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第35部分阅读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作者:rouwenwu
阂太大了,不如臻南那边,都是同宗,做什么都方便。
苏爷在受伤之后一直没有回缅罗城,让属下对外宣称他已经暴毙,还举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丧事,为的就是迷惑铁尔罕的视线,之后他名下的产业纷纷“倒闭”。
他随后布置了毒杀铁尔罕的计划,然而铁尔罕也是人精,自他登上汗位之后警惕之心高涨,所食所用之物,均有专人试毒,因而那毒杀之人并未成功,当场就自尽了,于是铁尔罕便疑心苏爷未死,更是加强了防范。
在失败之后,苏爷便将秦柳秦斐他们也转移到别处,顺便在转移的同时也做掉了那些暗探。之前不管他们,乃是查到有人暗中监视,未免打草惊蛇。果然,如此一来,铁尔罕便已经确定苏爷必然还活着,心里暗自大恨。
苏爷急着救王珍出来,竭尽全力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仍然毫无进展,又重金聘用的杀手往大域送,但那些杀手往往在还没接近鹰城就已经被盯上了,从此失去踪迹。
而那个时候,王珍深陷南照殿,西勒哲还没有机会联络上她,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苏爷终于便意识到,他一切的举动都是白白牺牲……他那时重伤未愈,一直在费心劳神,伤势几度反复,之后又因相救之事毫无进展,更是郁结心中,形同熬命。直到某一日,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冥思苦想破局之法,生生将自己熬成了一头如老妪一般色泽的头发。
但是他找到了出路,既然大域的棋局已经走到了死路,那么干脆重新开辟战场,而战场便在——大政。
虽然大政皇帝周熙逸和王珍有仇,但是周熙逸并不知道王珍已经对当日事情的真相有所了解,就算她恨他,也只能暂且忍耐,借助他的力量,先离开大域,再图日后。
虽然大政对她而言也是是非之地,然而在大域已经动弹不得,好歹大政还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如此,才能死中求活。
为此,他让小唐亲带去解药给端王世子周旭,如实相告以说服他在大域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开王珍深陷大域的消息,毕竟她在大政还担着一个公主的名头,虽然是追封的,但是世人都知道她是大政朝皇帝的救命恩人,他周熙逸再如何也要顾及名誉,绝不会不闻不问。
而他,便要为以后谋划,若是王珍得以回大政,他需要用另一个适合的身份去相助她,于是他便想到了由暗转明——出仕。
如何出仕呢?他出仕的途径只有一个关键,便是周熙逸。
而且为了怕引起他日后猜忌,必须由他自己提出来。
许天照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暗算?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苏爷早就借刀杀人对周熙逸的这么个爱将下手了。
这个时候他再回大政,名义上是将上次他受伤时,不安分的那些人处置掉的事情,汇报给周熙逸,实际上是提醒周熙逸,他已经排除了异己,情报系统已经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完全掌握的意思是,他的耳目全部被苏爷控制了,他能够让他看得到听得到,也有能力让他看不到听不到。
以周熙逸的心计,应该不至于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而苛责他,但是恐怕多半不会再让他管理情报了。
倒不一定是他对苏爷动了怀疑之心,而是帝王便是这样,只会七分相信人,留下三分的怀疑,永远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人。
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之下,周熙逸失去了爱将,而苏爷不能再继续担任情报事务,那么周熙逸很自然会考虑到一件事情,让他苏爷替代许天照的位置。
事情很容易这样发展,因为苏爷很自信,他有比许天照更强的能力,还有比他更合适的背景。是世家出身,容易打入进去,却痛恨亲族,不属于世家的掌握,且已是周熙逸麾下任用多年的人了,有谁能比他更加合适?
从目前发生的情况来看,事情并没有超出苏爷的预料,甚至他面对周熙逸时候,紧张的面色,发颤的手指,谦卑的神态,也是早有预谋的。
换而言之,周熙逸上了个大当,他以为被他看透,可以驾驭的人,其城府之深、心思狡诈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用苏爷,本身就是与虎谋皮!
