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芙蓉第15部分阅读
清雨芙蓉 作者:rouwenwu
落下来。地龙蒸起的热气,微微撩动它。
雍正以为蓉蓉怕了,沉吟了一会儿,放缓了口气说道:“念在你为十七弟留下骨血,死罪可免。不过,活罪难逃!鉴于十七福晋早就过世,你――”雍正本想把她没入辛者库,没想到,蓉蓉突然插嘴:
“皇上,您就那么确定孩子是十七爷的骨血吗?”
在场的没有聋子。乔引娣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了。正想着,苏公公是不是有什么指示,雍正已经霍然起立,瞪着蓉蓉,只说了一句“你!”就再也说不下去。
“滚,你们都滚出去!”羞怒中,雍正还没有忘记他的面子。苏公公领了众人,鱼贯告退,只留下蓉蓉自己。
蓉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雍正,眼里全是不屑和了然。那一瞬间,许多被刻意忘记的往事劈头盖脸的闯进雍正的脑海,全身的血液急速的涌上他的大脑。踉跄两步,“啪!”的一声,狠狠的掴在蓉蓉脸上。蹬蹬蹬,蓉蓉退了几步。晃了晃身子,倔强的立在那里!
“!”雍正这才暴喝出来。
乔引娣和苏公公跪在门外,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雍正粗重的喘气声清晰可闻,蓉蓉着火辣辣的脸庞,慢慢的说:“我说错了吗?你要把她记入宗册?记入爱新觉罗家么?哈哈哈!”轻微而得意的笑声在屋里回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雍正狠狠的盯着她。就是她,让他的骨血不得不留在察哈尔不能见人;就是她,妖媚惑人,害他差点功亏一篑;又是她,厚颜无耻,侍弟奉兄,扰乱皇家纲常;现在,她还要扰乱皇室的血脉,难道她是上天降罪于他的惩罚吗?难道……
雍正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几十年的等待,登基的喜悦,在这个念头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道,天道!雍正浑身冷汗,二目。不行!我忍了那么多年,不能就这样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就算你是天降妖物,朕也要拼它一拼!
杀,一定要杀了她,而且要斩草除根!
雍正细细的眼睛眯的几乎看不见,周身发出冷冷的寒意。
蓉蓉却坦然的望着他,笑道:“这样的孩子留着也是孽障,或者我还留下什么,将来闹起来了,怪没面子的,不如一起杀了吧?!”蓉蓉一脸轻松,“好心肠”的提出建议。仿佛那是别人的孩子。
雍正双颊肌肉一阵抽搐,不对,事情非常的不对。洛蓉是孩子的母亲,虎毒不食子啊!按她的聪明,应该早就想好怎样保护她的孩子,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激怒自己?
雍正默默的坐下,眼神已经不再那么疯狂,却依然不错神的盯着蓉蓉,似乎要把她看穿……
蓉蓉面色潮红,神情却是淡漠依旧。在雍正长久的注视下,略微偏了偏头,移向一边。雍正眼光一闪,竟然呵呵笑出声来!
“洛蓉啊洛蓉,朕真没想到你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胆魄。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们吗!”雍正站起来,围着蓉蓉转了一圈,语气中竟然带了几分赞赏,连说三个“好”字:“你这激将法,倒是得了兵书的精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你知道若是直接求朕给了老十七这个孩子名分,朕定会不允,便索性来个孤注一掷,反其道行之,让朕自己怀疑你是在说假话,自己认定这个孩子是老十七的血脉,好实现你母凭子贵的想法。哼,朕岂能如你所愿!”
雍正踱回自己的座位,他现在考虑的不再是蓉蓉的想法,而是自己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洛蓉若是进了辛者库,这个孩子是一定不能带的,若是就这样给了孩子皇族的名分,将来如何处置洛蓉就是麻烦。若是不认,现在老十七那里就是个大麻烦,更可况还有虎视眈眈的老八在旁边看着,他不能不仔细想想。
洛蓉静静的听着,面色泠然,仿佛关进笼子的小兽,认命的不再言语。
雍正道:“你以为朕会如你所愿吗?不,不会的。不过,朕也不会扫了老十七的兴致。孩子还留在十七贝勒府,就当是个玩具吧!”
听到后来,蓉蓉猛地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胤禛得意的笑容,好像被抓着尾巴,拎出笼子的火狐狸,张牙舞爪,却无力反击!
