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第51部分阅读
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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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胡大学士毫不恋栈权位,可只怕心头也会有些唏嘘之意,他力劝范闲。只怕也有需要朝中留个熟悉帮手的意思,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正如他先前所言如今锋指天下的庆国,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一个和谐的社会,而范闲一日不向陛下低头,只怕庆国一日不得安宁。
除非范闲死了,而实际上,庆国朝堂上,街巷里。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小范大人,就这样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范闲没有转头,沉默很久后说道:“也许哪一天我想开了,我会入宫请罪地。”
胡大学士在他身后苦笑了起来,心想要等到你想通,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或许……我真错了?”门口范闲的背影极为疲惫,微沙的声音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而这句话落到胡大学士的耳中,却令他心头一热。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今夜再次入宫。
陛下与范闲父子间的这些争执在他看来,并不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罢了,若能说服陛下,发一道召范闲入宫的旨意,或许范闲便会顺水……
正这般想着。范闲忽然回头说了一句话:“我如今虽然不在监察院了,但知道一个很有趣的消息,或许您愿意听一下。”
胡大学士微怔抬头。
“范无救在贺大学士府上当谋士。”
范闲再行一礼,便走出了屋舍。此时太学里的雨依然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伞下范闲平静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动容。今天与胡大学士地对话。要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很准确地知晓了朝堂上层官员对自己的看法。也了解了一下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宽仁底线究竟在哪里当然,最关键的是最后的两段句话。
范闲打着伞沉默地行走在雨中,暗自想着,看来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宫里大概就会传出召自己入宫的旨意。通过胡大学士向宫里释放出某种信号,或许能够瞒过龙椅上地那个男人。一切只是因为启年小组的人刚刚出京,所以范闲没有准备好,他必须将这场君臣间的冷战控制在弹簧失效的范围之内,他在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宫,不知道他向皇帝陛下涕泪交加地说了些什么,但是侍奉在御书房的太监们都知道,陛下的情绪应该是好了许多,因为当场便有一道旨意出宫,范府外已经折腾了七日的黑夜杀场,就此告终。
直到胡大学士面带安乐面容退出皇宫,他也没有把范闲告诉他的那个惊天消息告诉陛下,一方面是他不了解范闲为什么要把这件要紧事告诉自己,背后究竟有没有隐藏着什么阴谋,二来是如今地庆国正如胡大学士所执信念一般,需要的是团结。
在太学里,他只是觉得范无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没有想起来是谁,但毕竟是门下中书的首领大学士,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下属的官员们便查清楚了,这个叫范无救地人,是当年二皇子府中八家将之一。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地胡大学士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捋胡须笑了起来,心想小范大人果然是个记仇的可爱人。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宫中的范家小姐
皇帝陛下挥挥手,范府外面地人全部被撤走。这便是一位封建君王所拥有地权力。他可以尽由着他的性子来做事。而至于那些因为他们父子间的战争而糊涂死在范府外的下属和臣子们,谁会在乎?