不日,苏爷穿着一身青衫,骑着青骢马,来到尚书府门口。
看门的小厮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自然不认识他,见他衣料不俗,虽然一头灰白的头发,但是头上那根簪子白玉簪玉色上乘,一看便是佳品,身旁的马也是好马,便不敢怠慢,将他引进耳房等候,便去禀报。
这大家大户的就连小厮,眼光也很独到,先敬罗衫再敬人。
那小厮年轻,平日府里很少人提到二少爷,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名自称“李错”的青年便是那个外传在老家养病的二少爷,可是李大人一听就愣住了。
李大人早年一直以为自己替别人养了便宜儿子,因此对李错不闻不问,对他尴尬的处境略有所感,但是任人为之,李错失踪之后也没派人去寻,只当是没有这个人存在。
几年之后,李错的生母前来寻儿,知道李错的状况之后愤然寻死,李大人不由起疑,细细一查,才知道当年李错是受了他人诬陷。
不由心里越想就愧疚,此时一听,他居然回来了,心情激动可想而知。居然等不及派人去将苏爷领进厅里就自己跑到耳房去寻。
当苏爷看到天命之年的李大人时,并没有对方那么激动,而是拿起耳房小桌上放的青瓷茶壶儿,寻了个空杯,将茶水倒进去,递给李大人。
李大人不明所以,接了过来,还没等他的感情酝酿出来,苏爷就拱手而道:“茶已敬,在下告辞。”
李大人端着这杯茶,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这么看着苏爷扬长而去。
苏爷走出门口,回身看了一眼高悬在梁上红底镶金的牌匾上“尚书府”三字,眼里闪过一抹寒光,转瞬即逝。
认祖归宗?茶已经敬了,还想他如何?难不成期待他们父慈子孝抱起头来痛哭流涕一番?
笑话!
此后,靖城人便都知道李尚书府上的体弱多变二少爷从老家回来了。
却不是尚书家自己散布的,而是这二少经人举荐就任正六品上阶朝议郎一职,本来也不稀奇,世家子弟有几个没吃皇粮的,可是不出一月,居然得圣上亲睐连跳三级,升上了正五品下阶朝议大夫一职并兼刑部员外郎(官职有正、从之分,其中又有上、下阶之分,因而是连跳三级),官职不大,但是前景可观。
关键是,此举之后,圣心所向。
世人都说,风水轮流转,只怕尚书府的那把火,要旺起来了。
机关算尽,难知天命!
当已经顶了李错这个名字的苏爷,在御书房看到那封书函的时候,脑里便只盘旋着这几个字。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难有神通,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做到算无遗漏呢?
铁尔罕,你居然做到如此地步!
在周熙逸得知王珍尚在人世时候,便派了使臣去确认她的身份,但由于涉及异族,事态敏感,因而没有派王家的人去,就连周旭也没有能担当这个差事。
而是另外找了一个人,那人在多年前的先皇万寿诞上,对王珍留有印象,另外还带有她的一幅画像。
可是人家带回的,却是盖了大域汗王印玺的一封书函,书函之上言辞恳切,不止大方的确认了王珍的身份,并且还说她如今已经是大域的贵妃,汗王对她一片深情,希望大政朝皇帝陛下能让她留在大域,并且汗王铁尔罕愿意,此后正式向大政朝称臣,岁贡翻三倍,另外还列举了一系列包括边防、商贸在内的让步条件。
完全让人无法相信,铁血汗王铁尔罕,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么多的牺牲!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痴情种子!”周熙逸觉得有些好笑,道:“这家伙一贯野心不小,可是他这回主动提出的条件,足以让他几年之内,无力再有不轨之举。”
苏爷当年只是对周熙逸隐瞒了王珍的存在,其他的事情却没有隐瞒,因而在铁尔罕逼宫之时,马祜刺带领沙漠强盗这股奇兵出现的事情,也早已如悉上报。
也就是说,周熙逸早就知道当年遇上的盗匪是铁尔罕的人,只是他登基之后,不少事情焦头烂额忙于处理,因而没有立即对大域展开动作。
之后苏爷的谍报循循善诱,周熙逸洞悉了铁尔罕的野心。
事情有轻重缓急,即便洞悉,也要视大局而为,如今大域逐渐强盛,但是还没临界周熙逸的承受底线,大域之事,迟早是要解决的,这是周熙逸在世家之害后,已然又惦记在心头的隐患。
而这铁尔罕突然又这样自毁长城的举动,等于是让周熙逸有了缓冲的时间,可以先解内忧再解外患。
所以,周熙逸动心了。
“都说温柔乡乃英雄冢,果然如此。”周熙逸突然又有丝遗憾:“看来我只能稍后再让她回来了……听使臣说,倾国公主似乎并不心悦铁尔罕,可是……哎,毕竟于朕有恩,朕还是得给她一个光彩体面的身份,至少让她在那里不至于受人欺负,毕竟她是我朝公主,不可有失国体……你觉得呢?”
