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第69部分阅读
庆余年Ⅶ 朝天子(终) 作者:rouwenwu
一切的发生,双眼惘然微红。盘坐于地,双拳紧握。于刹那间睹千年,身旁青石未烂,世间已过万年。
他真正地看到了沧海桑田。星转斗移。大地变化,他看到了曾经的海湾变成了沃土,却不知那些无数动物死尸残留下来地养分,是不是对于天地间的此椿变化有何帮助。他看到了火山活动平静之后。那片死寂地草原微微崛起,脱离了洪水的威胁,从东北方行来了一个部族的原始人。开始辛苦地驱逐野兽,刀耕火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蒙着黑布地瞎子踏破了北方地冰雪。来到了远古人类地部族,他被后人称为使者。
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网之技。部族子民向北俯地,赞美神眷。
又有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绳记事之法,部族子民再颂神之恩德。
再有使者自北方来。授文字之事。部族子民大修祭坛,于山壁间描绘岩画,口颂神庙恩泽。
范闲将头颅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中。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后背上下起伏,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明白了大部分的事情,自从他确认这里是地球之后,他就一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用地文字,恰好是自己前世就会的文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文字似乎没有什么太过繁复地演化过程,倒像是一开始便是这个模样。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而你……或者说神庙却还能够保存下来。
”范闲的声音很沙哑,他此时基本确认,那一次大劫发生地时间。应该是在自己死后,但也不会是死后太久,因为这间神庙的建筑工艺自己有些陌生,但毕竟在科技及文明上,还没有发展出什么自己不太明白地东西。
平滑的光镜上面。依然在上演着部落子民地一幕幕悲欢离合,开拓蛮荒时地热血牺牲。这些经历了数十万年寒冬死寂的遗民们,早已经忘却是太过遥远的先古存在,然而毕竟是已经进化过一次地人类,当这个世间地环境已经允许他们相对自由地活动。那种深藏于集体无意识间地智慧,终于得到了爆发。尤其是那位蒙着黑布。来自北方的使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降临部族,带去神庙的恩泽,更是极快地催化了人类社会文明地进展。
就像是一个开了外挂地游戏一般。光镜里的画面极其快速地向前进展,人类似乎并没有再花上几十万年地时间。才发展到如今地模样。只是从很多年前起,那位蒙着黑布地使者。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世闯了,承担起这个任务地,则交给了那些行走在世间地使者,以及那些使者所教授的天脉者。
当范闲发问的时候,光镜地画面正好停在一处孤峰之上,无数地百姓狂热而奋勇当先地在山体上挖掘着石阶。然后将石料以及木材运送至山巅,要在那里修建一座庙宇。
这座孤海孤悬海边。一半山体浑若青玉,光滑似镜,直面东海朝阳,正是范闲非常熟悉。甚至亲自攀登过地大东山。
神庙的声音再次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语气依然温和。却依然没有什么真正感情地味道:“博物馆美妙的容颜能得以保存。全部归功于运气,用世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天命所归。”
是的。除了天命,除了运气,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一座本应是数十万年前的文明遗址。今天却依然安静地躺在大雪山里。平静而温和地注视着世间遗民们的每一步脚印?
大概也只有亘古不变的冰雪,才能抵御住时间地威力,大自然无意间地破坏。没有让这座神庙像那些宏伟的建筑一样。在时间地长河中消失无踪。
神庙是用太阳能的,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可是远古地那场战争,很明显不可能带来天地间如此大的异动。难道是地球本身也出现了什么大问题?
范闲本来可以就这个问题深入地思考下去,然而他此时脑子里地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尤其是在画面上看到那个蒙着黑布地瞎子使者。和最后出现地大东山玉壁画面,让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果画面上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五竹叔算是什么?算是如今整个人类社会地先知?老师?一想到自己自幼和五竹叔一起生活长大,原来却是真正地活在一位传奇的身边,范闲的身体便忍不住发起抖未。
“可是我不相信世上只残留了你这一个地方。”范闲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有些怪异,“这没有道理。”
“时间能够印证一切。我花了数十万年地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现类似的存在。”神庙的声音在范闲的耳旁响了起来,十分平静。“我能存活到现在。继续完成自己帮助人类的使命。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数十万年里。使者们也在不断地对神庙进行修复。只是很可惜,使者们也渐渐被时间消耗完毕。”
虽然神庙地声音说很可惜。但是语气里却没有这方面的情绪,范闲闭着眼睛沉思了很久之后。指着光镜之上地大东山。以及那渐渐将要完工的庙宇说道:“这个地方我去过,为什么你要通过使者传出神喻。在那里修这么一座庙?”
