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缠第14部分阅读
秋风缠 作者:rouwenwu
晚上肖童躺在床上,想起下午那一幕,心中沈甸甸的。
他其实看见了迦罗遥的眼泪,虽然只有轻轻几滴,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但肖童还是清楚地看见,只是装作不知道一直哄着梦儿玩。但不能否认,那一刻他被深深震撼了。
那个男人爱他。
这个事实明确地摆在他眼前。他突然深刻地感觉到他与那个男人有着分割不开的瓜葛。而且与梦儿,似乎也有着说不清的血缘纠缠。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梦儿会是他的女儿吗?那罗老爷到底是谁?
肖童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迦罗遥下午时背着他落泪的样子。那种喜极而泣的脆弱让他分外怜惜。他再也躺不住,起身披上外衣,偷偷出了房间,向迦罗遥的院子溜去。
到了房门口,他犹豫片刻,伸手推了推,房门未上栓,应声而开。他又迟疑了一会儿,才悄悄迈了进去。
走至榻边,床帐缓缓掀开,那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肖童这个时候反而不踌躇了,对他温柔地笑笑。那人拉住他的手腕,肖童顺势爬上了床。
一夜温存,柔情蜜意,肖童觉得自己的心又沦落了一层。
第二天一早,他想起今日是和迦罗宝约好的日子,便向高管家告了假,匆匆来到约好的地点。谁知等了大半日,迦罗宝竟然未来。
肖童气恼,一路打听,竟寻到了安亲王的府第。
他本以为以自己的身分,想进王府定会受到刁难,但又不甘心被迦罗宝爽约,所以还是大胆地上去敲门。谁知应门的小厮竟然认识他,看见他便惊道:“白公子?怎么是您?您可好久没来啦。”
肖童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我找你家王爷。”
那小厮热情地道:“请!请!您快请进。王爷就在后园呢。”
肖童见他都没有通报的意思,不由暗自吃惊那白公子从前与迦罗宝的熟稔程度,不动声色地向后园走去。
直到他走得远了,那小厮才忽然反应过来:白公子不是已经失踪两年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迦罗宝正在后园亭子里苦闷地自饮自酌。他受了皇叔的警告,不敢去见白清瞳,只好放了老友鸽子。
谁知一口酒还没下肚,便看见肖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不由“噗──”地一声将酒都喷了出来。“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肖童看着迦罗宝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由心情好了起来,一撩下摆,不客气地往对面一坐:“走进来的。”
“你、你……”迦罗宝气得手打哆嗦。忽然想起皇叔的警告,脸色一变,忙道:“清瞳、哦不,肖公子,那什么,我今儿有点事,马上要出府,就不招待你了啊。你看……”
肖童无所谓地摆摆手,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没关系,你去忙吧。我在这等你好了。”
迦罗宝气得龇牙咧嘴,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他深知老友为人,又不好硬将他赶出去,索性也不找借口了,气哼哼地坐回去:“你怎么寻来的?”
“鼻子下面一张口,打听啊。”肖童笑咪咪地道:“安亲王在京城很有名呢,稍微问问就知道了。”
迦罗宝气馁:“我知道今天没赴约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关于从前的事你都不要问。问我也不会说的。”
肖童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可是我从前的身分有什么麻烦之处?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迦罗宝闷头喝酒,一言不发,肖童连问几个问题他都不回答。
肖童笑笑,举着酒杯无所谓地道:“你不说就算了,你唤我清瞳,门卫又叫我白公子,我想这京城里和你安亲王迦罗宝如此熟识,姓白名清瞳的人必定不多。大不了我费点力气,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
迦罗宝跳起来。
白清瞳这个名字与摄政王迦罗遥关系不小,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在少数。而且现在刘将军正回京述职,连赵三少那样的家伙都回来了,说不准哪天肖童上街就能遇到。
迦罗宝一头冷汗。如果让这小子自己去打听,要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到时皇叔说不定还要迁怒到他身上算帐呢。他急得在亭子里团团转,大恨楼静亭一年前外放去了南方做官,现在连给他出主意的人都没了。
肖童看他那模样,便以退为进道:“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为难你了。我先告辞了,其它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别!你等等!”迦罗宝到底敌不过肖童的攻心术,一把扯住了要迈出亭子的人。
肖童傍晚回到罗府,一进门便看见梦儿欢快地向他扑来。
“爸爸!”
