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游第116部分阅读
清心游 作者:rouwenwu
出他一定是已解了毒了,弘历很是惊骇,那种毒,居然也可以解吗?曾经,他好几个儿子折在这上面都没找到解毒的办法,弘晖居然无声无息间就解了!
谁,谁这么大的本事?
有这样的人在弘晖身畔相助,弘晖岂非稳如磐石!
弘历开始不安了,他开始动用这几年间手中积蓄的力量查探,查了两年,才查出来一切都是忠勇郡王福晋的手笔。
☆、356、凤眸
356、凤眸
弘历惊了,上一世,本就没有忠勇郡王其人,这一世,他不但手握重权,居然还有一个精通解毒之术的嫡妻,既懂解毒,那么下毒必是更形精通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弘历觉得自己连觉也有些睡不安稳了。于是弘历开始查探这个女人的一切,女人所在的伊拉哩家族,弘历打脑子最深处挖了出来,这个伊拉哩家,在他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做官做得最大的似乎只有阿山,可按说,他早该在二废太子前后就过世的,可现今却活得很滋润,而这个位列伯爵之位的阿尔济,现今已快一百岁了,如果,上一世,有这样长寿的老人,他岂会不知?
莫非,一切的根源,在这个阿尔济身上?
不找出一切的根由,弘历便一刻不得安枕,因此,特派了人去查阿尔济所有的事,其间,他自己则开始想办法要去见一见那位解了无解之毒的忠勇郡王福晋伊拉哩氏。
机会,很快来了,
康熙六十年七月,雍亲王四阿哥请皇父幸王园进宴,而这一次,弘历注意到,自家阿玛居然还找了忠勇郡王一家陪宴。
既然那一家都来了,弘历自然借机见着了这位深居简出的忠勇郡王福晋伊拉哩氏。
弘历是个见惯了美色的,可即使如此,在见着忠勇郡王福晋时,仍然失态了,而他目中的迷恋贪婪之意在一群孩子中,又显得那样醒目,便连年迈的皇帝都注意到了。好在,弘历很快垂下了眼皮,众人便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那一眼,弘历却引起了忠勇郡王一家子的反感。
按说,弘历做了一辈子皇帝,城府便不能说其深似海,也该如渊似壑的,又岂会这般不济,偏他倒霉便倒霉在遇到了沉睡过十年的玉儿。这十年间,玉儿为着打意识海驱逐出那只恶魔,天长日久地不停修炼,以至炼得对灵魂极其敏感。玉儿打一开始,便感觉到了弘历灵魂的异样,因此,那孩子过来见礼时,便短时间解开了自己脸上的迷障之术,于是,弘历很不幸又很幸运地中招了。
而也是弘历这不设防的一眼中,玉儿更清晰地察觉到了弘历灵魂中的问题,那种一张白纸中硬被镶上一块儿黑斑的违和感,怎么遮都遮不住。
这种见所未见的情况,引起了玉儿的好奇心,因此,当发现弘历着人引她到一处偏僻之地时,玉儿便顺水推舟去了。当然,临去前,她留了讯息给雅尔哈齐。
左右无人,玉儿便又把迷障术解了,唉呀,这不算□啦,她只是利用一下自己的容貌,这样会比较简单地得到答案啦。
“你是谁?”十一岁的弘历用一种上位者的目光与口气注视并询问这个美貌远胜常人的女子。
玉儿冲着弘历眨了眨眼,于是,那没有遮掩的凤目波光流转出一种荡人心魄的勾魂之力,她不曾有一言,偏那眼波把她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凤目之所以称凤,既因其具丹凤之眼的形状,更因其无法言说的那种让人心旌摇动的魅惑之力,那种有意无意间流溢出的似有情又似无情之意,让少年身老大爷心的弘历神为之夺,魄为之迷,心荡神驰间,弘历脱口道:“朕在前世,不曾听闻忠勇郡王此人,更不曾……”
弘历栗然噤声,可惜,为时已晚,那凤目中明明白白的表达出了明了之意。
弘历费尽自己最大的毅力终于闭上了眼,这个女人,是妖,不是人。唯有妖,才能这样迷乱他作为一个帝王的心智。
弘历忘了,他的心智从来便不如他想像中那般坚毅,而做了六十年皇帝,三年太上皇的他更已在后几十年的声色犬马中消磨了意志,更习惯于享受而不是自制。作为帝国的主人,他只需要下令,而后便能得到自己要的东西;可谓顺风顺水了一生的弘历,此时哪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毅力,他享受着天下财富带给他的奢侈生活,为此,甚至不惜放纵和珅贪脏妄法,为他聚敛钱财,世人都道和珅是巨贪,却唯有最上层的人才知道,身为内务府总管,管着皇室生活的和珅是为了提供皇室穷奢极侈的生活才那样大肆揽财至卖官鬻爵的地步。不过,弘历肯定是不会承认此点的。毕竟,何坤在为身为帝君的他服务的同时,自己也为此聚集了巨额的财富,皇帝也没强迫和珅替他自己搂钱不是,和珅的一切,俱是因为他本性便很贪婪。
弘历等到觉得自己再不会被那个女人影响时,方才睁开了眼,看着那个低垂了眼显得柔媚而又异常无辜惹人怜爱的女子,弘历的心颤了颤,脱口安慰道:“你别怕。”
玉儿抬起眸,眼中泛起一丝笑意,这个孩子,自称为朕,那么,是弘历的转世?带着记忆的转世?当了六十年皇帝的弘历,晖儿斗得过吗?