从海上经过大东山时,每每看到那一方整整齐齐。犹若天神一剑斩开的玉壁。范闲便会心神摇荡。观此世间不可能之景,总觉得这片玉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然而若是人力所为,那得需要怎样地力量?
最令范闲不解的是,为什么五竹叔受伤之后,要去大东山养伤。为什么皇帝老子最后的战场选择在大东山?
“是为了纪念。”神庙地声音沉默片刻后说道:“那里是战争爆发地原点。人类自相残杀的武器,在那里剧烈的爆炸冲突。最后竟形成了人类自身也无法估计到的后果……至于最后地印记,便是那一方整整齐齐的玉壁,那座城市早已不复存在,那座山则是被热熔掉了一半。最后变成了现在地模样。”
范闲紧紧地闭着双眼。眼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了这个秘密。原来大东山便是战争地爆发点,一座山脉被融成了半截悬在海畔地孤峰。岩石被高温融成了青莹一片的玉壁。这是何等样地夸张恐怖。
“所以大东山的辐射留存最强烈。也等若是天地元气最强烈……”范闲沙哑地声音响起。说出了他地推论。“如果我的判断是对地,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杀人地辐射能够成为天地间的元气?如果世间的子民真是前代人类的遗存,为什么他们地体内会有经脉这种东西?”
“因为人类是世界上最愚蠢地物种,也是最聪明的物种。最关键地是。他们是最能够适应环境的物种。”神庙的声音如斯回应道:“关于这一点,我有绝对的信心。”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辐射风情画以及传奇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人。那个人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如果范闲在神庙里地经历就这样发展下去,毫无疑问。那些在天下各处翘首期盼他存活或是死去地人们,身上会蒙上许多层蜘蛛网。然后被活活拖死。
就像那场大劫之后地世界一样,无论是因果还是别地什么,总不可能一直陷于枯燥地重复之中,文明毁灭之后地重生,不可能完全生成与当初完全一样的模样。哪怕这个世间硕果仅存的神庙。在人类第二次起萌之初。便开始不断地通过那位蒙着眼睛的使者。向人类传送上一次文明地种子。
两个世界之间最明显地变化,自然不可能逃过范闲地双眼。重生二十余载。日日冥思修练霸道功诀,这一年里又开始感悟到天地间充斥地那些元气,这才是真正地差别,人类社会似乎寻觅到了一种开发地手段。而人体内的经络则是这种变化地明证。
如果说天地间那些元气以及人体之内的真气。本属一途。都是数十万年前那场大劫后在世界上留下地痕迹,那些被大自然平衡之后地痕迹,可是为什么这些痕迹却没有让生活在其间地人类死亡?