肖童心中一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似回到了前世,成家立业,生了个宝贝女儿。每天下班回家女儿都在门口接他,妻子则准备好了饭菜守候着他。
多么经典的三口之家啊。
肖童简直要老泪纵横。可惜一路走过去,却没看到迦罗遥的身影。
“老爷呢?”肖童问奶娘。
奶娘一脸茫然:“不知道。上午老爷和高管家出府了,到现在也未回来。”
肖童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入秋,天色暗得早了,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看来快下暴雨了。
二十三
“皇叔,您怎么不说话?”迦罗宇沉着脸坐在榻边,望着床上有些虚弱的迦罗遥。
“御医说您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了,朕真是吓一跳。原来您是暗双,那梦儿……”
迦罗遥原本闭着眼,闻言缓缓睁开眼:“梦儿是臣的女儿。”
“皇叔,您知道朕的意思。”迦罗宇阴沉着脸。他年纪越长,越发威严俊美,与其父也越发相像了。“梦儿是不是您和白清瞳的孩子?”
迦罗遥没有回答。
迦罗宇腾地一下站起来:“梦儿是您给白清瞳生的孩子对不对?梦儿到现在还没正式册封,您就是等着白清瞳回来给她取名字对不对?朕早该知道!朕早该知道!”
迦罗遥淡淡道:“皇上,您失态了。”
迦罗宇毕竟只有十八岁,气急之下摔烂了桌上的茶杯。但迦罗遥一句话,让他强压住了怒火。他大口喘了片刻,慢慢镇定下来,沉沉地道:“皇叔,您安心在朕这里休养。梦儿朕会抱来让她陪您,其它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迦罗遥默不作声。迦罗宇又看了他一眼,甩手离开了房间。
迦罗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叹息一声。这孩子长大了,越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迦罗遥感到十分疲倦。
他上午与子荷离开隐居的府邸,偷偷回到郊外的摄政王别院,想去处理一些事务。谁知返回时却在半路上遇到袭击。
伏袭之人有十数名,而迦罗遥只带着子荷和几名侍卫,别院的小路又荒僻无人。迦罗遥虽然一生遇险无数,但当数这一次最为被动和无奈。谁知就在情势危急之时,忽然一队救兵从天而降。
迦罗遥认出那是守护皇帝安危的特种亲卫队。整个大齐国,特种部队的人数不超过五千人。除了一千名专门从事各种影子活动的暗卫外,还有三千人的杀人部队在迦罗遥手中。而剩下那一千人,就是驻守京城的皇帝特种亲卫队。
所以在看到那些救兵的第一眼,迦罗遥就知道谁来了。看来他回到京城的事情,果然瞒不过皇上的耳目。
他被那些人直接带到皇家别院。因为受了些伤,迦罗宇请了御医来给他诊脉,谁知竟诊出这么一个结果。眼见迦罗宇面色不善的离去,迦罗遥心中不安。
他现在被软禁于此,子荷又受了重伤正在治疗,想到迦罗宇刚才留下的话,他不由为留在京城的肖童担心。
迦罗遥轻轻将手覆在小腹上,垂下眼帘。没想到这里又有了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幸好遇袭时他未尽全力,救兵又来得及时,不然只怕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迦罗遥有些失神,他摩挲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想着,希望这次是个男孩……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喂,你们是什么人?”眼前的黑布被拿开,肖童一时不太适应突然的光线,过了片刻才缓过来。
不过无人回答他的话。那些人已经退出了房间。
肖童四下看看,发现这个房间十分简单,好似是个囚室。有扇窗户,但是关得很严实。他在屋里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和线索,不由皱眉坐到木床上。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唯一的解释就是罗老爷。
迦罗遥一直没有回府。肖童抱着梦儿等到晚上,觉得情形有些不对,忽然这些人便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动作十分迅捷。
肖童与其中二人动了手,惊异地发现他们的身手简单利落,不似这个时代常用的武功,反而十分像肖锐教他的实用散打。他没有两下便被劈倒在地,昏了过去,醒来时已被送到这个屋子里。
梦儿怎么样了?遥没事吗?
