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第43部分阅读
荣华富贵 作者:rouwenwu
门上山。小户人家又不兴避暑这一套,所以寺里清静得很,温玉他们尽情地在寺里走动,不怕会有人打扰。
梁玳雯坐了一会,说要去做晚课,便告辞走了。她走后,温玉将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话转而问宋懿行道:“梁大小姐,莫非是要出家?”
宋懿行说道:“她逃婚出来,本意是想出家。但是这里的主持师太说她尘缘未尽,就没有帮她剃度,现在应该算是在带发修行吧。”
温玉略作沉吟,说道:“你带我来这里,莫非是想重提我爹爹与梁大小姐之事……”
宋懿行不置可否:“所谓娶妻娶贤,满朝文武大臣家中的千金小姐,还真没有能出梁大小姐之右的。月前,徐将军已经取消了与梁大小姐的婚约,另聘了妻房。所以,娶梁大小姐的话,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宋懿行看看温玉的脸色,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应该如何,还是要看娘子和岳父大人的意思。倘若娘子也觉得梁大小姐不错的话,那等一月之后,我们回京之日,通知岳父大人来接我们……如若不然,那就当我们此行并没有遇着梁大小姐吧。”
温玉点点头。暗想宋懿行这家伙没别的好,就是办起事来细谨妥贴。这一月时间,既为避暑,又为她考量梁大小姐准备了时间。若是她觉得可以了,便让温如韬来接他们,造成他与梁玳雯多年后的意外重逢。若是两人旧情仍在,自然会有所表示。若是双方、抑若是一方已然无意,那也就当成了故人之间的一次偶遇了。
法华寺的寒潭,确实如宋懿行所说,就算在炎炎夏天,也寒可透骨。在法华寺的这段日子里,温玉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寒潭旁边的树荫下看书,抑或是与宋懿行下棋、作画。没有杂事烦心,眼中身边都只有彼此的身影,过得当真是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逢着天阴的日子,宋懿行便带温玉去山下城镇里逛街,温玉还买了几只小鸡和小兔子过来养。每天喂喂鸡,揉揉兔子,偶尔借寺里的厨房蒸了几回香糕,又仿效了一回寻常人家的夫妻生活。
梁玳雯时常会过来坐上一坐,问些京中、尤其是建平侯府的事情,对于自己的逃婚,她还是很担心会对家里带来麻烦。此外,她偶尔也会与温玉一起下棋,抑或谈论自己于诗画之道的所感所想。有时候,她也会与温玉说起佛经上的故事,以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感悟。
“离京之后,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生在世,究竟是为着什么?”梁玳雯与温玉并肩坐在寒潭边的大榕树下,望着倒映在湖水里的蔚蓝天空,脸上平静如水。“荣华富贵,家庭美满,相夫教子,抑或是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度此生?”
温玉问道:“那如今,梁大小姐可曾想出了答案?”
梁大小姐轻轻地点点头:“我找到了答案,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答案……我觉得,人生在世,其实只为‘自在’二字。”
“自在?”
梁大小姐点头:“自在,是一种心境,也是一种生活。荣华富贵虽然好,但是母亲过世了,父亲娶了填房,就算每天锦衣玉食,却也并不自在。”
“家庭美满,潜心相夫教子,固然也好,但是为此,要勉强嫁给一个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的人,却也并不自在。而选择自己所爱的人,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地在一起,却也是大大的不自在。”
温玉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有真真正正的大自在?”