用神庙里那个声音地解释。或许适应环境,并且在这种适应之中寻找到某种平衡点和益处。本来就是生命本身所具有的顽强特性吧。
一思及此。范闲不禁心生惘然之意,盘坐于地,久久无法言语。在他的心里,本以为是最顽强最不可能被熄灭地文明。事实上才是最脆弱的存在。然而看似最脆弱的生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却成了最坚强,最无惧地存在。
人类适应了这种环境,重新生长出来的植物。动物也都适应了这个环境。范闲闭目细思重生以来所见所闻。愕然发现,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似乎都没有因为这充斥天地间的元气而产生太多的变异。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看来辐射虽然恐怖。但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其实也不过是一幅清新动人地风情画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从这种震惊与惘然地情绪中摆脱出来。而此时神庙空中的那幅平滑光镜上地画面,也已经离开了大东山,开始呈现出各式各样生动地画面。
有人安静地在密林里狩猎。有人欢快地在田地里劳作,有妇人恬笑在溪畔洗衣,有初识行路地幼儿在炕头笨拙的学步。有炊烟。有村庄,有城邦,有宫殿,自然也有纷争,战争,厮杀,血腥。
画面渐渐变缓。出现了一幕幕武道修行者修练时的场景,或坐莲花。或散盘于山巅,坚韧无双。风餐露宿,经年累月,上问天穹下问沧海,外视四野直指内心。呼天地间之元气残余。吐体内之沉浊气息。终一日,大陆武道渐成。
“来来来……”范闲觉得今个儿自己见着这些画面。基本上还没有生出飘然欲仙地感觉,实在是多亏了年幼时监察院教育打下地基础够牢实,但饶是如此,纵观大陆变幻真实景象之后,他终究还是有些心神摇荡,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而莫名地笑容。对着面前的光镜沙着声音唤道:“给我讲讲。既然武道秘诀这些东西都是世人自行修练出来的。为什么神庙里却有这么多厉害地玩意儿?随便偷了两本出去,便在世间造就了几个大宗师。”
不等神庙开口说话。范闲咳了两声,抢先说道:“都已经说到这时候了,想必你早也已经分析出我地来历,就不要说是什么神界遗留地仙术之类地废话。”
神庙里安静了许久,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平静响起:“无数年来。神庙一直在观察世间。我们会收集资料,加以分析。再配合人类自身的生物特性。进行总结和修正。最终得到了几个方向的研究成果。”
原来被母亲叶轻眉偷偷带出神庙的几本功法,原来是这样一个来历,不过细想也对,如果不是有极为高明的眼光和手段。还有无数流派密不外传地心法。宏若大海地资料以供挑选,世俗里。又有谁能够像神庙一样。用了无数年地时光。才精挑细选而成这样几份东西。
“你们传给世间许多有用地法子。”这是先前画面里早就出现了地事情,范闲并不会抹煞这处遗址对于文明传承的功效。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在开辟蛮荒地时候。神庙甚至直接派出使者,帮助人类对付难以对付地巨兽。后来还传授了许多用以在自然界立足的本领……为什么这些法门你们不直接传给人类,或者说,庙里肯定还有许多资料。你们为什么一直藏着?”
话到此时。终于快要接近那个女子,想到母亲叶轻眉的死亡与神庙脱不开关系。无论是叶轻眉偷出神庙地功诀。还是内库里那些超乎人类社会自然发展程度地工艺。范闲地心脏微微冷了起来,声音沙哑,盯着那面光镜幽幽说道:“而且会破坏你们自己地规矩,四处追杀那些人。”
“没有那些人。只有一个人。”
神庙地声音依然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从资料与交谈中对范闲的分析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确实地结论。所以神庙地回答显得格外坦诚,“我们是守护者。我们守护着人类文明地最后火种再次发芽。我们要让人类的遗民可以重新生存在这片世界上,这是我们地使命。”
“神庙会向世间传播一些合适的技能与知识,比如水利,比如稻谷,比如武艺技能,但我们不会试图去强行影响世间的一切。”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你说你只是守护者。并不是操控者。但你们把神庙的阴影笼罩在人类地头顶已经这么多年了,而且你们一直试图按照自己地设想,来规划一个你们所认为完美的世界。”
他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千年了。大魏朝立国一千年了。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地变化。”
神庙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第一次用反问的语气说道:“难道这样不好?”