“陛下……宅心仁厚。”苏爷面无表情,紫色朝服的广袖之下,拳头握的泛白,就像想要捏死谁一般。
第一百零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主要是过度+老铁的情感
要说着铁尔罕此番为何肯做出这般的牺牲?
是否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贯穿其中?
……
这说法还真难……错怪他了。
要知道铁尔罕也是难得的人杰,此生明辨是非顾全大局,有时也能忍气吞声,但依旧不脱一个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他的确比许多人都要坚强,却不代表真的没有心理承受的底线。
王珍,当年他已经舍弃过一次,之后此事的阴影始终不散,至今这心结仍然未解,这一次,他心知如果放开了手,必然两人的命运将渐行渐远。
应该说,已经远了,是他苦苦强撑。因此他不能,他不敢……不就是再晚几年么,他,认了。
只要人不输,其他的还可以再想办法。
这两年,铁尔罕开通了商贸,自打尝到甜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不止是和南原两国互市互贸,还越过草原,穿过沙漠,打通了西边乌胡那边的贸易之路。
乌胡人,高鼻梁,蓝绿色的眼睛,皮肤如羊奶一般白皙,性格喜好钻营,为了一点利益可以入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早已经仰慕南原的富饶,不过是中间阻隔着沙漠还有大域这个凶悍危险的民族,才将他们的贸易之路阻断,如今既然大域的汗王有意与他们通商,便如遇到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一般。
因此,铁尔罕也狠狠挖了一笔。
就算他不和他们做生意,光靠开放南原的“门票”,累及下来都是一条可观的收入。
不过即便如此,他为了王珍所做的让步,也足够他肉疼的了,已经大大限制了他的发展大计,毕竟西边的商路才刚刚打开,并没有攒下多少家底。
然而他是一个不拘于任何手段的人,虽然此时受到遏制,可日后难保不能另寻出路,解脱困局。
说到底,铁尔罕对王珍真真是动了真心,不然不至于如此自找麻烦,他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还真是不容易。
只是对方,未必领情。
另外,说向大政朝称臣此举,多半是虚晃一枪,他铁尔罕肯,大政朝还不一定能肯呢,一直以来,大域所面对的不止是大政而已,还有臻南,大域的土壤一大半连接大政,另外有一小半连接着臻南,而这两国又较强盛,对大域的盘剥早已经心照不宣的划分了,如今他铁尔罕愿意向大政朝称臣,大政朝若是受了,必然和臻南还要有些纠结,毕竟纳了人家为臣子,总不好意思再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朝自己的臣子索要好处吧。
铁尔罕可不认为周熙逸会做这种看似捞了好处,实际上添麻烦的事情,事实上,后来传来大政的诏书上的确拒绝了此事。
不过周熙逸未必真如铁尔罕想的这般没有煞性,只是如今,他是打定了主意攘外必安内,暂时不想搞得这么剑拔弩张,而且心知铁尔罕此人j诈心思不轨,未必真心臣服,若与臻南有所龌龊,只怕不相助不说,还会浑水摸鱼一番,的确不值。
周熙逸只想捞好处,不想赔了本,便用一个名义上的公主,去换拖住大域几年,待他稳定朝政,再作扩疆拓土之念。
铁尔罕和周熙逸谈好条件之后,便带着王珍回“娘家”,毕竟面上的事情还是要顾虑一下的,不能白白贪了人家一个公主。