雍正的笑容越来越大,猛地一个转身,一抖袍摆坐在炕桌旁边,“来呀,传旨——”
他要收洛蓉入辛者库!
“让我进去!”门外传来大声的争吵,随着“噼啪”两声响亮的耳光声,闯进来一个人。
雍正抬头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微微一愣,这是老十七吗?
宽肩细腰,曾经纤弱的身子挺得笔直。原本苍白的面色被晒成古铜色,两颊还有些神色的斑点。明亮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分明是老十三老十四年轻时的模样!
允礼一进门,先看见蓉蓉恨不得吃了雍正的模样,上去一把拉住她,担心的喊了一声:“蓉蓉!”
当初,被老十三押回京师后。允礼被直接扔回府里,派人看了起来。蓉蓉则被带进宫里,说是十七福晋已死,要重新安排。
老十三送蓉蓉进宫后,担心有事,径直过来看看。正说着话,老八的内务府也来人了。说是请十七爷过去坐坐。用现在的话儿说,就是看看反省的怎么样了,汇报一下。
老十三心里咯噔一下,一直以来他就奇怪八哥在十七福晋的事情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四哥那里已经很明显了,问题是,这么好的材料什么八哥竟然把着没有做文章?小十七一回来就有“邀请”,显然是一直跟着,他关心的是什么呢?
回头一看,允礼嘴角噙了冷笑,看着他。允祥脸色微赧,轻咳一声,说道:“也是,这内务府宗人府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八哥管的,十七弟你就去一趟吧。不过外面的世道不太安全,我派几个人陪着你,也算是我老十三为八哥分点忧劳。”
来人不敢怠慢,诺诺的应了一声,到外面等着。
允礼反倒不着急了,说道:“十三哥稍候,我这一身的晦气,出门怕冲了煞,让我先沐浴更衣一下,咱们再走不迟。”
自从允礼被蓉蓉从宫里带走之后,十三为了遮丑,把十七府里能散的人都遣散了。金环因为比较稳重,被留了下来打理局面。当初她还想着凭着这份功劳,等十七爷回来或许有什么指望。可是当十三警告她不得胡言乱语,否则外面的家人便要吃苦时,金环才想到,十七爷要是一辈子不回来,自己一辈子就得守在这个棺材一样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七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平日里守着这方寸大的天空,跟监狱没有区别。开始的时候,每天她都会偷偷的把着门缝向外看,外面有很多兵丁和把守的太监。如果看见她,就会不客气的呵斥她,好像她是这里的犯人!后来她就不看了,因为熟悉的闭上眼都知道。再后来,整个世界就是这里,世界的外面就是看守,紧闭的大门就像天边的地平线,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试图接近。如今乍见允礼抱着一个小女孩回来,除了模样不敢认,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突然觉得往日争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
机械的站在一边,金环木木的看着
然而今天门突然开了,还走进来一群人!
金环守在院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胆怯。
“想出去吗?”而别传来有些陌生的男中音。
金环低下头,“十七爷。”不能说久违的,因为十三爷说,必须当十七爷一直住在府里。否则,自己的家人……
“娘,娘!”旁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妞妞嘬着手指头好奇的看着抱着自己穿戴一新的阿玛。有些不认识,幸好味道是熟悉的。
“乖,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允礼哄哄妞妞,转身对十三说:“不好意思,妞妞离不开大人,这两年太宠着她了。不过,十三哥,我也总不能带着这孩子去八哥那里。你看能不能麻烦十三嫂……”
允祥叹口气,点点头,对领头的人说:“先绕一下。”回头对允礼说:“你放心,孩子在我那里很安全。”末了又追加了一句:“我保证!”
允礼眼眶微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又道:“还有,金环伺候我这么久,尽心尽力。我也不想耽误她,十三哥若是……”
不待他说完,允祥已经打断他,“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她找个好安置的。”看看四周,鼻孔里重重的冒出一口气,说道:“放心吧!”
允礼点点头,抱着妞妞,单手一撑,翻身而上,“驾!”扬尘而去。
“十三爷,八爷送十七爷进宫了。”
“什么!”当啷,十三重重的把盖子仍在茶盏上,“为什么?”
“八爷说,十七爷真心悔过,主动请罪。终究是兄弟,八爷说,这事儿还是让皇上裁夺的好。”
老八这才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个念头突的冒出来,允礼当初答应过去,是不是也希望如此?!
