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33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明,就说错了几句话,哥哥你大人大量,还能和我计较那么些儿?”
嘉郡王板着脸半天,瞧着胤祈又说好话,又是团团乱转,这才在眼中闪过了笑意,却是撇了撇嘴,道:“你说错了什么了?这会儿来赔的又是什么错儿呢?你历来不是什么都最明白的?我可没瞧见你错了哪里了。”
他一脸别扭,胤祈忍不住好笑。
便凑上去蹭在嘉郡王身上,胤祈笑道:“还不就是方才?也就是我胆小,被恭亲王吓唬住了,惊弓之鸟似的,见了人都要猜忌一回,这才误会了十六哥,让哥哥好生气恼。不过这不也是因为我对皇上的忠心?哥哥看在这面儿上,就原谅我这一回?”
嘉郡王只不理会,胤祈想了想,又低声道:“哥哥的心思,现下我倒是能想明白了。不过,哥哥你倒是想让我也说明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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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郑伯
第八十九章 郑伯
话音刚落,便瞧见嘉郡王脸上一僵,面颊上薄红一片,旋即又笑了。
嘉郡王侧过脸看着胤祈,眯着眼睛道:“原就说你小子是最聪明的人,现下瞧着果然不差。竟是连我的心思你都猜出来了?怎么?你的话,是想跟我要封口钱?”
胤祈嘻嘻笑道:“哪里敢跟十六哥要什么封口钱?只要十六哥原谅了我,我还求什么呢?先前是不知道十六哥的心思,这才说了那些不恭敬的话。现下既是想明白了,我却不来说开了,岂不是白白得罪了十六哥?今后还有谁给我撑腰呢?”
嘉郡王原是笑着的,忽地又把脸一板,低声道:“你真当我是你哥哥,想让我给你撑腰,你还敢像是方才那般和我说话?实话告诉你,方才我还想着,真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呢,也省的担了这么个虚名儿!连你都那么瞧我了,旁的人还不知要怎么恶意揣测呢。你可说说,你叫不叫人心寒?谁还信我的忠心呢?”
胤祈听了,又连忙赔了一通好话,指天誓地,好生地演了一通大戏,这才瞧着嘉郡王脸色和缓,略笑了笑。胤祈便暗暗在肚子里笑了一回,也知道嘉郡王此时装模作样,原是因为被揭破了心思,怕是有些羞恼。先前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倒是有趣。
眼瞧着说了好些话,嘉郡王也回复了平素那般模样,胤祈眼前的担忧没了,又想起来最初和嘉郡王闹起来的缘故,忍不住问道:“十六哥,可是你也该知道,你昨儿办的那事儿,真是惹人疑窦。既是你和我说明白了,弟弟也就直接问你。你既是这样的心思,那毕竟是皇上的……你怎么就敢?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恼恨了你?”
嘉郡王一挑嘴角,讽笑道:“我怎么不敢?皇上要演一出郑伯克段于鄢,我就送太后去黄泉,不是正好的事儿?”
胤祈听了连忙看四周,打从他来了,那些官员都纷纷避难去了,这屋子里就没有几个人,哪里就有人关心他俩说什么了。嘉郡王拍了他脑袋一下,道:“你瞧着我就是这么不经心?没人听得见咱们说什么。”
说着向后倚了倚靠背,叹道:“皇上约莫是狠不下那个心的,我就替他决断了,不好么?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有太后一日,便难安稳。你瞧着恭亲王这回怎么能下定了决心的?你当是他真不怕皇上再厌弃了他?不都是太后的功劳!”
这么听着,胤祈却有些糊涂了。他原以为,这回京城里的慌乱,谋反应当是廉亲王的主谋,怎么听着嘉郡王的口气,却是恭亲王在里头搅和。
因便问道:“十六哥说这话我却是难懂得了。原想着应当是廉亲王撺掇着弘时做了错事,怎么又是太后掺搅进去?弘时不是历来也不亲近他们的?”