肖童十分担忧不安,他在这屋子里被关了好几天,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来送饭,他找不到机会逃走,只能耐着性子等。但这种时光实在难挨,有时便忍不住扒在窗户上大喊大叫。
“来人!来人啊!放我出去!他妈的人都死哪去了?说个话会死啊!”
肖童憋得三字经都出来了,无聊地在屋里怒骂。
这日,忽然房门打开,陆续进来几个人。肖童警惕地望着他们,见那些人恭敬地站好,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肖童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你是谁?”
旁边一人喝道:“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肖童掏掏耳朵,漫不经心:“你说什么?”
“你……”那人还要喝止,却见那少年轻轻挥了挥手,连忙退下闭嘴。
那少年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坐下后眉宇微微蹙了蹙,大概是觉得这椅子太硬不舒服。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肖童,语带嘲讽地道:“白清瞳,朕听说你又失忆了。怎么你脑子落下病根了吗?这毛病还老犯的?”
肖童听那人唤他“陛下”,又见他自称“朕”,心里暗暗叫奇。
莫不真是皇帝?有意思,他恢复前世的记忆后还没见过皇帝呢。
不过他见这皇帝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气横秋,而且那张得意嚣张的脸,不知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便脱口道:“这我可不知道。要不您问问我的脑袋?”
迦罗宇脸色一变:“你好大胆子!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肖童想起迦罗宝那日曾将他过去的身分简单告知,便笑道:“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皇上要我的脑袋?不是说不知者不罪吗?我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还听说过白清瞳是皇上亲封的少将,勇立一等功,追封三等候爵。这样一位忠于陛下,有功于国的少将,不知皇上为何要砍他呢?”
迦罗宇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不由一时语塞。说来也是他自己手快,当初听说白清瞳在西凉战场失踪,久寻不获,他心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见皇叔郁郁寡欢,便大笔一挥,给白清瞳高高封了几个头衔。此时被肖童拿来搪塞,一时还真不好治罪。
混帐!是谁多嘴告诉他的?
迦罗宇心中暗骂。却不知正是他的好堂哥迦罗宝前些日子说漏了嘴。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把肖童怎么着。只是想到皇叔竟是暗双,还为眼前这个小子有了身孕,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整治他一番心里就不舒服。
“哼,朕乃英明之君,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这些。朕看你在这里住得还挺舒服,那就多住几天吧。”说着起身要走。
肖童面色微变。外面还有他牵肠挂肚之人,如何能安心被关在这里?
他立即讨好道:“皇上切勿生气。草民脑袋不好,许多事都忘记了,连礼数都不知了,望皇上宽宏大量,不要与草民计较。”
迦罗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不是说不计较了吗。你安心在这住着,朕不会亏待你。”
肖童心下焦急。那日他软硬兼施,终于逼问出迦罗宝自己从前的身分,但却仍有许多谜团未解。比如当年收养自己的王爷是谁?罗老爷的身分又是谁?与自己曾有过什么关系等等。
迦罗宝因受了迦罗遥的警告,不敢透露丝毫关于皇叔的事情,只含含糊糊将白清瞳从前的身分说了。这已是他冒了极大的风险。肖童此时便好似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一线光,但那束光芒却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时隐时现,抓不真切。
肖童对迦罗遥已心存爱意,只盼了解从前的事,便考虑认真与他交往。
毕竟他是除却肖锐外唯一让自己心动的人。但此时迦罗遥下落不明,梦儿也音信全无,肖童心头火烧火燎,只恨不得挟持了皇帝让他放自己出去。
不过看着门口那几位太阳|岤高高鼓起的侍卫,他当然不会做傻事。
“陛下,草民斗胆,请问您究竟想做什么?”
肖童被迦罗宇逼急了,单刀直入,大胆锐利地直盯着他。
迦罗宇心头一震,沈下脸色。就是这种表情!多少年来让迦罗宇切切不忘。
无论是当初做太子时,还是后来年少登基,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青年从来不把自己当回事。别人哄着拍着伺候自己都来不及,只有他、只有他……
迦罗宇想起当年那俊美的孩童跳到高高的圆石上,用树枝指着他们,得意飞扬地大笑:“我赢了!你们还不投降?”
