狐狸来回摆了几下,那狐狸呜呜叫起来。十六阿哥笑着道:“这狐狸是儿臣活捉来的,瞧着小小的,倒是好玩儿,就拿来给二十三弟玩玩。”
胤祈仔细一瞧,抬头对康熙笑道:“皇阿玛,那不是今日儿臣捉到的那只狐狸么?那时候咱们还一道瞧过呢,后来又放了。哪知道又被十六哥捉了去。”
康熙听了,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还真是!那时候朕还说,这狐狸身上的红毛好看,若是大些,就能做个手筒,或是皮领子,也是不错。却也真是巧了,胤祈放了它,怎么又被老十六抓来了?”
又瞧着十六阿哥,笑道:“胤禄,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就跟着朕,等胤祈前脚放了这狐狸,你后脚就把它再抓住,也免得你来一趟一只猎物也打不着,嫌丢人?”
十六阿哥做出苦笑模样,道:“儿臣再不济,也不会这样丢脸啊。不过抓这狐狸的时候,倒是真觉得它有些惊慌模样。想必是得见天颜,这狐狸也知道敬畏,震慑于皇上的天威,这才让儿臣捡了个漏,也未可知。”
康熙哈哈笑道:“你这个泼皮猴子!向来就会说好听话儿!”
十六阿哥便笑道:“儿臣也没有哥哥们的本事,能替父皇分忧,也只能跟父皇说笑几句,给父皇解解闷儿罢了。这也叫做彩衣娱亲。”
康熙又笑了一回,便带着几个人进到了帐殿中。十六阿哥将那狐狸交给了帐外伺候的小太监,也跟进去,康熙瞧见了,便笑道:“胤禄,你的狐狸呢?你不是说要给了胤祈么?怎么不拿进来了?”
十六阿哥一本正经道:“怕那狐狸见着皇上的真龙之气,吓傻了呢。这狐狸不机灵,可就不好玩了,二十三弟不嫌弃?”
康熙又是被他逗得大乐,笑得有些咳嗽。李德全连忙奉上茶水,康熙喝了,脸上犹自带笑,瞧着十六阿哥,道:“你今儿来,不只是为了送只狐狸吧?说吧,还有什么事?”
十六阿哥一脸被说中了心事的模样,搓着手笑道:“还真是要求皇阿玛了。”
康熙撇嘴,对胤祈道:“瞧瞧,你十六哥这德行!有求于朕,就叫得这样亲热了。”
胤祈闷声笑,十六阿哥面上尴尬,忙道:“皇阿玛,儿臣平素也都是孝顺得很呢。”
康熙道:“得了,孝顺不孝顺,也成了你自己说的事儿了。说罢,你要求什么?”
十六阿哥便笑道:“儿臣别的不求,却是想跟皇阿玛求两块鹿肉吃。”
说着又挠头,嘿嘿笑道:“儿臣来之前,答应了人了,若是猎到了鹿,要把肉分给人家吃的。可儿臣实在是……唉,也是儿臣运气差些,今儿转悠了大半天,才打到了几只兔子。眼瞧着过几日就要往热河去了,儿臣这鹿,还没着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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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讨情
第二十一章 讨情
康熙瞧他一眼,道:“哦?朕瞧见底下也有人猎着鹿,你怎么不去讨要呀?”
十六阿哥道:“这不是因而臣的身份……若是上门讨要,不像是求人去了,倒像是恶霸去强抢,倒是没意思得很。儿臣又瞧见下晌时有几个侍卫抬着好几头大鹿到了帐殿这边儿,就想着,横竖还是皇阿玛和儿臣亲,不如跟皇阿玛求。”
康熙便笑道:“原来你带着狐狸来,是想用狐狸跟朕换鹿肉,可却不是做哥哥的想着你的小兄弟呀?”
又转头对胤祈道:“胤祈,你可是听着了?可别傻乎乎地,承了你十六哥的情。他原是想着算计鹿肉呢!”
胤祈也玩笑道:“胤祈自然记得了。日后见十六哥拿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给儿臣,儿臣也得好生想想,是不是十六哥又预备着算计我什么呢?”
