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第27部分阅读
荣华富贵 作者:rouwenwu
小雪的窝清洗一遍吧”
温玉闻言也忍不信笑了,说道:“好啊”
雪貂是从小驯养过的,很爱干净,基本上每天洗澡,身上还会有香味,大家都爱抱它玩。但是它住的窝是连着便盆的,清洗起来,可是个脏活累活。平日里都是粗使婆子在做,如今便是故意要罚紫菱和锦书两个,让她们偷听,还将雪貂拿出来挡箭,就让她们帮它洗窝去。
这一日便还是住在了王府。当初胡卢王在的时候,硬是让两人同房,将床搬到了一处。刘宜光的奶嬷兰嬷嬷回来后,便让人把床移了回去。那时适逢两人分道扬镳之际,所以刘宜光也没反对。后来两人决定在一起,感情好得如胶似漆,都舍不得一刻的分离,刘宜光很想将床再移过来,但都被兰嬷嬷以礼法不合给劝住了。在温家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提,所以才想着要提早婚期。
经了这次吵架之后,两人的感情不见消退,反而愈见弥涨。正月里是走访亲朋好友的日子,刘宜光除了偶尔进宫去陪下皇帝,便哪也不去。温玉又是女孩子,也不必跟着温如韬到处走访。而且温家如今的亲戚,除了温璧那一边,就只剩一个早已不怎么往来的舅家,所以新年的这几天里,两人除了闹了一次别扭,其余时间都是亲亲热热地腻在一处。温如韬一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妥,就是真正的夫妻也没有这么形影不离的。但皇帝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在一起,都下令京学改制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女儿迟早都是要嫁过去的。
过了初十,就开始准备上元节的事宜了。刘宜光想去京州名镇上过,那里有民间最大的花灯会。而且京州离京城不远,玩的时间加上来回车程预期四天时间,所以有一大堆的东西要准备。但就是准备出行的前一天,传来了一个消息:盛阳侯病逝了。
盛阳侯在病榻上缠绵了十余年,终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老侯爷是在睡梦中故去的,清晨被屋里侍奉的丫环发现时,脸上还带着会心的微笑。因为老侯爷病逝前,没有留下支言片语,所以按制应该是由世子继承爵位。但是当盛阳侯世子宋华乾上表中书省奏请继续爵位的时候,中书令却说几天前老侯爷就已经递了传爵的折子上来,已经递进宫,在皇帝的御书房里压着了。这下盛阳侯府里便有些人心不稳了,纷纷猜测是否事情有变。
宋嘉言前来瑞王府,请刘宜光帮忙到皇帝处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亲人过世,余痛未了,老侯爷都尚未送葬,府中上下便全盯着这承爵之事。这令宋嘉言有些心冷,他也是被父亲再三耳提面令,才不得不来托刘宜光帮忙。但他也只是托刘宜光见到皇帝时,随口问下即可,倘若皇帝不想说也无妨,他们静候圣旨就是。
刘宜光安慰了宋嘉言一番,送走他之后,与温玉说道:“盛阳侯瞒着世子上传爵的折子,恐怕事情真的有变,那嘉言的父亲……”
温玉知道他与宋嘉言的交情,而且宋嘉言上门托付,他肯定不会束手不管的。“那就将明天的行程取消吧,以后我们有机会再去。”
“嗯。”刘宜光拉过温玉的手,说道。“我这就准备进宫去,假如真的……可能就没这么快回来……”
温玉点点头,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应该会去安抚宋嘉言。“你去吧,我回家和我爹爹说下。元宵节再来找我吧,若是来不了,就让锦书来与我说一声。”
刘宜光应了,换了衣裳就进宫去了。
温玉也回房收拾东西,一边收一边想,该不会真的让宋懿行给使手段,把盛阳侯的爵位给抢了过去吧?带着紫菱,准备出府回家之时,忽有管事的过来说道:“温小姐,检都御史白大人带着小姐登门拜访。”
温玉蹙了蹙眉:“世子进宫去了,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已经这样与他们说了,但是白小姐想见小姐。”
温玉想了想,既然人家都已经知道她在了,她不见也不太好。她只是不喜欢他们,却也不是见不得,便让紫菱先将东西装到车上,她去去就来。
第三卷 第一百十六章 承爵
温玉来到前厅,便看到白染秋坐在客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白染尘则在厅里打转,看看堂上的古董大花瓶,又看看窗前的盆景,一刻也闲不住的样子。
“白大人,白小姐。”
听到唤声,白染秋起身,客气地说道:“温小姐,本来世子不在,不该多加打扰。只是舍妹任性,非说要见温小姐一面,还说有东西要当面相赠……”他的话音刚落,白染尘便一跃一跃地过来,高兴地说道:“温家妹妹,新年好呀”
温玉礼节性地回了句:“新年好。”