那丝笑意让弘历的心神又晃了晃,这个女子,为了他一言,便这样高兴?弘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威临天下的那些日子,那时,天下的人都因为他一句赞许的话欢喜欲狂,也因为他一句责备的话而痛不欲生,他是帝国的主宰,所有人的主子……
“你长得真美,比朕见过的所有女子都美,真是可惜。”
那凤眸问道:为何可惜?
“朕登基时,你必是已经年老……”
凤眸闪了闪,带出丝疑惑。
“朕是曾经统治过这个帝国的至尊,朕于二十五岁登基,威临天下六十三载,既使退位为太上皇,也依然能让在位的皇帝伏首贴耳……”
弘历开始诉说自己曾经辉煌的帝王岁月,随着他的述说,那凤目或惋惜、或赞叹、或惊喜、或欣羡……这样的注视下,弘历谈兴深浓,评说着自己阿玛为帝十三载中御政的燥切以及种种不成熟,又得意于自己治国的功勋,说着自己六次南巡花费的巨额银钱以彰显帝国的繁荣强大,又说起自己自号十全老人的来由,对后嗣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还有相得大臣和珅的性情生平……
直说到自己驾崩,弘历才似如梦初醒:他为何对着这个深疑的女子说了这许多?
玉儿站起身,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你这孩子,倒是做了个好梦。”
孩子?
弘历呆住了,低头看一眼自己未长成的身体,复抬头,惊惧地看着那个女子袅袅而行,终于消失的身影……
这个女人,肯定是个妖精……
出了一身冷汗的弘历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身旁的茶盏一口灌了下去,那个女人,迷惑了他的心志,说出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说至咽喉疼痛而不自觉,不是妖,更是什么?
摔碎了手上的茶碗,弘历目中迸出狠戾的杀意,这个女人,留不得。
看着快步离去的弘历,一处假山后走出表情深沉的皇帝与满头大汗的四阿哥,同行的,还有面现焦虑之色的雅尔哈齐,弘历方才那不掩杀气的神情让他很是焦急,而妻子明显疲惫苍白的容颜更让他揪心:“皇上,玉儿……”
皇帝一摆手:“去吧。”
雅尔哈齐冲皇帝打了个千,起身后快步追着去了,他可不能让妻子出现什么危险。
皇帝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这处偏僻的所在,看了一眼先前弘历坐过的椅子,皇帝站住了脚:“在园子里坐一会儿吧。”
四阿哥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搬了临门的椅子放在园子的台阶上。
等到皇帝坐好,四阿哥急步走到阶下,扑通一声跪在了泥地上:“儿子教子无方,请皇阿玛降罪。”
皇帝看着阶下的儿子,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碧蓝的青天,半天,方道:“一个孩子的黄梁梦罢了。”
四阿哥紧绷的神经在皇帝这句话后微微有了一丝放松,但是,却仍然跪在地上。
皇帝靠在椅上,六十一年十一月……吗?
只有十六个月的时间了?
“老四呀,玉儿说得对,你呀,就是个劳碌命,一夜睡两个时辰,朕何时教过你这般不爱惜身子的?”
四阿哥伏首泣道:“皇阿玛,儿子,儿子……”
皇帝的眼眶有些发红,“朕知道,大清现今有不少问题,只是,再急,你也不该这样糟蹋得之于父母的身子骨呀,乱服金丹,以至吐血而亡……老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八字,你以后要每日给朕临一遍。”
四阿哥趴在地上梆梆的磕头,直磕得额头上的皮都破了,看得皇帝只觉心酸,这个儿子,倔强严肃,刻苦勤谨,最是好强不过,又是个爱较真儿的性子,打小,他受了委屈就忍着,忍着……而自小便遭遇了无数变故的皇帝老眼并不昏花,这个儿子,是真正打心底爱着敬着他这个皇父的。
皇帝叹息一声:“起来吧。”
四阿哥又狠磕了一下,之后才站了起来,立在阶下。
“方才,那是你的庶子?”