帐殿中几个人一起对着十六阿哥嘲笑,十六阿哥便掩着脸道:“哎哟,这回可没脸见人了!一丁点儿的小算计,还被皇阿玛看出来了。皇阿玛也不替儿臣遮掩遮掩,这可叫儿臣日后怎么在二十三弟面前摆兄长架子哟!”
笑了一回,康熙便道:“你的鹿肉是讨给谁的?莫不是你媳妇嫌弃朕给的少,她吃不够?”
十六阿哥笑道:“哪儿能呢?皇上每每赐下来的东西,那丫头都当是请回来的菩萨似的,就差供起来了,连儿臣都不让碰。若说是那些金玉如意之类的物件,还好说,这吃的东西,每回从热河带回去的肉干之类,也都放着。儿臣跟她说了,这是皇阿玛的慈爱,咱们就当是寻常儿子媳妇,父亲赐下的东西,不吃才是不恭敬,她这才敢张嘴。可吃的时候啊,那小心翼翼,好似吃的不是肉,是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呢。”
一番话说得康熙心中受用,笑道:“既不是你媳妇,还有谁值当你专程过来讨好,跟朕要鹿肉?”
这回康熙到草原上,密嫔也是跟着的,十六阿哥自然是不会专程替她讨要东西,康熙便也没有问她。
十六阿哥便笑道:“原是和十三哥打了赌的,他说是吃不到儿臣的鹿肉的。儿臣虽说是猎不到鹿,可也不想输给了他。想着从皇阿玛这里讨一块,也就成了儿臣的了。到时候给十三哥送去,瞧他还说什么,也只能认输了。”
又听到十三阿哥,康熙的脸色倒不像是还在猎场里的时候,登时就阴沉下来,不过瞧着也没有了笑模样。
胤祈料到了十六阿哥要说到十三阿哥的,凑趣说话时,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的。偷眼瞧康熙,也不像是生气了,想必是今天下午他说的那些话,让康熙心中有触动。
当年的事情,有人在热河行宫谋刺康熙,究竟是哪边的势力,如今是真说不清楚了。事情涉及废太子,宫中哪里还有人敢提及,胤祈也只是模糊听过几句罢了。只知道最后太子被废,可真正倒霉了的,之后十多年都没有在人前露过脸的,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被康熙贬斥圈禁,说是他自己的错,倒不如说是替废太子受难。康熙虽说从那以后就厌弃这个儿子,心里总是还要有些愧疚的。毕竟若是当真说起来,该是太子被贬斥,被圈禁。那时候的事情,十三阿哥不过是背黑锅罢了。
如今瞧着康熙的神情,胤祈心中只觉得,这回是有戏了。眼瞧着康熙不说话,十六阿哥的笑几乎挂不住了,胤祈便大着胆子,笑道:“便是皇阿玛给了十六哥鹿肉,那也不是十六哥自己的本事呀。十三哥怎么能服气?”
十六阿哥连忙借着这句话,笑道:“我当初和十三哥打赌,不是赌我能不能猎到鹿。赌的就是他能不能吃到我的鹿肉。皇阿玛把鹿肉赐给了我,那不就是我的了?”
胤祈便撇嘴道:“我瞧着不是。十三哥和十六哥打赌,赌的却是十六哥的骑射工力夫。十六哥自己猎不到鹿,就不是赢了。”
想了想,胤祈又道:“十六哥若是不能让十三哥服气了你的骑射工力夫,那他就是不服气的。十六哥又哪里能说是赢了?”
他又笑道:“今儿我听弘昼说,十三哥的骑射工力夫很好的呢。十六哥,你若是想让十三哥服气你,想是要下苦工力练了。趁着在草原上,还不快去多跑几圈马,多射几支箭?也有那些个蒙古好汉指点指点你呀。”
十六阿哥便咬牙道:“你也就趁着太后宫里有人指点你,可是在我面前得瑟起来了!”
胤祈笑道:“不止是我呢。弘昼猎到了鹿了,十六哥,可不只是我一个!”
十六阿哥看向弘昼,讶异道:“弘昼?他还没有十岁,可就能猎鹿了?”
胤祈便用手指刮着脸,笑道:“可不是么?做侄子的都能猎到鹿了,还是一次三头,哎哟,我这做叔叔的,可是觉得脸上无光,好生丢人呢!”