嘉郡王自然知道他说的“他们”就是指恭亲王和太后,便笑了笑道:“你毕竟还是知道的少。若是弘昼,他便不会问这个。弘时固然是廉亲王撺掇着他,只是廉亲王却是老十四在后头戳着他呢!还当是旁人不知道么?皇上的耳目也不是单纯摆着好看的。”
说着,便很有些深意地看了胤祈一眼。
胤祈身上一冷,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略静了静心,又笑道:“只是恭亲王顶着廉亲王上去,固然是他能落下好处,可廉亲王怎么就能听他的?咱们的八哥,也不是好拿捏的。”
嘉郡王嗤笑道:“老八又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现下他自己个儿是老早就没戏的了,可是皇上登基,却又是他最不想瞧见的。两厢一合计,还不如让老十四登位,好歹日后他还有些想头,也能把老九老十两个从西北捞回来。他怎么不愿意?”
胤祈自己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论是做了出头鸟的弘时得利,或是背后的恭亲王得逞,都比现在雍正在皇位上坐着,他能得到的好处要多得多。嘉郡王说得一丝儿不差的,廉亲王也不傻,青天白日的,雍正好端端地在位两年了,他自然不会再妄想着自己身登大宝。
果然就是这么个道理了,先前自己竟是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道弯儿。胤祈顿时浑身冷汗,后怕起来。
当初去寻了恭亲王,当真就是引狼入室了。还好运气不错,吓唬住了他,弘昼又机灵,抬出来了雍正。不然现下的情形,还当真不好说。
而先前把嘉郡王和恭亲王相提并论,现下寻思着,还真是太委屈了嘉郡王,也太瞧不起恭亲王的能耐了。
更令他心惊的是,之前他做的那些事,雍正的耳目清明,自然也是都知道的。现下雍正又是怎么想的?可是也会像他方才怀疑了嘉郡王似的,怀疑他有了二心?
只这么一想,胤祈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起来。又是惧怕又是有些心酸。
他自来是只向着雍正的,他自家最清楚,可就怕雍正不分明,把他的一时糊涂当成了着意为之,那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瞧着他面上神情,嘉郡王约莫也知道他是在后怕,便笑道:“这时候知道怕了?你呀,还是太莽撞!昨儿和十三哥说起来,他也是咬着牙说要好生教训你呢。再有下回,可是别再这么急头怪脑地,也不想清楚就跑出去了。”
随后又摸了摸胤祈的辫子,道:“也算是你聪明,知道先找的应当是张伯行。要是你一出门就奔着老十四家里去了,说不得,皇上要亲自教训你来着。”
他这是隐隐宽了胤祈的心,只是单他这么说,胤祈却也不能全然就放心了。只苦笑道:“十六哥,你可是别再吓唬我了,如今已经是惶恐极了。”
叹了口气,胤祈也不愿嘉郡王替他担心,便故意笑道:“十六哥,你是做哥哥的,不能因为方才那一点儿的小事儿就这么欺负弟弟呀。十三哥最和蔼的,必定不会说那样话。”
嘉郡王又气又笑,使劲儿拉着胤祈的辫子拽了一下,道:“还怨我吓唬你了!你要是不说,我还记不得你方才冤枉我的事儿呢!可好,现下咱们闲了,一道算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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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胤祈好一通揉搓,捏着脸直瞧着都通红了,嘉郡王这才解了气,松开手道:“快滚快滚!我这儿没你的地儿!内务府都忙活成八条腿儿了,你少在这里碍事!”
胤祈忙道:“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十六哥你这也算是先斩后奏了,那毕竟是……皇上还能饶了你?”