他们不想活了吗?!
允祥腾的站起身来:“备轿!”
刚走了两步,有霍然停住,允祥紧皱眉头,双颊肌肉紧紧的绷在一起,不行!他不能去!绝对不能去!这个烂摊子,他决不能掺合太深!
看着随侍的人群,允祥缓缓吐出一口气:“不,不用了。去福晋那里吧。”
走到垂花门,允祥回头吩咐道:“一会儿若是有人找,就说爷正在休息。让他们等等——,嗯,等等!”
十七到了宫门口候宣。老八把折子递上去,回头拍拍允礼,“十七弟,皇上见不见就看你自己了。好好认个错,别拧了!”
允礼在月华门外跪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对面就是养心殿,蓉蓉在不在里面呢?从时间上看,这时候应该在,但是……
“!”里面传来呼喝,和清脆的打人的声音。
允礼心里猛地一紧,没有哭声,没有争辩,一切都安静的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雍正的声音再度响起。允礼万分确定,蓉蓉在里面!
一股热气忽地冲向头顶,允礼撩袍站了起来。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伸手要拦,被允礼一个错手推到一边。相继有人上来阻拦,奈何允礼早非当日吴下阿蒙,侍卫们又心怀顾忌,竟让他闯了进去!
“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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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日留
第四十章
“蓉蓉!”允礼的喝声令屋里本已沉闷的气氛猛地紧张起来。
允礼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看见蓉蓉脸上嘴角的血丝,脸色一沉。蓉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火辣辣的脸颊,转过头,恨恨的瞪着雍正。
雍正被允礼吓了一跳,刚刚建立的权威被严重挑衅,沉声骂道:“放肆!果贝勒,你想御前失仪?”御前失仪,往大里说是可以杀头的。
允礼看了眼蓉蓉,眼中的火苗一簇一簇的。又看看雍正,右手一撩袍角,刷的一声,不甘心的跪下,脑袋却倔强的转到一边,嘴巴抿的紧紧的。
蓉蓉见允礼跪下,自然而然的跪在他身边。
雍正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抬手去拿茶盏。无奈,茶盏已经被他摔碎,苏公公又被喝退,桌子上空空如也。
雍正一拍桌子,骂道:“畜生,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苏陪盛,苏陪盛!”
允礼听雍正指桑骂槐,斜眼看看旁边的蓉蓉,她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迥异于平日嬉笑怒骂的神态,心里不禁嘀咕。
蓉蓉悄悄从允礼掌中撤出自己的手,允礼的袖笼动了一下,没有坚持。
雍正慢慢啜饮着新上的茶,半晌儿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抬。过了一会儿,才拖长了腔调淡淡的问道:“果贝勒,你来有什么事儿啊?”
允礼久已不跪,乍然跪下才觉得膝盖酸疼,不适的抬了抬,落下时,似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垫在下面。袍子挡着,没敢看,心里却是暖乎乎的。原本激昂的情绪平和了许多,答道:“罪臣、罪臣是来请罪的。”
这样请罪似乎“牛气”一些,旁边传来略有紊乱的呼吸。
允礼的脸腾就红了,想是蓉蓉在笑他,还有些自豪。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胆气壮了很多。
雍正斜眼看了看他,抽出老八递上来的折子:“哦?原来是来请罪的。廉亲王送你来的?”
允礼不知道雍正的含义,低头不语。雍正只想敲打一下,无意在此纠缠。没有过多的计较,合上廉亲王的折子,说道:“说吧,你罪在何处?”
“罪臣……,”允礼紧抿了嘴唇。
八哥告诉他,蓉蓉极有可能被罚没为奴,以辛者库的身份送入王府或者――宫中。允礼思忖,四哥禀性多疑,却是最好面子。若是他知道蓉蓉是自己的女人这件事已经尽人皆知,是不是就不会再打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允礼把心一横,继续说了下去:“罪臣这两年再三反省,常常也不能寐。每思及圣祖教诲,常通彻心扉。以至于忧心成疾,痛悔当初。”
雍正眉头一皱,这个小十七怎么顺杆儿爬啊?明明是他大逆不道,反出午门。所谓在家思过不过是遮羞之举,成所谓“不足为外人道也”!他这里怎么说得跟真的似的?不过听他后面倒也有几分人样儿,哼了一声,听他说下去。
允礼道:“罪臣自小身体孱弱,长于病榻之上,缺少性情之磨砺。每于处事之时,优柔寡断,决疑不定,致使府治不行,累及无辜。罪臣本应汲取教训,严厉整顿,奈何儿女之情缠绵太久,迟迟不行。终至龙脉薄弱,凋零敝落。若是当初对福晋举止严加管束亦不至落入今日这般田地。”说完叩首请罪。
雍正大感惊讶,连蓉蓉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歪着头打量允礼。
允礼伏地叩首,略作停顿。雍正眉目间,略显舒展。暗想,莫非是外面的生活太过清苦,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弟弟受不了了?口里却还是不客气,“哼,你知道就好!一家不治,可以治国齐天下。亏你还在南书房读过书,都喂了狗了!”