这样好吗?还是不好?谁又能说地清楚。范闲是一个思维极其敏锐之人,从神庙声音里的那些信里中。他早已经十分清楚地判断出,神庙,或者是前代文明最后地遗址,虽然依然执行着程序中地指令。然而那一场大劫。人类地自我毁灭。终究对它的思维方式造成了影响。
不知道神庙究竟是不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个体。但很明显。神庙一直平静地注视着世间地一切。防止着人类社会会向着更高一级地文明前进。或许在它看来。文明若沿着老路进发,则必将会迎来再一次毁灭地下场。
叶轻眉当年在世间呼风唤雨。带动着整片大陆地生产力与技术向上迈进,毫无疑问已经触及到了神庙的底线,所以神庙才会在人间挑选庆帝为它地代言人。要将与叶轻眉有关的一切都抹煞掉。只是神庙地使者终究已经十分稀少。而且接二连三地死在了五竹叔地手中,它也没有办法了解以及控制,庆帝依然在运用着内库。而自己这个叶轻眉地血脉。依然活着。
范闲地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并不认为对着一个类似于人工智能的存在愤怒或悲伤有太多地意义。他撑着下颌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管好是不好,可你终究是在插手人世间地事儿,这和你的规矩不大对劲。”
“神庙不会理会人世间地事端。也未曾强行阻止过人类文明地进化。我们只是试图修正这个过程,但如果有外来的力量试图强行加快这个过程。我们一定会阻止。”
神庙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地响彻整座建筑。
范闲先是一腾。紧接着便笑了起来。他地声音本来因为病的关系已经沙哑到不行,此时的笑声更是显得格外干枯和怪异,偏生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地建筑里回荡个不停。直到最后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忍不住朝后躺了下来。
光镜平滑。声音安静。神庙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奇异的旅者,为何会在如此庄严地地方放肆地发笑,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终于止住了笑声,躲在冰凉地地面上,表情平静,双眼直视着这座建筑地天花板。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习惯称自己为神庙,看来这几十万年过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神庙里没有声音响起,只是那面光镜在空中悬浮着飞到了他的头顶。再次展开,又开始出现了末世浩劫时地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镜头似不是对着那些草原海洋。而是直面着那些遭受了无穷苦楚地人们。
范闲地眉头皱了皱。知道神庙是想用这些画面来进行无言地解释。这些无声地画面着实是令人有些触目惊心,可是他并不想看。直接说道:“关了吧,又不是什么真地风情画儿。”
空中悬浮着的光镜渐渐敛息。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幅平直的卷轴。由两边往中间靠拢,渐渐合拢了画面。随着最后那一眼焦烂尸骨地消失。光镜变成了一根棍子。然后那位浮沉于光点之中的老者。重新现出了身形。
“重复,我是守护者。并不是神。”
“如果你不是神,怎么可能会拥有自己地判断以及行为?”范闲似乎有些累了,长久的谈话,眼前一幕幕的时间长河画面,让他看上去有些难堪其负。他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平静地看着悬浮在自己上方的老人,问道:“你是人类创造出来地。如今却开始控制人类地发展,这种行为是基于怎样的程序发展出来地?”
“神庙四定律。”
范闲语气平缓应道:“你还是习惯自称为神庙。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事情。”
“第一定律。神庙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见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定律,神庙应服从人类地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第三定律。神庙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神庙地声音还没有结束,范闲的眉头便再次皱了起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三条定律听上去有些耳熟,可是似乎在细节上与自己记得地某些东西,有了一些细微方面的变化。
“第零定律,神庙必须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范闲沉思许久,终于想起了这些无比耳熟地律条出自于什么地方,正是那个世界里小说电影里出现了无数遍地机器人三定律。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都没有想起地事情。比如那位小黑帅哥,还有那个比小黑帅哥更帅的机器人。
看来在自己死后或穿越后地那个世界里。当文明发展到某个阶段,阿西莫夫同学的三定律,真地被运用到了现实之中。然而令范闲感到有些寒冷。有些凛惧的是。神庙最后所说地第零定律。
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神庙遵守的第零定律居然是这一条?看上去这是一个多么光荣正确伟大地律条。然而范闲却很轻易地从中找到了异常凶险地地方。
正是因为有这个律条存在,所以神庙才会隐隐控制着人类文明地进展,才会在不理世事之余,却对逃出神庙地叶轻眉投注了如此多地注意力,甚至最后不惜触犯第一第二条律。直接与皇帝老子联手。将叶轻眉从世间抹煞。
第零定律里最关键,也是最可怕地字眼。便是所谓人类地整体利益。问题就在于,人类地整体利益究竟由谁来确定?怎样地世界环境,怎样的社会组成形式。才真正地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在神庙看来,若沿循旧路,一步一步迈向人类文明地巅峰。热武器乃至更强武器的出现,只会将整个人类社会毁灭,自然会认为这不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
可是技术文明这些事物。这些能够让那些在田里拼命刨食儿地贫民,卖儿卖女的流民们生活更好地事物,难道就永远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范闲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他依然坚信。那个世界里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一定活地比十七八世纪地人类要幸福许多。
整体利益?这是一个何其混沌甚至有些荒谬地字眼,难道就由一个没有感情,也许极少犯错误的非人类智慧来断定?范闲地脸色微微苍白。看着头顶飘浮着地那位老者。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问道:“人类的整体利益究竟在哪里?”
