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清穿)第35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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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盛夏,八月入秋,凉意渐生,本是萧瑟时节。只是各地旗人适龄女孩儿都进了宫,登时令紫禁城中颜色鲜艳起来,倒是比夏日里还添了热闹。
内务府里充斥着与选秀相关的繁杂事务,本来就是琐碎至极,又兼秋老虎来了,每日埋头卷帙之中,心神烦躁,胤祈竟是觉得这是酷暑了。
从内务府的院子里出来,胤祈上了轿子。因嫌闷热,也不让搁下轿帘,顺便能从里头看外边儿的景致。
慈宁宫前头的大花园子比前些年更加好看了,想起他小时候也是时常在这里玩耍的,胤祈便看得有些出神了。只觉得一晃,再回神,轿子已经停了下来,胤祈朝外面看了看,抬轿的引路的太监们都跪着,苏遥也慌忙过来搀扶他下轿。
这是遇上了谁?
总不会是雍正。虽说他现下在城里,没去园子,却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在宫里转悠。
也不该是皇后那拉氏,瞧天色,她此时约莫该是在翊坤宫,清早时正是众妃和皇子公主们请安的时候。
那在宫中横行跋扈的,如今应当便是……
下了轿,胤祈眼睛一扫,正瞧见那边被嬷嬷拉住,护在怀里的福惠。
微眯起眼,胤祈笑道:“怎么今儿这么巧,遇上了八阿哥在这儿玩耍?”
福惠尖声道:“你的奴才真是不懂得规矩!见着我在路上走,竟是不知道让路!快让他们自己张嘴!没给我磕头的事儿,也就不计较了!”
胤祈挑了挑嘴角,道:“既是他们对八阿哥不敬,单只打几个嘴巴子,哪里就能算得上是惩处了?”
便低头瞧着那几个抬轿的太监,冷声道:“你们几个,现下爷还用得着你们,等轿子到了,你们就都给我去敬事房去,好生再学学什么是规矩!”
瞥了一眼福惠,胤祈道:“现下我这儿还有些事儿,就不久陪了。今儿天热,八阿哥也别在这大太阳里站着,若是着了暑气,又是一场病。”
说着,便转身就要上轿,背后福惠哭叫,要寻雍正给他出气。胤祈心中好笑,这福惠当真是被年妃养得不知人情世故,现下年羹尧已经做了守城门的小卒,他还当是当年么?此时早不用胤祈给他赔小心了,便是到了雍正面前又如何?倒要看看雍正更向着谁。
走出老远,胤祈朝外边叹道:“你说你们几个,跟着爷也这么久了,怎么还让爷给你们收拾烂摊子!那个八阿哥,沾上了就是一身麻烦,你们却还不知道小心些儿?”
抬轿的几个太监自然都不敢辩解,实则胤祈也知道,定然是福惠自己找上来寻衅,此时不过随口说两句罢了。苏遥便在一旁道:“奴婢们记下了这回了。”
到了养心殿,胤祈整整衣裳,令人通报。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儿,才下了早朝,就又要让他过来见驾。过了片刻里头就叫进,胤祈走进去,转过屏风,抬眼瞧见雍正正换衣裳。
他身量高挑,因苦夏的缘故,比起春日里更加瘦削几分,又穿了一身深蓝色衣裳,更显得清癯。衬着脸色玉白,只让人觉得气质冰冷,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看见了胤祈,雍正放下胳膊,摆手屏退了旁边替他穿衣的太监,自己伸手系上盘扣,又指了指书案上的帽子,道:“拿过来。”
胤祈拿了帽子,走到近前,抬手给雍正带上了。他也不是第一遭干这伺候雍正的活儿,原先的紧张小心也都没了。只笑道:“皇上又该剃头了。”
雍正用鼻音回应了一声,转身对着镜子瞧了一回,便道:“得了。走,咱们去旁边体仁堂,有件要紧的事儿,皇后也要一块儿参详的。”
本就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过来,此时雍正这话便更加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胤祈一愣,雍正已经走到了门前。胤祈连忙跟上,出了养心殿的殿门,往体仁堂去。
体仁堂中那拉氏皇后早就等着,雍正一进门,她朝行了礼,便只看着胤祈笑道:“允祈也别皱着眉,今儿是好事儿,正是你该高兴的。”
胤祈连忙做出笑模样,心中却是纳罕。
雍正面上却忽地难看起来,刻意咳嗽了一声,道:“这哪里算是什么喜事?休要浑说!”