“臣弟知罪!”允礼再叩首。
雍正微微颌首,说道:“你说说,该怎样改正?”
允礼道:“福晋之事,死者为大。何况,她与臣弟夫妻一场,臣弟不想令她地下不安,所以不予追究。只是,从今往后,臣弟当严格安置府内女眷,命其各有所司,不得逾矩。对以往行为逾矩者,遣送府外,以惩效尤。同时,对府内其他人等,臣弟亦严加看管,不使其有仗恃之处。即使、即使妞妞的额娘,臣弟已经知会内务府,遵照府例,不以子息之功擅越祖宗成法。此外,臣弟自当独善其身,一日三省,不敢怠慢。上述措施均已办妥,内务府里也做了知会。”
“妞妞的额娘”?雍慢慢坐直身子,口里“晤”了一声。知会内务府?这么说--,雍正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这件事该归老八管了?
雍正在那里沉思,允礼偷偷看了一眼蓉蓉,见她面沉似水,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允礼收回目光,集中精神说道:“皇上,臣弟还想到一点。以臣弟过往之荒谬,虽当街斥责亦无可辩驳。而皇上本着爱护臣弟之心,不忍苟责,是皇上的仁慈。臣弟却不能如此宽恕自己,是以臣弟已经将皇上爱护之举,圣人孝悌之道,奉母侍父的教诲汇编成册,教育府中之人每日捧读,以为一课。府邸之中,仰赖天恩,以圣人之道,行教化之功,上下风气为之一变。臣女虽懵懂未开,却也知亲事母亲。臣弟来之前,还频唤额娘。此全为吾皇之功德。”
雍正越听越不对劲。教化之功,没牙的孩子懂什么“亲事母亲”!“来之前”?
明白了,允礼是找他要人呢!而且允礼已经明白的说了,孩子娘是内务府要登记造册的!
雍正冷冷的说:“果贝勒,朕怎么不记得太医院有这个丫头的记录啊?”
允礼道:“是臣弟荒谬,私自出府,与人所生。请皇上看在臣弟子息微薄的基础上,广布天恩。”这弥天大谎,说得脸部红心不跳,蓉蓉听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扇他!
雍正心里那个气!又说不出话来。
好你个小十七,两年没见,长本事了。敢拿话堵朕了!?还拿悠悠众口来要挟朕?十七,你好,你真是好样的!
雍正心口憋了一股闷气,蓉蓉那边似真似假,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让那“”扰乱皇室血统的尊贵,而允礼却步步进逼,还扯上老八这杆大旗!
口中突然涌上一股铁锈味,雍正强压了下去。半天没有说话。
看着眼前的黄绫折子,雍正突然想起一件事:“洛蓉,朕还欠你一个承诺。”一直沉默的蓉蓉抬起头来,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雍正,垂下眼睛。雍正食指轻轻敲着桌子,没有注意蓉蓉的神色,问道:“你想好了吗?”
允礼转头看向蓉蓉,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心惊肉跳。
“回皇上,想好了!”蓉蓉应声答道,却转过头来看向允礼。
允礼心中一喜,若是皇上有心履行这个承诺,自己和蓉蓉正大光明的厮守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就听雍正冷笑一声问道:“哦?想好了?是什么?救你那好姐妹,还是为你的孩子求个封号?或者――”雍正不再说话,冷冷的看了一眼允礼,转了回去。
允礼的心忽的跌落到冰谷,他能排的上号吗?