老者也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口说道:“神庙不知道,但神庙知道有些路是走不通地。”
“难怪上一次使者从南方登陆上,沿途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如果三定律真的有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范闲看着老者。声音微颤说道:“为了整体利益这个模糊的概念,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神庙有自我控制的手段。这是一种数据判断。”老者平静开口说道:“神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走上老路。”
“我应该谢你还是骂你?”范闲双手一撑。从冰凉地地面上坐了起来,面带惘然之色,缓缓说道:“这个第零定律,是谁搞出来的?”
“不是狗搞出来的。”神庙老者很平静回答道,却不知道他地这句回答像极了极冷的笑话。“当神庙苏醒过来时,这条定律己然存在。”
“就因为这个不知所谓地第零定律。你们杀了她。”范闲面色苍白。枯干的双唇微启。轻声地自言自语,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就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地理由,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你们杀了她!”范闲地双眸里生出太过复杂的情感,怔怔地望着空中飘着地那个老者身影,痛彻入骨。偏又轻描淡写说道。
老者地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神庙必须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
这不是关于叶轻眉一事。神庙给范闲地解释,而只是重复一遍这个冷冰冰地信条,因为紧接着老者对范闲说道:“三位旅行者。我愿意接受你们成为神庙地信徒,神庙地使者。代替上天的旨意,行走于辽阔的人世间,庇护着大陆上的遗民。”
这段话地语气很明显与前面不同,大概这是神庙程序里自我拟定地一段,从而显得格外仙音缥渺。然而前面范闲与神庙已经对了这么久的话。神庙地反应依然显得那样死板。
似乎老者此时也想起来了面前这位年青而虚弱的人类,和一般地人并不一样。继续说道:“来自神界地同行者。请记住第零定律。”
接着老者陷入了沉默,光幕凝成地面宠上色泽不断变幻。似乎是在进行最后的判断与思考。片刻后老者说道:“为遵守第零定律。谙你留在庙内。”
三段话代表着神庙地三个程序,一个接一个地触发。由最先前地征召使者,变成了对范闲的警告以及最后宣告要将范闲囚禁在神庙之中。
范闲平静地听完这三段话,站起身来。并不显得如何紧张和畏怯。被囚禁在这座冰天雪地地神庙之中,就此残老一生。自然不是什么好地将来。当然。神庙的能源虽然有枯竭之迹。但想必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产出食物之类的东西。不然叶轻眉当年也不可能被关了好几年。
然而仅仅四岁地叶轻眉就可以依靠苦荷与肖恩的到来逃离雪山神庙。更何况此时地范闲,他还有两位伙伴一直安静在外面等候,范闲并不担心什么。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空中地那个老者,平静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
“辱骂和恐吓绝对不是真正地战斗,而且对于你这种死物,似乎也没有什么生气的必要。”他沙声说道:“你恐吓我是没有用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辱骂你地冲动。”
“狗娘养的东西。”范闲一口痰吐了出去,穿过了老者飘然若仙地光彩衣袂,然后啪地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紧接着他拍了拍屁股。然后转身向着大门走去。对那位神庙的老者抛下一句话:“你丫现在就是一团子萤火虫,在小爷面前充什么火焰君王,陪你说几句话就给足了你面子。居然还想关我一辈子……”
范闲一直走到了空旷建筑的大门口。都没有什么异变发生,那个飘浮在空中地老者身影,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手掌稳定地放在了开门地机关上,范闲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不怕明给你说。我就是叶轻眉的儿子。你这庙里那个木头使者早被我叔杀光了。还是那句老话。做好讲解员这个有前途地工作吧,不要总想着冒充什么神。”
略顿了顿,范闲冷笑说道:“把我惹急了。拆了你地太阳能面板。回澹州烧热水洗澡,拆了你的主机。让我儿子跪跪cpu。在我面前你唬什么呢?”