那拉氏面上讪讪,指着旁边椅子让胤祈坐下,便垂着头不再说话。
雍正却盯着胤祈好半天,直瞧得胤祈浑身发冷,才开口道:“说来,这事儿本不该是朕和你说,原是应当让皇后与静太嫔商议,再问你的意思。只是你也该知道,西北历来都是要紧的,牵扯上了,朕也少不了要吩咐你两句。”
随后便说了一通话,无非是西北的重要,西北蒙古诸部的不安生,草原上的人多彪悍,可如今八旗子弟却日渐衰败,当真开打必然两败俱伤,是以某些事情也实在是不得已云云。
他说着,胤祈只是点头称是,却实在不知这究竟有什么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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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指婚
第九十五章 指婚
许是因为说的是西北,难免要想到年羹尧。且去年年羹尧征西北,并没有就扫平了准噶尔,却是在雍正三年不得已和策旺阿拉布坦议和了,想必雍正也觉得未曾实现康熙遗志,面子上过不去。因着这些缘故,雍正自己说着,却是越说脸色越难看。
最终站起身来,雍正一拂袖,对着立即也站起来的那拉氏和胤祈道:“等静太嫔过来,你们娘儿几个自行商议!”
将话搁下,人便走了,瞧着也不是生气,却是有些怅然的模样。
胤祈更加纳闷,看了看那拉氏,那拉氏却朝他笑了笑。
重又坐下,那拉氏便道:“允祈,你可还记得先前咱们说过,要给你们这群年纪小的兄弟们成家的事儿?”
胤祈配合着面色微红,道:“允祈记得。”
那拉氏笑道:“我其实并没有就想要现下就给你指了亲事。你年纪小,我还怕你分了心,读书办差耽误了,这才是本末倒置。只是现下……”
说着叹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如今我瞧中的这个姑娘,确是好的,错过了未免可惜,先就给你定下了。虽说指了婚,什么时候成亲,却是不着急的。若是你自己再有喜欢的,也可以先接进门里,做个侧福晋。”
胤祈听着这话,似是已经定下来人了。只是稀罕了,如今选秀也才刚开始,第二轮还没看过一遍,怎么就这样急匆匆地定下了?
联想刚才雍正不断提到西北……难不成是要政治联姻?
他径自想着,那拉氏也不说话,瞧着好似心绪也不怎么好,只是默默叹气。
不多时静嫔来了,那拉氏便笑道:“娘娘少出宁寿宫,却是让我好生想您呢。若不是因为这回说允祈的事儿,怕是还不能见着娘娘的面儿。”
等静嫔坐下,那拉氏道:“这事情,约莫静太嫔娘娘也都知道,允祈小孩儿家,这些事儿不懂得,这才让你过来,也问问你的意思。现在我瞧中了一个姑娘,也是这回的秀女,就要指给你的,说了给你听听?”
胤祈自然没有不点头答应的,那拉氏便道:“这个姑娘,是外蒙古赛音诺颜部本旗鄂尔坤王爷的孙女儿。虽说原先嫁了康亲王家的格格过去给那姑娘的叔父,算是和你差着一辈,不过咱们满蒙之间,是不计较这些辈分的事儿的。”
约莫是怕胤祈心里不愿意,那拉氏又道:“这姑娘的父亲,正是那鄂尔坤王爷的世子,日后皇上加恩,定然是亲王的份位了。这样的出身,也勉强配得上你不是?”