蓉蓉点点头,“是的。选好了。”顿了顿,蓉蓉抱歉的看看允礼:“请皇上放素素一马,既往不咎。”
蓉蓉看着地面,神情却是罕有的小心翼翼,轻轻的声音仿佛怕惊动了谁。雍正微微向后仰身,蓉蓉的答案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细长的眼睛斜向老十七,允礼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嘴唇倔强的紧抿成一道直线。这般模样让雍正一直憋闷的心情稍稍好转。他拒绝去想原因,只是单纯着享受着由此带来的舒适。
虽然早有准备,听到素素两个字的时候,允礼的心还是蓦的变得冰凉,仿佛突然被冻在一起。
不顾一切的背叛和逃亡,两年相濡以沫的厮守,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姐妹吗?允礼嘴巴微微张开,想要争辩两句或者问一问,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睛干涩的象着了火,明明是在养心殿里,允礼却觉得像是在骄阳下暴晒,每一个毛孔都呼呼的冒着烈火,透支着体内所剩无几的水分。象只死鱼一样,允礼脸色煞白,呆呆的跪在那里……
蓉蓉扭头看了看,突然发现允礼的样子很像妞妞生气的时候,贪恋的多看了几眼,方才转过头去,继续说道:“皇上,蓉蓉此生罪孽深重,早已不求救赎。只是,素素――素素是个罕见的傻瓜。您若是喜欢,就是不应承,也无所谓。只当我又耍了别人而已。”
雍正道:“胡说,君无戏言。朕即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失言!”
蓉蓉抿嘴一笑:“如此倒是便宜了那个傻瓜了。白捡了便宜。”竟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是个很好玩的游戏似的。
雍正一晒,说道:“如果你以为朕不会答应,朕可以保证。在朕没下旨之前,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蓉蓉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雍正让人记下,回头看看“可怜的”十七弟,问蓉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蓉蓉迟疑了一下,说道:“蓉蓉死不足惜。如今落到这步天地,不过是因果报应。皇上圣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雍正。从那张平板刻薄的脸上捕住一丝得意,低下了头道:“蓉蓉不敢再有任何指望。只是,妞妞毕竟是蓉蓉的骨肉。若是皇上仁慈,蓉蓉愿终身为奴,只求照顾孩子。否则,以蓉蓉不齿过往,蓉蓉唯有一死,才能不连累她!”
雍正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朕会允你?”
蓉蓉也道:“皇上素来以仁义治天下,尊圣人,重孝道。圣祖尚且不猎母兽,何况于人!您要给十七爷留个玩具,蓉蓉不敢异议。也不敢冒认亲人,只是孩子身边总要有个老妈子照顾着。请皇上全蓉蓉的一点心思。”
蓉蓉说的不卑不亢,却容不得雍正反对。母随子走,不然,唯死而已!雍正颓然的坐下,小十七已经把这个孩子的存在昭然天下,甚至老八都可以从官面上有理由探问孩子的母亲!他不能给老八任何把柄。
但是,这样就要受洛蓉的胁迫。按照他的本意,洛蓉要充入掖庭,成为宫里卑贱的奴隶。他要她永世不能翻身!可是——
如果小十七没有那么利索的知会老八,或许还有可能!但是现在……
雍正看看眼前的配合默契的一对儿。几天没见,小十七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他不相信,小十七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根本不会想出这种法子。洛蓉回京后就进了宫,也不会能预想到现在的情况。能给他出主意的,只有一直不出声的老八!一定是他!至于洛蓉这个千年狐狸精,不过是顺水推舟,变着法子的往老十七的背后躲!一定是这样的!
雍正越想越火大,山水云纹马蹄袖下双拳紧握,他绝不会轻饶洛蓉。蓉蓉沉静无波的面容,黝黑不见底的双瞳,令雍正倍觉受挫。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被别人玩过的而已,凭什么站在他面前讨价还价,他的帝王之尊何在?雍正忘了,蓉蓉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还是拜他所赐!
思忖了一会儿,雍正压下怒火,阴冷的说:“为奴?洛蓉,你的本领朕了解的很。连乾清门都挡不住你,又有什么东西怎么挡得住?你让朕如何相信?”
洛蓉眼帘半合,仿佛入定的老僧,说道:“只要能照顾孩子,洛蓉愿听皇上发落。”却是看也不看允礼。
允礼心里突的一慌,刚想阻拦,雍正已经开口:
“也好。你的医术朕晓得。也不那么麻烦了。不如废了你的本事,朕就答应你。”
蓉蓉眼也不眨,叩头谢恩。
雍正一摆手,“拖出去!”上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允礼这才恍然大悟,蓉蓉用承诺救了素素,却用自己的命换了和他相守的机会!手脚冰凉的跪在那里,脸上已是一片泪痕!