嘉郡王叹道:“饶不了我,事情我也已经做下了。怎么,还能有法子让她活过来?再者,和妃已然认罪了,搜了她的东西,也是人赃俱获。皇上也并不能说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其实并不是和妃,却就是我。”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实则你用不着担心,这事儿不止是我一个人担着。若是我自己,你当是我真有那么大胆子?便是胆大包天,却也难以周全首尾。自然是还有人在后头呢。”
便掰着指头数着道:“十三哥一个,我一个,老十七一个。我们仨,这才敢下定了决心。且御膳房那边儿要是查起来,还有老三替我们担着呢,当真不怕什么。”
说着又有些愧色,道:“再说了,我额娘她……现下不是也还没醒呢?皇上知道我的孝顺,这就绝不会疑心了。”
胤祈听了点点头,心中石头也落了地。
雍正若真知道了,怕也是两难了。一则是为了太后伤心,二来,约莫也要为了嘉郡王这些人伤心。
想了想,心中松下来,胤祈便又觉得好笑。诚亲王也是倒霉的,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事,却每每找人背黑锅的时候,大家都会想起他来。
既是如此,胤祈原也是只担心嘉郡王要如何向雍正交待,。他有了说辞,胤祈也就不再掺搅,只道:“十六哥不是说内务府忙得很?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就搭把手?十六哥不怕我把你们这儿搅和乱了就成。”
嘉郡王听了,眼珠转了转,便一脸喜色,道:“这样正好,我正是不耐烦看这些本子!横竖是他们报上来的支钱的文书,也没什么要紧的,你都给我好好看了,不差太多也就批了罢。我是一宿没合眼,这会儿正想着寻摸点吃食,抽袋子水烟才好。”
说着,也不等胤祈再说什么,便径自去了,那样子竟是对胤祈极为放心。胤祈一时间倒是错愕,这内务府的事儿,他从旁协助还好,当真全权托付,嘉郡王也真不怕被人知道了,告诉雍正,说他是玩忽职守。
胤祈愣了一会儿神,外头有官员瞧见他们说完了话,许是也得了嘉郡王的令,便小心凑到跟前,将文书递了上来。胤祈心中又想起雍正来,便隐隐约约有了个念头,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时便只能抛开,瞧起了递上来的文书。
这一看居然就到了晌午,嘉郡王竟是一直没回来。胤祈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摔了回去,头晕眼花的好不难受。
跟着他过来的小苏拉便连忙上来扶着,却又不敢问话。胤祈瞧着他可怜模样,也不为难,只摆手道:“去给我拿参茶。这是累得很了。”
昨儿晚上经历了中毒,今日一早起来,就又跑过来替嘉郡王做了苦力,怎么能不累?胤祈想了一回要让嘉郡王给他些好东西做补偿,权作自我安慰。等参茶来了,他喝了两口,稍稍长了精神力气,便吩咐小苏拉去拿饭给他,索性就不离开了。
嘉郡王并不是撒手掌柜,此时还没过来,兴许就是在宁寿宫看着,那么就少不了自己还要帮着处置内务府的事儿。虽说辛苦些,这也算是给嘉郡王赔罪了,胤祈倒也不埋怨。
少时送了饭过来,胤祈才吃了两口,就听见有人唤道:“二十三叔,底下人找了你许久了,你却在这里。”
胤祈抬头瞧过去,竟是怡亲王的第三子弘暾。他也是在尚书房与弘昼弘历一道读书,只是因身子不大健旺,且乃父也小心谨慎,是以鲜少在宫里瞧见他。胤祈虽认得他,实则彼此并不相熟,这时候看见了他,可是当真意外。
便招招手让他过来,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宫来了?这会儿才安稳下,你却是要小心些儿。方才你说有人寻我,难不成是你寻我?不是你,是谁?他们又寻我做什么呢?”
弘暾道:“今儿接了丧讯,王爷便带着侄儿几个进宫来拜太后娘娘。在宁寿宫外头遇上了四阿哥身边儿的人,正着急寻二十三叔。我原是没计较,他们就又去旁处了。后来王爷让我过来内务府这边问问那白布可得了,这才知道二十三叔竟是在这里。我就替他们带句话。”
胤祈奇道:“四阿哥?弘历身边儿的人寻我做什么?”
弘暾略犹豫了片刻,道:“听说是四阿哥伤得重,昨儿又中毒,现□上发热,头脑也不清楚了,只想见二十三叔呢。”
胤祈嗤笑道:“这倒是奇了,怕是奴才们说谎也未必不是。我又不是郎中,我又不是灵药,见我做什么?”
心里却是有些惴惴,真不知道这个弘历又在玩些什么把戏。
口中问道:“你去瞧过了他么?现下如何?”
弘暾道:“瞧是瞧过了,只是四阿哥睡着,也并没久留。侄儿不通医道,也并看不出什么,单瞧着四阿哥脸色不大好就是了。”
胤祈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瞧瞧去。”
说着便搁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出了内务府的院子,正要从右翼门过去,迎面正撞上了一个人。胤祈抬头一瞧,正是上半晌他留在宁寿宫的赵顺儿。
赵顺儿一通告罪,胤祈摆手道:“不妨事。倒是你这么急急慌慌的,做什么呢?”