只是说了这样的话,那拉氏却叹了口气,道:“昨儿我特特地叫了那姑娘过来瞧,模样也是好的。亲王府里养大的和硕格格,不说国色天香,也并没有差到哪里。瞧着那脾气也爽快,性子直,不是那等会藏j的,日后过日子,彼此也省心。”
说着,那拉氏看了看静嫔,静嫔只不说话。那拉氏便道:“这约莫是委屈了允祈了,只是皇上他……他另有些打算。旁的人,身份上也配不上这姑娘。允祈不喜欢,我还留了几个颜色好的秀女,一并指给了你也是成的。”
听到这里,胤祈便清楚,这果然就是政治联姻了。雍正还是不能平顺了心气,还想要彻底打垮策旺阿拉布坦。让他娶了外蒙古喀尔喀部亲王家的孙女儿,就是为了笼络他们家,把他们那一族都绑在雍正的战车上。
既是如此,胤祈也就没有什么推拒的意思了。生在皇家,哪里免得了政治联姻这样的事儿。被大清朝养活了这么些年,也该做些对大清朝有益的事情。
且说起来,雍正自己不也是政治联姻,这才娶了那拉氏的。那拉氏的模样,怎么瞧也不是雍正喜欢的那种玲珑柔弱。
因便点了头,静嫔却忽地插话道:“除了这位格格,旁的却是不烦劳娘娘费心了。允祈年纪还小,我也没想着要他早早成家的。”
这话是为了人推拒方才那拉氏所言的秀女而来,那拉氏看了看静嫔,静嫔只一脸谦恭,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叹道:“也罢了。这回是让允祈委屈了。”
胤祈听着,却忽地又想起方才雍正的脸色。那样难看的神色,约莫也不纯粹是因为觉得联姻这样的事儿丢脸面。
怕是也会觉得,亏待了自己的兄弟?
难得的亲情,却也真是让人心中熨帖。
回神便听那拉氏道:“既是这样,就此定下了。约莫过几日就要有诏书,允祈可要事先瞧瞧那蒙古格格?”
胤祈笑着摇头,心中道,便是瞧了不满意,总不能再换一个了,干脆不瞧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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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次那拉氏与胤祈通了声气之后,过得十几日,选秀也就大致收尾。秀女们各自出宫回去等候消息,是走是留,横竖是不用再让胤祈心烦了。等这些小主儿们出了紫禁城,胤祈登时觉得耳边一阵清静。一时间竟是想起了过年时候,倒还比这清省些儿。
这日过午,才从内务府衙门回了阿哥所自己的院子里,便见张振春迎上来道:“爷,皇上身边儿苏谙达过来知会了,让爷换好衣裳,别出门去,下晌有皇上的圣旨要到。”
胤祈怔了一怔,叹道:“知道了。叫碧香收拾吧,先给爷弄茶喝。”
喝了茶并没有休息多久,外边便通传圣旨到了。胤祈连忙迎出门,院子里摆好了香案,那传旨的太监早拿了赏钱,喜气洋洋的。若不出意外,便就是赐婚的旨意了。
来传旨的是雍正身边时常伺候的太监黄鹏,虽说品级不高,可因是雍正近身伺候的,也是宫中众人巴结的对象。胤祈时常要面见雍正的,与他也是极熟的。
便见他对着胤祈眨了眨眼,才宣旨。
这诏书却不是赐婚,而是说了些好听话,表彰了胤祈办差用心,勤勉读书,竟是升了爵位。念完了诏书,黄鹏便将黄绢递了过来,笑道:“这可真是恭喜郡王爷了。”
胤祈一怔之后忙笑道:“全赖圣上恩典。”
接了黄绢,便要起身。黄鹏却伸手按住他肩膀,笑道:“今儿是双喜临门呢。”
旋即又从身后接过另一人手捧的另一道诏书,展开宣读。
这才又是赐婚的诏书了,胤祈此时心中早已没有了波澜,听了黄鹏道喜,就让苏遥再拿赏钱给他。
既是所谓“双喜临门”,自然就是双份儿的上次,黄鹏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自来便知道贝勒爷是最大方不过的——哎!奴婢该打嘴了!现下是王爷了!”
将赏封搁在了袖子里,黄鹏又道:“还有一道皇上的口谕,皇上说,王爷站着听了也就是了。让王爷过去说话儿呢,这会儿约莫还早,皇上兴许歇午觉。王爷也可歇歇再过去。”
胤祈便道:“这更是要谢谢你跟我提这个醒儿了。得,我也不耽误你,你且先回去,趁着皇上睡着,你们少不得也清闲一会儿不是?我待会儿估摸着时候再过去,也不扰着你们。不过若是皇上问起来,好歹也替我遮掩遮掩。”
黄鹏笑道:“这些许小事儿还要王爷特特嘱咐?奴婢自然是省得,王爷尽管放心。”
说着便一路笑着走了。
胤祈回头,心中有些郁结。才想叹气,却见院子里奴才们都是满脸喜色,他这一口气也只得重咽回去。
转头向苏遥道:“既是有了喜事,你去跟雨红说,院子里人人都有二两银子的赏钱。”
又瞧了碧香一眼,道:“你去收拾了喜庆衣裳,待会儿见皇上的时候穿。”
进了屋里,还没坐下,就听见身后脚步声。胤祈回头,正有一个人进了屋里,背着日光一时瞧不清人脸。胤祈皱眉,这时候兵荒马乱的,进来的是谁都不知道,也没个人在门口守着,像什么话了。才想训斥,就瞧清了那人,却是弘历。
胤祈一挑眉,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正该歇息?”