白染尘笑着从怀中取出两个荷包,递与温玉,说道:“这里面装的是平安符,你一个,世子一个。除夕那夜,兄长带我和阿静去了城外的栖云山,抢到了新年第一柱香,这符就是那时候求来的。都是开过光的,带在身上,可保出入平安,百病不侵。”
温玉虽然不想要,但这平安符却是不好推辞。新年里推掉平安符,触霉头不说,被传出去说她将别人送与世子的平安符推出门去,问题可就大了。于是,只得接过来,感谢道:“多谢白小姐。”
“不用谢,这是阿静特意为世子,还有温小姐求的,这两个荷包也是阿静亲手绣的看,这两枝梅花是不是活灵活现的,阿静的手工很好,不过绣样是我挑的呢”
白染尘接下来说的这番话,便瞬间让温玉觉得手里这符甚是烫手。唇角隐约僵了僵,似笑非笑道:“那就劳烦白小姐帮我和世子多谢阿静姑娘了。”
“不用谢的阿静很感谢世子的当初若不是世子出手相救,阿静就要被官兵抓起来了,那时候阿星正病得严重呢要是没钱看病,又没人照顾,肯定撑不过去。幸好遇到世子,不仅救了阿静,还请了大夫给阿星治病,还将他送进乡学上学……”白染尘细数着刘宜光对阿静家人的件件恩情,温玉心里愈发得不舒服,但又没法发作。长辈从小就教育她,帮助弱者,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阿静一直感念着世子的救命和再造之恩,所以每次到寺庙里祈福都不忘给世子求一个平安符。阿静也是很喜欢温小姐的,那天见过温小姐后,说一直称赞温小姐知书达礼,娴雅大方,与世子站在一处,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说着,她又从丫环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捧与温玉。“这是阿静知道我们今天要来瑞王府,一大早起来,特意为世子和温小姐做的小点心。”
温玉笑着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已经收了平安符了……”
白染尘笑得很豁达:“温小姐太客气啦世子对阿静恩同再造,这点小心意,完全不成敬意。往年也有送过来的,阿静的手艺极好,做得点心非常好吃,世子很喜欢吃的,温小姐也尝尝”
好吧,又把刘宜光抬出来了,她又没法回绝,只好让跟在身边的小钗收下,然后吩咐她说:“你去紫菱那,让她取两串前两天我和世子在东市珍宝馆买的佛珠过来。”
“是。”小钗捧着东西下去。
温玉回眸与白染尘笑着说道:“那佛珠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也说是大师开过光的。上有檀香,能宁神静气,保持头脑清明,久带身上,有益身体康健。我们受了白小姐和阿静姑娘这么多好处,这两串佛珠,便赠与白小姐作为回礼吧。”
白染尘也没有推辞,等紫菱送上两串佛珠时,便让丫环收了。温玉看了眼白染尘带的两个丫环,想了想,问道:“阿静姑娘今天怎么没来?”她弄了一堆的东西让白染尘带过来,自己却不过来,倒是有些奇怪。
“你说阿静啊……”一提起这事,白染尘便高兴得像是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她之前不是在江上跳舞么,连跳了五天,现在京里起了冰舞热潮,好多人想学呢阿静被京学的院士看中,要请她去京学任教,教小姐们冰舞呢阿静今天就是到京学去了,好像在开学前有一些东西要准备”
京学……这对于温玉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本还想着陈妙柔被陈夫人遣回了陈家,阿静在白家并不常见,就算她们对刘宜光有想法,平日里碰不到面,她也眼不见为净。没想到,阿静居然要到京学府任教了以后就要跟她在一个学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送走白家兄妹,温玉也坐车回了家。张妈妈看温玉脸色不对,而且又是一个人回来,以为她又跟刘宜光闹别扭了,连忙唤了紫菱过去问。紫菱也是不解:“小姐送世子进宫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后来御史白大人带着白小姐来了,与小姐说了一番话,那之后,小姐心情就不好了。”
张妈妈正想进去问问温玉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便见得温玉从房里出来,唤道:“张妈妈,我想学做糕点。”
张妈妈呆了呆:“小姐想做什么糕点?”温玉平日里只爱写写画画,虽然偶尔也会下厨,但对厨艺之道实在称不上精通。张妈妈提过几次,但温玉在吃的东西上没什么追求,而且想到她以后嫁到王府,自然也用不着她亲自下厨,所以也没有刻意要求她提升厨艺。今天难得她自己起意要学,自然是求之不得。
温玉让小钗把白染尘拿来的那盒糕点拿过来,指着里面的红枣桂花糕,说道:“就是这种。”
张妈妈隐约想到了些端倪,暗自笑了笑,就去厨房准备了。等各种材料准备妥当,才让小钗来唤温玉过去。温玉学着打粉和面的时候,张妈妈在旁边问道:“小姐,是不是那白家小姐对世子有意?”