十六阿哥一脸郁闷,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道:“弘昼的骑射,竟是也这样好。”
胤祈不等弘昼说话,抢着道:“十六哥也知道吧?弘昼的骑射,原来是跟着十三哥学的呢。怪不得这样好哟。”
他说话时一脸戏谑,也不落在实处,只绕着十三阿哥说,又不离了他。康熙喝了口茶,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伸手拍了胤祈肩膀一下,道:“得了,你还敢嫌弃你十六哥了!”
胤祈便笑,向康熙靠的近了些,道:“皇阿玛不知道,十六哥可会欺负人了。儿臣现在还记得,他老是趁着儿臣刚睡着的时候掐儿臣的脸。”
康熙一怔,十六阿哥也不知道这是说的什么时候的事。
胤祈又笑道:“原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就是胡嬷嬷告诉儿臣的。那回儿臣到慈宁宫去,正巧看见胡嬷嬷捡完了佛豆,就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她说,儿臣小时候,哥哥们都没少掐儿臣的脸,十六哥掐得最多!”
康熙听了,指着他笑道:“你可真是个不依不饶的!日后可是没人敢得罪你了!你说说,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就叫你记在心里了,拿来挤兑你十六哥,你这孩子!”
胤祈又撒娇卖痴,一时间帐殿里倒是其乐融融的景象。康熙瞧了瞧胤祈,又瞧了瞧十六阿哥,再看弘昼,叹道:“朕贵为天子,却也难得有人间寻常人家父亲的乐趣。今日竟是好生笑了一回,也是你们的孝心。”
他招手让弘昼到了跟前,摸着他的头道:“当年胤禛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齐整模样。只是胤禛性子比弘昼沉静,小大人似的。”
又指着十六阿哥道:“你的性子,倒是像你过世的六哥。从小儿就憨吃憨玩,也不好读书,也不好骑射,只是喜欢数理天文,摆弄个钟表机械。如今你也长大了……内务府的差事,做得倒是像模像样的,瞧不出小时候的淘气模样了。”
身边站着的,就是胤祈了。康熙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叹道:“只是胤祈,倒是不知道像了谁了。这么小年纪,就这样聪慧,只怕是……”
自古就有言,慧极必伤,康熙怕是也是一时间想要说这句。可又觉得不吉利,便停了口,转言道:“却是怕你失之刻薄了,日后和你兄长们处不好。”
胤祈垂手听了教训,康熙又叹了一回,便道:“胤禄,我知道你今儿是什么意思。你来讨鹿肉,朕便给你。”
说着,便侧身对李德全道:“传旨,往京城赐下的鹿肉和皮子,也给十三阿哥一份。”
这是多年来,康熙第一次给十三阿哥府上这种带有恩宠象征的赏赐,十六阿哥立即跪下,叩头道:“儿臣谢过皇阿玛!儿臣谢过皇阿玛!”
只听他声音里带着颤音,康熙让胤祈将他扶起来,看见他眼眶微红。便问道:“你却是又难受什么呢?”
十六阿哥擦了擦眼眶,道:“儿臣只是想到十三哥。他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可头发都花白了……也是日日思念皇阿玛,一片孝心……”
康熙脸色又是一沉,十六阿哥瞧见了,顿时不敢再言。
胤祈心中暗叹,十六阿哥这做戏,是做得过了头了,反倒是惹得康熙心烦。康熙此时只喜欢看见喜庆模样,他却提起了十三阿哥的白头发。再加之康熙又不是亲眼瞧见了十三阿哥的白头发,此时只会觉得是十六阿哥卖弄。
当下康熙沉了脸,众人心中又是惴惴。胤祈此时也不敢说话,将康熙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只垂手站着,当自己是木头人。
过了好半晌,才听康熙道:“罢了,天色瞧着也擦黑了,你们各自回去吧。朕也累了,李德全,伺候晚膳。”
十六阿哥打头,三个人行礼告退,临出门时,胤祈只瞧见康熙目光沉沉,正看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打突,只觉得康熙眼神中暗藏着什么,又觉得康熙是特意看着他的。胤祈想了一回,今日说话时,确是显得和十六阿哥亲近得过了。且他虽说没有特意说十三阿哥的好话,但是第一个提起了十三阿哥的,却是他。康熙就算当时不觉得,此时想想,也会知道他那时候引得弘昼说起来十三阿哥,其实是替十六阿哥做了铺垫。
只怕康熙觉得,他是和十六阿哥一道,一应一和。那可就当真冤枉了。
现下再想想,康熙那时候没说出口的那句话,若是真想说他慧极必伤,怕是并不是胤祈想的那个意思——却是警告胤祈,不要耍弄聪明的意思了。
胤祈一边想着,一边只觉得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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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帐殿,外面已经是红霞满天,瞧着倒是好景色。
十六阿哥负手站着,看了会儿天色,转头对胤祈和弘昼笑道:“这会儿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你们俩不如跟着,去我那儿凑合一顿?”