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椅上,叫道:“明英呢?进来给四阿哥倒茶。”
他自己是还没有吃过饭,这时候也顾不上弘历。他们本就熟悉,胤祈也不招呼弘历,只让他坐下喝茶,自己端着粥碗。
弘历却并不说话,只是拿着茶杯在手里转。等胤祈咽下一口粥,想要再问他的时候,才听他道:“方才……是给二十三叔指婚的旨意?却是……有些意外了。二十三叔的年纪比我还小了两三岁,怎么会这样早呢?”
胤祈瞧他迷茫模样,不由得笑道:“谁叫我是叔叔,你才是侄子?自然是我在你前头的。不止是我一个,今儿约莫那边儿的几个院子也都有旨意呢,你不过去道喜?”
弘历垂头道:“已经让人过去了,我自己来了二十三叔这儿。”
胤祈低头挟菜,道:“你是来道喜呢?怎么自己哭丧着脸?”
弘历连忙松开了眉头,道:“我是瞧着二十三叔脸上没有高兴的样子,也不敢大笑。”
胤祈“嗤”地笑了一声,道:“我怎么就没有高兴的样子了?我告诉你了,我是高兴得很呢!今儿不就是双喜临门。”
弘历便又垂下了头,手指间把玩着什么东西。
胤祈吃完了饭,见他还在那儿摆弄,便道:“今儿怎么什么话也没有?”
眼珠一转,胤祈笑道:“难不成是见我被皇上指婚,你也想媳妇了?可早就听说你屋里搁着人呢,怎么还要气眼?”
弘历脸上登时涨红,又气又羞,道:“二十三叔!我哪里就是想……想什么了……我是……”
胤祈听着,他却并没有说出来是什么,又垂下了头。胤祈心下觉得无趣,便道:“你既是说了道喜的话,也就回去吧。这会儿我着实没空儿和你说闲话,皇上还宣我呢。”
听说是雍正宣,弘历张了张嘴,有些不甘愿似的,不过也不敢多话。胤祈瞧着他走了出去,苏遥连忙跟在后送恭送,在门口却又停下了,回头问道:“怎么也不见弘昼过来?”
胤祈不明所以,看着他又道:“方才瞧见了他是在院子里的,我从他院门前过的时候,还问了他,要不一块儿过来二十三叔这里。他只说等等就过来,这会儿也不见人。”
弘历不知道,胤祈也并没有分辨,只摇头撇嘴道:“谁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许是半道上瞧见了个金翅膀的雀儿,追着过去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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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养心殿,雍正才起了觉,还没穿了大衣裳,就叫胤祈进去。进到里头,雍正还坐在炕上,辫子略有些乱,手里拿着茶杯正喝茶。
听见声响,雍正抬头,随即便皱眉道:“这时候穿这大红衣裳做什么?又不叫你去当新郎官儿,这衣裳过些时候再穿罢。”
胤祈听了教训,知道这是迁怒罢了。约莫是下了指婚的旨意,雍正自己觉得这等同于和亲,面上不好看,就跟他自己置气。这会儿见了胤祈这一身衣裳,不是他喜欢的颜色,这就有了出气的地方了。
因是如此,胤祈也并不惊慌,只笑着走到近前,接了雍正手里的空杯子,笑道:“知道了。实则方才奴才也嫌这衣裳招摇,只是因这些日子身量长了,先前的衣裳都不能穿了,新的还没做得,只得穿了过来。”
雍正本就不是要训斥他的,闻言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只靠着引枕,指了指旁边的绣墩,道:“坐那儿说话。如今你也高了,朕躺在这儿还得抬头看你。”
等胤祈坐下了,雍正却不说话了。胤祈也不好就问,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呢?便也只得低头看脚尖。
一时静默,殿内没有分毫声响,胤祈心中痒痒得很,只觉哪怕雍正忽然开口呵斥,也比现下这样要好。正胡思乱想,忽地听见雍正咳嗽了两声。胤祈连忙抬头看。
雍正垂着眼睛,并不看胤祈,沉声道:“这回的指婚,你心里可有什么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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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恭喜
第九十六章 恭喜
这……却是什么意思?胤祈一怔,心中似有所触动,又似无所察觉,只是隐隐约约,一点在心湖一般。一时失神,回转过来时便忙道:“哪里就会有什么埋怨?若是皇上不宣,允祈自己也是要过来谢恩的。”
雍正叹道:“这……有什么恩好谢的?”