梁玳雯却摇头说道:“有的。只要愿意舍弃,就会有自在。并不是吵吵闹闹,就是不自在。也不是短衣少食,就是不幸福。大自在虽然看起来难以寻觅,但只要将目光放宽,大自在,其实无处不在。”
温玉细品着她话中的意思,并没有接话。梁玳雯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夫妻就不错。”温玉跟着笑笑,她与宋懿行,或许也便是应了那一句,有舍弃便有自在吧好吧,撇开他那些个小毛病,他们平常相处,还是挺和谐的,而且勉强也算是志趣相投。
轻松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温玉对梁玳雯生了不少好感。或许是由于她从小就在那样复杂的家庭长大,看世情多了几分敏锐,对人也多了些包容,相处起来,总觉得她颇有气度。而且她学识渊博,品性端方,举手投足之间,让温玉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所以在他们准备回京之时,温玉便让宋懿行通知温如韬来接他们。
宋懿行在信上说,他们当初是为了躲避琼姬公主,辗转来到此地。如今身上的银两用尽,没办法雇马车回家,温玉身体又有些不适,所以希望温如韬那边找好马车过来接他们。还再三叮嘱不要支会侯府那边,因为寻不着他,琼姬公主势必派人盯着侯府的梢呢温如韬得信后,带了张叔及几个仆从,就匆匆出京赶来法华寺。父女见面,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而与此同时,宋懿行则派人传讯给梁玳雯,说他们夫妻准备回京去了,请她过来道别一番。梁玳雯过来后,赫然见到了温如韬,阔别多年的两人,不由地双双怔立当场,相顾而无言。
见如此景状,温玉亦是知道他们二人都还铭记着当年的那一份情,便与宋懿行回了里屋去收拾东西,将客厅留给二人叙旧。
温玉只道他们曲折多年,终能得成眷属。不想,他们俩故意放慢速度,收拾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去后,却发觉梁玳雯已经不在了,堂前只留了温如韬一人。
温如韬将一个锦盒递与温玉,说道:“玉儿,这是梁大小姐送给你的临别之礼。”
温玉接过来,轻轻地打开,里面却是一尊金塑的弥勒佛。温如韬说道:“弥勒佛,即为未来佛,梁大小姐希望你放下过去之事,放眼将来。”
温玉心中不由顿了顿,问道:“那梁大小姐呢?她跟我们一起回京么?”
温如韬摇摇头:“她已经执意出家了,再过两个时辰,她就要在佛前剃度了。”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孩子
看到他们方才见面时的情景,温玉几乎都可以断定梁大小姐会同他们一道回京了,没想到却是如此。呆怔了几秒钟,忽然想到会不会这剃度之日是之前就定好的,梁大小姐从未想过会再遇上温如韬思至此,温玉连忙问道:“爹爹有劝过她么?”
温如韬轻颔首,略略陷入沉思。抬眸见温玉正望着自己,便轻轻拍拍她的手,说道:“她不是冲动的人,这个决定也是她三思过后而下的,我们应当尊重她。”
“可是,爹爹……”
宋懿行握了下温玉的手,说道:“岳父大人,那我们观完礼再下山吧。不然梁大小姐独自在这里剃度,也挺凄凉的。”
温如韬点头应允了。宋懿行以温玉有孕在身,需多休养为由,让温玉回房去休息,自己陪了温如韬出门,说去参观一下法华寺闻名于世的寒潭。
温玉明白宋懿行的意思,知道他引开温如韬,是给她时间,让她再去接触下梁玳雯,看有没有机会劝她回心转意。温玉回了房,等他们二人走远了之后,温玉方才出门,去往梁玳雯的经房。这一月间,温玉时常会过去找梁玳雯聊天,所以就算没有人引路,也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在门口,被小尼姑告知梁玳雯正在沐浴,呆会焚上一个半时辰的香,就要正式行剃度之礼了。温玉只说自己要回京了,离开前还有几句话要与梁玳雯说。小尼姑便让温玉在门外等着,等到梁玳雯沐浴完毕,开始焚香了,才引了温玉进去,让她们隔着纱帐说话。里面焚着檀香,丝丝缕缕地飘逸出来,萦绕在温玉鼻间,气氛沉静得有些肃穆。
“真的、不考虑了吗?”等小尼姑出去之后,温玉轻声问道。一语双关,既是问不考虑回京,亦是问不考虑温如韬。
梁玳雯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大自在,其他的一切,自然就全部放开了。”
“可是,我爹爹……”
梁玳雯沉默片刻,说道:“有时候,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完全是一种冲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接受一个人,就要接受与他相关的所有一切。让自己去融入别人的世界,或者让别人来融入自己的世界,这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年少轻狂,一时冲动之下,决定在一起,那便在一起了。越犹豫,就越冷静,越冷静,就越没有勇气,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我与温大人志趣相投,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冲动,但如今,所余的,也不过只是种淡淡的相知之情的。我原以为我会放不下他,今日相见,才发觉过往的我不过是生活在一个自己为自己所构铸的牢笼里……我想,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我已经心无所挂了。”