此番出行做了严密的部署,他至今还没查出那个姓苏的是什么人,但是之前不断派人潜入,暗杀,也知道不是个善茬,这一次,他居然破例不骑马,而是乘坐马车,马车都是做成一个样式,中间嵌进铁皮,便是箭矢也难以射穿,随人走在前头,他和王珍的马车混杂其中,让人看不出究竟那一驾是主车。
另外随行之人都是精兵,出城之后还出动了一股军队护送,以至于侯在边境接待的大政官员接到消息,吓了一大跳,深怕他有异举,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劝着将军队留在边境,只让车队在他们的护送下前往靖城。
这一日,马车之内,王珍与铁尔罕各处一角。
为了王珍脸上的伤,铁尔罕搜罗了不少珍贵药材,驻颜养肤的极品百年雪莲用得豪不吝啬,还从乌胡那边弄到了几株珍稀之极的青麟草,对去腐生肌有奇效。
内服外敷皆不落下,乃是下了死命令,要是不肯服用,便用筷子绞开她的嘴巴灌进去。如若耽误一顿,满殿的侍人同死。
到如今,短短时日,王珍脸上的疤已经脱落,伤处果然收口了不少,然而还是不免留下印迹。
两条细痕交错于右脸上,一条稍长,从上耳边缘直到嘴角两公分处,一条稍短,从颧骨边拉下未及下颌骨,伤疤初落,痕迹呈粉红,若是时日长了,粉红色将会退去,变成淡白色,但又与自然的肤色不同,且凹凸也不一致。
说到底,一张美颜,还是被两笔败笔,给坏去了风貌。
王珍侧身而坐,铁尔罕便直直的看到她交错着伤痕的脸,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作想。
突然马车一颠簸,马车窗上的横杆与王珍头上斜斜簪上去的发簪一挂,带出一缕头发来。
铁尔罕见状移到她那边去,王珍便皱着眉往壁角缩,待到他欺身,她的眉头越走越深,满眼的不耐与防备。
“你连自己的脸都能狠心下手……我不会逼你,你不用担心。”铁尔罕的声音有些自嘲。
他将王珍扳过身去,轻轻的取下她的头钗发簪等物,以指为梳,居然为她盘起头发来。
王珍见他没有恶意,也不敢妄动怕惹怒了他,反倒于自己更加不利,只好僵直了身体,杵在那里静观其变。
“这一次为了留下你,我付出的代价不小,若是以前,我便是万般不肯的,可是如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么?”
铁尔罕的话,并没有引起那人的兴趣,他也不恼,自说自话起来。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小女孩,放在草原上还稚气未脱,可是你已经出落的那么美丽……你在殿前起舞,让我第一次产生恍惚的感觉,好似我就是各种传说异志里,得遇仙子的男子……当时我就想,若是能将她抢回去该多好……”
铁尔罕缓缓而语,不知为何,这惆怅的语调居然有种感染人的力量。
王珍不禁想到,那时与王瑶、王翰御前献艺的那一幕——在清明月色之下,轻烟缭绕之中,王瑶抚琴而唱,歌声舒缓优美,王翰箫音穿云破月,清雅脱俗,而她身穿白衣,手腕蓝纱,在风中起舞作飞天之态……在场所有人都被他们的献艺震撼的如痴如醉……那时的他们从未想到过,此后不久,他们的命运便有了巨大的改变,从此生死两茫茫。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首前世被唱烂的歌曲,却也承载了她那一段流失的回忆。
“……我曾经在靖城的酒楼,得见过你一面,当时你和那些世家公子们在一起,我的心中的有种莫名的隐愤,那些世家子弟不学无术,只凭着身份背景耀武扬威,何德何能能和你这样的女子相处一处?”
王珍闻言,垂下眼帘。
——意气风发,姹紫嫣红少年时,昔日那帮纨绔子弟,如今何在?