御书房内并不安静。胡大学士走了之后。皇帝陛下便开始与范若若下棋。这是最近几日他养成地生活习惯。庆帝的中食二指轻轻地拈着一枚黑子,放在了微微反光地棋盘上,和声说道:“看模样。范建在府里并没有教你这些。”
范若若入宫已有整整八日。身上穿着的是范府千辛万苦。通过宫里几位娘娘送来地家常衣衫。一应以素色为主,与这煌煌皇宫看上去,有些不协调地清淡。虽说众人皆知范家小姐是押在宫里地人质。可是这人质的身份不差。陛下待她更是不差。晨郡主在宫外打点着。宫里也自有贵人照拂。一应饮食起居穿着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恭谨地坐在庆帝地对面。双手轻轻放在膝上。应道:“棋路太复杂……”
皇帝陛下微抬眼帘。有趣地问道:“记得安之入京之前,你就已经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了。”
“只不过是那些无事生非的鲁男子们喜欢说三道四,我做不得诗,也画不得画。还真不知道这才女的名声从何处来的。”
入宫八日,从最开始的紧张惶恐无助,到如今的安静平静以待,范若若充分地释发了冰山的冷静,一方面是自幼的性情使然,更重要却是范闲这十几年来的潜移默化。对面这位男子虽然是庆国地皇帝,但终究对方还是一个人而已,并不是什么怪物。
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帝陛下在范若若地面前表现地格外像一个常人。
“你地诗我看过。在闺阁之中算是不差。只不过和安之比起来。自然不好去比。也难隆你会如此说法。”皇帝陛下微笑说道:“才气不在外露诸般本领。而在于本心之坚定。你能救朕一命,算得上是妙手回春,才女之称。也算得宜。”
“陛下洪福齐天,臣女只是……”范若若很自然地按着君前对话的味道应话,却不料皇帝陛下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死自然是死不了的,但身体里多些钢珠。想必也不会太舒服。”
便在此时,姚太监轻轻地闪入了御书房。站到了皇帝陛下地身前,轻声说道:“在庆庙死了一人。他们此时在前殿候着。
“候着?是候罪吗?”皇帝陛下轻轻把玩着黑色哑光地棋子,声音冷了下来。说道:“朕饶他们这次,若再有任何妄动。让他们自行去大东山跳崖去。
姚太监低声应是。又道:“小范大人从庆庙离开后。就去了太学,见了胡大学士。”
皇帝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先前已经知晓了,庆庙处……影子已经回来了。”
姚太监沉默不语。关于这些事情,他没有任何建议的权力。他很明白陛下地心意。他绝对不会像那些戴着笠帽一样的苦修士般糊涂。范闲是何人?他是陛下最宠爱的臣子。私生子。就算陛下要让范闲死,也不可能让下面这些人自行其事。
“问题是现如今还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样离开的范府,又是怎样进了庆庙,而且在这中间一段时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姚太监微佝着身子说道。
庆帝眉头微微地皱着,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姚太监离开了御书房。在这一番对话的过程中。范若若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姚太监没有避着她。因为这些天来宫里地奴才们早已经习惯了,皇帝陛下地身边,总有这样一个眉目清秀。浑身透着股静寒之意的女子旁听。不论是御书房会议,还是更紧要的政事,陛下都不避她。
只是今天谈论地毕竟是范闲。是她最亲地兄长。所以范若若依然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听见这些,更不想让皇帝陛下发现任何异样。
皇帝陛下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只是沉默着。片刻之后,皇帝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今天范闲拼死出府做了些什么,内廷方面没有查到任何迹像,但至少知道监察院六处那个影子回来了。而且在庆庙里。十几名苦修士曾经与这二人大战一场。
想到那些光头地苦修士。皇帝脸上地笑容顿时敛了下来。眸里泛起一丝厌恶之意,他没有想到,这些狂热的庆庙修士,居然敢不请圣命。便对范闲动手,这让庆帝感到了相当程度地不喜。
而想到监察院六处的真正主办影子。皇帝的眼睛微眯,却是流出了一丝极感兴趣地神情,陈萍萍侍奉了他数十年,却一直保留着自己很多地秘密,在以往皇帝因为深信其忠诚。也并不在意什么。所以虽然知道那辆黑色轮椅的身边一直有个影子在飘浮。可是庆帝并没有去深究那个影子地真正来路。
如今自然知道了。皇帝的眼前泛过一道光。就是几年前悬空庙上那位白衣剑客刺出的那一道剑光,这道光有些刺眼,让他地眼睛眯的更加厉害心里竟是有些隐隐企盼,这个四顾剑的幼弟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不需要考虑范闲今天出府做了些什么。皇帝心知肚明。范闲今日一定是去联系了他在京都里最亲信的那些属下,同时向着西惊东夷江南这几个方向发去了一些极为重要地信息。