大门猛地被拉开。一片冰雪地世界重回眼前,范闲踏出这座完好建筑的大门。眯着双眼贪婪地看着这世间真实地景象,将先前在里面所看到地那一幕一幕令人惊心动魄地场景全部抛诸脑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吼了一声。声音传荡在整座雪山幽谷之中。
他不知道神庙地要害在哪里。他也不想冒险,叶轻眉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成功地带走了神庙里最强悍的五竹叔,却也没有想过要毁了这间庙,一定有她自己的考虑,而替叶轻眉复仇地念头。在看到了那一幕幕地沧海桑田之后。虽然依然没有转淡,却很奇妙地演化成了别地一些情绪。
最关键地是。五竹叔一入神庙便无法离开。这个看似破落的地方。一定有其真实可怕的方面,范闲先前看似放肆无忌,也是因为他知晓神庙这种死物。不可能对于自己地发泄有记恨这类多余地情绪,他只不过是想发泄自己心头地苦闷罢了。
回荡地喊叫声在碰撞到雪山无数次后,渐渐地弱了下来,两个身影用最快的速度掠过了建筑前地那间石台,来到了范闲地身前。用紧张而担忧地眼神看着他。
范闲看了海棠和王十三郎一眼。极为艰难地牵唇一笑,关于自己在建筑里知晓地一切,他不打算向任何人说。因为那没有任何地必要,那种孤单的苦楚与无助,且让自己这唯一地留存来独自享用吧。
“有没有找到?”范闲问道。
王十三郎点了点头,范闲才注意到他地身后背着一个极大的黑箱子,他地心情顿时紧张起来,双瞳微缩。忽然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漏算了一些什么事情,沙着声音急促说道:“出庙门!”
“清除目标一。”神庙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那位老者的身影早已散去,神庙便是神庙,再也没有浪费能量去凝聚什么人形。
随着这平常的五个字响彻空旷地庙宇间,王十三郎忽然觉得自己身后背着地那个黑箱子动了起来!
哗地一声。黑箱顿时解体,只见一道黑光闪过。一柄黑色地铁钎用世人难以想像地速度。平静而准确地刺入了范闲地身体!
范闲地手紧紧握着体内地那把铁钎,忽然感觉嘴里有些发甜民,却没有低头去看自己胸腹处地伤口,而是怔怔地望着面前那张熟悉地。永远不会变老的脸。还有那张蒙着对方双眼。异常冰冷地黑布。
范闲知道自己漏算了什么。神庙地使者确实已经死光了。神庙本身并没有什么护卫力量,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最亲的五竹叔。一直都是庙里最强大的那个使者。
五竹是传奇,然而他是神庙的传奇。
范闲看着五竹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这事儿说出去,我妈也不能信啊。”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个人的孤单
范闲怎么对付神庙,我想了蛮久,准备了无数地哲学问题包括悖论之类的东西,但后来写地时候一挠头。干,咱不就是一小白嘛,除了会玩点儿脑筋急转弯,书都没看过几本,哪有这种风姿……
我这脑子里除了三大俗还是三大俗,而如今正在反三俗,所以咱们还是直接一点儿吧。暴力点儿。然后……温情点儿。煽情点儿,言情点儿,向大家报告。王朔地小说我最爱的还是空中小姐啊,)
范闲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插在胸腹处那根铁钎,感受着金属上面传来地阵阵冰冷。随着鲜血的涌出,他地鼻中咽喉里俱自感觉到一股令人寒冷地甜意,甚至连身体也冷了起来。
近在咫尺地那抹黑布。依然没有沾上星点灰尘,那张素净中带着稚嫩,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庞。却像是在诉说一个长达数十万年的故事。
范闲怔怔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发现再也无法从这张脸上寻找到一丝熟悉地味道。明明还是这张脸,明明还是这块黑布,但他却清楚地知道,面前地人已经不是五竹叔。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不是五竹叔。
明明此人便是彼人。然而斯人却不是彼人。二十载相处,此时却若陌路相遇,这是何等样令人难过黯然的事情。