温玉叹叹气:“我倒宁愿是她。”白染尘自小学武,又去过关边,在沙场上征战过,大大咧咧,口没遮拦的。说好听点是直性子、爽气,说难听点就是傻大姐。而且从她惯来的作风看来,只要对方不接受她,她也不痴缠,就此作罢,毫不介怀。所以,倘若是她的话,温玉倒是可以放宽心了。问题是那个阿静啊阿静美丽淳朴,温柔又不乏跳脱,这对于刘宜光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平日里见惯端庄高贵的大家千金的皇孙公子,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而且她弟弟又患有重病,会让刘宜光有同病相怜之感。阿静到处跳舞谋求生计,为弟弟治病,这一份患难中相依为命的骨肉亲情,却也是刘宜光从未感受得到的。而且那天她无意间说起两年前在相国寺看到过他们时,刘宜光的反应有些过了。怕是这里头,还有些事情,是他没有与她说的。
“不是她?”张妈妈好奇地问。“那是谁?”
温玉释然地朝张妈妈笑笑:“没什么,是我自己小心眼罢了,世子说了只要是我不喜欢的人,他都不会理睬的。”
张妈妈亦笑道:“世子对小姐好,明眼人都看得见。小姐也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和世子是皇上赐的婚,就算有些个不识相的,谁还能越到你前面去?”
温玉淡然笑笑,张妈妈所着眼的,不过是她的正妃地位。若是她说不想让刘宜光有妾侍,或许会被认为很可笑吧?于是也不再提这事,专心请教做糕点的事。可恶的白染尘,居然在她面前夸赞阿静绣工好、厨艺也好,她到底是帮阿静来向她示好,还是故意来气她的,可恶温如韬也从朝中听来了风声,说盛阳侯病逝,爵位继承上出了意外,好像将不由世子宋华乾来继承。具体是谁,只有皇帝和中书令知道。温玉忽然想到,当初自己的祖父也是在递完传爵的折子后就过世了,然后死无对证,先皇便趁着温家无人知道真相,将那世袭不替的爵位昧下了。如今宋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盛阳侯递的折子上写了什么,宋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皇帝会不会并不采用盛阳侯所选的人选,而根据自己的喜好择一个,不然他没道理到现在还不下圣旨啊?
为着这事,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直到正月十四,也就是上元节前一天,圣旨终于下了。盛阳侯爵位由二房嫡孙宋懿行来继承,长房迁出盛阳侯府,住往宋家在文华坊的宅子。除爵位的食禄之外,所有祖宗留下的田产和家业都归长房所有,二房不得有意为难。
温玉从温如韬处听说了之后,便暗想这到底是盛阳侯的意思,还是皇帝自己的意思。不过宋家长房虽然丢了爵位,但其他东西都归了他们。宋华乾在朝中也任有官职,而且以宋嘉言的才能,真要从仕,谋个官职也是不能。每年的俸禄,加上家业田产的收入,完全可以让他们过得比以往更优沃了。长房纵然不忿,心里落差也不会那么大。而且宋嘉言也不是汲汲于功名利禄的人,想来元宵节之日,刘宜光应该能过来陪她了。
第三卷 第一百十七章 犹疑
温玉以为宋家的事情落定,刘宜光应该就很快会回来找她了,不想直到入了夜、上元节马上就要过去了,刘宜光才急急赶来。温玉连忙引了他进屋坐下,等他喝过茶,喘过一口气之后,方才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宋大公子那边怎么样?”