抬手搁在胤祈肩膀上,雍正道:“原本这婚事,是可让弘历承担。只是他虽年岁比你还大,远不及你老成。安抚蒙古,这是极要紧的事儿,不敢轻忽了。”
说到“安抚蒙古”四字时,雍正神色更是沉郁,说完了话,又是一声长叹。
胤祈便笑道:“皇上既是旨意已下,就是对允祈放心的。允祈自己也知道轻重,自然是要谢皇上的宠信。”
雍正摇头道:“你是不懂得的。”
胤祈只微笑,他未必就不懂得。
若是寻常联姻,倒也还不至于让他这样愤懑,却是因为那喀尔喀王爷提出的要求,才让他深感屈辱。
这些日子,胤祈也着人打听了,那喀尔喀赛音诺颜部来的蒙古格格,她祖父却是直接向雍正说,不愿意孙女儿进宫,做雍正的妃嫔。
虽说雍正不见得就看得上这蒙古格格,只是这样的话,却是让他觉得丢脸。
可偏生这时候还不能和赛音诺颜王爷翻脸,雍正只得咽下了那口气。又不能将这姑娘指给了有可能继位做皇帝的弘历和弘昼,这才有了胤祈的指婚。
知道了这些前因后果,便自然明白。雍正一来是觉得男性尊严受损,二来是觉得用幼弟和亲,心中难免愧疚。
胤祈因便笑道:“允祈愚昧,不过却愿意为皇上分忧。允祈想着,咱们大清朝,比允祈忠心大胆,聪慧威武的人,多得很呢。既是如此,皇上也当真不必烦恼。”
雍正叹道:“知道你懂事。只是朕这回是着实对不住你了。原本你是最幼的,该好好爱护你才是,如今却……”
分明知道他的话也只有三分是真,胤祈却也觉得感动。当下笑得更是添了几分真心,只道:“允祈大胆说一句,皇上这话就见外了。允祈不记得,皇上却也忘了不成?皇上是允祈的四哥。既是哥哥,允祈替哥哥做点事情,又算得什么了?”
雍正眉尖一蹙,又是叹又是笑,道:“怎么你就是这样乖巧,让朕想要挑错儿,也挑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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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心殿出来,正沿着台阶往下走,却瞧见下面正站着一个人看着自己。胤祈挑了挑嘴角,笑道:“怎么你也有事儿回皇上?还是皇上宣了你?”
弘昼笑嘻嘻地道:“都不是。原是听弘历说,二十三叔过来见皇上,我就来这儿寻二十三叔来了。”
胤祈有些讶异,道:“你特地寻我?做什么?”
弘昼笑道:“自然是特地来恭喜二十三叔。”
胤祈撇嘴笑道:“早去哪里了?听四阿哥说,你是和他一道出的门,怎么这时候才寻来?我已然听够了恭喜的话了。”
弘昼凑上前,将手搭在胤祈肩上,整个将他抱住,在耳边道:“原是侄儿去办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儿,这才过来的。侄儿的那要紧事儿,就是为了恭贺二十三叔的。二十三叔待会儿若是高兴了,就别计较侄儿道喜来迟的事儿了?”
胤祈伸手推他,却是推不开,皱眉道:“你要说话就好生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吹得我脖子里痒痒。”
弘昼嘿嘿笑了两声,只做没听见,续道:“二十三叔如今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侄儿想着,怎么也得趁二十三叔没大婚前,咱们一道在京城里乐呵乐呵。这回算是我教了二十三叔一桩事儿,也省得二十三叔上了婚床却不知所措,可就掉面子了不是?”
他声音压得极低,偏生话里的戏谑调侃,胤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平素听见这样话,怕是胤祈还能反过来调笑一番。只是现下只觉得弘昼呼吸吹拂在脖子上,又是热又是潮又是痒,竟是不经意,忍不住脸上一红。
弘昼哪里能看不到他的脸红,当即便又低声笑起来。胤祈却是有些恼了,用力挣开他,便大步往前走。弘昼连忙追上,口中叫道:“二十三叔!你也等我一等!”