“回皇阿玛,那是儿子的第五个儿子,因前面有一个三岁时夭了不曾序齿,故这个儿子行四,名唤弘历,是府里一个满族格格所出。”
皇帝点了点头:“弘晖聪慧有智,性情宽厚,谦和又不失决断之力,你教导得很好;弘昀虽体弱,却敏达有识;弘时略差,耳根子有些软,但他待兄弟们却极友爱;这个弘历虽亦有才却性喜奢华,好大喜功,有些浮躁,那个与他同岁的弘昼倒是个识时务的,性子豁达与十二有些像。”
四阿哥唯唯应声。
皇帝又坐了一会儿:“老四啊,你阿玛我身体自四月违和,五月初旬又复感寒遂,觉甚病,以致而今面色稍减,或稍行动,或多言语,便不胜倦乏,虽琏儿日日随侍,承欢膝下,费尽心思哄着劝着朕,朕用的饭食也日益减量。这身子,眼看有些不好,你平日,就多替朕担着些朝政吧。”
四阿哥又撩袍跪了下去,虎目含泪:“皇阿玛春秋鼎胜,不过是短时有些不自在,再好好养养,自能复往日旧貌。”
皇帝摆摆手:“朕年已六十有八,古往今来,从未有如朕一般做了这般长久皇帝的,朕……”
皇帝住了口,之后,挥了挥手,“行了,朕该回宫了。”
四阿哥赶紧起身,趋身虚扶着站起身的皇帝,之后,伴着皇帝慢慢往园外走去……
☆、357、逆子
357、逆子
雅尔哈齐追上玉儿时,她正坐在围栏上,靠着廊柱阖眼休憩,不远处目露阴冷之色的弘历因为听到雅尔哈齐的脚步声躲入了暗影之中。
雅尔哈齐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快走几步,坐到妻子身畔,扶着她的肩纳入自己怀里。
玉儿听到脚步声睁眼见着是雅尔哈齐后,便放松了最后一点戒备之心,在丈夫熟悉无比气息中,昏睡了过去。
诱导弘历说出他最深的,这个过程持续时间还不短,她累坏了!
于常人而言微不可察的轻细脚步之声远去,雅尔哈齐转过头,看着没入转角处的最后一片衣角:那个拿贪婪目光看着他的妻子、觑觎着妻子的少年……
想起先前妻子走后这个少年不掩杀气的神情,雅尔哈齐眯得只剩一条缝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凶狠的杀机。
看看怀里美丽的妻子,雅尔哈齐情不自禁收紧了双臂,他,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人的伤害。
皇帝摆驾回宫后,雅尔哈齐也很快领着家人回了庄亲王府,等到玉儿醒来之时,已是入夜时分了。
等玉儿吃过儿媳妇们备的晚饭后,一家子七口坐在雅尔哈齐的书房里说起白日的事(那拉氏三人还没得到列席的权利)。
虽休息了几个时辰,玉儿却仍有些倦乏,懒洋洋靠在丈夫肩上,“……弘历的灵魂,多出了一段记忆,有着明显的镶嵌痕迹,如同一块木板上锥入了一棵钉子,明显不属于原本的他,之前近十年的记忆抵不过一个八十几年记忆的影响,如同一张白纸,被一团浓墨所染,这墨看着似不大,其实,其质却极重,重得这张纸被带得飘离了命运轨迹。按说突然多出几十年的学识与经验是好事儿,可偏偏占主导地位的这位十二岁少年过于急切,未能把这些东西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好像一个幼童拿着一个超过他负荷的巨大武器,挥舞起来便有些不顺手……”
弘普坐姿标准,接口道:“染黑了的纸,永远都不会再回复往日旧观,拿着自己掌控不了的武器在伤人时还会不小心伤己。”
弘芝叹道:“权力动人心,他不会安份守着一个庶子的身份的。”
弘英冷笑:“不安份?不安份就把他打安份了。”
雅尔哈齐与玉儿对视一眼,好吧,弘英就是这么个蛮横脾气,他们不是打他小时候就知道的吗。尤其他长年与十阿哥在一起,更是变本加厉,被惯得无法无天,若非还有弘普、弘芝在他头上压着,到现在,京中不知有多少他看不顺眼的八旗子弟被收拾呢。
弘普想了想:“六十年帝王生涯,又做了三年太上皇,按说,他怎么也不会这样没防备地把事儿说给第一次见着的人听吧?”