明朗的阳光洒在孩童身后,映得他好似仙童转世,那般俊美可爱、开朗朝气。
迦罗宇知道那是自己从来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刻起,他对眼前这个青年产生了刻骨的嫉妒与、与……向往。
迦罗宇忽然为自己心底涌出的类似心动的感觉而心惊。他连忙敛了敛神,不甘示弱地回视肖童:“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肖童若有所思地道:“我是您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必要如此费心地将我关起来吧?以前的事我全都忘记了,若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便是您在顾忌什么人?……什么人呢?”他忘记自谦,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视线在迦罗宇身上无意识地巡回。
迦罗宇面色数变,忽然一跃而起,怒喝道:“大胆!”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唯有肖童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迦罗宇心虚,恼羞成怒道:“白清瞳,朕看你死性不改,关在这里便宜你了。来人啊,把他带进宫,给朕做侍童!”
肖童大惊!侍童是什么玩意儿?不会是太监吧?
天气渐凉,迦罗遥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落叶,梦儿在他脚下玩耍。他偶尔低下头与女儿说几句话,小女孩可爱的笑脸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好一幅和乐融融的父女画面。若非被软禁在此,迦罗遥的心情一定会非常不错。
白清瞳是暮秋时出生的,可惜今年又无法给他庆生了。十九岁,又长了一岁。
迦罗遥摸摸自己耳鬓的白发,叹息自己却又老了一年。
“爹爹,爸爸哪里去了?梦儿好想他呢。”
都说孩子记性不好,一段时间不见就会将人忘记。可是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梦儿却还时不时地问迦罗遥这个问题,可见确实父女天性,血缘羁绊。
迦罗遥弯腰将女儿抱到腿上。小家伙最近重了不少,身子骨也健壮了些。
他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帮她整理一下发辫,柔声道:“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些天就回来了。”
梦儿依偎在父亲怀里,嘟着嘴道:“爸爸不在,没人陪梦儿玩。没人给梦儿讲故事。”
“爹爹给梦儿讲故事好不好?”
“不好不好!爹爹讲得不好听,我不要听。”梦儿捂着耳朵任性地道。
迦罗遥哄了几句,见梦儿还是闹脾气,渐感不耐,冷下脸喝道:“别闹了,再不听话爹爹打你!”
梦儿从未被父亲如此喝斥过,呆了片刻,大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然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儿嚎啕大哭,是迦罗遥没想到的。他一时无措,忙又软言安慰,但梦儿不依不饶,哭叫着:“爹爹打我,爹爹坏!我要爸爸……哇哇……我要爸爸……”
迦罗遥又气又急,心中烦躁不安,甚至真想动手打女儿屁股,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把女儿往地上一放,烦躁道:“哭吧哭吧,爹爹不管你了。”
梦儿小腿一软,小屁股坐在地上大哭。
迦罗宇进来时正看到这一画面,愣了一下,忙过去把梦儿抱起来。
“梦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帮你教训他。”
梦儿抽抽噎噎,视线可怜兮兮地望向迦罗遥。
迦罗遥心头烦乱:“把她抱走。去去。”
迦罗宇把梦儿抱到外屋哄了片刻,交给下人带出去,回来道:“皇叔,您是怎么了?梦儿还小,您别对她生气。”
迦罗遥也不理他,自推着轮椅来到床边,扶着床榻想挪到床上。
“皇叔小心,朕叫人来服侍您。”迦罗宇过去想帮他。
迦罗遥推开他的手:“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迦罗宇皱眉:“皇叔,您现在身子不一般,万一摔着碰着怎么办。”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习惯了子荷伺候,别人我用不惯。子荷的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你叫他来服侍我。”
迦罗宇没有说话。
迦罗遥叹了口气:“你年纪大了,有主意了,不把我这个皇叔当回事了。连个下人都不想让我用了。”
“皇叔说哪的话。这别院里的奴才不都是服侍您的吗。”
“我说了别人我用不惯。”迦罗遥抖抖膝下的薄毯,冷冷淡淡,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迦罗宇迟疑了一下,道:“好,朕知道了。”
他偷眼看向迦罗遥的肚子,三个多月还未显怀,但腰间已不似从前那般纤细,粗横了一圈。他从未见过怀孕之人,虽已大婚近三年,后宫佳丽数名,却一直无所出,因此对迦罗遥怀孕之事甚感好奇。只是想到这孩子的父亲,便一阵气恼。
肖童被他带入皇宫已经两个多月,那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居然想从大齐国最森严、最庄重的皇宫里逃出去,真是异想天开。最可恶的是被抓到后毫无悔改之意,居然还能次次想到一些十分可笑荒诞不经的理由来逃脱处罚。
什么?赏月亮?月黑风高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几颗你赏个屁月亮!什么?所以才走错路的,情有可原?气死朕了!