这是很简单地事情,大势如此,范闲若想在龙椅地威压面前。继续保持着自己地独立。则必须调动自己全部地力量。然而皇帝陛下根本懒得去理会那些信息地具体内容,因为在他看来。范闲再如何跳,终究还是在这片江山之上。
这片江山。本来就是庆帝的手掌之中。
而且皇帝很好奇。自己最宠爱最欣赏地这个儿子,被软禁在京都之中,他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如果他面对地是当年的叶轻眉。为了这片江山上的黎民百姓。为了整个庆国地存续,为了太多太多人的意愿,或许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叶轻眉便只有默然远去,不复存在于庆国的土地上。而他与叶轻眉的儿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是皇帝陛下很感兴趣地一点。
这是在一种绝对的自信下,平静旁观下一代挣扎地恶趣味?其实只不过皇帝陛下直到如今,都还没有想过要将范闲打下深渊。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儿子只不过是误会了自己。
皇帝陛下只不过是不想解释。不屑解释,这是一个问心地过程,他强横地坐在宫里,等着范闲入宫来解释。来请罪,然后到那时,陛下才会和声告诉范闲,死了的那条老黑狗,并不像你想像地那般慈爱,那条老黑狗只是想把李氏皇族全部杀死,也曾经杀过你。你虽然姓范。但实际上是姓李的。
诸如此类?可是怎么解释叶轻眉的事情?或许皇帝陛下根本不想去触及那方面。
“朕要出去走走。”皇帝陛下开口说道,虽然声音很平静。但很显然,因为胡大学士先前入宫时说地那些话,陛下对于处理范闲地事情。有了一些把握。所以他的心情比较轻松,才会想到在这样地深夜里出去。
御书房里只有两个人,皇帝陛下地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范若若听的。范若若微微一怔。站起身来。取了一件黑裘金绸里地薄氅。小心地替皇帝陛下披上,然后搀扶着他的右臂,缓缓地走到了御书房地木门之旁。
木门一开,已经有十几名太监宫女候在外面了,姚太监谦卑地低着身子。推着一辆轮椅等候着。从皇帝陛下开口出声,到外面的太监们准备好这一切。只用了极短地时间,反应极快。
然而皇帝看着门槛外的那辆轮椅。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赞赏的神情,只是冷冷地看了姚太监一眼,理也不理门外地那些奴才,便在范若若的搀扶下,向着夜里的皇宫行去。
被陛下冷冷地看了一眼,姚太监身上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已经过去八天了,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当日御书房里那场君臣之间地战争,让皇帝陛下受了极重地伤,虽然不至于威胁到生命安全,可是皇帝地身体依然受到了短时间内难以回复地损伤,再加上陈萍萍当日甸甸割心地话语。陛下地精神状况似乎也不是特别地好。
所以姚太监才准备了这辆轮椅。却没有料到皇帝陛下极为不喜,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不论是不想让臣子们知晓自己身体地真实状况。还是因为这辆轮椅想到了令陛下愤怒痛苦地那位老院长,姚太监今天都做了一件大错事。
这种错误不能犯。也幸亏皇帝陛下是一个对奴才们比亲眷更为宽宏地主子,不会轻易移怒,姚太监才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带着一群太监宫女。静声敛气地跟着了后面。看着前方范家小姐轻轻地抉着陛下前行,众人不敢跟得太近。
皇宫行廊里挂着的并不明亮,只是聊以用来照亮脚下青石路而已。往日一旦入夜,贵人们便会闭于宫中不出,只有那些要做事的太监宫女们。会在这些安静地长廊上行走,今日微暗的灯光。照耀在皇帝陛下和范若若地身上,拖出或长或短的影子。让路上遇到地那些太监宫女各感栗然,连忙跪倒于道旁。
正如姚太监所猜测的那样。皇帝先前的不悦,正是因为御书房门口地那辆轮椅,一旦看见这辆轮椅。陛下很自然地想到。在过往的数十年里,那个坐在轮椅上地老黑狗。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他在皇宫里并排而行。像谈论家常一样地谈论著天下地大势。皇家的倾轧,拟定着计划,估算着死人地数量。
庆帝是人。他很怀念当年地那些场景。也正因为如此,因为陈萍萍地背叛。让这些值得回忆的美好场景。却突然多了许多诡异与不敢相信,所以他感到了愤怒。
除了愤怒。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复杂地情绪,数年前。因悬空庙一事。范闲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待伤好后冬雪日,那位年轻人也是坐着一辆轮椅入宫,并且陪皇帝陛下谈论了很久很久。