蓉蓉,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
一个月后,宫中一角,黑色的陋室里,洛蓉趴在凌乱的草榻上,身上盖了一条破烂的薄被。阳光从斑驳的窗户投射进来,轻轻的着她的背部。琵琶骨下面隐隐作痛。是了,那天从养心殿出来,有人用重手法,劈裂了她的骨头。从今往后,不要说是练功,就是干些重活都不能了。
“吱呀……”门被推开,一个太监抬进来一个大镜子,“你梳洗一下,三天后入果郡王府。”
蓉蓉费力的爬起来,脚腕无力的颤抖起来。对了,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脚筋,她的脚筋虽然没被挑断,可是除了慢步行走已经不能做任何事情。蓉蓉苦笑一下,四阿哥或许喜欢过自己,但是他变成雍正之后,就完全的憎恨自己了。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又或者,四阿哥也是憎恶自己的,只不过表达方式不一样。的fb
蓉蓉对着镜子里的人苦笑,雍正还真会折磨人。不仅废了她,还让她明明白白的看见自己有多么的丑,多么肮脏。镜中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允礼还肯要自己吗?
值吗?
清雨芙蓉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章节字数:11346 更新时间:070909 20:19
第四十一章
就在蓉蓉被拖出去的当天,雍正发出一道诏书:果贝勒认真思过,不仅无罪,还被加封果郡王。陆陆续续有些封赏,对那个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只字未提。
一个月后,内务府按照雍正的旨意给允礼拨几个贱奴。允礼接到十三哥的消息,说是蓉蓉在里面,皇上已经把她打入贱籍了,身体似乎不太好,要他好好照顾。允礼低头无语,他以为会是掌管内务府的八哥给他消息,而且当初,他总觉得,八哥会在宫内照顾一下蓉蓉。现在看来,蓉蓉的情况不容乐观。“十三哥,蓉蓉、蓉蓉没事吧?”
允祥苦笑了一下,他也没见过,但是见过的都摇头。不过,至少皇上没有把她留在后宫,就这一点,已经是最大的侥幸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至少这个代价不小。摇摇头说道:“我也没见过。听说武功被废了。”
废了?
允礼想起素素的样子,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我能见见她么?就一会儿!”
允祥遗憾的摇摇头,“我也见不到她。这是内务府的事情。”
其实,只要允祥想见,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他知道,皇上一直盯着那里……
允礼看了一会儿允祥,直到允祥终于挺不住,微微挪开一点,允礼才说:“如此,多谢十三哥的消息。允礼先替蓉蓉谢谢您了!”
暮色四合,天边的垂云黑压压的酝酿着一场雷雨。沉闷的空气压的蝉鸣都那么嘶哑。
允礼焦急的等在后门边,看着总管领着新分来的仆役分成男女两队慢慢的从他面前走过。总管看见允礼,略微有些惊讶,想着见礼,却被不耐烦的打发到一边去,只好站在允礼的身边,小心的记录。
允礼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每一张面孔,生怕错过。然而一张张蜡黄干焦的脸让他越来越担心,偶有两三个端庄些的面孔,却不是梦寐以求的。
终于,在队伍的最后,一个青衣女子慢慢的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略带蹒跚的脚步,凌乱的发丝,稍稍有些佝偻的身影。这是最后一个了,完全不是那个明媚多姿的女人。可是,就在她走入视野的一刹那,允礼的眼泪无可阻挡的流了下来,那是蓉蓉,化成灰都认得的蓉蓉!
脚下似有千金重,泪水很快被闷干,涩涩的扒在脸上,连心也跟着紧缩起来。
看着蓉蓉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近,允礼张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宝贝,就这样被人糟蹋了!他应该找那个人理论,他应该带着她离开,他应该紧紧的把她护在羽翼下,可是――哪一样他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给那个人下跪,谢那个人如此的折磨蓉蓉,等着恩赐,“领回”伤痕累累的蓉蓉,然后惶恐的猜度着那一天那人会再把她带走!