什么?找不到茅厕?荒唐,堂堂大齐国皇宫会把茅厕建在顺天门旁吗?什么?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才过去看看,这是好学求知的精神?滚!
什么?去御膳房走错路?御膳房在西边,你往北边走做什么!什么?南北不分?那你这两个月来将宫里东南西北的道路都摸得这么熟,莫不是见鬼了?
迦罗宇想起肖童做侍童的这两个多月,实是他一生中最痛快又最痛苦的两个月。看着肖童吃瘪的表情虽然很痛快,但经常被他气得不轻又很痛苦,真是矛盾。
其实他完全可以找借口教训教训肖童,但想起皇叔,便不得不留几分情面。何况那个冷冰冰的皇宫里,只有肖童不怕他,甚至偶尔还流露出对他的不尊敬。但迦罗宇却有些享受这种类似平等的感觉,觉得有这么个人也不错。
他想起肖童,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迦罗遥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心中暗凛。也许真是叔侄连心,竟猜到皇帝此刻心中想的是谁。迦罗遥虽被软禁在这别院中,但手段通天,没几天便与外界取得联系。当他知道肖童被迦罗宇带进宫时,心中实是又急又忧。
他不知迦罗宇有何目的。但皇宫规矩森严,等级分明,以肖童的性格,弄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他轻咳一声,道:“陛下,臣在这里已住了多日,不知何时可以回家呢?”
迦罗宇回过神来:“皇叔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迦罗遥淡淡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迦罗宇笑笑:“皇叔放心。皇叔回京之事没有几人知晓,您安心在这里住着,待产下孩儿再说。”
迦罗遥沉默片刻,道:“那日的刺客,陛下可有什么眉目?”
迦罗宇神色一凛:“朕正在查。”
迦罗遥哼了一声:“只怕又和两年前一样无疾而终了吧。”
“皇叔不相信朕?”
迦罗遥看了他一眼,终究不想与他闹翻,便淡淡道:“陛下多心了。臣累了,想休息了。”
迦罗宇见他竟这样大大方方地背对自己躺下,一派送客的模样,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皇叔……”他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好没精打采的走了。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原想找皇叔撒撒娇,寻回从前的感情,却发现二人越走越远,不由心中失落。
都怪那个白清瞳。若不是他抢走了皇叔,皇叔现在一定还是对自己最好!
迦罗宇咬牙切齿地想,决定回去继续找肖童的麻烦。
其实当日他派人将遇袭的迦罗遥救了出来,直接送到秘密的皇家别院,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皇叔再受人暗算,想以自己的力量保护他。谁知御医诊出迦罗遥已有身孕之事,迦罗宇怒火攻心,一气之下命人将罗府里的白清瞳抓了起来,关进了密室。
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并未具体想过如何处理白清瞳。后来将人弄进皇宫,一是为了便于监视,二也是希望让皇叔有所顾忌,不要总想着离开别院。三呢……其实也有想找白清瞳麻烦的意思。
肖童望着眼前一排排满满的书柜,无语中……
陪同的宫侍在旁道:“阿童,陛下命你三日内将书库里的这些书籍全部整理一遍。原先的书名册在这里,你看一下。”
肖童看着那厚度足有一米高的书名册,欲哭无泪。
“就我一个人吗?”