“……这或许并不是所谓的放下,而是,你不再想要拿起来吧?”温玉沉吟着说道。
“是啊。”梁玳雯说时,带了些自嘲地笑。“全部放下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大自在,是这样全身心的轻松。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再让自己回去那一个理不清绕不出的世俗里。我意已决,温小姐不必再劝我了。”
“你与我不同,既然已经鼓起勇气,接受了他世界,那就将这一份勇气继续下去。珍惜眼前所有,知足常乐。”
“世事纷攮,人又有七情六欲,难免会有不顺之事。温小姐若是以后遇着什么烦心之事,不妨来此处听我讲讲经,或可排遣忧患。”
梁玳雯是外柔内刚,下定决心就不再动摇的人,所以,温玉最终还是没能劝得她回心转意。回到房中,宋懿行见她脸色不霁,知是事有不顺,便安慰说道:“他们都是持重之人,既然已经决定如此,必是经过深思了。各人的道路,自是由各人自己选择,不要执着于此。毕竟时隔多年,事过境迁,我看对于岳父大人来说,梁大小姐也不过只是个旧时友罢了。”
温玉点点头,心里却一直想着梁玳雯所说的话,她说两个人决定在一起,有时候是要凭借一时冲动的勇气。温玉不由想到当初,自己决定与刘宜光在一起。倘若不是她冲动之下迈出的那一步,接下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吧?而当初,若不是刘宜光不留只字片语地丢下她,她好不容易见着胡卢王舅舅也是三缄其口,她一时伤心绝望之下,决定嫁给宋懿行。其实如今回头想想,那时果真都是一时的冲动,倘若真的权衡利弊、左右三思,必定就没有那样的决定了。
站在经房之外,看着换上缁衣的梁玳雯跪在佛前,在“咚咚”的木鱼声中,一缕缕青丝从锋利的刀下滑落,无声坠地。温玉忽然觉得这一幕是这般的悲伤,鼻间涌起一股酸意,眼睛涩涩地,便欲落下泪来。宋懿行见状,伸手扶上她的腰际,将她搂到身侧,无声安慰。
等到礼罢,世上不再有梁玳雯这一个人,佛门则多了一名法号静尘的小师太。静尘将温玉一行人送出山门,临别之时,将一封信交与温如韬,请他代为交与建平侯,信中她自已说明一切。上得马车,挥手作别,静尘脸上带着平静而满足的笑容,倒是温玉的心情,却一直轻松不起来。总觉得梁玳雯身上有着她的影子,但是明明她们二人的经历全然不明,但平白无故的,她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温家的马车刚进城,琼姬公主就得到消息了,赶来盛阳侯府将宋懿行一行人逮了个正着,兴师问罪。说当初他们两队人马在半途上相遇,分明是说好一起前往清凉镇的,他们就丢下她先走,实在是太没道理了。宋懿行便说是想在启程前去邻城见一位老友,不想那位老友正有急事要赶去法华寺,然后因为天热雇不到车,所以他干脆就陪他跑这一趟了。
对于他为什么要“偷跑”离开,琼姬公主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既然她非要明知故问,那他也配合一下,编个幌子给她一个解释。琼姬公主倒也没有多在宋懿行这个错漏百出的理由上深究,只说宋懿行放她鸽子,她可不依,非得请她出去游玩一次,抑若是设宴款待她一回才行。宋懿行便说明日在五福楼设宴,向她赔礼道歉。琼姬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之时,转而与温玉说道:“夫人务必也要一起来啊”
温玉浅笑着说道:“明天我若身子便利,一定过去。”
琼姬公主没再说什么,笑笑地走了。她当然也是知道,温玉这么说,明天八成是不会过来的。
阔别月余,一家团圆,温如韬也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回去。温玉洗去一日的风尘,换上干净的睡袍,想着梁玳雯剃度时青丝寸寸落地的情景,心中便阵阵地发沉。
“在想什么?”宋懿行也上得床来,拥过她,柔声问道。
偎进他温暖的怀里,温玉便觉安心了许多,轻声说道:“没什么,睡吧。”
睡到半夜,温玉忽然腹痛如绞,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把紧紧抓住身旁宋懿行的手,颤声说道:“孩子孩子”
宋懿行也醒了过来,一摸温玉,惊觉她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有些慌了神,连忙起身,问道:“怎么了,玉儿?”