刘宜光神情凝重,似乎颇有忧虑:“嘉言倒是还好,他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只是他的父母……”
温玉的心中一沉:“他父母可是将所有事情都怪责到了他的身上?”
刘宜光点点头:“他们怪责他软弱无能,被宋懿行欺到头上。学业不精,科举不第,以至于娶不到瑞堇……若是他当了驸马,盛阳侯的爵位岂会旁落……他们还……骂了你……”
“我……”温玉没想到刘宜光在,他们竟然就带上她骂。这么不识好歹的人,老侯爷不将爵位传给他们,果真是明智的选择。“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宋大公子,乃是君子之交,除了在学里,便再无接触。我就算有再大的神勇,也左右不了老侯爷的决定啊”
刘宜光连忙握住温玉的手,说道:“有我在,他们自然不敢说得太过份。念在他们是在气头上,一时不慎乱说了话,玉儿就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我不与他们见识,我只是怕你会对我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存疑。”
“其实,你与嘉言……”刘宜光略作迟疑。“嘉言与我解释过,我自然是信你们,不会信他们。”
温玉感觉出他的隐约的停顿,知道必是那潘氏夫人说了她什么难听的话,不由有些担心。刘宜光自来与宋嘉言交好,当初他是为了宋嘉言才在殿上保下她,后来也是因为宋嘉言而一度放开她的手,与她分道扬镳。后来还是她先踏出那一步,主动表白,加上宋嘉言的主动退让及委婉解释,两人才有了今天相对相守的机会。倘若再扯进她与宋嘉言的往事,恐怕他们之间的感情将再起波澜,甚有可能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
刘宜光见温玉不说话了,回眸瞧见她脸上有忧色,连忙伸手再度握住她的手,说道:“不提这事了了,我们出去看花灯吧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挂满了花灯,非常漂亮”
温玉今天亲自下厨为他准备了些糕点,本来他回来得晚,便想在院子里看看紫菱她们买回来的花灯,慢慢品下糕点便好了。但现在有了前面这事由,还是出去走走,散散心比较好。不然两人心中都结了个疙瘩,无法释怀。
轻衣便服出门,手挽着手去了东市。对诗、猜灯谜、跟着店家亲手做花灯……玩得非常尽兴。末了,一人提了一个花灯,说说笑笑地准备回程。回到马车停放处,随车的仆从取下小扎子,刘宜光扶着温玉上车之时,正逢旁边刚停稳的一辆马车车帘晃动了一下,有人躬身从里面出来。温玉的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瞥了瞥,却赫然发觉那个人,竟然是宋懿行。
温玉上车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一下,刘宜光觉察到,也回眸看了去。宋懿行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没有出声,慢条斯理地下了车,整了整衣衫之后,又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才缓声说道:“这不是瑞王世子,和未来的小王妃么?”
刘宜光知道温玉见到他不自在,低声说道:“玉儿,你先上车。”“嗯。”温玉应了声,便快速地上了车,俯身坐进了车厢。刘宜光这才回身与宋懿行打起招呼:“盛阳侯爷,这么晚才来看花灯?”言外之意,祖父刚过世,家里正闹分家之事,就有心情来看花灯,未免也太惬意了。
宋懿行轻笑了声:“我可没有世子和世子妃这般的闲情雅致。世子昨日还在我家,应该知道如今我家中的情况,一个两个的,都放着一堆的事情不管,只顾着吵囔纷争。我听得烦了,就过来看看这里的两个铺子,顺道清下帐,移交给伯父接手时,也方便一些。”
温玉在马车里听他说话,仿佛对于家产全部移交给长房,他是一点异义都没有。看来对于他而言,只要爵位到手,其实财产什么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么?