那宫侍同情地看着他:“陛下吩咐了,不许别人帮忙。这里的书籍共有三万五千多册。阿童……你好自为之。”说完带上门出去,将肖童一人留在书库中。
肖童郁闷之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耐着性子打开书册,在书柜上一排排寻觅核对起来。只是奇怪书册上的字他竟大都识得,省了很多力气。
这书库原是皇宫里的一座小型图书馆,只是近年来皇家子嗣稀少,不怎么使用,便渐渐凌乱荒芜了。
肖童一册册对着书目,不知不觉已过去一日。外面送来膳食,他草草吃了,晚上就在书库的外阁里睡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工作,但盯着这些书久了,难免头晕眼花,手一抖,哗啦掉下好几卷书。
肖童蹲到地上捡拾,忽然身形一僵,双目紧紧盯着一册翻开的书页,面色煞白,脑中嗡嗡作响。那卷书的书页上,分明是一行炭笔的痕迹,淡淡写着几个字。
那字再简单不过,肖童也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一串英文,落脚处是“rx”的缩写。
肖童抖着手捧起书,一页页翻看。
这是一本神志传,讲述上古神话和流传下来的一些传说。在字行间歇处,肖童看到偶尔有几句英文评语夹杂其中。例如“有趣”、“看来洪水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也有”、“伏羲原来是双儿”等等。
这字迹虽然凌乱泛黄,但他却分辨得出,rx正是肖锐英文名字的缩写。
肖童翻完全书,呆呆地愣了片刻,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蠢!自己真蠢!这里是皇宫的书库,自然会有皇家书籍。肖锐既然能出版皇家军用手册,必定与皇族沾点关系。
肖童想到这里,立即急切地在书柜中翻找起来。他翻了整整一天一夜,也许真是肖锐冥冥之中保佑,在他筋疲力尽时翻到了一迭书,其中一册不起眼的单线本掉落眼前。
此时肖童眼睛已经疲惫酸涩,视线模糊。那册旧书夹在一卷史记里掉落眼前,他迟钝地捡起来,随意翻阅,却猛然浑身一震。
他不能自制地浑身颤抖。因为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了。
那是一本,用英文写的日记。
十月初十,天晴。
今天天气很好,后宫一片平静。贸易走廊的事已经上了轨道,我也轻松许多。
炎夜心情不错,想带全家去郊外打猎。明儿和岚儿叫得最欢,被他们吵得头疼。
孩子多了就是麻烦。我说三个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双儿。不多不少,正合适。谁知道居然生了这么多,一个个都这么难养。
去吧去吧,全家一起出去散散心也好,难得炎夜最近空闲,我们也好久没亲热了。
……
十月十五,渐寒。
山里的空气还是有些冷,不过大家心情都不错。童儿留在京里处理政务,明儿没人管,带着侍卫疯了一下午,居然猎了七只兔子、三只大雁、两只狐狸、一只雄鹿,就差老虎了。
这小子真是不环保,太不热爱森林动物了,要在前世一定会被动物保护协会投诉。
炎夜没去参加狩猎。昨夜居然想反攻,被我压下了。其实偶尔让让他也没事,不过他技术真差劲,三年前那一次已经够我受的了,绝不能再妥协。所以今天他只能在旁边看着,别想上马。呵呵。
不过他的大腿还是那么结实,和练功有关?这几年也没怎么看他练啊。
我喜欢他的大腿。
……
十月二十,小雪。
明儿从马背上掉下来了,好在伤得不重。炎夜把他大骂了一顿。他最近的脾气有暴躁的趋势啊。
不过明儿这孩子勇敢,大胆,和炎夜最像,就是性格太莽撞,也不知道像谁。倒有些像童。
又想起童了。唉,上帝一定要保佑他!