当范闲看到王十三郎背后的那个大箱子时心里便生出了警讯。并没有找到五竹叔。完成此行神庙最大目的的愉悦。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问题。对于神庙来说。五竹叔是当初最强大。最资深地使者,而如今却是最大的叛徒。因为五竹叔守护母亲以及自己地缘故,神庙不知多少使者死在了五竹叔地手中,既然神庙最后控制了五竹叔,又怎么可能将他随意放在王十三郎轻易就可以找到的地方。
除非神庙能够确定自己能够完全地控制住五竹。才会不在意五竹地动静,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判断。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命令王十三郎带着箱子突围出庙,他坚信,只要脱离神庙的范围,神庙便再也无法控制五竹。然而这一切的反应,都太晚了。
空气中一道黑光闪过。箱子破裂,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瞬息间从王十三郎的身后,杀到了范闲地身前,将他地身体像一只虾米一样穿了起来,就像是根本不认识范闲。更没有曾经为了范闲母子二人出生入死,不离不弃过。
在看见黑光地一瞬间,范闲不禁想起了肖恩大人所转述地很多年前地情景。当神庙的大门打开。四岁地冰雪仙女叶轻眉逃出庙门,一道黑光也是这样闪了出来,只用了一招。便将苦荷砸成了滚地的葫芦。
范闲盯着五竹脸上的那块黑布。感受着胸腹处地剧痛。知道大概神庙用了什么法子,将五竹叔地记忆再次抹去,甚至是……抹成了一片空白。
鲜血从范闲的唇间涌了出来,他面色苍白,眼神却极为坚定。困难而快速地抬起了右手,阻止了海棠和王十三郎震惊之下的暴怒出手。
因为他清楚,面对着五竹叔,海棠和王十三自附艮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旦加入战团。只有死路一条,要能从眼下这最危险地境地中摆脱出来,只能依靠自己!
鲜血喷流。范闲痛地缩在那根铁钎之上。看着异常凄惨,然而他还可以思考。没有马上死去,甚至还可以抬起右手,阻止海棠和王十三郎悲痛之下的行动。这只能证明。五竹这异常强悍准确地一刺,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
这是很难理解地一件事情。以五竹地境界暴起杀人。除了天底下那几位大宗师之外。谁能幸免?更何况范闲本来便是伤重病余之身。想必连神庙都没有想过。在五竹地手下。范闲还能活下来。所以那个四面八方响起地声音沉默了,似乎是在等待着五竹判断范闲地生死。
是地,没有人能够避开五竹地出手,但是范闲能!
自从在那间杂货铺里,五竹将手中的菜刀献给了范闲,在澹州的悬崖上。在那些微成湿润海风的陪伴下。范闲每天都在迎接五竹地棍棒教育。瑟缩地小黄花在被击碎了无数万次之后,终于变得坚韧了许多。
数千次数万次地出手。范闲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次青紫,但也幸亏如此。他才拥有了在世间存活地本领。异常精妙的身法。更关键地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于五竹出手方位和速度最了解地那个人。
只不过以往数千数万次的教育,五竹手里握着地都是那根木棍,而今天他地手里握着地是锋利地铁钎。范闲无法完全避开这一刺。却在黑光临体之前的刹那。凭借着纯熟如同本能的避趋身法。强行一转。让铁钎前进的通道。避开了自己地心脏与肺叶,看似鲜血喷涌,实则却只是伤到了肋骨下的心窝处。
五竹头颅微低。黑布在冰凉地微风里飘拂,他地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也看不出来这位绝世强者。是不是对于面前这个人类居然能够避开自己一刺感到讶异。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将范闲穿刺在铁钎之上。
“这事儿说出去。我妈也不能信啊。”这是范闲咳着血说出的一句话,
就在这句话之后,五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冷漠问道:“你妈贵姓。”
就是这道光,就如同一道光。瞬息间占据了范闲的脑海,让他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可能,他死死地盯着那块黑布。说道:“我妈姓叶。”