温玉痛得白了脸,紧声说道:“肚子好痛……快叫大夫,孩子,孩子不要有事……”
宋懿行一瞬间有些犹豫,在温玉拽着他的手,再次叫他快找大夫之时,他方才出声唤了银屏,让她去请大夫,却嘱咐了暂且不要惊动宋夫人那边。
“玉儿,你怎么样?”宋懿行将温玉抱起来,紧紧地搂着。一边将手掌置在她的小腹之上,试图以掌心的暖意来缓解她的痛苦。
“很痛……宝宝,宝宝不会有事吧?”比起疼痛,温玉更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感觉到双腿之间,隐约有一股暖暖的液体流出,就像是往常来例假时的感觉一样。血,该不会是流血了吧……温玉挣禁不住心中的恐慌,挣扎着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床铺上赫然已经沾上了点点殷红。看着那红梅般绽开的血迹,温玉的脑海中顿时“嗡”地一声炸开了。怀孕初期出血,她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拉着宋懿行的手,哽咽地说道:“孩子、孩子保不住了,是不是?”
宋懿行搂紧了她,柔声安慰道:“别急,等大夫来。”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温玉喃喃地念叨着,一边将这几日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悉数想了一遍。忽然心头一颤,脸色一下子刷白:“檀香……我在经房里闻了檀香怀孕时,是不能闻檀香的,我在书上看到过……为什么,为什么我给忘记了……”
“玉儿”见她陷入了喃喃自语之中,宋懿行连忙晃了晃她,试图将她唤回神来。
温玉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痛苦不已地说道:“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是我害死他的……”
“玉儿”宋懿行无奈,只能扶正她的身子,正声说道:“玉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等到她的眼神略微清明了过来,宋懿行方才解释说道。“你没有害死我们的孩子,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你肚子里并没有孩子”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骗局
温玉一下子瞪大眼睛,伸出手紧紧抓住宋懿行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见温玉露出这样的神情,宋懿行心中暗道不好,之前瞒着她,这会儿事迹败露,她怕是要恼怒了。拉过薄衾盖在温玉身上,柔声说道:“之前为势所迫,才假称玉儿有孕,实在是权宜之举。玉儿这会儿应该是来月事了,只是推迟了一月,所以比往常要痛上几分。呆会等大夫过来,为娘子开些镇痛暖宫的药,服过就好了。”
听他说得冷静,温玉心底不由地一阵一阵发寒,抓紧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了他的肉里,颤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玉儿,你别激动、别生气,我也是出于我的考虑,不得已才……”
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温玉又如何能够不激动。她颤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冷声责问道:“你说怀孕是假的,你说我肚子里没有孩子……你说阿福、你一直跟我说的阿福,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福星,是不存在的?”