胤祈忙笑道:“跟着十六哥自然是胤祈求之不得,说凑合,十六哥也太客气了。”
十六阿哥哈哈笑了,伸手摸了摸胤祈的头,道:“二十三弟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几句话说得你哥哥我是心花怒放。得,今儿才得了的上好的酢鱼,就给你先尝尝。”
他看着分毫没有方才在帐殿里的诚惶诚恐,就好似方才说错了话的人根本不是他。就算是掩饰得好,在康熙面前失言,惹得康熙沉了脸,也该有些紧张,或是忐忑。可是胤祈此时瞧着十六阿哥,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嬉笑自若。
胤祈心中顿时有些明了。十六阿哥,怕是也不是全心全意就要辅佐四阿哥的吧?
算起来,满朝中能说得上是真正一心向着四阿哥的,想必也只有十三阿哥了。十六阿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一时又想到,若是十三阿哥出头了,十六阿哥在四阿哥面前,自然是没有十三阿哥那么重要了。他便是为了让四阿哥仍旧离不了自己,仍旧须得重用自己,也是要有所打算的。
就如同今日,若是十六阿哥最后那句话不说,康熙自然也不会有方才的沉郁,想必是要留饭的。宴席上若是胤祈再说几句十三阿哥的好话,弘昼再说几句十三阿哥的近况,怕是康熙难不动心,想要把十三阿哥提出来。
十六阿哥这么一说,康熙心中恼了。不论是胤祈还是弘昼,都不敢再说十三阿哥一个字儿。康熙也因此有些恼了他们俩,日后也不怕他俩敢再替十三阿哥说好话。
这么想来,康熙方才说的,倒是一点儿也不错的。十六阿哥,可当真是好算计。
看着十六阿哥笑眯眯的模样,胤祈当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忙笑道:“这可真是十六哥心疼弟弟了!十六哥怎么就知道,胤祈最好吃鱼?”
十六阿哥故作高深,沉吟半晌,才道:“你当真想知道?”
胤祈连连点头,道:“难不成十六哥能掐会算?”
十六阿哥嘻嘻笑道:“这可不是我能掐会算。胤祈,你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这世上哪有猫不好吃鱼的?”
胤祈歪着头看着十六阿哥,半晌才叫道:“十六哥!你说我是猫啊!”
十六阿哥哈哈大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胤祈便嘟起嘴,做出生气的样子。
一旁弘昼也跟着笑,胤祈不敢对十六阿哥使性子,便上去掐弘昼的胳膊,叫道:“不许笑!不许笑!”