“你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让英雄气概的男子来配的,只可惜我纵然有心,奈何身份有别,只得转身离去,心中还暗叹,不知几年之后,这女子当嫁于何人为妇,却没想到,真如冥冥中的定数,你我相隔千里,却最终还是纠结在了一起……
你从马车上坠下,被我纳入怀里,那时我竟然有种错觉,便觉得我们是夙世姻缘,命里注定的一对……”
温柔且含情脉脉的话语,从铁尔罕嘴里吐露而出,让人差异莫名,这种话莫说第一次对王珍说,只怕此生也未对哪个女子说过。
铁汉,便也有柔情,他的手缓缓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每一下都伴着他无人察觉的回忆,透着丝丝的感伤的意味,如一杯苦茶般渐渐沁人心脾。
“我从来只知道自己要的东西,就要去自己抓住,抓得紧紧不能松手……所以,后来一遍遍的回想起来,只怕我当初的确是委屈了你,但是,我只是不懂,不懂怎么去对一个女人好,我以为是好的,也许对你而言,却不是你希望的……”
那只不甚温柔的手,从未替女子盘过发髻,因而显得十分笨拙,盘好的发髻上,还有头发没有整理好,参差不齐,因而他只好将之散开,重新梳理一个更简单的发式。
“你离开之后,我心里恨过,不让任何人提起关于你的一切,就连你当初住的院子,我也一把火给烧了。
但是这种刻意的抹杀,并没有达到我想到的效果,越是克制,便越是……
随着时间流逝,以前看不清楚的东西,逐渐在意识里清晰了起来……当初,在我们之间,我们都没留意的时候,一定有什么已经发生过,对不对?不要告诉我,那是我的错觉。
你曾经,也曾有一点点,对我有感觉的,对吗……”
如果这个时候,王珍能回头,便能清楚明白的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睛,如夜里悲鸣的野兽一般,不只是哀恸,还有着深深的眷念。
用这样眼神看着她的男子,他的心一定会有一层坚硬的冰层作为外壳,而冰层之下,埋藏的情感会比烈焰更加炙热。
“……我不想为过去找借口,但是我真的已经在改变了……”他将发髻挽好,从拆下的头钗里,找了一根长短合适的,为她簪起来。
“我想你知道,我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也有想要为了一个人去改变的时候,我期望着你能察觉到,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一个人的思维想法,是由于他所处的环境决定的,因而铁尔罕心里有王珍,只是他不会热络的将它像一个展览品一样展现出来,对于他来说,他应该是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一般傲视不羁。
女人,不过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他喜欢的时候,可是捧她们上天堂,不喜欢的时候,也能推她们下地狱。
甚至,都是他一念之间,不必刻意为之。
只是如今,他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便是看他如今对待她的事情上,可见一斑,若是昔日,他怎么会这般纵容顾忌?还落得心伤呕血的地步?
这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没有人天生就什么都会的,那种细腻的感情,那种对他人的尊重,那种因对方而产生许多奇怪的感情和念头……这些事都不是他的强项,但是就算是是他,也有甘心为某个人而改变的时候。
他所想要的,只是那个人能知道,能回身望上他一眼。
但是——
“对不起,我做不到。”背对着他的女人,看上去那么娇柔无依,美好的颈项上的弧度,可以承载任何男人的梦想,但她声音却沉重而无情。
便如他所说,当初,的确有什么曾经在他们之间酝酿而存在过,只是很快就消逝了。对于她而言,那段时光未必也是轻易能抛却的,只是太沉重了,沉重得她已经不想去回忆,或者再陷入其中。
何况,她的心中已经另有了一番天地。
他的手刚刚簪好了簪子,闻言一顿。
便是在这一顿之中,使王珍莫名的相信,这个男人真的爱上了她。
铁尔罕的手有些僵硬,收回来的时候扯断了一根头发,王珍皱眉忍住疼痛,突然,他抓住她的发髻,将她拽过身来,王珍吃痛,在惊呼的剎那,铁尔罕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两手欲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于是她将手反扭过去,双手一错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可是他又岂是这么好对付的?