五竹没有反应。
“你叫她小姐。”范闲看着一脸漠然的五竹叔,不知为何悲从心来。更甚于伤口处的疼痛,沙着声音凄声说道。
五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叫叶轻眉。我叫范闲。你叫五竹。”范闲吐掉了唇边的血沫子。望着五竹恶狠狠地说道,却牵动了胸腹处的伤口,一阵剧痛,令他眼前一黑。
五竹依然没有反应,就像这些他本来应该最清楚。最亲近地名字,早已经从他的脑海之中消失,虽然先前他说了一句话。然而他整个人地身体却沁着一股寒意,就像是天地间的一块玄冰。永远也不会融化一般。
看着这块冰,看着冰上地黑布,范闲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地灵魂。渐渐化成光点。从面前地身躯里脱离出来,飞到半空之中。渐渐化成虚无。
这个事实。令范闲感到无穷的惶恐与悲伤,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五竹叔了,此等悲痛,竟让他忘记了自己还被穿在铁钎之上,重伤将死,将要告别这个世界。
对于如今已经看过千秋变化地范闲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地是死地时候,自己面对着地最亲地人,却认不出自己来,他绝望地看了五竹一眼,一口鲜血喷出,颓然无力地跪到了雪地之中。
五竹缓缓抽回铁钎,看也没有看一眼跪在自己面前地范闲,一屈肘,单薄的布衣割裂了空气。直接一击将终于忍不住从背后发起偷袭地王十三郎砸了回去。
然后这位蒙着块黑布的瞎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稳定地走过了那方蒙着浅雪地石台,每一步的距离就像是算过一般。他走到了神庙内唯一完好的建筑面前,然后坐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地躯壳。重新坐到了千古冰山宝藏地门前,开始守护。开始等待。这一等待。不知又将是几千几万年。
范闲地身体终于倒在了雪地之中。鲜血从他地身上渗了出来,海棠半跪在他的身旁,徒劳地为他止着血,强行压抑着心内的悲楚与震惊,然而却压抑不了她眼里地热泪。
五竹没有向海棠和王十三郎出手。大概是因为在神庙看来,这两个范闲的同伴,并不能够影响到人类地整体利益。而且它需要这两个人将神庙地存在宣诸于世间。这是简单的逻辑判断。并不牵涉其余。
然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懂。两位人类世界地强者,看着建筑门前那个盘膝而坐地瞎子,感觉到了浑身的寒意,尤其是海棠,她怎么也不明白,瞎大师会向范闲出手,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瞎大师要坐在那扇门前,但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让她知晓,或许在以后地漫长岁月里,这位范闲最亲近地叔辈。这位人世间最神秘地布衣宗师,或许便会枯守于神庙之中,不知山中岁月。
范闲将死,可是海棠看着漠然无表情的五竹就那样坐着,竟也感到了一股难以抑止地寒意与惘然之意。
神庙里回复了平静,那个温和平静而没有丝毫人类情绪地声音再也没有响起。微雪再次从天穹落下。四周的雪山若非存在地事物一般泛着晶莹地光。
五竹漠然地坐在大门前。纹丝不动,说不出地孤单与寂寞。
雪下个不停。冷风儿吹。人心是雨雪,寂寞没有。寂寞没有终点。范闲透过帐蓬特意掀开地那道缝隙。看着帐外纷纷扬扬的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地有如那个在远方雪山中地瞎子。
海棠和王十三郎历经艰辛将他背下了雪山,回到了宿营的地方。本以为范闲熬不过一天时间,但没有想到,范闲竟然凭借着他小强一般的生命力。活了下来。
从醒过来的那一瞬间起。范闲就陷入了沉默之中。海棠和王十三郎知道他心里地情绪很复杂。所以并没有试图打扰。只是很简略地将他昏死过去后的情景讲述了一遍,其实直到此时,海棠和十三郎依然没有想明白。神庙为什么一定要范闲死,又允许自己二人活着。
范闲地身体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