玉儿轻笑道:“唉呀,唉呀,只是一点催眠引导之术,小术啦。”
雅尔哈齐看着妻子得意的小模样,失笑道:“你这一淘气倒好,皇上和四兄可就要头痛了。”
玉儿懒洋洋挥挥手,不以为意:“这是他们家的事儿,自是让他们去头痛的,谁让他们一个是玛法,一个是阿玛呢。我发现了不对,因势利导之下帮他们发现情况有异,他们应当好好感谢我才是。”
弘英眨了眨眼,呆愣道:“额娘,你故意的?”
玉儿一瞪眼:“什么故意有意,你额娘我只是顺势而为。”
弘英被自己额娘一瞪,赶紧赔笑:“是,是,额娘做得对,做得太对了!放在明面上的敌人,总比躲在暗处的好对付。”
玉儿满意地点头:“没错。”
雅尔哈齐无奈,他媳妇儿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不过是发现问题后犯懒不想动脑子处理,便干脆掀开来,让皇上与四兄自己处置,她却在把天捅了个窟窿后甩手而去,自顾自过自己的安闲日子去了。只可怜皇上和四兄,却是真真的要夜不安寝好长时间了。
弘普喝一口额娘特制的安神茶,闭上眼感受着那淡淡的暖意漫过,慰藉他疲惫与劳乏的心神——有额娘的孩子,就是幸福!
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后睁开眼,弘普说道:“晖堂兄当年的毒解了,弘历查到了我们家,今儿引了额娘去,必然只是打算不着痕迹地试探一番。”
弘芝唇角泛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却不知,额娘可不是那些娇养得成日除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外便什么也不懂的寻常贵妇。”
弘英狂点头:“是呀,是呀,他这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打探不成,更是把自己的老底儿全漏了。”
弘吉紧皱着小眉头:“弘历为什么对咱家这么大意见?”
弘芝看看大哥,冲弘吉弘宝道:“因为咱们几兄弟和晖堂兄亲近,他若要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晖堂兄却是最大的阻力。只是……”弘芝皱眉:“……他说他上一世时,并无忠勇郡王一系……”
几个孩子都不出声了。
雅尔哈齐想了想,放在妻子腰间的手紧了紧,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妻子,语带柔情,“当年,若非你们额娘相救,你们阿玛我却是早化成荒山里一捧枯骨了——那之后,自不会有什么忠勇郡王了,当然,没了你们阿玛我,就更不会有你们几个成日跟老子作对的逆子了。”
五兄弟面面相觑,没了阿玛,没了他们兄弟,玛法却是无后了。
坐在弘宝旁边的弘吉突然右手握拳擂在另一只摊开的左手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口里同时嚷道:“前些年在上书房,我和弟弟有一段日子不好过,却不曾想是他所为。”
弘普看看两个小弟弟,皱了皱眉。
看着长兄脸色不逾,弘吉赶紧道:“都是些排挤的手段,当时我和五弟都不曾发现始作甬者,现在想来,必是弘历所为的。”
弘普哼一声:“虽说多了几十年记忆后他的手段有些老辣,但,你们被算计后却没循着事端找出些珠丝马迹,没把这罪魁祸首找出来,看来,你们很是需要再多接触些阴谋诡计,若不然,以后再遇上了,还会被算计,这可不是件小事儿,明儿开始,你俩帮着你们二哥看下面儿人递上的卷宗。”
听了弘普的话,弘吉弘宝虽不敢出言反对,但被玉儿养得圆圆胖胖的脸却都皱了起来,两个圆圆白白的胖馒头便变成了带褶的小包子。
弘芝脸现温暖如春的笑容,看着两个小弟弟,和蔼道:“大哥放心,我会让四弟五弟变得更心细的。”
弘芝的话一落音,俩包子脸上,又添了几道摺儿,更苦了……
弘英幸灾乐祸:“四弟五弟不用太感谢你们二哥,这都是做哥哥的该的。”啊呀啊呀,有两个弟弟顶上来,他以后日子是不是会过得轻松一些了?他可真不爱为那些记录着因一点儿鸡毛蒜皮便你争我斗的案卷费心神,他更喜欢去大街上收拾那些个败坏八旗子弟名声、无德无能、混吃等死偏又爱闹事儿的东西,那才真叫爽快呢——是爽快,他大爷揍人能揍得不爽快?
玉儿看看几个你来我往相亲相爱的儿子,突然道:“今儿这没根据的事儿,你们居然没一人觉得惊骇的吗?你们,这接受度也太高了点儿吧,听着这些虚无飘渺的事儿,居然都没人怀疑?”