依然被他牢牢的禁锢住了。
在这个不美好的吻中,他们各自睁着眼睛看着对方,如敌我双方的将领,在战场上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后,鲜血从他们中间一滴一滴的滴下,带着她的无情,和他的伤痛。
铁尔罕终究还是松开了她。
她瞟了他一眼,啐出一口血水,沾染上鲜红血色的唇瓣,如傲雪欺霜的红梅一般怒放着妖冶艳色,衬着她那张被伤痕败去风貌的脸,别样让人心惊。
这张脸已经残损了,伤痕让如花般的美貌显现了几分峥嵘之态,可若仔细看去,在那眉眼之间,却有着更为坚毅强烈的气势,碾土破冰,穿透而出。
她嘲讽道:“这便是你的改变?”
方才,在她听他吐露心声之时,她的心弦未尝没有一丝颤动,而今看来根本就不能相信这个人。
他用拇指的指腹揩去嘴上的鲜血,破损之处隐隐作痛,而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脸上那两道不可忽视的伤痕,眼里那里晦暗不明的情绪退却了下来。
王珍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她脸上的伤痕,却不以为意。
她的高傲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非外貌而生,便是没有了外表的美艳,那种内敛而含蓄的傲然,也不曾淡去半分,反而时常在她稍不注意的时候,昭展出来,标示着天生不凡之处。
这个人她依然能吸引住别人的目光,却不再是因为她的美貌,被吸引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会紧紧跟随着她,就好像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光芒,能将周围的其他衬托的索然无味。
她直了直身子,用手理好自己的头发,淡淡而道:“现在已经是大政的境内,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否则大政朝的皇帝会很高兴,有更多的借口从你那里勒索好处的……我可是‘公主’呢,不是吗?”
唇角那微微扬起的一丝弧度,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主要是过度+老铁的情感
第一百零五章
王珍与铁尔罕各有马车以及仪仗,两人处一辆马车的情况是比较少的……除了铁尔罕没事找难受之外。
既然王珍已经被封了公主,那么自然就要有公主的架势,否者皇帝的金口玉言岂非儿戏?
大域是‘蛮族’,礼数不通,而大政朝的礼仪制度渊源流长,自然便要拿出风范来,在边城等候的不止是接迎的官员,还有大政朝公主和驸马专用的仪仗,手持宝伞香扇,红棍豹枪,前引而后从的随车伴行。
在此,所有的大政朝官员都不称呼汗王,而是驸马,凡是先公主而后驸马,似乎有一种你大域的可汗,还不及我大政的公主尊荣的意味来。而且皆不觉有任何不妥,仿佛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大政的官员对铁尔罕,实际上是蓄意慢待,要知道王珍这个倾国公主如今在大政名声鼎盛,口碑不凡,还有称她是天女下凡以佑国君的传言,因而不约而同对这个传说中美若天仙的女子心中是有几分好感的,而见过之后,她脸上那两道疤便膈应住了众人的心,一些莫名的联想就这样产生了。
铁尔罕身边的随人,暗地里有些不忿,他们乃是将士,铁尔罕对他们不止是汗王,更是他们心目中崇敬心悦诚服的人,反倒是铁尔罕不以为意,政国势强,便有妄自尊大的本钱,他不怕忍,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他自己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定会让这些人肝胆俱裂。
铁尔罕便如一头狡猾的豺狼,对面强大的对手,心中早就孕育了不轨的念头,外表越是臣服,心中的恶念便越是澎湃,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咬断对方的咽喉。
一行人走了一个月,终于来到了靖城。
那日车队半夜就出发,掐准卯时入城,城外自有接待大臣相迎,将他们带到驿馆,以作休整,梳理穿戴整齐之后,才能上朝面圣。
倾国公主还朝,靖城满城轰动,街头巷尾立满了人,都想见见这个倾国公主的风姿,只可惜她一直在车里,并未现身,就连撩起帘子向外观望都没有。
倒是驸马汗王铁尔罕,骑在宝马之上,头戴金冠,着大域汗王的王服,腰间配着金色弯刀,脚踏虎纹靴,整个人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脸上的络腮胡子将他的俊朗遮去,只余下大域男儿的粗犷豪迈。