弘昼连忙讨饶,胤祈这才松开了他。
瞧着他仍旧眉眼弯弯的样子,胤祈只想着,弘昼可知道十六阿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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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诱哄
第二十二章 诱哄
康熙五十八年九月底,圣驾回京,皇子亲王,宗室亲贵,群臣迎驾。
年迈的皇帝目光在几个跪着迎驾的皇子身上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在了跪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上的十三阿哥。
在一群年纪相差悬殊的皇子当中,他竟是头发白了最多的一个。
胤祈站在李德全旁边,看着康熙目光闪动了一下,然后又归于平静,最终如同以往回京一样,平淡地叫了起。这时候胤祈分毫猜不出,康熙是什么样的想法,他闪动的目光,又是代表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有。
又想起来十六阿哥特意提到的十三阿哥的白发,胤祈倒是糊涂了。
真不知道他的这个十六哥哥,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过横竖不与他相关,胤祈便不再多想,跟着康熙回了紫禁城。
等到了十月初七,毫无预兆的,康熙下了旨意。
令十三阿哥胤祥统领镶黄旗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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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旨意一下,虽说不至于满朝哗然,可几乎也是人人目瞪口呆。
这次圣驾巡幸塞外,带着的是惯常随驾的五阿哥,十六阿哥和二十三阿哥,皇子们去的倒是少,却是带上了好些个皇孙。
十四阿哥家的弘春和弘明自不必说,正是因他们父亲的缘故,得了圣宠。此外,三阿哥家的世子,四阿哥家的三个阿哥,七阿哥家的两个阿哥,就连在小汤山被康熙斥责了的十阿哥家中,也有儿子被康熙宣召。
这些个年长些的阿哥们,就只有十三阿哥,被晾在了一边。多少年来,康熙连提都没有提过他一回,更别说宣召他的儿子随驾。
可怎么一回京,竟是下了旨意,将镶黄旗给了十三阿哥?
一旗统领,这可不是虚衔儿。这是实打实的,手握兵权了。
多年沉寂,十三阿哥竟是一复起,就成了实权阿哥了。
从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十三阿哥便成了京城中众人眼中的废人,这一下忽地又起来了,不少人自然是暗暗心惊。
这些年来,哪有几个人将十三阿哥放在眼里,真心敬重的?此时那些个得罪过十三阿哥的,轻慢过十三阿哥的,自然都有些胆战心惊。
兴许会有不少人,暗地里在家中烧香,但愿这道旨意不过是康熙年老糊涂,一时发错了诏令,不过几日就会收回去的。
可这边十三阿哥稳稳当当地拿捏住了镶黄旗,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了,康熙虽说瞧着仍旧不如何待见十三阿哥,却也没有收回镶黄旗的意思。
腊月十八,十一年来康熙第一回因为政务宣召了十三阿哥到畅春园觐见。
十三阿哥述职完毕,条分缕析样样清楚明白,康熙听了,半晌没说话。
过了许久,康熙终于道:“你于兵事一项,倒是没有松懈了,不错。”
简短的一句话,十三阿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在外面候着的雍亲王小心听着屋里的动响,十三阿哥哽咽着唤了一句皇阿玛,而康熙没有说话,他终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对旁边的邢年点了点头,两个人一道轻手轻脚走下了回廊。
胤祈抱着一摞诗集从院子里的小径上往这边走,雍亲王瞧见了,出声叫住了他。
雍亲王道:“皇上正和十三弟在里面说话,你先别过去,陪四哥说几句话罢。”
胤祈应了,走到雍亲王身边。邢年接过了他手里的书,胤祈便垂手站在雍亲王身侧,等着听他教训。
只是过了半晌,才听雍亲王轻声道:“多谢二十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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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多谢,胤祈惊得险些站不稳。他连忙看了看一旁的邢年,却见他似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仍旧站在一旁。
于是胤祈心中有数,这时候,邢年大约已经是雍亲王的人了。
原想着雍亲王收拢康熙身边的人,还要再过个一两年,等康熙真正没了精神,连自己身边也看顾不了的时候,他才会下手。哪知道这时候雍亲王就已经拿捏住了邢年了。
再想想平素刘铁成对待八阿哥那一边的谄媚态度,胤祈又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八阿哥能收拢了刘铁成,邢年又如何不能被四阿哥所用。
怕是除了李德全,康熙身边的人,个个都有派系吧?只是有些明显,有些隐晦罢了。
只是今日,为什么四阿哥要将他在康熙身边的暗线揭出来给胤祈看?
胤祈心神越发慌乱,初时是因为雍亲王的那声谢,现下却是因为雍亲王的行为。
这是逼着胤祈倒向他这一边了?
还是表明他对胤祈的信任?