“……是,但是,玉儿,我们会有孩子的,阿福他一定会存在的”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温玉顿时眼前一黑,她被骗了,她真的被骗了,那一瞬之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的“阿福”、她一定认为正在她腹中孕育的孩子,是在她满心的期待中来临的。她是那么地珍视他,爱着他,将满腔的希望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她将平时看的书籍全部换成了养胎和育婴的,还为他做了许多小衣服和小玩具,只盼着他能够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才知道,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更让她心寒的是,宋懿行、这个她最亲密的人,也曾那么期待而热衷地与她一起为他起名叫作阿福,笑着说他是他们是福星到头来却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每天都挂在嘴上的阿福,是不存在的温玉推开宋懿行的手,卷过被子躺去了床里面,一别于刚才的激动表现,这一刻静谧得仿若没了一点声息。
“玉儿……玉儿……”
任凭宋懿行怎么唤她,都不出声,只是任凭着泪水无声地滑下。腹中依然刀绞一般一阵一阵地痛,却抵不过胸中那剐心一般的疼痛,痛得已经麻木了。
“玉儿……”宋懿行想再劝,银屏在外面唤了一声,说是大夫过来了。大夫是常来侯府出诊的项大夫,年过花甲,发须已然全白,是京城闻名的神医。“玉儿,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宋懿行软声劝了几句,见温玉还是无动于衷,伸手试着牵过她的一只手,见温玉并没反抗,便将她的手平置于自己膝上,引大夫到床前坐了,为温玉枕脉。
项大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又一直为富贵人家看病,早成了一个人精,他一搭温玉的脉就知道了。温玉是服了一味叫作“红香丸”的药,可以造一个月的假喜脉,同时也会将月事延后,但是下一次来潮的时候,会很痛,而且会大出血。不过也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就是在红香丸药性快消失的时候服用绿凝露。这绿凝露,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绿豆磨成粉,加上几味常见的中药调成露状,所以服了红香丸之后,是切忌服用绿豆的。看温玉的这个情况,应该是一个月前服用了红香丸,然后在一个月快到期之前,又服了一粒,但是没想到出了意外,似乎是意外地服用了搀杂有绿豆的东西,解了红香丸的药性,所以就来了月事。这种情况,项大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不知温玉是自己服的红香丸,还是别人给她服的,万一说错了什么,就不太妥当了?
项大夫抬头看了宋懿行一眼,宋懿行会意地说道:“项大夫,我夫人现在痛得很,能不能先开点药镇痛?”
“哦,这个容易。”项大夫点点头,宋懿行将温玉的手放回原位,便起身随项大夫去了外间。等项大夫开好药方子,宋懿行接过来,看了看说道:“我夫人有孕在身,最近身子又不好,气血两虚,还望项大夫这几日能够暂时住在侯府,为夫人调养身子。待夫人情况好转之后,必有厚报。”
听了这话,项大夫也将事情知道了个八九分了。不过这豪门大户的隐秘,他聪明得从来不会多问,让他多住几日,便多住几日。只要他闭紧嘴巴,不用他说的话一句也不多说,到时候自有他的好处。
今天不是紫菱当值,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也醒了过来。见来了大夫,唯恐是温玉出事了,赶紧拉着银屏问。银屏可是宋懿行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说温玉身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大夫来看过之后,已经没事了。紫菱有些不放心,进去看了一眼,见温玉面朝里躺在床上,宋懿行则侧卧在旁边,拥着她的身子正软声细语地在说些什么。紫菱这才放心地出去。
宋懿行好不容易哄了温玉起来换衣裳,银屏陪温玉下去之后,锦心快速地卷了弄脏的床单去洗。等到温玉回来之后,迎接她的就已经是干净清爽、带着淡淡花香的新床单了。
“玉儿。”温玉一上床,宋懿行便搂了过来,软声问道。“还疼么?”
温玉不理他,自打知道孩子是假,一切只是一场骗局之后,温玉便觉心中被掏空了一块。宋懿行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抱入怀中,她也由着他抱。就像一具木偶娃娃一般,任凭如何摆弄,她都无知无觉。
“玉儿,我知道你难过、生气,但这也是没办法,不这样,我们就没法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在怪我瞒着你,我们周旁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是怕会露出什么破绽,也是想你身上的压力小一点……很快就好了,等到文武大会之后,等到优胜者娶了琼姬公主,我们就没有阻碍了,我们一定会很快有孩子……阿福很快就回来了……”
“玉儿,你别这样,你应我一声……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玉儿也稍微体谅下我,好吗?”
“我累了……想睡了。”温玉的声音涩涩的。
宋懿行闻言,当即也不再说什么,连忙松了紧抱她的手,柔声说道:“不痛了的话,就睡吧。要是还疼,就跟我说,不要忍着。”
温玉不再说什么,闭着眼睛,似乎果真沉沉睡去。宋懿行却睡得十分不安稳,时不时地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睡在身旁的温玉,似乎生怕半夜她会消失或者出事一般。
第二天一早,宋懿行醒来,倏地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心中抖然一惊,慌忙坐起身,却看到温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宋懿行定了定神,下床快步过去,看见倒影在妆镜台里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出几分苍白来,不由地有些心疼。俯下身,搂过她的肩,说道:“玉儿,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苦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去南方散心,什么事都不管,只游山玩水……一直等到我们的孩子出世才回来,好不好?”