“那不打扰侯爷办正事了,先行告辞了。”刘宜光也不想与他多说话,匆匆结束谈话,便顾自上车。他虽然知道宋懿行对温玉有些想法,但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无法陪温玉多久,多一个人对她好,也是好事。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对宋懿行生了厌恶。他是知道盛阳老侯爷的折子上是怎么写的,老侯爷本来觉得两个嫡孙一般优秀,只是近两年来,宋嘉言在走下坡路,宋懿行却愈显优秀,所以决定传爵位于宋懿行,希望他能重振宋家,重扬盛阳侯府威名,才不负朝廷的多年食禄。
刘宜光之前便曾洞悉到过宋懿行的一些小手脚,当时只觉得这人做事有些古怪,但由于与他无干,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如果出了这事,将之前的事情一串联,才知道宋懿行所做的事情,都是冲着爵位去的。不由地,有些为自己没有尽早地提醒宋嘉言而感到懊悔。
盛阳老侯爷预计到了爵位继续变更后,宋家必会出乱子,便提前将家产的分配方法写在了折子里,由皇帝出面主持分家。老侯爷分的时候,还是给二房留了好几处田产的,但是刘宜光不忿宋懿行夺了宋嘉言的爵位,便在皇帝面前帮宋嘉言求了一番情。
说起来,皇帝其实是不太喜欢宋嘉言的。当初他为太子伴读的时候,就觉得他过于温吞,心眼也过实,换而言之,就是没有年轻人的锐气、没有野心,无法成大器。所以瑞堇公主挑中他时,皇帝便不是很满意,一直没松口赐婚。后来瑞堇公主又看中了蓝冠宜,蓝冠宜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皇帝非常满意,很快就赐了婚。
当盛阳老侯爷的折子递到的时候,看传的人是宋懿行,却还是有些惊奇。他对这个宋嘉言的堂弟、梁淑妃的娘家外甥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静心想了想,才想起前年恩科上榜却放弃殿试那事。后来查了查近年来的联考成绩,发现却也是个优秀的孩子。只是,这爵位自来是父传子,现在儿子正值壮年,直接越过去传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是以扣着一直不发圣旨。
后来刘宜光进宫探听消息,知道是传的宋懿行,便帮宋嘉言说了几番好话。于是,皇帝便将爵位自带的食邑之外,宋家所有的家产都划给了长房。却也并不是皇帝偏爱刘宜光,凡事顺着他的意思,主要还是想看看宋家二房的反应。
车辘辘地开始前行,温玉忍不住捉住身旁刘宜光的衣袖,说道:“宜光,要不,我们不是京学上学了吧?”
“你怕他么?”刘宜光问。
温玉点点头,担心地说:“京学改成男女同苑,万一他被分过来与我们一个苑怎么办?”
刘宜光说道:“他继承了爵位,应该不会再进学了吧?”他们这种王侯家的子弟,在满十六岁后,就可以在朝中谋取职位。职位高低与身上有无功名息息相关,若有功名在身,可任到要职;若无功名,那只能做些类似于杂役的工作,比如整理文书、看管马场之类的。有些家族溺爱儿子,会晚些才让儿子入仕,甚至不入仕也是可以的。但宋懿行这种情况,满了十六岁又承了爵,是必须入仕,为朝廷干活的。而且他去年联考有进前三,所以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可以谋到比较好的职位,没有理由继续上学而不去当官的。刘宜光倘若不是身体有恙,皇帝肯定早为他在朝中安排好官职了。
“哦,是这样。”温玉若有所思的应了声。刘宜光见她似乎还不泰然,便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嗯……”温玉迟疑着说道。“你进宫的那天,白大人和白小姐来了。白小姐说,阿静姑娘跳冰舞被京学的院士看中,要请她去京学任教……”
“所以你不想去京学了?”刘宜光问道。
温玉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生气,转眸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我是不是又小心眼了?”
刘宜光原本没说话,听到温玉这声叹声之后,方才微微抿了抿唇,说道:“那便不去了吧。”
温玉高兴之下,又想到了件事,刘宜光跟皇帝说了要转去京学,皇帝才下令京学改制。如今刚改好,却又不去了,会不会太得罪人了?会连累刘宜光被人认作是恃宠而骄吧?“要么,还是去吧?”
“怎么又去了?”刘宜光蹙了蹙眉,似乎对于温玉的出尔反尔有些不高兴。
温玉挽过他的手臂,娇声说道:“忽然想到苏姐姐要回京学,自她成亲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很想念她呢而且京学为我们改了制,我们又不去的话,不太好,所以还是去吧”对于她来说,刚才刘宜光果断地说不去京学,其实便足够了。而且京学之大,他们是学子,阿静是教师,没这么容易撞见的。
刘宜光叹叹气,搂过温玉的肩,说道:“都依你吧。”
第三卷 第一百十八章 情怯
回了家,温玉便将之前白染尘带来的平安符和糕点都拿了出来。刘宜光看了看,说道:“你不喜欢,就拿去扔掉好了。”
温玉便交给紫菱拿下去,却也没有说怎么处置,继而又让小钗捧了下午做的糕点上来。刘宜光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与平常吃的不太一样。他自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觉得味道稍逊,便放在一边不动了。起身准备去洗漱,回头间,见得温玉的目光瞧着那盘被他搁置在一旁的糕点,心里一阵迟疑,问道:“玉儿,是你做的?”