那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地与范闲谈话。虽然依旧没有点明彼此之间地关系,没有像小楼里那次一样。可是对于庆帝来说。那也是一次极为重要地会面。
今夜看到轮椅,他便想起了陈萍萍。想起了伤后的范闲,情绪复杂起来,缓缓说道:“朕之所以要将那条老狗千刀万剐而死,是因为此人限狠到了极点,伪诈到了极点。”
范若若抉着他的胳膊。保持着距离。没有觉得太过辛苦。但听到这句话。却觉得陛下地身躯像是泰山一般地重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尤其是陈老院长谋逆之行。天昭地明。谁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质问陛下。除了范闲……更关键地是。陛下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就像这几天内一样,他从来不会想着主动去向范闲解释什么。然而在这样一个初秋地夜里,就自己与陛下二人时,陛下却开口了。
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想借自己地口说给兄长听?范若若微微低头。没有应话。心里却在不停琢磨着。
“那条老狗最后刻意死在朕手里。为的便是让安之怨朕,恨朕。这等至死不忘恶毒之人,朕怎能容他快意死去。”皇帝地声音有些疲惫,回头看了范若若一眼。复又回过头来。看着安静地夜宫。说道:“明日朕便下旨让安之入宫请安。”
范若若身形微凝。一手抉着陛下地胳膊。身子极轻微地蹲了蹲。福了一福。诚恳说道:“谢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认为在这场冷战之中,自己先让一步,却还要让臣子家地女儿来表示感谢。但令他感到有一丝动容地是。范家小姐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安稳地抉着他地胳膊。继续在宫里散步。只字未提自己出宫地事情。
“你……与众不同。”皇帝回头带着深意看了一眼她,“朕以往常常来着晨丫头在这宫里逛。只是她年纪大了之后便少了。而且她比你调皮很多。”
“我自然是及不上嫂子的。”范若若低头轻声应道。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觉得身旁这小丫头着实是清淡自矜到了极点,不过说来也是可怜,自从林婉儿长大之后。大概再没有几个人会像“真正”的晚辈。一样陪伴着皇帝,因为天子无家事。在那些活着或死了地皇子们心中,父皇……也绝对不可能是个真正地父亲。
而在范若若地心里。也是充满了疑惑与感触,这些天地相处下来,这位陌生且威严无比地皇帝陛下,似乎渐渐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也脱去了外面金光刺眼地外衣,而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或者说是一位重伤之后,渐渐显出老态的长辈。
安静的夜宫里,范家小姐抉着陛下散步,这一幕场景落在了很多人地眼里,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人们发现陛下待范家小姐地异常,自陛下在御书房受伤,范家小姐入宫救治以来。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待这位小姐与众不同。
稍微有点儿智商地人。都知道范家小姐现在地身份是人质,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地人质了,在宫里的生活份例依的是晨郡主当年地规矩。除了夜里归宫休息之外,整个白天,这位范家小姐都会在御书房里陪着陛下,陛下甚至在议论国务时,都不避着她。
门下中书的几位大学士们自然也被这一幕所震惊,只是他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会瞎传什么。只是那位贺大学士往往在御书房内看到范家小姐时。表情会显得有些不自然。
而皇宫内部则不一样,人多嘴杂。一时间议论纷纷。人类总是极其善忘地一个物种。宫里地太监宫女们,或许都已经忘记了庆历七年地那一场雷雨,那个因为流言而起地宫廷流血大清洗,重新投入到了八卦地伟大工作之中。
或许是因为三年前死地人太多。这时节宫里补充进来了许多新地太监宫女。他们并不知道皇家气度里隐藏着的凶机。或许是因为陛下对范家小姐地态度。着实令人想不明白。所以关于御书房的流言。渐渐就在皇宫之中传开。
皇帝陛下是一位不怎么喜好女色地明君。更不像是一个荒滛地主子。这些年来,皇宫里拢共也只有十几个女主子。而有子息的更只有那四位,本来按道理来讲,不会有人会猜测到那些方面,然而陛下待范家小姐的态度着实与众不同,加上最近这两天里皇宫里发生的另外一件大事,不由地触动了太多人的心思。
这件大事便是选秀,三日之开始地选秀。庆国皇宫已经停了十几年的选秀活动,重新拉开了大幕。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当口儿,陛下会忽然有了充实后宫地想法,难道是临过中年地危机。让这位君主忽然动了聊发少年狂地心思?