到了驿馆,铁尔罕先行下马,回头望去,已经有人驾了华凳,打开门帘,迎接王珍下车。
此刻王珍头戴鎏金明霞冠、耳坠明珠,面上覆着一条薄如烟雨的面纱,身着紫罗兰色底金色暗花纹的大域袍裙,上身紧扎的衣形勾勒出她柔若无骨的素肩,银丝带束着她的腰肢,显得不盈一握,裙摆渐宽,到足下便如微微舒展的花瓣一般,藏住了她的一双莲足。
围观的人被侍卫拦在外面,见她下车一阵马蚤动,只是未见其貌仍有些遗憾,王珍听到马蚤动,回身一望,众人便只见那双露在面纱之外那双幽深的双眼,只是一扫即过,不再做停留便踏进了驿馆。
一定是个美人,在场之人如此心道的不知凡几。
王珍与铁尔罕在驿馆用过食物之后,便有人奉上热水供他们清理,之后他们便各自更衣,铁尔罕换了一身略微繁复的金麒麟色长袍,取下金刀,换上了之前两国往来中大政皇帝所赠的金龙腰带。
铁尔罕准备好之后,先行下楼,越等了两柱香时间,王珍才妆点妥当。
她也换了衣裳,穿了一袭碧蓝色云锦散花袍裙,取下明珠耳坠,戴上血瑙珊瑚蝶形耳饰,换下银丝带,束起掐金丝镶彩凤纹带,颈项之间也添上了一条盘花玉珠链。
这地步她手腕上的龙凤银镯就显得十分不相配了,铁尔罕早就想将她的银镯锯断,奈何不肯,此时她只好以将袖子拉下一点,藏住此物。
仍然是一袭面纱,缓缓下楼。
铁尔罕的眼睛见她之后便一刻也不离,待她下来,心中筹措半晌,终是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一点轻道:
“当年边境上盗贼的事情,那个人未必不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与我定了合约受了好处,便只会枉顾大局而不会为你生事,你心里要清楚。”
王珍抬眼向他冷冷一看,不言不语。
“他如今当了皇帝只会比我更加心狠,你可不要妄想他会念着旧情,届时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以免……自取其辱。”
当初铁尔罕对付元泰的时候,已经动用了沙漠盗贼这股奇兵,逼宫篡位这事儿很是敏感,不论是大政还是臻南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打探其中详情,只怕此时早就被得知了,不过是在面上详装而已,现在王珍已经确定了身份,周熙逸定对当年的事情有所起疑,细细一推测,难保不会想出个头绪来。
但将心比心,铁尔罕也明白周熙逸此时顾全局面不会轻易向他动手,不过那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大家都在做戏而已。
铁尔罕此番话,多半是为了王珍好,他和周熙逸之间的交易乃是国事,不会轻易因个人打破,他知道王珍不愿意留在大域,因而怕她殿前做出什么事端来,若是搅得大家颜面尽失,只怕周熙逸有的办法是让她闭嘴。
可以对外称她生了疯病,或者下药让她闭嘴等等,也不是没可能发生,只是那样,她不仅失了颜面还会难过伤心,若她有此念头,还是早点打消得好。
铁尔罕以为王珍来之前多少会存点这样的心思,因而他与周熙逸之间的交易并没瞒她,就是为了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铁尔罕注视着王珍的眼睛,想看出一点点她的心绪,而那双幽暗的眸子深沉得让人难以窥视其中的波动。
突然她抬首向他一望,道“你多虑了。”
说罢,她挺直背部,仪态优雅的走到他前面,也不回身,便用背影对着他而道:“走吧,‘驸马’。”
当迈出门槛的时候,一阵强风迎面而来,吹得她脸上的轻纱覆面,现出美好的轮廓,额间和两鬓的散发随风而动,裙摆如蝴蝶展翼一般被托起。
王珍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立秋,而记忆里靖城的秋季,是多风的季节。
她已经离开……太久了。
不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那口浊气悠长吐出,她睁开了明眸,皓腕一转,纤纤玉指轻扯,带起裙角,迈步而出。
苏爷来回踱步,不知为什么所扰,有些心绪紊乱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打开柜子抽屉,取出一段宁神香,插在金兽香炉里将之点燃,只是拿着火折子的手指,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微颤,以至于点了好久宁神香才冒出轻烟。
轻烟缭绕,锁住了他的眉头。
……
“李大人”门外走过一人,见他立在那里,便走进来道:“李大人,怎么还不去?”