“啊?……不是”温玉连忙叫人把糕点给撤下了。从刘宜光的反应看来,显然是口味欠佳。如果说是她做的,估计会让他心中生愧。反正她也不准备让他继续吃这盘口味不好的,便干脆说不是了。让小钗拿下去时,不由又暗自想,下午糕点出锅的时候,明明让张妈妈和紫菱她们尝过,都说味道差不离了的,怎么就偏他能尝出不对来。忽然想起了豌豆公主的故事,看来嫁个出身皇家的夫君,在这厨艺上,她可得好好磨练磨练了。
过完上元节,很快就开学了。早早地来到京学府,便有学役在门口接引着去往公告处看分苑情况。原本十二个苑的学生全部被打散,重新组合。另外新加了一个天灵苑,相当于现代的尖子班,安排在里面的学生,都是文武两科在联考中取得过名次的优等生。刘宜光和温玉自然也被分在这个苑,在同苑列出的二十五个名字当中,还有好几个熟脸孔,像宋嘉言、刘朝绪、刘朝苓、郭连熙……只是,宋懿行竟然也榜上有名。温玉不由回眸看了刘宜光一眼,刘宜光说道:“这名单应该是在他承爵之前排的,他不会来的。”
温玉点点头,开始找寻苏叶她们被分在哪个苑。京学男多女少,除天灵苑外,其他十二个苑基本上都以男女比例三比一分配,每个苑只有五六个女子,苏叶、潘凝云和丁浅如很不幸地被分在了三个不同的苑,谢雨涵倒是与苏叶同苑。正在榜前看着,忽然听得身后欢喜的一声高呼:“小玉”
温玉听出是苏叶的声音,回过身,便见苏叶迎面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温玉,呜咽道:“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小玉”温玉的额头滴下了一滴汗,就算快有半年没见面了,这也太激动了吧?“我也很想念苏姐姐。”环手回抱她,算是劝慰。
苏叶一听,却像是被提起伤心往事了一般,抱着温玉便哭诉起来:“小玉,我被骗了那臭家伙说什么成不成亲是一样的,都是我和他两人在一起在一起个大头啊,不让我上学,还不让我出门都快憋死我了小玉,你千万别再像我这么傻,千万别成亲别再上当了说什么成亲后也是一样的,那都是男人编出来骗我们女人的他们还会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苏叶越说越气愤,一杆子打倒了一船人。温玉抬眼看看跟在她身后过来的郭连熙,不免讪然一笑。
郭连熙也不管苏叶,径自朝刘宜光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世子,今后咱们就是同苑的同窗了。世子是太傅大人的高足,学业方面,还请多多指教。”
刘宜光淡然说了声:“郭公子过谦了。”
苏叶在听到郭连熙说“世子”两字时,呜咽声便停了,却依然伏在温玉身上。偷眼瞧了一瞧,果然看到刘宜光就站在旁边,不由暗叫糟糕。自己刚才看到温玉一时激动奔了过来,怎么就没看清刘宜光也在。完了,她竟然当着他的面鼓动温玉不要成亲,刘宜光向来冷冷的,不知道会不会就此记恨她来着?正惆怅着,人群中的潘凝云和丁浅如也发现了她们,相携着快步跑了过来。“苏姐姐,小玉,你们都已经到了呀”
“世子,郭姐夫”
想到寒喧了几句,潘凝云说起:“小玉和世子在一个苑,苏姐姐和郭姐夫却不同苑呢”
苏叶早趁着大家打招呼的时候,若无其事地起身,站到丁浅如和潘凝云中间去了。“小玉和世子是即将新婚的燕尔,如膝似漆,我们是老夫老妻,已经相看两厌了我才不要跟他在一个苑”
郭连熙轻笑了一声:“分明是课业差得不行,被分到垫底苑去了。”
“什么垫底苑?”苏叶这下跳了起来。“除天灵苑外,其他十二苑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就说竹苑是垫底苑?”虽然她已经成婚,但是各路消息,她还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
“春、夏、秋、冬;风、花、雪、月;梅、兰、菊、竹十二苑,平日里我们都是按这个顺序称的,学监处的苑牌也是这样排的,竹苑自然是垫底苑”
“你……你以为你被分到天灵苑就很了不起吗,当心我让小玉跟世子说说,把你也分来垫底苑”
“好啊,看来你承认竹苑是垫底苑了啊。”
“你……你个混蛋要垫一起垫啊”
温玉含笑地看他们夫妻俩斗嘴,顿时觉得这些日子来郁积在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同时也有些觉悟到自己与刘宜光相处,似乎过于拘谨了一些。或许是由于他患有心疾,怕他多思多想,平日里便视他如易脆的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地对待,总想帮他做点什么,让他可以更安逸一些。有时候,却似乎得了反效果。就像那一天,她瞒了那糕点是她做的,是怕他因为嫌弃糕点的味道而生愧,刘宜光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再度问起,她承认了,也说了自己当时的想法,但他却有些不高兴了。这些天,越相处越觉得怪怪的,都没有之前那样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感觉了。