五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完了一起转头看着他们额娘,目光中表达着同一个疑问: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雅尔哈齐看看那几张和自己酷似的脸摆出同一个表情,又幸福又得意又觉可乐,忍不住轻笑出声:“一则说这话的是你,他们自是信的;二则有你这么个一睡十年的额娘在前,于他们而言,这世上,又还有什么可值得惊讶。”
玉儿眨了眨眼,丈夫这话,是解释?是抱怨?
雅尔哈齐看一眼呆呆的妻子,眼中带出一丝宠溺,回头看看几个儿子,“行了,知道了事情缘由,你们兄弟商量商量怎么办吧,这些烦心事儿,就别让你们额娘操心了。”
说着,扶起妻子打椅子上站起来,出了书房。
站立目送父母远去,五兄弟相视苦笑,不让额娘费心,阿玛自己却也走了。可是,谁让他们是做儿子的呢!做了阿玛的儿子,他们自然不可能像别人家的那样被放纵得走鸡斗狗包戏子玩娈宠享尽纵/欲之乐,当然,他们也不屑于那样一辈子浪荡……
惯例地腹诽他们那个成日家奴役他们的阿玛几句后,五兄弟关上了书房门,细细地开始谋划以后的行事方针。
回到房里,洗漱后躺在炕上,玉儿轻声问丈夫:“真的不告诉吉儿宝儿那个洞府的事儿吗?”
雅尔哈齐一手轻抚着妻子圆润滑嫩的香肩,一手枕在颈下,望着房顶,沉声道:“老四老五没有几个大的反应机敏,若不然,当初又怎会亲近那木都鲁氏?弘普弘芝弘英还有惠容四个孩子,便是对着他玛法,也不曾像他们俩那般全无一丝多余心思的,老四老五若知道了洞府的事儿,一个谨慎透了出去,可怎么是好?与其到时害人害己害了咱们一家人,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们知道。”
玉儿想了想,“都怪我睡得太久,孩子打小缺少母爱,才会……”
雅尔哈齐轻拍妻子的肩背:“行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你自己要那样的。其实,洞府的事儿他们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又哪能像现在这样轻松没负担,要知道,当初他们的哥哥姐姐便是连梦话也不敢说,唯恐无意间泄露了出去。他们现在这样多好,既享了便利,却不用背负守护秘密的责任。那俩小子,比前面四个孩子过得美多了。”
“倒不是为别的,就怕万一有一天吉儿宝儿知道了怨我这个额娘偏心,四个哥哥姐姐都知道的事儿,却独瞒着他们。不过,这个洞府的事儿,我娘家人也都不知道的,你说那句没负担倒真是没说错。”
是才智卓绝洞察万物、深思熟虑远超常人好,还是浑浑噩噩幸福傻乐、悠悠闲闲散漫一生好?
算了,丈夫与三个儿子都觉不说出洞府更好,那就这样吧,惯爱偷懒的某人如此想着,然后舒展了眉眼。
雅尔哈齐看妻子打牛角尖里爬出来了,抬手摸了摸她额角的发,笑了笑。
玉儿在丈夫怀里趴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好奇:“知道了弘历的事儿,不知道皇上和四堂兄会怎么做。”
雅尔哈齐不以为意:“弘晖是嫡长,弘历为庶子,不过一个格格所出,两者相权,皇上与四兄的心已先偏了弘晖了;弘晖性聪颖、敏慧,同龄时,便比现在的弘历优秀,这一比较,晖儿又是一个优势;再则,还有个永琏呢,弘历将来的儿子皇上是看不到了,可是永琏却是皇上养在身边养了一年多的,你给永琏吃了开慧丹,那孩子打小又因病,性子是沉得下来的,又乖巧,比起将来弘历那看不到的后代,却还是这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后辈更得人欢心、更让人放心;还有,弘历自己不也说他选的那个嘉庆才智平庸?就继任者这一项,弘历便会被舍弃的。与弘晖一对一时,弘历都未必能赢,何况现在加上永琏后是二对一,弘历真真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的。”
玉儿咬了咬唇:“可是,弘历有六十年执政经验呀。”
雅尔哈齐嗤笑道:“经验?只要给机会,只要能抓住机会,谁都能积累经验,便是我这样的宗室都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何况是皇子皇孙?皇上优秀的儿孙可不少呢。”
玉儿瞥一眼丈夫,他明明知道自己情况与一般的宗室不同的,不过,这话,玉儿也就不提了。
“弘历万一拉着人和晖儿对着干呢?”