被弘昼说起来这事儿,胤祈才想起来一桩。许是年纪小的时候有所损伤,他今年虽说已经是将满十二岁了,却仍旧只是个孩子模样,连个动静都没有。
没指婚前,胤祈原本自然是不着急的。床上的事儿,任什么花样,上辈子他也都见识过了,本不稀罕。
只是现下指婚之后就是结婚,虽说可以拖一拖,但也不能总拖下去,还不知到时候能够如何。当真像弘昼所言,上了床才着急,可不是就要丢人了。
是以胤祈真有些恼羞成怒,又添了忧虑。弘昼在身后追着,又是说好话,又是打拱作揖的扮丑角儿,胤祈却撇着脸道:“你镇日里难不成就琢磨着这些东西?可真是有出息了。怪道是差事办得平平。”
弘昼笑道:“二十三叔是叔叔,可毕竟比做侄儿的还小着两岁不是?总有些东西,是你不知道的。我承蒙二十三叔照顾这么些年,这时候也正应当投桃报李。再说了,咱们满人汉子,说些这样的话又有什么了?又不是汉人书生!”
说着便一把揽住胤祈,拉着人就往外拽。胤祈连忙挣扎,一时间弘昼也扎手扎脚的,干脆一咬牙,拦腰把胤祈抱了起来,大笑道:“走咯!”
出了养心殿的院子,还听见后头侍卫太监偷笑声音。胤祈涨红着脸吼道:“跟你去就是了!你还不放我下来!”
弘昼却笑道:“只怕放下了,二十三叔就跑啦!”
竟是这么一路出了内宫,到了神武门,胤祈瞧着就要出去了,连忙道:“你也让我去内务府留个话!总不能连一声交待都没有就这么出去了!”
弘昼指了指,道:“林清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叔想是还要苏遥?却是不必了。有侄儿的人在,二十三叔想怎么使唤不成?就是你叫他们吞热铁,侄儿保管他们没有一个不字!”
说着,仍旧拦腰抱着胤祈,上了外头的马车。
直听见马车走动的声响,弘昼这才松开手。胤祈叹了口气,撩开车帘往窗外看,道:“你也真是胡闹!内务府那边儿虽不是一刻也离不了人,可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像话呀。”
弘昼靠在一边车壁上,伸手拿着胤祈的辫子,玩着辫梢,脸上笑着,道:“外边儿一应的事儿,我也已经让他们安排下去了,就单等二十三叔呢,二十三叔不去,可不都白搭了?再说,这都走出一道街了,难不成二十三叔还要回转?不过这么一回罢了,下不为例还不成?”
探过身子抱住胤祈,把他往后一拖,胤祈便躺在了弘昼身上。胤祈一皱眉,才要起身,弘昼却按住了他的腰,笑道:“二十三叔别动,也让我掌掌你的尺寸。”
这样混话,胤祈哪里能听他的。往后一肘,正顶在弘昼胃上,登时疼得他呲牙咧嘴。胤祈起身,瞪着弘昼道:“再胡吣,我就跟皇上说让他教训你!”
弘昼忙讨饶道:“可是别!侄儿再不敢了。”
胤祈侧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今儿有些不对劲。
他平素固然有些胡闹,却也不是这样不知分寸。这些年也不是白认识弘昼这么久,瞧得清楚这个人。他瞧着松松垮垮,骨子里却和雍正是极像的,认真得很;言语中似是没大没小,可规矩是牢记在心里的,从来不曾逾矩。可今日里这还是青天白日的,竟是就敢丢下公务去玩乐了,还说了那样乱七八糟的话,这真不像是他了。
再看他神色,虽说是笑着的,眼睛里却不见笑的影子,这也不知是胤祈瞧得错了,或是马车里光影遮掩变幻。
平日里并不见弘昼在自己面前如何作伪,可现下……
许是他心中有什么郁结,不得排解,这才趁着这时候好好折腾一回,也让自己心绪平定下来。胤祈因便不再说推拒的话,瞧着弘昼这样闷闷,他也有些不落忍。
一路上弘昼着三不着两地说着话,一会儿说说大戏院子里头的角儿,一会儿说说晚上不回去,要去海子边儿上的私菜馆子里好生消磨消磨。胤祈只听着,略闭着眼睛回神。他也是疲累了许久,这一日里还没得消停。
正有些朦胧,怕是要睡着了,却觉得耳边说话的声音停住了。胤祈挑开眼皮,瞥了瞥,弘昼正两眼直愣愣盯着他看。
胤祈挑了挑嘴角,道:“你接着说,我是醒着的。”
弘昼摇了摇头,笑道:“不说了,二十三叔也得空眯一眯。省得待会儿到了地方,分明是好景致,二十三叔却没心思瞧,只想困觉了,那可不就是辜负了?”