从三天前开始。由太常寺主持。内廷与礼部协办的选秀活动便开始了。由于庆国已经陌生了这一整套程序,礼部显得有些慌乱。庆国七路州郡只怕还没有接到旨意,那些可能有幸被选入宫中的秀女们还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所以最先开始动起来的。依然是京都。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那些在京都里蛰伏太久的王公贵族,大臣名士们。都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就在这样荒乱的程序之中。依然赶在前天夜里,便将第一批年龄合适的官家女子送到了宫中。
平静了很多年的皇宫,因为那些青春曼妙地女子进驻,而顿时多了许多青春逼人之意,纵已是入了夜。可是秀女所在宫院里,依然不时传出清脆地笑声。
春意盎然。弥漫于初秋之宫。所以皇宫里地人们,才会向御书房处投注些许猜疑的目光。若真是圣心动了。那深得帝心地范家小姐。会被怎样安置?
“都是一群蠢货。”宜贵嫔眼帘微垂,轻轻拉着三皇子的手冷笑说道:“陛下是何许人也。你老师又是谁?这宫里居然会传出这般荒唐地话语。”
“宫里大多都是蠢货,而且新人太多,或许他们都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三皇子李承平笑了笑,然而这位少年皇子的笑容有些牵强。日趋清朗地眉宇间隐隐重重地忧色。
宜贵嫔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乃是明主,自然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事情。这次挑秀女入宫,和御书房里那位断没有半点干系,你父皇……只不过是……”
她地话没有说完,李承平抬起头来,望着母紊忧郁说道:“听说明天父皇便会召先生入宫,可是挑秀女……只怕父皇终究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相信先生了。”
(对故事来说,范若若在宫里是很重要的事情。避免那位的人味儿越来越少。至于选秀。自然是生育机器地问题。庆帝不是个荒唐人,但却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老三担心这个。很正常。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臣相见可能安?
听到这句话,宜贵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青葱一般的手指头,轻轻地揉着有些发闷的眉心,不知该如何言语。她当然清楚李承平的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只是身为陛下的妃子,她这样一个本性天真烂漫的女子,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也是柳氏当年在她入宫前所劝说的安静二字,当此乱局,也说不出来什么。
如今的皇宫,自三年前便完全改变了格局,太后死了,皇后死了,长公主也死了,淑贵妃被幽在冷宫之中。生了李承平的宜贵嫔,和生下大皇子的宁才人,在京都叛乱一事中,随着范闲和大皇子勇敢或被迫地站在了陛下的立场上,叛乱事变,二位贵人自然水涨船高,宁才人被提了一级,宜贵嫔虽然还是贵嫔,可是随着年限,也要渐渐晋成贵妃。
皇宫里由宜贵嫔和宁才人主事,宜贵嫔性情好,宁才人又是个不管事的,宫里自然是和风细雨,好好地过了三年好日子,只是随着八日前御书房里的那声巨响,好日子终于过到了头。
宁才人因为勇敢地替陈老院长求情,而被陛下贬入了冷宫,与淑贵妃去做伴也得亏她生了个好儿子,不然以陛下当日的愤怒,只怕直接赐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宜贵嫔如今是宫里唯一的贵主子,三日前开始的选秀活动,自然归她一手操持,她也比其余的人更了解这次突如其来的选秀背后真实的目的。
京都叛乱之后,陛下还有两个半儿子,除了远在东夷城的大殿下,三皇子李承平,还有半个自然指的是范闲。偏生因为陈萍萍谋逆一事,范闲与皇帝之间陷入了冷战,谁也不知道将来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收场。
偏生这两个半儿子完全吸取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教训。彼此之间地关系极为亲近,且不提大殿下与范闲之间的情谊,便是范闲与三皇子之间的师生之谊,也稳固的出乎陛下意料之外。
自庆历七年后。范闲入宫很多次,然而与三皇子地接触却少了起来,一方面是在三皇子明摆着成为储君的情况下,他要避嫌,二来也是皇帝陛下刻意地要减弱范闲对于三皇子的影响力。
而范闲这人即便百无一用,但他有一椿强项极为世人佩服。那便是极能影响自己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聚心于己,不论是监察院的部分亲近官员,还是范门四子,还是抱月楼里地嫡系部队,都证明了这一点。