总管识趣的带走其他人,留下二人。突然,起风了。胡天胡地的狂风,撼动每一棵树木,飞沙走石的搅动着天地万物。
允礼眯起眼睛,他记得蓉蓉的两颊白嫩透着粉色,上面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还记得蓉蓉颈部连到浑圆的肩上有一条优美的弧线。乌黑的发丝顺着那道弧线一直垂下,会落在一抹丰润的殷红上……,那是他的领地,是他和蓉蓉的乐园。他的蓉蓉是招摇在风中带露的芙蓉,妩媚而妖娆。
可是,看着眼前苍黄的脸色,刀削般的两腮,干裂的嘴唇泛着一层皴裂的白皮;单薄的青衣,敞开的领口,露出深深的锁骨坑……,这是刚刚逃脱无常追杀的幽魂,深陷的大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深深的刺透了他的心!
无边的自责,几乎透支了允礼全部的心力――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让他死了?!
蓉蓉不自觉地摸摸脸。看了三天了,她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允礼已经长大,杏黄的团福暗银线袍子衬得他玉树临风,腰间的黄带子已经去掉,八宝配玉蓝带子不松不紧的配在那里,下面挂着荷包美玉,紫带丝结。皂色的白底的圆头布鞋登在脚下,纤尘不染。
想着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蓉蓉自惭形秽。先前的执著和希望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力气也仿佛随着消散了。一路颠簸奔走的疲劳,让本就重伤的身体更加不支,摇摇欲坠。
值吗?
可是――值吗?
再问一遍自己,蓉蓉挺直了腰。
已经走到现在,还要问这种傻问题吗?
洛蓉,以前不靠男人,今后也不会靠男人!
喜欢了就喜欢了,大不了再不喜欢就是;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抬起头,直视允礼,蓉蓉尽量扯出一个笑容:“没见过比这更丑的女人了吧?那就不要见了。把妞妞交给我带,其他的随便你。”
允礼还在发愣,蓉蓉深吸一口气,忽视心中碎裂一般的疼痛。举步从他身边缓缓走过……
手腕一紧,背部一阵揪心的疼痛,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急促的呼吸在头顶上响起,耳边是他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怦怦怦怦……
一阵压抑的“呵呵”声在耳边响起,仿佛人之将死,仿佛苟延残喘,仿佛濒临死亡的挣扎……蓉蓉吃力的抬起头,只看见允礼上下剧烈滚动的喉结,细薄的咽部皮肤仿佛已经不堪重负,就要被撕裂一般。
卡啦,天边一道闪电照亮允礼高高抬起的头,拌着轰隆隆的雷声。蓉蓉听见一阵困兽般痛楚的喊声从允礼的躯体迸裂出去,“啊――-”
允礼箍紧的双臂把她牢牢地困在怀里。背部仿佛要被折断一般,濒临麻木。允礼的怒号声声打在蓉蓉的耳膜上,混着天上的雷声,合着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蓉蓉的身上,心上――
他的痛苦触手可及。蓉蓉的心奇迹般的平复下来,至少有人和她一起痛着、念着、绝望着、愤怒着。
忍了许久的眼泪混进雨水里,落入允礼的怀中。蓉蓉喃喃的说:“我不甘心……”
背上的刺痛传来,人已经昏迷过去!
太阳高高的升起。新总管邱成和允礼的贴身小太监伺候高卧不起的主子。十七爷自从封赏后,三天两头闹病。今天本该上朝的,可是主子又病了。太医院的鲁太医已经来过,说是心神劳损,需要休养。可是看屋里的情况,似乎休养的不是主子。
那个被小格格唤作额娘的奴婢打从来了那天起,就住进了十七爷堂屋的西暖阁里。而爷们儿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三天三夜,直到她醒过来。
邱总管闭上眼。他是新来的,大致知道里面的故事。但是没想到十七爷竟会如此重视那个女人,重视到分不清主子奴婢的地步。那个女人醒来的那天,十七爷哭得不成样子,借那个女人的话说,就是象死了人似的。的1b
里屋传来说话的声音,邱总管收敛了心神。
“蓉蓉,只要这些就够了吗?”允礼皱眉看着药单。
蓉蓉躺在床上,惺忪的睡眼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先这些,慢慢来!我一定要站起来!”
允礼跪在床边,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吻着,说道:“是,我们一定要站起来。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同一天,养心殿里。
一根翠绿的碧玉板悄悄的捻灭烛火,晨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伏案浅眠之人身上。玄色的团龙云锦袍子有些凌乱的披在身上,肘下是翻开待批的折子。朱红的墨笔已经被悄悄的收在一边,砚台上的墨迹还没有干透。炕角是黄|色的金龙靴,静静的等着它的主人开始新的一天。
“皇上——”苏公公的声音轻柔适中,但还是把伏案之人惊醒:“嗯?怎么!朕又睡着了吗?”