胤祈是猜不到这位冷面王爷究竟是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只好讷讷道:“王爷怎么忽然有这么一句?弟弟倒是摸不着头脑了。”
雍亲王眯着眼睛看了胤祈一会儿,那神情与康熙竟是出奇得像。胤祈有些分神,只觉得康熙选择四阿哥继位,又说什么甚肖朕躬,也不是纯粹虚言。
他们父子俩,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那种八风不动却又给人巨大压力和威胁的感觉,简直是如出一辙。
这么看来,长得不像,倒是可以忽略了。
直到胤祈被他看得几乎在这寒冬里汗湿了衣裳,雍亲王居然笑了。随后便摸了摸胤祈的头,道:“你将弘昼照看得很好,我谢你这个。”
当他的手放在胤祈的头顶时,胤祈脑中只想着上辈子看武侠小说,电视剧里,高手们一掌将人的天灵盖击破,脑浆崩流。
雍亲王自然不会什么化骨绵掌,峨眉金掌之类,能摧人首脑,可胤祈就只想到了这个,险些一哆嗦,就要避开。终是强忍住了,等四阿哥的手落在了他的头顶,他浑身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直立而起。
胤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身体好似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只听着自己的声音道:“哪里就值得王爷特意说这一声了?弘昼历来是好的,弟弟还多蒙他照顾了呢。”
四阿哥又笑了。他这一笑,胤祈竟是觉得安稳许多。
许是从上辈子起,胤祈就是个颜控,看见了漂亮的人,就觉得心情愉悦。此时四阿哥一笑,他竟是不觉得如何害怕了,浑身温度也跟着回升——一时间忘记了方才四阿哥眯着眼睛时,有多么可怕。
出窍的魂儿也回来了,胤祈心神也定了下来,咽了口口水,小心等着四阿哥下一句话。
只听他道:“怎么不叫我四哥?你这会儿叫我王爷,我倒是觉得别扭了。”
胤祈忙道:“这两年弟弟年纪大了,知道规矩了,先前小时候的淘气,王爷大量,就别和胤祈计较了。”
他特意说得疏远些,免得四阿哥硬是要让他表态。真不知道是哪里惹上了这个四哥,他这么一个小孩儿,就被他盯上了。
四阿哥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又摸胤祈的头,然后笑道:“便是咱们重规矩,也还是一家人。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是称呼我一声四哥,我还能生气了不成?只觉得咱们兄弟间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完了,这就成了四阿哥的自己人了。
连带着也知道了,邢年不是四阿哥的外人。
胤祈不敢针对四阿哥的语言艺术做什么辩解,只得跟着笑道:“那胤祈可就失礼了。四哥日后可不能拿这个事儿作伐子,教训我。”
四阿哥只是笑道:“自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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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十三阿哥步履有些蹒跚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眼圈通红,鼻头也是通红,四阿哥立即便站了起来。
他们俩才是兄弟,胤祈自然不会不识趣,打扰人家兄弟相处的时光,连忙笑道:“十三哥出来了,许是皇上就要叫弟弟进去了,我先去门口跟李德全说一声。”
四阿哥一边朝十三阿哥的方向走一边点了点头,也不知听到了胤祈的话没有。邢年也跟着胤祈一起,从另外的路往清溪书屋走。
直到离四阿哥足有十几丈了,胤祈才敢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自己惊魂未定的小心肝儿。
什么叫做“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他今儿是好生体会了一回。
门口小太监给他打了帘子,走进去瞧见了康熙正歪在炕上眯着眼睛歇息,虽说不是瞧着他的,可胤祈还是咽了口口水。
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康熙张开眼睛,瞧见是胤祈,便笑了,道:“怎么来了?不是说去寻你师傅问问题呢?”
方才胤祈出去,说是去找刘统勋问学问,不过是托词,避开了朝臣向康熙汇报的时段罢了。他倒是真的去找了刘统勋,只是这时候刘统勋也忙着,他不过是坐在班房里翻了几页书罢了。然后便又往园子里回来了。
只当是散散步而已,一来一回,他走得慢,也耗了将近两个时辰。
此时康熙问起来,胤祈自然不能说是散步去了,只笑道:“刘师傅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给了我一摞书叫我看,别的什么也没说。”
康熙便道:“是什么书?”
胤祈笑道:“不过是诗集。刘师傅说胤祈粗鄙,不文雅。”
康熙听了,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倒是文雅得够了!文雅得浑身发酸!”
这是康熙作为父亲的,不愿意听见有人说自己儿子的不好,护短了。倒也是让人觉得可爱又有些?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