雅尔哈齐懒懒道:“那就是他找死。弘晖是嫡,有才有德,占着大义的名份,便有那没脑子的跟了弘历,也难翻转乾坤。再则,听弘历自己说起那些年的经历便知道,他前期虽勤政,后期却如唐玄宗一般耽于逸乐了,一个已惯于享乐的,你再指望他发奋起来处理朝政,却是难了;再则,又怎知他不会仗着自己多出来那一世的经历投机取巧?可是,做一个皇帝,最要不得的,便是这样有侥幸之心的。治政,从来来不得一点轻忽。”
玉儿眨眨眼:“也就是说,弘历没一点儿机会?”
雅尔哈齐轻翘唇角:“若没今儿的事儿,他躲在暗处积蓄力量,兴许还真能让他重登帝位,只是,有了今儿的事儿,却是难了。”
打个呵欠,玉儿有些困乏,却仍努力睁着眼,她得等丈夫先睡了再睡。
“我原只是好奇,却不曾想无心插柳,让弘历说出了心底埋得最深的一切,偏你还领着皇上、四堂兄一起听到了,虽说是意外,却是歪打正着。我救了晖儿又救了永琏,他必然视我为眼中钉的,原还担心他使坏,现在,他所有的事儿,却自有四堂兄和皇上处置,多好,再不需我们劳心劳力的了。睡吧,弘历的事儿咱就别管了。”
雅尔哈齐轻笑着搂着妻子,灭了灯,闭上眼。
为了守护妻子儿女,他会牢牢抓着手上的大权,大权在握,虽不免劳心,却自有许多资源可用,如此,却是不虞一个小弘历的威胁的。
便是将来手上的权利被收回,只要他无反心,皇帝自也不会动一位亲王的。何况,根据今儿这事儿,不难推算出来,下一位继位者是四兄,自己素来与四兄交好,现在,四兄又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想来,新帝登基后自己只会被重用,不会被疏远。再者,便是为着妻子几次救治,多年关心,这个真性情的男人,也不会对他家的人下手……
确实,四阿哥打一开始就没想过对着这个打小养在庄亲王名下的兄弟一家下手的。这样心向自己的兄弟不护着,还自毁城墙,他又不傻。
只是,那个狂妄的庶子却是真真儿让四阿哥头痛了,居然自号“十全老人”,哼,他的“十全武功”虽有镇压民变、平息叛乱,却更多的是扬兵耀武、多管闲事;虽有维护大清反击入侵之举,却更多的是小题大做,得不偿失。
连皇阿玛这般圣君也没敢称十全,他何敢如此!真真是狂妄之极!居然还敢评说自己这个老子诸般不是,自己再不是,他打自己这个老子手上接过帝位,也不该这样,便是不感恩戴德,可连作为一个儿子卫护父亲名声也不做吗?真真是个逆子,逆子!
四阿哥坐在书房,气咻咻地喘着气,哼,自己现在有能干的嫡子,还有弘昀弘时,再怎么也轮不到这个逆子来继承家业。
喝一口茶,平息胸中沸腾的怒气,四阿哥想着,皇阿玛白日虽说那逆子做的是梦,可后来的意思,却是信了这逆子之言了。也是,一个养在王府的庶子,若没亲身经历,也说不出那许多治政为帝之道的。
想着那个笑说“你这孩子,倒是做了个好梦”的女子,四阿哥伸手捂头:这女人,为什么只要和她粘上的事儿,怎么就都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自己睡了十年不算,这会又弄出这转世的事儿来,若说活佛转世也就罢了,偏是自己的儿子转世……
若说玉儿啥也没做,四阿哥第一个不信,那女人,平日确是个憨直的,可她若淘气起来,却比那些个惯爱耍刁弄j的还让人头痛万分。现在好,弄这么一个烂摊子,叫自己可怎么收拾?
唯一的好处,便是皇阿玛松了口,暗示了自己继位的可能!