三皇子是他的学生,虽然自江南回来后,与范闲见面极少,可是一时也未曾忘却范闲的棍棒教育。早已从当年那个略显阴鹜狠辣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内敛的皇子。
三位皇子之间并无倾轧妒意,若放在往常,这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在三年前京都叛乱之后,庆帝自省之余,想必也没有兴趣再去把自己的儿子们都逼疯,可是陈萍萍谋逆事发,让这种看上去很美妙的关系,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不再那么美妙。
宜贵嫔很清楚这一点。如果陛下不再完全信任范闲,那么他必须警惕着自己地儿子们会不会抱成团做些什么,即便这三个儿子抱不成团,可若陛下真的对范闲下手,寒了所有人的心,当承平一天一天地大了,皇宫里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所以皇帝陛下要选秀,要宫里再多些生育的机器。再替他生出几个儿子来。
宜贵嫔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眉宇间全是忧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承平却没有叹息,只是轻轻地握着母亲的手,宫里多阴秽事。他自幼便是这般长大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哥哥为了那把椅子想杀死自己,想杀死父皇。最后自己被另外两位兄长所救,他早已经发现,皇宫里若是太平一些,人生会顺利许多。
然而世上从来没有这样好的事。他知道自己与范府地关系太深,如果父皇不再信任范闲,只怕也不安心就这般简单地将这天下交给自己,挑秀女入宫?父皇是想再生几个儿子……这是在警惕自己?还是在警惕范闲?
“明日先生要入宫请安,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李承平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安慰着母亲。
“范闲那小子,倔的厉害,谁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入宫。”宜贵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清楚陛下就算再想生几个儿子来警告一下漱芳宫和范闲,但那终究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而且如今的庆国朝堂早已经习惯了李承平是将来的庆国皇帝,甚至比当年的太子殿下位子更稳,陛下也不可能就因为对范府的不信任,就中断了自己筹谋许久的将来。
只不过她真地不清楚陛下和范闲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究竟是陈老院长的死,还是别的什么问题?如果范闲明日肯认罪低头,只要他能继续活在京都里,将来的权力位份自然会慢慢恢复,那么漱芳宫哪里还需要担心这些被大臣王公送入宫来地秀女。
宜贵嫔地眉尖微蹙,眼眸里忽然闪过一道难得一见的冰冷之意,说道:“这些小妮子若安份就好,若真地仗着娘家在朝廷里的那点儿力气,就想在宫里搞三捻四,本宫断不会容她们。”
毕竟是当了三年名义上宫中之主的女子,主持选秀一事,再如何天真烂漫的性情,早已在这宫里磨灭了大部分,此时冷冷的一句话,自然流露出几丝尊严。
“听说昨儿那些秀女刚入宫,便被母亲赶了三人出去。”李承平诚恳地劝道:“毕竟是父皇的意思,您若是做的过明显了些,怕父皇不高兴。”
“你父皇即便知道了也是高兴的,那些没点儿眼力价儿的小丫头……”宜贵嫔冷笑说道:“国朝也是久不选秀了,从太常寺到礼部都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什么样人家的女儿都往宫里送。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娘家听到了些什么,一进宫便大把地洒银子,偏那些宫女嬷嬷大概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这种银子。竟生受了。”
她望着三皇子平静说道:“那几个秀女一入宫便打听着宫里的情形,各宫里的主子她们不好议论什么,但议论起御书房里那位,却是什么话都敢说……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大臣府里地人家。都是些快破落的王公旧臣,大约不清楚范家柳府是什么样的来头,居然天真地以为范府真的失势,那位却不知为何得了陛下地欢心,便将那些言辞的锋头,对对准了那位……说的话不知有多难听。”
“我将那三个秀女赶出宫去。既是给剩下来的提个醒儿,也是替她们家保命。”宜贵嫔轻轻地抿了抿鬓边的发丝,幽幽说道:“且不说陛下若真听到了这等议论,会怒成什么模样,只要这些话传到范闲的耳朵里,你说待事情平息后,这些秀女府上会凄惨成什么模样。”
李承平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若最近地事态真的平息了,只怕母亲不得添油加醋说给先生听。”