说着又伸手揽住胤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声笑道:“你睡一会儿,没人和我说话却也闷不着我。放心,我不闹你的。”
胤祈抬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和半边侧脸,总感觉是有些郁郁的。
心中琢磨一回,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反倒是他自己,也隐约被弘昼弄得有些不安起来,内里郁结着一些烦闷的情绪。
胤祈靠上了弘昼的肩,勉强闭上眼睛。
横竖趁着这会儿睡了片刻,总好过继续胡思乱想,更加烦闷。
一行想着,一行缓缓就模糊起来,也不知究竟睡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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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有人摇晃自己,胤祈睁开眼睛,弘昼的脸就在眼前,眯着眼睛笑道:“二十三叔,到地方了,下车吧。”
胤祈揉了揉眼,坐起身来。弘昼已经跳了下去,胤祈便扶着弘昼的手下车。
站在了地上,胤祈四下瞧了瞧,却没见戏园子什么的,或是特别热闹的地方。便问道:“你不是说先去那什么大戏院子?”
弘昼笑道:“二十三叔也瞧瞧咱们的马车?这样的规格儿,过去了谁不知道咱们的身份?不为了稳妥,就为了松松快快地玩一回,省得正看戏,就有人过来搭讪,反倒是坏了兴致。是以停在这里。这是在戏园子的后门,咱们就从这边儿过去,转到前头。”
听他这么说,胤祈才想到了出了宫不比在里头,生怕要出事,连忙看弘昼带着的人。
见除了林清赵辉这两个,旁的也就只有两个侍卫,胤祈便皱眉,道:“你怎么随身也不跟着几个人?”
弘昼拉着他往胡同里走,边走边笑道:“二十三叔也忒小心了,能有什么事儿?哪里就需要那么多人了。这京城里,是天子脚下,二十三叔还信不过皇上的能耐?且我日常在京里玩,多少也有几个人认识我的,还不用担心有人敢过来找麻烦。”
顺着胡同走了不远,就瞧见一扇半掩的黑木头门。弘昼道:“就是这儿了。”
便叫赵辉过去推开门,他拉着胤祈走了进去。绕过了后院,果然前头就是个大戏院子。
戏园子瞧着倒是干干净净,虽说底下坐满了人,也并没有什么冲人的气味。胤祈这才点了点头,去看廊下挂着的灯笼上头的字,也是听说过的有名的戏园子。
耳边听弘昼道:“这广和楼虽说离家里远了一些儿,却是极好的地方。如今都兴唱秦腔,哪里还有好的昆曲园子?也就这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避开人,弘昼果然是熟客,也不用跑堂的招呼,直接带着胤祈便往楼上走。指着上头的一个个隔开的看台道:“上头的楼座儿清静,听得也清楚。我呀,也就好这个,平素都叫他们在这儿给我空着地方呢。”
胤祈也抬头瞧,这一抬头,没看前面,却是有个人直冲冲地就跑下来了,撞得他一趔趄,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弘昼在旁边,连忙抱住了胤祈,又抬手一推,把那人推到了一边,喝道:“是什么人!”
那人趴在地上,不过瞧着一身衣裳,还有那满头的头发,也约莫能瞧出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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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买人
第九十七章 买人
胤祈平素不看戏,也知道这该是个唱昆曲的戏子。弘昼方才说,这戏园子是专门唱昆曲的,这么说来,这人就是这里的了?
只是这么狼狈模样,约莫是招惹了什么祸事。胤祈抬眼一瞧,正有几个人从上头撵下来。
那几个人来得倒是快,眨眼间就咚咚咚跑下来,立时就按住那人。当先的一个人,肩上搭着毛巾,瞧着似是这戏园子里的跑堂,上前赔笑道:“这两位小爷,真是冲撞了……”
离得近了,看清了弘昼的长相,那跑堂的更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五爷!这下子小的就不慌张了。五爷最是宽厚的,从来不跟咱们下贱人计较。这回真是不着意的,五爷原宥则个,小的替这不长眼的东西给五爷磕头。”
弘昼不耐烦,摆手道:“少废话,还在这儿但耽误爷的事儿不成?让路!”