到了苑里,寻了后排的位置,两人隔了一条走道,并排而坐。郭连熙坐在刘宜光前面,时而回头与他说上几句。天灵苑中二十五个人中只有三名女子,温玉、刘朝苓,还有一位徐芸娴,乃是当朝司徒大人的孙女儿,长于作诗。虽然没有刘朝苓那般的灵气逼人,却也甚得师长们的赞赏。
这天上午宋家兄弟和刘朝苓都没有来,刘朝绪险些迟到。匆匆进来后,还硬把坐在温玉前面的那人赶走,自己坐了那位置。温玉问他为什么来这么晚,他说道过了一个春假,去年用的笔又全不见了,所以半路折去文澜阁拿笔了。温玉不由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匆匆跑去文澜阁拿笔的,这家伙还真是会丢三落四呀刘朝绪从书袋里摸出两支笔给温玉,说是文澜阁新制的狼豪,非常好用。转目见得刘宜光在旁,便又从袋里摸出一支递过去,说道:“妹夫也一支。”然后看看郭连熙,说道。“你便没有了。”
郭连熙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你们是族亲,应该唤‘兄长’才对,怎么唤起妹夫来了?”
刘朝绪“哼哼”了两声,说道:“我喜欢”
午后,宋嘉言来苑里了。几日不见,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也消瘦了不少,看来他在家中的压力非常之大。刘宜光陪他到花园里散步谈心,温玉与郭连熙分头去找苏叶她们。
温玉走走想想,总觉得最近的事情太多,似乎自己的心也有些烦乱了。必须静下心好好想想,否则再这样下去,她与刘宜光之间,必然是会出问题的。深呼吸,吸进一腔淡淡的梅花香,清冽怡人,心神仿佛安定了许多。转身寻到那梅树的所在,看着那一朵朵盛放的梅花发了会呆,正想取出绢帕拾起花瓣回去做香包,便听得旁边响起一个不冷不热的唤声:“这不是瑞王府的小王妃么?”
温玉心里抖了抖,暗想不是说他不会来的么,怎么又来了?却也没有理会他,顾自蹲下身,将绢帕摊在地上,专心捡干净的花瓣进帕。脚步声徐徐走近,清冽而微带嘲讽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徐徐响起:“这就对落花伤春怀了啊,看来小王妃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么?”
温玉决意将他当作空气,拾了差不多够做一个香包的量,但将帕子一收,转身便走。
宋懿行在身边轻笑:“怎么,当初对付我哥的时候,不是很厉害么,现在却对付不了刘宜光?”
闻言,温玉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但随即又加快脚步而去了。宋懿行并没有跟过来,温玉快步出了东院,进入西院后,在近门处的花园一隅停了下来。来到假山旁面对着池塘坐下,看着平静无波的水波,发起呆来。
宋懿行虽然是为着冷嘲热讽她而来的,说的话却很关键。当初她对宋嘉言有好感时,也不知是出于不甘还是报复,曾经有意无意地做过许多能让他对她产生好感的事情。而如今刘宜光的性子明明与宋嘉言是相近的,自己却为何总做一些令他不快的事情?她明明不是那样笨拙的人啊,却为何这么力不从心,每每要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后,才醒悟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错误……她以前不是不是这样的……忽然觉得很难过当醒过神来,却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
“小玉——”“玉儿——”
晚风隐隐迢递来远远的呼唤声。
第三卷 第一百十九章 自省
听着夜空中传来的熟悉的呼唤声,温玉站起身,想要应声,声音却哽在喉咙口,发不出来。看到夜色中,那道月白色的人影快速地往这边而来,不由微微挪了挪脚步,站在假山之后,静静地看着。
“玉儿……”
熟悉的面容慢慢地在夜色中显现出来,彼此隔开一段距离,倒是能保持平和的心境。温玉不由苦笑一声,或者正是由于两颗心靠得太近,却有所保留,她担心自己的缺点和小心思会在他眼前无所遁形,所以才会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吧?