擦了把汗,赵顺儿也不多废话,慌忙道:“二十三爷,皇上回京了,正宣旨让爷们都出去迎驾呢。二十三爷还不知道消息,奴婢过来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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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差事
第九十章 差事
雍正回了京城,面子上的借口自然是太后过世,回来奔丧,众人在城门外相迎的时候,也瞧着他一脸悲伤的模样。只是回到了宫里,对着怡亲王嘉郡王庄亲王并胤祈等几个亲近的人,他便立时沉下了脸,好一会儿才道:“京中安稳,多赖你们几个了。”
胤祈闻言连忙躲在嘉郡王身后,听几个兄长连声道不敢。知道雍正在熟识的人面前便不愿意作伪,也知道他此时很有些真心道谢。只是正因为这样,才不敢生受了,这毕竟是皇帝道谢。且瞧着他面上神情,想必心中悲伤,这时候还是小心些儿好。
雍正又叹了口气,声音略有些沙哑,沉声道:“原想着老十四不该再……哪知他还是这样心存不轨!今回更是……竟是还敢下手毒害亲兄弟亲侄儿,哪知道却害了……”
一句话没说完,音色中便略带上了哽咽。雍正连忙侧过脸,抬袖擦泪。胤祈睁大了眼,只觉得心中一窒。等他回过神来,旁边怡亲王嘉郡王等早已都忙劝慰,道节哀,胤祈也连忙附和。众人都劝着,雍正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平静了心绪。
瞧着他不似方才那般伤痛,嘉郡王才小心道:“皇上也别太责怪了恭亲王。他原没有那么狠的心,实则都是和太妃……”
雍正听了,便立时一掌拍上炕沿,一双墨黑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厉声喝道:“和妃!那贱人此时在哪里?”
又怒道:“必定不是她一个人就敢这么大胆了!让老十四去问她!”
嘉郡王忙回道:“因皇后娘娘并不在内宫,奴才等并不敢擅专,和太妃原是交由荣太妃看管了。前晌恭亲王已然去审过了一回,却不知道现下问出了什么,结果如何。”
雍正咬着牙,胸口起伏一阵,忽地又有些灰心的模样,眼神黯淡。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犹不自知。等到眼泪到了下巴处,他这才察觉,忙抬袖擦了。
一时间也难以抑制,雍正只勉强哽着声音道:“朕继位亦有两岁,自以为虽不及先帝圣明,却也战战兢兢,不敢妄为,勉强能使天下平和,百姓得存。便是他们不服,欲取而代之,也可便与朕言说。这样一副担子,朕就当真愿意背负天下?若有贤明,交给了他们便是。可是却为何口口声声说着尽忠尽孝,兄弟情义,然这等阋墙之事,却不能断绝?”
胤祈偷眼瞧他神情,当真悲伤难抑,只是真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实在伤心,亦或是装模作样。然虽说知道这样,心里却只觉得也感同身受一般,窒闷疼痛。不由得自己也有些感叹,并不知道为何,寻思了一回无果,便想着约莫是雍正做戏功夫实在是好。
或是他脸上也带出了些痛意,引得人注意,一抬眼,竟是见雍正瞧了过来。雍正看着胤祈,眼神中闪了一闪。
胤祈连忙低头,心中砰砰乱跳,浑身都绷紧了,只不敢发出声响。又向后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立在嘉郡王身后。
旁的人也都静默,一时间只闻雍正叹息之声。过片刻,觉着雍正收回了目光,听得他吁出一口气,道:“罢了,便从今日,当真是只有恩断义绝了!老十七,你现下领着宗正,事情便全交由你处置了。朕心中伤痛,实在是……决断不能。”
庄亲王连忙应下,雍正又道:“方才说是老十四去审了和妃?也并不能放心!老十七还是要去好生问清楚,那和妃背后的人,万万不能放过!”
说着面上闪过暴戾之色,双眼眯起,咬着牙道:“竟是敢投毒暗害!不单是朕的兄弟儿子,还有太后她……朕定要让那人碎尸万段!”