那跑堂的连忙应声,就枝枝杈杈地支使着那几个将戏子按在地上的人把他拎起来带走,让出一条道来。弘昼哼了一声,仍旧往上走,胤祈便跟在他后面。
只是走了两步,胤祈脚下一沉,低头看去,却是被人拉住了裤腿。胤祈回头一瞧,却是方才那戏子,正死拽着他的裤腿,抬着眼盼过来。
那跑堂的连忙呵斥,一边骂一边抬起脚就往他手上踩,大声叫道:“哎哟!你作死也别死在这儿!快快地松手!松手!”
那戏子却只是不松手,哭着叫道:“贝勒爷!小的原是恭亲王身边儿的人,也是认得贝勒爷的!贝勒爷念着先前的情分儿,救救小的!”
胤祈听见恭亲王,不由得一惊。从上一年五月,太后过世后,雍正就叫恭亲王在自己府里待着,算是半圈了起来,真是许久没听见过有人说起他了。低头仔细看那人的脸,虽说是被油彩花了,又是涕泪交横,几不能看,但是眉目间仍旧有些眼熟。
略想了想,胤祈便记起了这人。不正是那日他去恭亲王府上时候,瞧见的那个“貂蝉”?
不由得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了?你不是恭亲王买下的么?”
瞧见这人真的识得胤祈,那跑堂的便慌忙让人放了他。那戏子爬起来,擦了擦脸,这才道:“回爷的话,先前儿小的确是在恭亲王府上唱戏,只是后来王爷不乐意再听,福晋就……就把我们班子里好几个角儿又卖了出去……”
怕是因为他长得颜色好,又隐约有些像是那个人,恭亲王福晋这才容不下,于是便卖了出去。胤祈心下也觉得他说的合得上,恭亲王这一年多来并不如意,哪里还有心思听戏?怕是心中还有些怨恨雍正,这戏子没被想起来才是走了运。这人的话,应当也不是说谎。
便又问道:“那你这是做什么了被他们撵着?难不成还犯了什么事?”
那戏子支吾不能答,旁边跑堂的便凑过来赔笑道:“贝勒爷不知道这事儿,原是有位大人瞧得起他,让他过去陪着喝杯酒,哪知道他这样不识抬举……”
他说了一半,弘昼便打断道:“这样腌臜事情,别让污了爷们的耳朵!”
那跑堂的忙道:“是是!小的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就比划着让人将那戏子拖走。
胤祈却拦住了,道:“等等,我还没问完话呢。”
也不瞧旁的人,胤祈只看着那戏子道:“那你如今就在这里营生?像是今儿这样的事情……可是经常有的?”
那戏子垂着头擦泪道:“这……这腌臜事情原不该让贝勒爷听见,只是……小的也并不想就如此,只是……”
胤祈侧头看了看弘昼,道:“这人我想要了,你瞧着怎么合计合计?”
说要买这人,那跑堂的起初有些为难,旋即又添了喜色,看向弘昼。弘昼却皱着眉,指着那戏子道:“你便是要买,也挑个好的。这样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人……你也不怕脏了你自己?你若真想要,等会儿咱们去挑那年纪小些儿的。”
胤祈又看了看那戏子,已然是泫然了,便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要这个。你只说能不能替我买下了。”
弘昼阴沉着脸站了半晌,终究是狠瞪了那戏子一眼,道:“既是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不给你弄过来?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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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看戏,胤祈心中却惦记着那戏子,只看不进心里。唱完了两折,才听见外头通报的声音,胤祈叫进了,回头一瞧,打头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瞧着似是戏园子的老板,后面就跟着那戏子,洗去了脸上的油彩,也换了一身衣裳,正低眉顺目地站着。
胤祈只叫弘昼应付那老板,却叫那戏子走近了。这么近瞧,这人更是有了五分像是胤祈心里想着的那人。只是多了些柔媚的意思,许是打小儿就唱戏,这才添了女气,却是不像了。
且因他唱的是旦角儿,为了妆扮,并没有剃了头发。瞧着他满头乌鸦鸦的好头发,穿着男人衣裳,却梳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