温玉不置可否,但是宋懿行一直缠着她,大有非要等到她的回答不可之势,便冷冷淡淡地开口说道:“你今天不是要设宴招待琼姬公主么?”
“嗯,我过会就去……那我刚才所说的,娘子,算是答应了吧?”
温玉抬眸看向半掩的窗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嗯”。宋懿行见状,以为温玉经过一夜的冷静,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只是还没有从“没有宝宝”这件事情里缓过心情来。他也不强求,欣喜地温玉脸侧亲了亲,说道:“我速去速回,回来给娘子带最喜欢的五福楼的琉璃肘花。”
宋懿行换了衣裳,准备出门的时候,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有些为难地说道:“娘子……那件事情,除了你我之外,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母亲在内……一切等瞒过文武大会再说……”
温玉淡淡地应了声:“嗯。”
宋懿行这才放心地出门,等到了五福楼,琼姬公主早已将整个二楼包了下来,将客人赶得一个不剩,真像是摆了个空城计,等着宋懿行自投罗网。
琼姬公主一看到宋懿行,便似笑非笑地关怀说道:“唉呀,侯爷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听说,盛阳侯府昨晚连夜请了项大夫进去,到现在都不见出来,是不是尊夫人的身子,出了什么差池啊?”
宋懿行早猜到是琼姬公主动了手脚,不然在他的紧盯之下,温玉怎么可能会误食绿豆,只是倒是有些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有劳公主关心了,确实是内子,许是路上走得急,受了些风寒。因为有孕在身,又不敢乱吃药,所以才请了项大夫过来坐阵。”
琼姬公主睁着明媚的双眸,看看他,忽而笑了起来:“哈哈,还装哪,盛阳侯爷你那造假的身孕,已经瞒不住了吧,还装?我已经请皇上遣了御医去侯府,帮尊夫人‘安胎’了哦?”
“哈哈,宋大侯爷,还是想想怎么跟皇上交待吧”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反计
宋懿行佯作惊奇地变了变脸色,微微压低声音说道:“公主何出此言?”
琼姬公主见他还要装蒜,但她不想再与他这样打哑谜下去,冷笑了一声,说道:“所谓智者千虑,还有一疏,侯爷又何必这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算?”
“之前我追出京城,侯爷使计金蝉脱壳,去了法华寺,只为甩掉我……呵呵,岂料我的本意就是想要侯爷误解我是要追随你们前往清凉镇,插在你们夫妻之间搞破坏。哈哈,其实这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罢了我所图谋的,还在京城之中。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在侯府的食物采办上做手脚了”
琼姬公主因为反将了宋懿行一军而得意洋洋:“你们成亲一年多,温玉都没怀上孩子。你是储心积虑才得到她的,你们又都正值妙龄、身体康健,这也未免太奇怪了,想来八成是她拒绝和你亲热吧?好巧不巧,偏在那和离的关头,她却怀上了,必定是你动了手脚。我可是知道有一味药,叫作红香丸的。后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假怀孕、假小产,它可是有大大的用处。你有个当宫中当娘娘的姨妈,要耍这种手段,很容易吧?”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派人进宫,请皇上派御医到侯府为尊夫人诊脉保胎,如今估计是已经诊出不对来了吧?月事期间,再吃红香丸,可是发挥不了药效的哦怎么样,侯爷,还有什么话说?”
宋懿行淡然笑了笑,说道:“我今日在此设宴,是向公主赔礼致歉的,咱们只提前事,不谈其他,不谈其他。”
琼姬公主瞅了瞅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装作个没事人一样的。他难道不知道御医查出来温玉怀孕是假,他与温玉马上就要和离了不算,说不定还要治他的欺君之罪,他就一点也不担心?
宋懿行招呼着琼姬公主入座,慢条斯理地为她和自己各自满上了一杯酒,然后看着杯中之酒,长长慨叹出一声,说道:“公主也是聪明人,相信当日我家娘子也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公主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非要拆散一门姻缘呢?”