胤祈瞧着,这时候不管是或不是,雍正心里头,约莫已经将这个罪记在了廉亲王头上。他并不敢看嘉郡王是什么神情,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起自己。
便又有些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雍正。却又是不巧,正对上了雍正瞧过来的眼睛。一时间胤祈竟是忘了转开,只和雍正四目相对。
过了片刻,雍正眼中竟是有了些许笑意,胤祈这才回神,又连忙垂下头。却不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笑,难不成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胡思乱想一回,雍正已经说到弘时。才开了口,只提了弘时的名字,雍正便停下,沉默许久。胤祈瞧着他难掩黯然,心道这是真的难受。为父的被自己的亲生子背叛,真不知雍正在设计之前布局,要将恭亲王和弘时一并一网打尽的时候,心中又是如何煎熬。
想必雍正也并不想多提弘时,干巴巴简单几句交待了查办弘时的事情,说着却又有些哽住了声音,连忙咳嗽起来,掩盖过去。
本是假咳嗽,咳了两声,却真的有些堵住了嗓子。雍正就着旁边高无庸的手喝了几口茶,缓了缓气,便指着弘历道:“你过来让朕瞧瞧脸上,如今可还疼么?”
弘历忙上前,道:“回父皇,早已经无碍了。”
又将受伤的一边脸颊让雍正看,雍正看了两眼,便道:“好生养着吧。”
然后才道:“今儿让你们两个——”
停一停,又指了指胤祈,接着道:“还有老二十三。今儿让你们都过来,不是单为了你们受了罪,想要问问你们的身子如何。还有一桩事,朕本想着过明年再让你们自己出去办差事,不过前几日的事情,你们也都是自己亲见了,也该长了见识。是时候了!”
雍正手指在炕沿敲着,一边寻思,一边口中道:“仍旧如原先一般,弘历担着工部的差事,因弘时那东西不中用,弘历顺道也跟着淳亲王去礼部瞧瞧去。太后丧仪,这样的大事,可不是轻易的差事,礼部那边相干,老七正病得厉害,总不能让老七拖着病还来回忙活。弘昼是吏部的差事,也跟着学了那么久,该能够独当一面了。”
沉吟片刻,雍正一双沉沉墨黑的眼睛盯着胤祈,缓缓道:“户部诸事,若是没有了老十三,必然是不成事的,交给了旁的人,朕也不能放心。只是这么一来,他却是难以分.身他顾。允祈,内务府的差事,你可愿意担当?”
胤祈心中一惊,不敢看嘉郡王的神情,直觉便想推脱。
雍正又道:“你也是在户部这么些日子了,该学的一应事务若是还闹不清楚,可真是白白给老十三教导这么长时间了。那你就还回尚书房读你的书去,朕也不敢用你了。”
看了一眼嘉郡王,雍正道:“老十六自然有他的差事,你也不必怕抢了他的差事,让他白落了清闲。本来内务的事情,也不敢就这么让你一个半大孩子全权掌握,只是更加不能让老十三再搁这上面费心了。朕隐约记得你外祖家也是内务府当差,反倒是你更加便宜些。”
胤祈小心看了看雍正,果然他没有分毫戏谑的意思,是认真想要让他去内务府任职的。再看嘉郡王,神气平和,且分毫没有意外的神情。又想起上半晌时嘉郡王竟是放心他一个人在内务府理事,原来竟是早就知道雍正有了这样的打算。
不由得心中有些欢喜,看来雍正还是信得过自己的,不然也不能够让自己领了内务府。一时又有些想要咬牙,怎么总还是被看成小孩子,什么事情都是被瞒住的。便如同这次恭亲王的谋逆,这样大的事情,怕是弘昼弘历都有所了解,他却成了外人了,竟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处,原本的些许欢喜也都暗淡了,却还添了些灰心。
只是一抬头,雍正还正看着他呢,胤祈便连忙口中称是,谢了恩。
却瞧见雍正嘴角微微挑起,并没有在意他走神的事儿。等他谢恩,又故意哼了一声,道:“料想你也不敢不规矩。横竖人就在阿哥所里住着,但凡哪点儿错了,即时便让人拿过来,也不用别人动手,朕趁着批折子的空子,就好生打你一顿!”