来人身着头戴卷缨冠,身穿红色武将袍,腰间佩刀,年纪二十来岁,相貌英武,走路生风,乃是西台营校尉上官衷。
苏爷见他,双手一拱道:“原来是上官大人,下官手上有些事情没有忙完,一会就去。”
上官衷官阶比苏爷高上一品,不过上官衷却也不敢小看他,一方面他是李远怀兄弟的二哥,而自己和他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虽不敢说他们的二哥就如自己的二哥,却还是心怀亲近之意。
另一方面,苏爷升官的速度太快,快的让人有些心惊,就连上官衷自己也是熬了好几年才到现在的官阶,而他之一个月就只差了他一步。谁也不知道他将来还会不会再升,但是……的确有很多人,因为他升官太快,而心有所嫉,平日里闲言碎语不少,也听闻刑部里其他的官员对他有些恶意的孤立。
虽然苏爷是尚书令家的二公子,但是其父李尚书早已不大主事,有半隐退之迹,职权多是左右尚书仆射代劳,且他又是庶出,听说和其父关系也不睦,连住也是搬到别处另住而没有住一起,因而有些人就没有对他太上心。
上官衷也还了个礼,道:“什么大不大人下不下官的,你是李家二哥就别跟我客气,我和李沐怀李远怀可是结义兄弟,若是李二哥看得起在下,我就称李二哥为兄,李二哥就称我为弟吧,我听着也亲切一些。”
苏爷望了他一眼,居然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意来,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上官贤弟。”
上官贤弟闻言,爽朗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儿却一瞟看到了桌案之上,那桌案上堆满卷宗,有些散开着,上面还有新书的痕迹。
在回观之苏爷,见他身形消瘦,脸色泛青,面露疲态,配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看在眼里有股说不出的可怜感觉,顿时想起平日里听得那些传言,有些愤愤的道:“怎么旁人的桌案上没见你这么多东西?让你累成这样?”
“不要妄语,这是刘大人安排下来的公务,为得也是早日让我熟悉刑部里的事务。”苏爷淡淡的道。
所说的刘大人乃是部里的刘侍郎,此人三十有七,在刑部多年扎根深厚,也有几分小才,只是有些器量窄小的毛病,去年刑部尚书童大人告老还乡,旁人一直以为该轮到他坐上这位置了,谁知一纸诏书下来,把吏部尚书钱大人调了过来,因而平日里难免有些心态不平和,正巧“官运亨通”的苏爷撞到了他手下。
上官衷看到桌案上那些卷宗好些是蓝皮儿封的,应该侍郎批阅的,便道:“刘侍郎?他好大的胆子,这蓝皮封儿的也是随便能找人代劳的么?也不怕被人参上一本?”
“没关系,我也不批阅,只是帮他整理出来而已,刘大人公务繁忙,我等本该有辅助之职。”苏爷将手一摆。
上官衷人将他一打量,道:“那个刘侍郎你不用怕他,这人素日里都不讨人喜欢,若是他让你为难,我倒与你们钱大人家的公子有些交情。”
“上官贤弟”苏爷摇摇头,道:“为兄谢谢你一番好心,但是……刘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还是不要妄议的好,再者我并非惧他……”
苏爷的话意未尽,眼神一敛,神情里多了一些貌似很深沉的东西,只听他沉沉而道:
“我的事情你知道,从小身体不好养在别处,疾病缠身数载,他人读书为了博取功名以酬壮志,我却只能当做自遣,心里难免有些郁郁, 以为一生如同废人一般就这样作罢了,也没想到后来身体还能逐渐调养过来,有了这番体验,难免会有些胡乱的想法,你说人生匆匆几十年,求的是什么?为的又是什么呢?”
苏爷的身世在李家是个禁忌,所知之人甚少,虽然端王世子周旭也知道,但是与苏爷有约在先,因而也不曾向他人透露。上官衷此时想起他所知道的苏爷的“际遇”,一时间充满了同情,道:
“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