这几年想起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是我太幸福了吗?我相信既然自己能够转世,童也一定能够重生的。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为他祈祷。
……
十一月初一,晴。
真是惊喜的一天啊。炎夜居然又怀孕了,真是没想到。可是老天,他都三十九了,明年四十岁了,我可没想让他再生啊。
这个世界的避孕措施也太差劲了。没有避孕套和避孕药,孩子就像雨后的春笋一个个冒出来。
看起来又要禁欲了。不过我还能忍,但是炎夜的身体真让我担心。岁数一把了,高龄产夫啊。可是看他自己倒不怎么担心。上次生燕儿时难产,真把我吓坏了,我已经发誓不让他再生了。意外、意外啊。
算了,孩子明年夏天才出世,还有时间好好打理他的身子。最近要把国事接手过来,不能让他太操心。
……
《秋风缠》出书版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这份日记不长,断断续续,可以看出主人只在心情好时才随笔记上几句,似乎不是正经的日记本。但是时间也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后一年新春。
日记的最后一页,主人似乎情有所悟,写得格外抒情优雅。
正月初一,寒。
今夜是新春,我和炎夜学着老百姓的样子,在内宫摆了个大通榻,叫来孩子们一起守岁过年。
童儿越发俊朗成熟了,看着他照顾弟妹的样子,举手投足,都优雅聪明,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静儿也越来越娴雅温静。我看他将来会选女双,他的性子可不像我二哥那般。
明儿今年十三了。前两天岚儿来偷偷和我说,这小子居然有了心上人。太早熟了,不知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事我和炎夜说了,他居然说该是时候给孩子们订亲了,或者先纳个侍房也无所谓。真是岂有此理,十三岁还没发育完全呢,居然就纳妾?不行,我不同意。
岚儿和燕儿还是长不大似的,他俩差不到两岁,性子都天真可爱。燕儿也就罢了,岚儿以后可是男子汉,看来要抓紧他的教育了。
雅儿现在越来越可爱,可以看出长得更像我,炎夜非常喜欢他。不过偏心可不好,孩子还是要一视同仁。
……
我望着与孩子们在榻上睡得东倒西歪的炎夜,忽然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一首诗,至今记忆犹新。
“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渴望拥有一片蓝天。
当我长大成|人,我渴望拥有一个世界。
当我逐渐老去,我渴望一片宁静。
我曾来过这里。
我静静的离开。
我深爱这里的每一个人。
上帝为我作证,
我曾在这里存在过。”
我爱你,炎夜!感谢你给我这些孩子,带给我现在的幸福生活。
我会永远对你忠贞、爱慕、不离不弃。
……
肖童已经泪流满面。
你幸福吗?锐!
你幸福吧。锐。
看看这字里行间,这生活的片段,处处流露着温馨和爱意。
真好!真好……
你不仅活着,还活得如此的幸福。锐、锐……
肖童靠坐在书柜角落里,捧着那本珍贵的日记,任由泪水不断淌下。
“我深爱这里的每一个人。上帝为我作证,我曾在这里存在过。”
锐,锐,你是如此爱你的爱人和孩子们。你偶尔还会想起我,会永远为我祈祷……
我爱你,锐。我知道你也爱我。
谢谢,哥哥!
前世的一幕一幕,都在眼前掠过。肖童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排雄伟威严的建筑物。
没有原因,他知道那是哪里。那是肖锐和他爱人的陵寝。
肖童记起了,在那深山僻静优雅之处,那里埋葬着大齐国最恩爱的一对夫妻,齐威帝迦罗炎夜和他的皇后──楼清羽。
泪水沿着脸颊不停流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
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你说肖童最近有些古怪?”迦罗宇听着报告,不由眉宇一蹙。
那宫人道:“是,自从整理完书库后,便时常一个人发呆,似乎也不急着出宫去了。奴才看不懂他的心思,所以来向陛下回报。”
迦罗宇放下手中正在逗弄的鸟笼,低头不语。
这些日子皇叔也安分了许多,子荷被他调过去后他好像也不再反感别宫,安心住在那里养胎。这样反而让皇帝心中不安。
迦罗遥虽然不再是摄政王,但毕竟是当朝王爷,势力雄厚。若被人知道他被软禁在京中,只怕会有麻烦。何况那些刺客……
迦罗宇忽然问道:“太后最近如何?”
那宫人一愣,道:“太后近日一直在后殿礼佛,很少出来。”
迦罗宇沉吟片刻,道:“让皇后多去陪陪太后,太后一个人也很寂寞。”
“是。”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肖童最讨厌给人磕头,可偏偏进了这个皇宫,动不动就要给人下跪。
“起来吧。”迦罗宇将肖童召来,见他气色还不错,揣测他难道是习惯了宫中生活了?