十几年谋划,三十载奋斗,终于有可能执掌天下,打皇父手上接过家业……
四阿哥掐着佛珠的手指有些发白,不行,不行,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变数,不能现在忘形之下乱了方寸主张。
四阿哥努力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站起身,走到书桌房亲自动手磨好墨,之后开始抄写佛经,抄了一遍后,四阿哥觉得心脏跳得不那么快了,却仍觉心不够静,便打书桌里掏出玉儿手抄的佛经,翻了开来。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那女子亲手所抄的佛经里,那一字一句间,散溢出的闲适疏淡,恬静安宁,超脱尘俗之气,让四阿哥心里最后一丝燥动之意也消隐无踪。
看着那本她打十年沉睡醒来后抄了送他的佛经,想了想,四阿哥又从书桌里掏出一个盒子,拿出一枚白中透暗绿的扳指套在拇指上,那扳指,是随佛经一起送的,玉儿说,若他怒气盈积或是暴躁急怒之时,可戴戴这扳指,最是能宁心静神的……
觉得神智终于清明了的四阿哥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双腿一盘,结跏跌坐在榻上:有太子的前车之鉴,自己更该万分谨慎……
☆、358既定
那日打四阿哥的雍亲王府回宫后,皇帝认真考虑了几天,之后,为永琏定了一个新的学习日程安排,于是,可怜的永琏不到六岁,便已开始了皇室子弟天不黑就起身诵读的生活,好在这可怜的孩子在庄亲王府生活的近一年时间里,早已把身子调养好并同时启蒙了,因此,皇帝教起来倒是很省了一番功夫。而最让皇帝满意的是,永琏从不叫苦叫累,便是累得睡倒在桌上,第二天仍然照旧认真学习,从不懈怠。
打弘吉弘宝那儿听说了永琏每日的学习安排后,玉儿的眼角狠狠抽了抽,打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除了一点儿必要的活动时间,皇帝然没给永琏留玩耍的时间……
大致明白皇帝为何如此着紧的玉儿,除了叹息,便只能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厨房,为那孩子做一些安神补脑的食品让孩子们天天带去。只是,即使如此,几个月后见着永琏,玉儿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包子脸,小了一大圈儿!
在德妃的宫里,玉儿抱着永琏好一阵疼,看得坐在上首的德妃忍不住笑,这个曾孙请完安后,她这个曾祖母刚抱了一小会儿,便被玉儿抢了去。不过,看着玉儿那样真心的关切,便是在深宫中滚了几十年的德妃也觉心暖。
这也不怪玉儿,她也不知道,即使同在宫中,德妃也并不常见永琏,一则这是宫中规矩,二则,永琏养在皇帝身边,一直跟着皇帝,因此,德妃却不能像平常人家的祖孙一般日日与他相见,加之永琏学习任务重,闲的时间便少,平日来了,多是请完安,便又被唤走了。
“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累了有没有歇一歇,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有没有往窗外远处看看,每日功课能不能听懂……”
永琏坐在堂祖母怀里,像只小猫咪一眼眯着眼舒服的靠着,堂祖母一通捏巴,他觉得身子轻松多了——当然轻松又舒适了,玉儿边捏边给他输生气,滋养他明显因为承受超过自身年龄负荷而产生的疲累与折损,想不舒适也难。玉儿边捏边暗自点头,那些个营养食品基本都是她用空间里的药材与各种原料做主料制成,有这些东西滋养,倒也没让孩子伤了身体底子。
因为太舒服,永琏然就这样在玉儿怀里睡着了。
德妃见着曾孙睡着了,担心抱着永琏的玉儿手太累,便道:“到底是孩子,贪睡,这大上午的,然就睡上了,玉儿,你把永琏放到炕上吧,也免抱久了手痛。”
玉儿想了想,轻声道:“就怕这一动把他吵醒了,侄媳妇儿就这样抱着他吧,说不准他睡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德妃也知道这个曾孙得帝宠,却并不知道永琏每日有多累,因为皇帝并不曾让永琏的事儿传开,只透露出皇帝上了年纪,想过过含饴弄孙生活的意思,因此,不论后宫前朝,京里却没几人知道真实情况的。
德妃用复杂的目光看一眼玉儿,“你当年疼晖儿,爱屋及乌,如今对永琏也这般疼爱。”
玉儿笑道:“都是好孩子,懂事,招人疼,不只我们这些个,便连皇上也那般喜欢他,这都是娘娘的功劳。”
德妃失笑:“以前只在老四府上养着,得皇上旨意进宫前,因他年纪小,通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倒和我也扯上了?”