宫女们鱼贯而入,雍正拿起面巾擦了擦脸,乔引娣伺候他更衣。
屋角的狻猊炉中冒出缕缕轻烟,龙犀香的味道弥漫在养心殿的西暖阁里。随着悉悉簌簌的声音,新的一天正是揭开帷幕。
雍正看了眼替小十七请假的老十三,没有说话。眼神掠过窗外,他知道老十三能够康复是受了小十七的大恩。其实他很高兴看见这种兄弟互助的情况,甚至希望有一天会有一个兄弟站出来为自己做些什么。但是,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老十三一个人曾经这样做过。雍正默默的听着,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了。其他的事情,老十三会打点好,他知道这个弟弟是关怕了的,分寸掌握的极好,所以很放心。
但是,他有些失落。深深的藏着,偶尔翻出来,就会叹气。
其实,老十三的腿是那个女人治好的。有时候,雍正会想是怎样治好的?那白皙柔软的手是怎样一点点撇净脓水,涂抹膏药?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着想着,他就会想起自己还是雍亲王时,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日子,或者时辰。然后,他就会憋的很难受,宣个妃子或者宫女,解决问题。之后,便是失落――都不是!
深深的,超越了他的想象的失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牵挂一个女子?或者这样憎恶一个女子――恨不得她死,却舍不得她真的去死?
“皇上,该用午膳了。”苏公公的声音再次提醒他。几个王大臣们已经退了下去,雍正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不用了,朕要出去走走。”
皇城在阳光下显得异样的庄严,雍正看向坤宁宫的方向。小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从那里出生的,和太子哥哥一样有着高贵的血统。因为,抚养他的佟娘娘是宫内的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是后来御口亲封的皇后!所以他总是开心的和太子一起玩耍,与其他阿哥们保持着距离。
但是,就在他刚刚把尊贵卑贱的区别种进自己的血脉,一个打击让他猝不及防――他不是佟娘娘的儿子,不是坤宁宫的儿子!他的母亲和其他的阿哥一样,都是……
“贱种!”他想起太子私下里对别的兄弟的称呼。
不,我不是贱种!
他无力抗拒宫里的安排,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陌生的连四妃之首都算不上的女人。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佟娘娘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上天要为自己安排这样一个不那么高贵的母亲?!打心眼儿里,小小的四阿哥瞧不起那个被封为德妃的女人。完美的遵守宫规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一种炫耀――只有皇后的儿子才能拥有如此完美的礼仪应对。自己永远都比他们高出一等!
我是皇后的儿子!
慢慢的,他知道了,皇后的儿子应当是储君;他看见了,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太子,是皇后的儿子;他听见,其他的兄弟额娘对皇后位置的议论和垂涎;他分辨出,这个位置上的女人天生的尊贵和庄严,而这些都将自然而然的延续到她的子息身上。
我是皇后的儿子!
胤禛不断的提醒着自己,然而现实的反差,皇阿玛显而易见的偏心让他把所有的错误推到亲生母亲身上!是这样女人剥夺了他做皇后的儿子的权利!
于是,他压抑内心的焦虑,平息烦躁挣扎的心态,他要一步步的证明,自己才是当之无愧的皇后的儿子!帝位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落入他的眼里――那是证明的最好方式!
四十多年呵,等了四十多年,终于他可以站在这里,享受着皇阿玛曾经的荣誉。可是他发现,自己仍然不是皇后的儿子,血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推开临水的轩窗,水岸那边一个宫女窈窕的身影娉婷走过,仿佛一副精美的工笔画。雍正静静的看着,欣赏着,不想打破这份美好。
湖水静静的拍打着岸边,哗哗的水生勾起无边的寂寞冷清。
他想,人生就是这样,总有遗憾。于是,他释然了,纠缠了他多少年的执著在这一瞬间放开。是谁的儿子不再重要,他,爱新觉罗胤禛,是大清国的皇帝!这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然而,放开了――还是失落……
“那是谁?”雍正抬手一指对面的宫女。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填满空虚的怀抱。
恍惚中,眼前的女子变了一个模样。接触的刺激,令他兴奋起来,喘息声变成那个女子爱怜的娇嗔:“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