琼姬公主冷哼了一声,说道:“分明是你使计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在先,我看不过去,想要给你一个教训这叫作现世报,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那公主到底是为刘宜光抱不平,还是为我家娘子抱不平?”宋懿行沉着气说道。“若是为刘宜光的话,就算是我使了计,但当初决定留下玉儿,出走胡卢国的,是他。如果他觉得现在处境改善了,想要争回玉儿,那就请他出面,我们堂堂正正地坐下来谈谈,由玉儿自己来决定。”
琼姬公主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诡计多端,就欺负他们两个老实人?你肯定会要胁温小姐,让她不得不选择你”
“公主这话就不对了。我对玉儿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我也是真心地喜欢她,想要与她在一起,我这个初衷与刘宜光无异。而且我认识玉儿,还在刘宜光之前。当初若不是太子殿选的时候出现意外,若不是刘宜光突然站出来、横刀夺爱,玉儿早就与我成亲了。这世上,本来就是优胜劣汰,强者生存。当时刘宜光势大,我不敌,玉儿与他在一起,我也没说什么,更没找什么人帮我出头。后来让我发现机会,我再度争取,也是人之常情。”
琼姬公主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好吧,公主还是坚持认定是我的错,那我也不多加分辩了。只是,现在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主动放弃玉儿,退出这场角逐,将玉儿让给刘宜光。但是要知道,玉儿已经与我夫妻一年。我们这里不比胡卢国,女子离异之后,再嫁就难了。倘若刘宜光不先表明他的态度,不明言他还愿意接受玉儿,你让我如何安心退让?万一他嫌弃玉儿了,不愿再娶她了,那玉儿怎么办?”
琼姬公主哼了一声:“说得好像这世上只有你情深义重似的,宜光哥哥当然不会嫌弃温小姐,肯定会娶她的”
“但是他不愿意为她而留下”宋懿行慢条斯理地点明温玉与刘宜光之间存在的问题。“而玉儿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去胡卢国的。”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去?”
宋懿行说道:“那你也不是刘宜光,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还会接受现在的玉儿?”
琼姬公主瞪了瞪眼睛,并不接宋懿行的话,心想反正他这次栽定了,随便他怎么说了。席上宋懿行一直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大部分都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暗含希望琼姬公主能够放他一马的意思。琼姬公主自然认为他是在示弱,但是她一心要为刘宜光出头,自然是不论宋懿行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宴罢,宋懿行又提出一起到江边走走,他想看看江水,平复一下心情。琼姬公主以为他是怯于回去面对和离与欺君大罪这两件事情,便怀着怜悯的心态答应了。两人坐着马车出城,沿着香江之畔,一前一后的走。时已近傍晚,残阳绚烂如血,将波澜壮阔的江面映红了一片。江风将薄绸的衣角高高地吹扬起来,和着乌黑如丝的长发,飞扬着,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美。
琼姬公主落后几步走在身后,忽而觉得这人其实也不是太可恶。本来是想把他搅和离,就把他丢一边去,自己再另择人嫁,让他丢了夫人又被人嘲笑。不过如今想想,撇开了那层恩怨,这家伙还是非常不错的。有中上之姿容,又聪明,这些日子与他斗心机,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她接触的其他那些人所谓的青年才俊可有趣多了那回头,她就帮他向皇帝求下情吧,不要治他的欺君之罪,然后就定他为和亲对象好了好吧,她承认温玉确实是明确地拒绝过离开宋懿行、与刘宜光复合,她强自拆散他们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厚道,但是她贵为一国公主,不介怀他曾娶过妻,愿意择他为驸马,让他当上逍遥王,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吧?
琼姬公主的脚步微微停了停,似乎暗暗下定了决心,扬声说道:“回去吧。”
宋懿行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江风自他的背面吹来,吹乱的发丝飘舞在脸侧,模糊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总是要回去面对的。”琼姬公主说道。“我会帮你求情的,只要你同意和离,不仅不会被治罪,还能加官进爵”
宋懿行默默地听着,似乎是在考虑琼姬公主所说的话。过了半晌,他方才徐徐地开口,说道:“多谢公主……但是,公主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琼姬公主皱了皱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
“一般而言,御医只负责宫中的病患,没有为臣子看病的道理,除非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但是今日侯府,我不在府中,家父不在京中,御医再怎么说,也是男子。不是主动相请,又不是紧急情况,他们如何求见官家内眷?恐怕这会儿御医已经因为寻不着人,回宫复命去了吧?”