玉儿看一眼怀里睡得小脸红朴朴的永琏,轻笑道:“这是您的曾孙,这般讨人喜欢,自是打您这儿继承下的好性儿,就像我玛法性子犟,我的哥哥、侄儿便都有样学样,全是那么些个不知道转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直脾气。弘晖、永琏性子好,自也是打祖辈儿这里继承的不是。”
德妃笑了笑,“你那几个哥哥,还真就是你说的那样,上次老十四回京,在酒楼遇到了,说要做东,你三哥说同僚相邀,不好失约,只后来敬了老十四一杯酒,便走了。”
玉儿捂着嘴乐:“可不就是,我那几个哥哥,都这性子,让人气不是,爱也不是,平日便是见了谁都那样直来直去,连皇上有时都说他们那性子让人头痛。好在呀,十四爷同是带兵的,最是知道他们这些个带兵人的脾气不曾怪罪呢,若是旁人,只怕早被骂了。娘娘不知道,他们这些带兵的,直爽、豪气,说起话来,从不拐弯抹角,有时粗豪得甚至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可是,那些个下级的把总,千总、参领什么的,偏都喜欢,若是文质彬彬的、说话文气含蓄一些的,倒让下面儿人不敢接近、离了心了
只说以前十四爷在宫里吧,那虽说也爱舞刀弄枪,却也是极雅气的,可打带了兵,当了大将军,上次回来,见着他可大变样了。”
德妃说起小儿子,笑眯了眼:“是呀,变了,连嗓门儿都大了,还有……”
听着德妃絮絮叨叨念叨十四阿哥身上的诸般变化,玉儿含笑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德妃便说得更高兴了,说完十四阿哥的变化,又说起小时候的十四阿哥如何如何,正说着十四阿哥成婚的事儿呢,外面通禀说乾清宫皇帝传玉儿和永琏过去。
德妃看着亲自抱着永琏的玉儿走出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德妃仍然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女子是真憨直得不通世事,还是精明得连皇帝也被她蒙敝了,即使到这会儿,德妃仍照旧迷惑不解,因为,如果真是个精明的,这个女子不会总给往自己身上揽麻烦事儿,比如当年养弘晖,去年养永琏,甚至经常给皇帝送最易动手脚的吃食;可若说她不精明,到现在为止,京里那许多嫉妒或憎恨她的人,却从不曾真正让这个女人吃过亏。
德妃又想了想,不对,这女人还是中了人家的手脚了,若不然,以她当年那样好的身体底子,岂会一病十年……
想起这些年的事儿,德妃便带上了不知道是嫉还是不屑的心思想着:到底是打小宠得过了——只是,这样想着的德妃没发现,她蘀小儿子拉拢的事儿刚开了个头,便被带歪楼了。
几个月不见,皇帝似乎又老了许多,玉儿与永琏请过安后,永琏走到了皇帝跟前,玉儿则站到了雅尔哈齐下首,看一眼垂首恭立在四阿哥身边的弘晖,又看一眼恭敬地跟皇帝说话的四阿哥,玉儿忍不住笑了笑,这两人然也在此处,只不知是弘晖想儿子了,还是四阿哥想孙子了。
因着那祖孙四代几人,乾清宫里似乎流转着一丝看不见的温情,稚嫩孺慕的小曾孙,聪颖能干的孙子,威仪日盛孝顺恭谨的儿子,一身帝王之气看着小曾孙眼中却会闪过慈爱之色的皇帝,这是一幅在乾清宫外的宫殿不会出现的画面。乾清宫外,皇帝的眼神总像深潭一样,微澜不起;而身为亲王的四阿哥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他眼中对父亲的眷恋与不应出现在他眼中的惶然——弘历的话,到底留下了一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改变,让皇帝的慈爱形之于外,让四阿哥找着机会便守在皇帝身边,看着他,守着他,渀佛每一个普通的儿子面临那不可知一日一样惧怕着,悚然,惊恐,不舍,留恋,悲伤,无奈,还有所有生灵都会产生的无力的认命……
皇帝也是知道四阿哥的心情的吧,看着唯一同样听过那席话的四儿子,皇帝掩藏得很深的怜子之情打眉梢眼角间泄漏,那神情中,却又似含着放松,更有放下后的慨然豁达,还有对儿子的信任与一丝担忧,当玉儿在皇帝看向四阿哥的目光中,找到一丝依赖之时,便是素来把皇帝当常人看待的玉儿也难掩动容了,皇帝,站在帝国最顶端的皇帝,那个独面风雨六十年的皇帝,那个一肩挑起一个国家的皇帝,然,也会对人产生依赖吗?
不过,看一眼正处于壮年期如同一座山一样沉凝稳重可靠的四阿哥,玉儿释然了,这样的四阿哥,值得!
玉儿只顾感叹,雅尔哈齐却有些不乐意了,他的妻子,怎么能对别的男人面现赞叹之色,哪怕那个男人是他的血亲兄长呢。
被丈夫牵衣角的动作拉回了神,玉儿回头看去,却见丈夫神情肃然,并无其它异样之处,玉儿忍不住眨了眨眼,他什么意思?
这个疑惑,直到出了宫,玉儿才问了出来。
雅尔哈齐对于妻子在某些方面的迟钝很是无奈,想了想,方道:“你看着四兄,渀佛很是倾慕一般。”
作为一个在官场打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话直白得真不像他应该说的,只是,当有一个从不懂得猜人心思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