宜贵嫔眉开眼笑啐了一口:“这孩子瞎说话。母亲哪里是这样的人。”
李承平挠了挠头,欲言又止说道:“可是父皇总是把范家小姐留在御书房里,总归是不合规矩。”
宜贵嫔沉默许久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个让自己变成女人的男人,那个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其实也是会感到孤独而已,在他的眼里,宫里的女人们似乎都有所索求。或许只有那位与皇宫毫无瓜葛的范家小姐,才会让他真正地感到无所求吧。
陛下喜欢什么,就是喜欢身旁的人对自己无所求,一念及此,宜贵嫔地面色有些索然,望着李承平温和说道:“你也少去冷宫,仔细陛下不高兴。”
“淑贵妃被打入冷宫,可是她终究是二哥的亲生母亲。往年待我们几个兄弟并不差,和二哥做的事情没有关系。”李承平低声解释道:“如今宁姨也被打入冷宫,我总得去看看。”
宜贵嫔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三皇子之所以常去冷宫探望。在宫里得了个宽仁的名声。也让陛下有些意外的欣赏……全是因为范闲的嘱咐,三年前京都叛乱时。据说范闲曾经亲口答应临死的二皇子,替他照顾淑贵妃。
漱芳宫里的母子二人轻声说着选秀的事情,说着御书房里那位姑娘的事情,与此同时,御书房里地那位姑娘已经搀扶着伤势未愈的皇帝陛下走了一圈,将将要回到御书房。
正如宜贵嫔所言,皇帝陛下只是欣赏这位女子,却不会荒唐地产生别的什么想法,已经进入了大宗师的境界,早就将男女之事看穿了,之所以选秀,更多的还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而在散步的路途中,皇帝陛下当然不会和范若若说选秀的事情,只是随意地议论着京都这八日里地风雨,以及范闲的事情。
当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皇帝陛下在说,范若若在听,皇帝是被范家祖母一手奶大的,对于范家人自然有种天然的亲近。皇帝此生没有女儿,自林婉儿搬出皇宫之后,似乎再也找不到这种比较温暖的感觉。
二人在前面行着,姚太监等一批人在后面远远紧张缀着,黑夜里散步,这个队伍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
便在将要转到御书房前正道地石门旁,皇帝陛下却定住了脚步,看着石门旁边躬着身子地那名太监,沉默许久后问道:“最近跟着戴公公怎么样?”
这名太监正是当年御书房里的红人,洪竹,三年前地事情淡了后,他这些日子跟着戴公公在进行文卷方面的差使,今日在夜里偶遇圣驾,他心情复杂地候在一旁,却不料陛下会忽然向自己问好,他赶紧着颤着声音回话。
皇帝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当年是极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太监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在御书房里亲身跟着,后来又把他派到东宫里去当首领太监。只是因为一些很凑巧的事情,洪竹陷了进去,但饶是如此,皇帝依旧没有杀他。
忽然间皇帝心头一动。想到先前看到那辆轮椅时,所想到那一日冬雪,范闲入宫时的场景,当日推着轮椅的小太监正是洪竹……渐渐地,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想起以前范闲那小子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小太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开口吩咐道:“从明日起,回御书房。”
洪竹大喜过望,跪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谢恩叩首,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低垂地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皇帝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便跟范若若两人进了石门。皇帝忽然开口说道:“雪雨天,见朕不用下跪,这是朕即位之后就定下的规矩。今儿下了雨,地上仍是湿的,所以洪竹不用跪。”
范若若微怔看了陛下一眼,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说这个。
“朕……难道真不是一个好皇帝吗?”将要行走到御书房外,皇帝忽然停住了脚步,十分平静,却又十分认真问道。
有问必有答,此时他地身边只有范若若,自然是等着范若若来做一个评判。范若若的心头微凛,暗想自己又不是经世大儒。又不是史笔如椽的学家,哪里有资格来评判这样大的题目?然而皇帝没有迈步,只是平静地等着她开口应话。
范若若沉默了很久很久,想起了这些天在御书房里所看到的一幕一幕,以及这皇宫里的各处细节,想到自己游于天下,所见到地州郡里庆国百姓的生活。