胤祈听了这话,倒像是故意吓唬,真就像是跟孩子说话了。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道:“奴才当真是不敢的。必定时时事事都谨遵皇上的教诲,时刻不敢或忘。”
雍正点了点头,又道:“既是方才说到了你外祖,明儿你便上个折子,朕提他做郎官。也别忌讳什么,都说内举不避亲,你的性子朕还是知道的。要什么的,尽管提就是了。”
又吩咐了怡亲王庄亲王嘉郡王各自的差事,原来嘉郡王却是被雍正派去查办恭亲王了。怪道是他不在内务府了,这么一查,牵扯众多,事情繁忙,内务府的差事当真没法子兼顾了。
说完了这些,雍正面现疲色,怡亲王便道:“皇上也是从昨儿得知太后病了的消息,便不曾歇,现下奴才们都忧心皇上的身子,皇上好歹闭一闭眼。”
雍正叹道:“朕何尝不想好生歇歇?只是这乱子……总有人让朕不能安歇啊!”
怡亲王忙道:“一应事务都有奴才们操办,皇上更应当注意着休息才是。如今又要入暑,正是要调养的时候……”
雍正皱眉摆手,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身上确是不爽,歇歇也好。”
他既这么说了,众人连忙都告退。胤祈也跟着往外走,才转身,却听见后头雍正唤道:“允祈,你留下,朕还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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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胤祈连忙回头,等怡亲王等人都出去了,雍正才招招手,道:“你过来近前,朕没力气跟你大声说话。”
胤祈走到近前,雍正抬着胳膊正揉眉心。放下了手,却指着胤祈的脸问道:“方才就瞧见了,你脸上这是怎么弄的?还有巴掌印子似的,怎么,有人打你?是老十四?”
瞧着雍正已经皱起眉,胤祈连忙道:“哪能呢。恭亲王现下还没得空寻我的麻烦,这原是上半晌的时候和嘉郡王闹着玩,不小心了。”
雍正听了却更加皱眉,瞪着胤祈脸上的印子道:“你这也是要做主官,替朕办差事的了,还这样子,瞧着就不尊重!以后再说什么闹着玩,你也真不小了,不嫌丢人?”
不等胤祈答话,雍正又道:“因说到了这个,不免还要说你几句。你便是局势不明,也真就敢去寻老十四?你难不成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算是你运气好,朕听报讯的说,你去寻了他,带着他进了宫里的时候,真是怕你的小命搁在了他手里!”
说着又叹气。胤祈听着,心里却忽地暖烘烘的,很是熨帖。
本想着雍正留他在这儿,是要兴师问罪,哪知道开头竟是这样的一番话,真是喜出望外了。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又被雍正截住了。
只听他道:“平常瞧着,你倒是谨慎小心得很,跟朕说话,都战战兢兢地让人心烦。怎么大起胆子来,竟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
伸手又把胤祈拉得更近了,抬手就拍上了后脑勺。雍正道:“这倒是让朕想起来,先帝爷刚过世那会儿,你不声不响的,竟是敢去跟太后辩理去了。还是因为你说项,朕才少了那么些麻烦。许是那时候没好生交待你,这才让你还敢这么大胆。”
胤祈被他手按着低下了头,低声笑道:“皇上,这两回哪能一样呢。再说了,我……奴才也是有了打算,这才胆敢去找恭亲王……”
雍正截断道:“你还敢说!你当是那时候太后要不了你的性命?不过是看在静太嫔娘娘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当是这回老十四就真不敢杀你?那是你运气好些儿罢了!”
声音中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雍正叹了一声,道:“你呀!你镇日里说是聪明,朕瞧着,你却是最糊涂的一个人!”
胤祈低头,不敢再说话,只瞧着雍正衣裳下摆上头的绣金龙出神。这样的情形,忽地有些似是当初康熙还在的时候。可是听着雍正说话,他的手还搁在自己脖子上,分明知道这不是康熙,心里头的感觉,也有些说不出的不同。
耳中听雍正叹道:“许是今儿该和你说句明白话,省得你仍旧自己胡乱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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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四哥
第九十一章 四哥
尚未等胤祈琢磨明白雍正话里的意思,雍正便道:“怕是你这两年的战战兢兢,都是因为怕朕?说你是个傻孩子,还真是没有说错的!”
感觉着一只大手在自己肩背上轻轻拍着,胤祈心中的紧张也都慢慢地消散了,又听雍正道:“你是朕最小的兄弟了,朕心里头,比待弘历和弘昼,都要多疼你一些儿呢。你小时候朕给你讲了多少回书?你也是整日都到王府里头玩耍,难不成你心里头,咱们还是不熟悉的?这么些年了,你还怕朕什么?你再往后躲,朕才要心寒呢!”