“朕听说你最近侍童做得还不错,想给你点奖赏。”
肖童道:“草民惶恐。”
迦罗宇微微一笑:“你虽不记得了,但毕竟是我朝有军功的少参将。白清瞳,你可愿重回军队,为朕领兵作战?”
肖童愣住。
若是从前,他早一口答应了。只要能离开皇宫这个鬼地方,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自从他发现肖锐曾经生活在这里,便对这皇宫产生了新的情感。留在这里,似乎还能感觉到肖锐的存在,也许偶尔还能发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不过很快,肖童便意识到,他们今生已经无法再相遇。既然已经错失了几十年,那么留在宫里,除了找到肖锐留下的痕迹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意义。
肖童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打听齐威帝和他皇后的曾经过往。那本老旧的日记被他藏了起来,里面只有他能读懂的字。
原来齐威帝竟然是暗双,几个子女都是他自己生的,这皇家秘辛,难怪锐要用英语写日记。不过也因为如此,他才能找到哥哥的存在。
肖童对皇宫有些留恋,可是他立即想到了迦罗遥。
那日受日记的刺激,他竟然模糊地回忆起了些许从前。这些日子来断断续续,梦中也会浮现一些画面。画面里,有那个人……
迦罗遥。
他终于知道了罗老爷真正的名字。肖童的心情非常复杂。有遗憾,有祝福,有懊悔,有欣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肖锐,他的哥哥,齐威帝的皇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多年。虽然今生无法再相遇,但知道他曾经如此幸福过,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肖童突然豁然开朗。当纠缠心头的情感一旦放下,剩下就是满满的思念和祝福。
他迟疑了一下,道:“皇上,草民想回到罗老爷那里。”
迦罗宇立刻沈下脸,道:“你难道不知道朕已经恢复了你以前的身分了吗?当初你失踪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身为我国少将,自然要回我大齐军中为国效力。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肖童哪敢说不愿?只好道:“草民愿意报效国家。”
迦罗宇微微一笑:“朕即刻拟旨将你官复原职。以后,不用再自称草民了,白少将。”
肖童心下叹息一声。
迦罗宇恢复了他以前的身分,将他以少将的名义编入了凤鸣山军营。那里离京城不到百里,是京畿重兵的驻守处。肖童离开皇宫,来到军队,期间没有机会去打听迦罗遥的下落。他隐隐猜到梦儿是他的女儿,是迦罗遥为他生的女儿。
虽然记忆混乱不清,但肖童还是能推断出部分事实。梦境中时常出现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男子,与迦罗遥渐渐重合,带给他心痛和怜爱的感觉。
他原已对迦罗遥生情,现在又发现两人原来很久以前便曾是恋人,心情更加复杂焦急。他迫切地想打听迦罗遥的下落,只恨自己势力有限,任人鱼肉,无可选择。
他不知道皇帝有什么打算,也不知迦罗遥和梦儿哪里去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迦罗遥有办法找到自己,毕竟他是手段通天的摄政王。
迦罗遥确实有办法找到他。在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来临之前,他带着梦儿从迦罗宇的别宫中消失了。迦罗宇闻讯后却好似没有那么意外。
“不愧是皇叔啊。在别宫待了四个月,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迦罗宇沉吟片刻,唤来心腹:“盯紧夏国那些人,有何动作立即通知朕。”
“是。”
他又想了片刻,转身向太后的宫殿行去。
“母后万安。”
皇太后在佛堂礼佛。自从皇帝亲政后她便搬来了这里,似乎对佛堂有了异乎寻常的热爱。“皇上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哀家这里来?”
皇太后是个温柔娴淑的人。她二十几岁守寡,至今已经十余年。后宫枯燥单调的生活渐渐消磨了她的美貌,虽然仍然年轻,保养得宜,心境却已老去了。
“母后。”迦罗宇挥手让服侍的宫人全部退下,坐在皇太后身边:“皇叔离开了。”
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不由轻轻一抖,轻声叹息道:“他虽不是摄政王了,但实力仍不容小觑。皇儿无论何时,都万万不可小瞧他。”
“朕从来没有小瞧过皇叔。朕知道皇叔早晚会离开的。”迦罗宇直视着皇太后,慢慢道:“朕只希望,母后能放过皇叔。”
皇太后脸色一白,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