她终究是不能遮蔽自己的双眼与真心,思忖片刻后。轻启双唇认真应道:“与前代帝王相较,陛下……确确实实是位好皇帝。”
皇帝沉默了片刻,细细地品味着范若若的这句回话,片刻后终究是舒展了容颜,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御书房前的园内。檐下,再与宫墙一撞。又撞了回来。
后面跟着的姚太监一众人微愕,不知道范家小姐说了什么话,竟让陛下笑的如此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一时间百感杂陈,对这位并不怎么愿意说话的范家小姐佩服到了极点。
范若若也微微笑了,看着身边地皇帝陛下,心里泛起极为复杂的情绪,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这些天会待自己如此不同。
宜贵嫔或许猜中了一些,范若若先前也猜中了一些,范闲的认为自然也不为错,然而皇帝将范若若留在皇宫,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御书房内,让她看着自己在重伤之余,还要操持国力,英明神武……
或许只是御书房内与陈萍萍的对话之后,皇帝陛下需要有人来证明,来认可自己是一个好皇帝。
不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黑狗再如何说,可是朕依然是个好皇帝,不是吗?就在这一刻,皇帝陛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重新浮起自信而从容的笑容,往御书房里走去。
或粗豪,或像鸭子一样尖沙,但高声唤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话。今日无朝会,例休,皇城根一片安静,禁军将领士兵们面容肃然,目不斜视,任由那名穿着一身青衣长衫的年轻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然而与他们地平静面容不相符的,却是他们此时紧张的心情。
自陈萍萍谋逆事发,于宫前法场上被凌迟而死,已经过去了九日。当日小范大人杀入法场,蔑视陛下权威,已经昭示了小范大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后续的数日内,皇帝陛下与庆国朝廷权臣之间的冷战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内廷洒在范府外的眼线惨死无数,而据官场之上地流言称,昨日外三里处某地,还发生了一场针对范闲的暗杀。
总而言之,当今天皇帝陛下下旨宣召范闲入宫请安的消息透露出来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今的庆国虽然强大,可是依然不想承担这一对君臣父子反目所可能带来地血腥。
这从另一个程度上说明,即便范闲已无官职,可是朝堂市井里地庆国子民们,依然认为他若真的豁了出去,真会对庆国造成一定程度地伤害。而只用了九天的时间,陛下与范闲之间的冷战便告结束,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胡大学士等人看来,这一对君臣父子之间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外乎是激烈的情绪,逼出了这一对父子心内的阴狠倔犟,谁也不肯先让步,而今天皇帝陛下先踏出这一步,自然表示宫里先退了一步,想必范闲也定要承这个情意才对。
就在冷冽的空气中,范闲沉默地跟着姚太监前行,已经是宫内首领太监的姚公公,在他的面前依然扮演着那个谦卑的角色,然而范闲却没有太多说话的兴趣。
太学教习?虽然范闲如今已经是白身,唯一可以称得上公职的便是这个名目,可是却依然那般刺耳。便在这声声催促中,范闲来到了御书房,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候了书房外的洪竹。范闲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微微点头,洪竹深深行礼,二人间眼神里的那些交流,没有人能够看见。
入了书房,看见了妹妹,范闲的心情微微安定,然后向着软榻上的那位男子深深一礼,却依旧倔犟地一字不发。
当日范闲单骑杀回京都,直到抱着陈萍萍的尸首离开法场,他都吝于投注一丝目光给皇城上的那个男人,仔细算来,皇帝与他,也有数月未见了。
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范闲,对于此时范闲所表露出来的情绪,并不感到意外,他不容许臣子们在自己的面前有任何违逆的情绪,但不代表着他不能接受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真性情或倔犟的一面。
御书房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范若若向着皇帝陛下微微一福,又向着兄长笑了笑,便退出了御书房,她今日留在此间,只是陛下要让范闲安安心,既然这个目的达到了,她自然也要离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