胤祈连忙停下,乖乖地又往前凑。雍正摸了摸他的头,这才略笑了笑,满意道:“和你说着话,竟是也敢躲开了。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小?”
因又叹道:“若说起来,朕的威仪是远不及先帝爷的,怎么你就敢在先帝爷面前撒娇耍痴的,在朕跟前儿就这么乖巧了?”
不等胤祈辩解,雍正又道:“可别把你那些糊弄人的话再抬出来了。朕不是佛爷,哪里就有那么大的威严能降伏住你这只猴子了!”
胤祈抿嘴笑了笑,道:“皇上都知道我想说些什么呢?”
雍正也笑道:“若是连你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朕就白白做了你的四哥!”
笑了一回,又道:“不过寻思一回,怕也是朕平素教训你的时候多,这才让你害怕。只是你也该知道,玉不琢不成器,先帝爷和朕,都想瞧着你成大造化,也不枉费当初活佛给你那么一段评考,这才严厉了些儿。朕素来性急,你也知道,未免就苛责了。”
胤祈忙道:“皇上的教训,奴才也都是感激在心的……”
话到一半,雍正便抬起另一只手,指着他鼻子道:“瞧瞧,又来了不是?你在皇后面前,就敢说‘我’,方才也是改了口的。怎么这会儿又变回来了?”
拍了拍胤祈的头,雍正又道:“朕跟你说了,今后你都要记得才好。朕是你的兄长,你的四哥,有什么好怕的呢?
“且你哪里就用得着谋划那么多了,你去寻老十四,除了为了朕考量之外,怕也是担忧朕镇不住他,担忧你自己的安危?
“若现下先帝爷还活着,他坐在朕这里,你还怕不怕呢?”
雍正说着,墨色眼睛看进胤祈的眼里,叹道:“你约莫,还是信不过朕的。信不过朕能像先帝爷一般,护着你周全。”
胤祈心中一惊,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雍正这句话,才是真正揭破了他的所有心思,直指中心。
他小心翼翼,他瞻前顾后,他左右盘算,他战战兢兢,不都是为了这个……
因为康熙不在了,没人能像父亲一样,爱护他保护他了。
雍正即便是比别人更亲近,即便是血脉相连的兄长,却也不能替代了康熙。且他心里,总是怕雍正的,怕这个在历史上有着心狠手辣考评的皇帝。
有时候心中真是矛盾重重。一方面是因着这些年的情意,总是要关心雍正,打从心底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这位四哥也并不是没有人情味,和他亲近的人,他总是对人很好很好。另一方面却仍旧难以摆脱前世关于雍正的记忆,即便知道多数是谣传,也总是已经在心里有了成见。对于雍正的一言一行,未免就要多加猜测,且刻意抹黑。
实则现下听着他说出来这样的话,真是直接就将胤祈的心思说了明白。若不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兄长,怎么能看得这样透彻,又说话这样贴心?
若是前一日听见雍正这样的话,怕是胤祈还要多寻思好些事情,必定要把雍正的意思弄得拧了才好。只是今日早晨,误会了嘉郡王之后,胤祈便似有所悟。怕是平常他看人,真是特特地把人的心思往坏了想的。原是,他平素就有些疑心病。
固然这是防备之心,可有时候却是用错了地方了。面前的,才是这辈子真正的亲人,便是天家无亲情,这么些年了,早已瞧得清楚谁是真心待自己好,却为什么不能放下心防呢?
怕是就差了这一句……
雍正续道:“你却也不必担心。没有了先帝爷,总还有朕在。朕是你哥哥,但凡朕在时,总不会对你不管不顾。长兄如父,还能不是这个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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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句话,胤祈心中忽地好似被浸在热汤水之中,又软又暖,险些就要滴下泪来。
雍正瞧着他泫然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叹道:“这会儿又成了孩子模样了,你若是真哭了,脏花猫似的……”
口中说着,却伸手将胤祈抱住,在后背拍着。
胤祈心中一颤,那眼泪竟是就这么落下了。这样护卫安慰的姿态,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给他了。
也就只有雍正,被他猜忌防备了这么久的四哥……
难以自持地痛哭了一场,隐约连打从康熙过世时起就积存在心里的压抑悲伤,惊恐担忧,还有好些莫名的负面情感都发泄了出来,胤祈觉得心上猛地一轻,从雍正怀里站直了身子,竟是感觉眼前都比先前明亮了。
雍正拿了帕子给他擦了脸,又指着前襟上一片湿痕,道:“你瞧瞧,这就是你糟害的。”
胤祈面上一红,讷讷道:“皇上……我……”
看着雍正面上的宽容神情,胤祈又有些愧疚,开口便道:“皇上……实则我一直……”
雍正摆手打断他,道:“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不用提了。你一个孩子,朕还能跟你计较什么?你当朕是老十六?”