“玉儿”刘宜光的脚步在不远处停下,似乎走得急了,喘息有些急促。忽而抬手扶上胸口,这个动作却蓦地将温玉从神游太虚中惊醒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唤了声“宜光”,快步奔了出去。
“玉儿?”刘宜光抬头看着快步奔向自己的温玉,欣喜之余,有些生气地问道。“你去哪了,找了你一下午?”随即看到了她红通通的眼睛,仿佛是哭过的,不由软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了,一声不吭,人就不见了?”
温玉取出随身带的养心丸,倒了一颗给刘宜光服下,等他气息平顺之后,才低声说道:“想了些事,没想到就过去这么久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在想什么?”
温玉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所以,一个人静了静……”
闻言,刘宜光不由轻轻抿了抿唇,带点埋怨地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最近有些奇怪啊……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哪天上街,牵错人回来了”他说这话时,虽然带了些气,却是个冷笑话,温玉听得不由嘴角微扬,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微笑。
见她露出往常的笑容,刘宜光搂过她,下颔轻顶着她光洁的额头,嗅了嗅她发间的香气,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真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就让你那么没有信心么?”
温玉如今倒是有些想通了,哂然笑笑,说道:“我确实有些没有信心。”说完,便感觉到他搂着她的手臂僵了僵。“你心地太好,那些你认得的人倘若遭了不幸,你一定会出手相助吧?”她不也正是被他的“出手相助”给助过来的,所以也不能怪她对此没有信心。
“你是要我今后都不要助人了?”刘宜光隐约有些不悦。
温玉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心眼虽然不怎么好,倒也不至于这么坏。助人是好事,可以积功能,我自然不会阻止,只是以后再怎么助人,也不得把自己的亲事给赔进去,就算是假的或者权宜之计,都不可以只能是我们两个人,不能有第三个人以任何形式出现。”
“好。”刘宜光倒是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那就好”温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眸见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便释然一笑,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刘宜光被亲得有些懵然:“……就这样?”
“嗯”温玉认真地点点头。
“……就为了这事,你奇奇怪怪了这么多天?”刘宜光蹙了蹙眉,有生气的迹象。
温玉连忙说道:“还有,当然还有……就是我有些缺点、性格有些阴暗面,怕被你发现。你说过,在你心中,我与旁人是不一样的,希望我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其实我没那么好,相反的,某些方面,我比她们或许还要恶劣一点……我这个人作风不怎么光明正大,有些事情喜欢偷偷地、悄悄地做……那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或者怀疑你,只是有些事情一个人暗暗地做,比较有快感,你不要那么敏感。”
“比如?”刘宜光对“暗地里”这种字眼有些不喜,总觉得是不好的事情。
“比如,比较爱钱……睡觉前,喜欢一个人偷偷地数钱。”
“……数钱?”刘宜光非常匪夷所思,钱不都是帐房管着么,难不成她每天趁着帐房先生不在,跑去帐房偷偷地数钱?“你住王府的时候,没见你数过钱啊?”不知不觉间,刘宜光原本积郁在心中的不悦之气渐渐地消退了不少。
“因为我的钱没在王府啊。”温玉说道。“我和爹爹刚来京城的时候,买了宅子,然后爹爹又病了,家里的钱所剩无几。我便每天画画,去卖些钱。那时候爹爹还是很有文人的迂腐之气,要是让他知道我拿画换钱,他一定会生气的。所以我就把卖来的钱装在坛子里,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睡觉前搬出来数数,数到一百,就交给张妈妈。那时候卖来的都是铜钱,一个一个的,数起来又多,声音又清脆,可比以后数银子的感觉好多了。”
刘宜光听完面无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小衣食无缺,钱财基本上也不过他的手,从来都没想到还能有数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