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完,琼姬公主不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这到头来,还是她掉进他的陷阱了不成?
“胡卢国民风开放,估计没有这等繁文缛节,公主不知道这点,也无可厚非。只是对不住公主的一番好意了,公主若还是心意不改,还是非要坏人姻缘,那就只能……明天请早了。”
“你……好啊,你”琼姬公主被他的一番话气得牙痒痒。“明天早上,你给我等着”她晚上就派人盯着盛阳侯府,他别想飞出她的五指山琼姬公主忿忿地摞下一句,转身奔回了马车,快速地回城去探看消息了。
琼姬公主一走,宋懿行也步行回城。刚近城门,有道人影快速闪到他的身侧,轻声唤道:“侯爷。”
“怎么了?”
来人正是宋静。两位御医到了盛阳侯府后,宋夫人派出宋静去寻常宋懿行。无奈遍寻不着,两位御医也不可能一整天都耗在这里。便请宋夫人与宋懿行说上一声,他们明日再来替温玉枕脉安胎。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确实是照着宋懿行一开始布置的发生的,只是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
“夫人……”
宋懿行蓦地睁了睁双目,紧声问道:“夫人,她怎么样了?”
“在两位御医要走的时候,夫人身边的丫环出来禀报,说夫人忽然大出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宋懿行的脸色大变,沉声问道:“然后呢?”
“老夫人紧张孩子,只能请大夫过去看。虽然还是项大夫诊的脉,但两位御医,应该已经知道孩子不在了。”
“是王、林两位御医?”
“是。”
“回去了?”
“还在府中。”
宋懿行略一蹙眉,便掣身一动,抢先没入了人群之中。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家
月前被皇帝派来给温玉枕脉,断定她已经怀孕的也是今天来的这两位御医。这两位在太医院中,也是比较精明活络的,与梁妃娘娘走得也近,宋懿行早就打过招呼了。今日侯府出此异变,两位御医互望一眼,知道此事是无法轻了了。宋静过来说请两位稍等片刻,他们自然知道是所为何事,也就等在了客厅。
宋懿行是从后门悄悄地进入侯府的,与两位御医照面之后,那两位便知情识趣地说道:“我俩今日奉圣上之命,前来为侯爷夫人诊脉保胎。岂料来得不巧,正逢侯爷外出,我们明日再来,还请转告侯爷,请侯爷明日尽量不要外出。”
宋懿行会意,表示满意他们这样的回话,便让宋静奉上两个红包,并亲自送出院门。离开之前,那王姓御医回头说道:“侯爷,今日之事,侯府里惊动了不少人,侯爷还得处理好啊,不要让我等在皇上面前无法回话”宋懿行会意地颔首,感谢了王御医的提醒。
等宋静送两位御医出门之后,宋懿行快步回房,正逢银屏端了药从房里出来,低眉一看,见碗里的汤药似乎并没有动过。“夫人呢?”宋懿行问道。
银屏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在屋里休息,但是,不肯服药。”
宋懿行蹙了蹙眉,挥手示意她出去,在原地略微伫足,便大步进入卧室。屋里熏上了浓重的安神香,但是仍然遮掩不掉那弥漫的血腥之气。在屋里侍奉的丫环看到宋懿行进来,纷纷行了礼出去。宋懿行缓步来到床前,看着面朝里侧躺着的温玉,沉声问道:“玉儿,你为什么这样做?”他上午出门时,温玉虽然还是闷闷不乐,但情绪已经基本上稳定了,没想到会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了这么一招。虽然他及时做了补救,外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但宋夫人知道孩子没了,估计又得多一番事了。
温玉幽幽地说道:“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和离吧。”
“玉儿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宋懿行不由提高了声音,在床前坐下,将温玉的身子从床上扶了起来,强迫她与自己面对面,不想却一眼对上了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忽然想到之前宋静回报是说她突然大出血,虽然知道她是故意为之,却还是不由地软了声音,柔声说道。“玉儿,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但我的初衷也是为了我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