胤祈一怔,忍不住便笑了。雍正这是真真心如明镜,他想说的话,确然是不用说了。
只又听他道:“不过,不罚你点儿什么,怕是你自己心里也要惦记着过意不去?”
胤祈抬头,张着眼睛看雍正。却见他眼中竟是有些戏谑,当真是从没见过的,一时间胤祈竟是看住了。
看着他嘴唇开合,过得片刻,才听见了他说什么。
“……脸上还有着指印呢,朕也不朝着你的脸下手。”雍正似笑非笑地想了片刻,续道,“朕比老十六厚道许多,只要你像以前那般,叫朕一声四哥,就算是你受过罚了,如何?”
胤祈听得怔住了,只是身子却好似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张口就喃喃道:“……四哥……”
叫出了口,他才听见了自己叫了什么,连忙闭上嘴巴。
小心看了看雍正,却见他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高兴,又似是悲伤。知道胤祈在看他,雍正手按在胤祈肩上,用力握住,笑叹道:“打从坐上了这个位子,便好似已经不是个人了。朕这是……两年来第一回听见有人像是过去那般称呼朕……却不料你真敢叫出口……”
胤祈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张开嘴,却又合上。
心中好像有所触动,又好像是能够感觉到雍正此时的百味陈杂,竟是也生出了一种感叹。
又有些出神,却听雍正笑道:“你也别怕,叫了这一声,朕心里却是高兴的。不正是这样了?朕还是你的四哥,日后也用不着怕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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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养心殿,胤祈心中还有些余韵的激荡,心绪不能平静,只想着方才雍正说的那些话,一时欢喜,一时又忧虑,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约莫是自己已经将雍正瞧得和静嫔一般,在心里头都是极重要的人,这才会因为他乍喜乍忧,心情起伏,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下子又多了一个放在心上的人。
因想到了静嫔,正盘算着去宁寿宫瞧瞧她,早晨时走得匆忙,怕是现下她还惦记着,回去让她瞧瞧自己平安也好。
从养心殿的院子里出来,正要往东走,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胤祈回头,却瞧见是弘历身边的太监,也是面熟的,只不知道他叫做什么,正往这边跑。到了跟前,便听那太监道:“奴婢失礼叫住二十三爷,有件要紧事儿求二十三爷听一听。”
要紧事儿?这会儿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且是找他说话,并不去寻雍正,这倒是要听听。
胤祈便道:“是什么事儿?”
那太监道:“二十三爷,我们爷回去就又烧得厉害,人昏昏沉沉的,奴婢们不敢惊动皇上,只得来求二十三爷过去看看。”
胤祈听了便皱眉,道:“这事儿回了熹嫔娘娘么?你们来寻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呢?也该跟皇上说才是呀。”
那太监为难道:“先前我们爷醒着的时候,吩咐了说不好打搅皇上。皇上这时候正有要紧事儿,不能耽误。又说熹主儿娘娘才从园子里回来,奔波一路,这时候又随着皇后娘娘在太后灵前跪着,就算是知道了消息,怕也不能过去,只是在心里着急罢了,还是不说了。”
听了这样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且显得孝顺,胤祈便点头道:“是我想得不周全,四阿哥是极孝顺的,还是这样妥当。”
想了想便道:“那么便如此,你也瞧见的,我身边并没有人跟着,你去替我往宁寿宫一趟,告诉静太嫔娘娘身边儿的姑姑,叫她传话说,我一应都好,不必担心的。我晚些时候就过去请安,娘娘也不必太惦记了。”
说完又道:“你去传话,我自己回阿哥所去,自然就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