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7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到“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竟是用上了汉语,微带了些口音,却也算得端正。
胤禩一震,万料不到哲布尊丹巴对他说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胤禛在旁边听了,微皱眉头,只觉得活佛话中有话,透着一股不祥。
回到帐篷,见胤禩犹自在出神,胤禛道:“活佛虽然是活佛,但说的话也不是神机妙算,不要放在心上。”
胤禩强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他在琢磨哲布尊丹巴的那句话。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句话是预言,还是劝诫?
是说他前世步步算计,机关算尽,最终误人误己,还是让他今生不要思虑过多,以免重蹈覆辙?
或许兼而有之吧。
那他如果不想重复前世的命运,又该怎么做?
难道仅仅是绝了夺嫡的野心,其实并不够?
胤禩想不通。
胤禛却不喜看到他如此困惑烦恼的模样,站在他跟前,手按在他的肩上,一字一顿道:“有四哥在的一天,有什么担子,帮你挑了便是,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平白伤神?”
这位四哥在他重生前后,简直如同两个人一般,让他日渐软化之余,心中也常有惶恐,生怕有一天自己醒过来,还是躺在宗人府那座高墙之内,形销蚀骨,苟延残喘。
“四哥,你别对我太好……”
现在对他越好,他越怕梦醒的时候越痛苦。
胤禛听在耳中,只觉得那语调带着一丝苍凉,让人心口一抽。
他忍不住将放在胤禩肩头的手,移向对方脸颊,却只是手指轻轻一碰,就随即收了回来。
“小八,我知道因着良嫔娘娘的出身,你受了不少委屈,从前我并不知道,但如今我既是知道了,便不会再放任不管,你若不信,我便发誓吧!”
“四哥说哪去了。”胤禩振作精神笑道,将方才因哲布尊丹巴的一席话而勾起的思绪都先抛到一边。“我只是怕你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到时候我天天去你府上蹭饭吃,可别嫌我碍眼。”
见他终于展颜,胤禛稍稍放下心,笑骂道:“就知道趁火打劫!”
童言
十阿哥胤俄与宝音格格的互殴事件,只不过被当成两个小孩子的玩闹,那位格格的父亲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既不可能去找康熙问罪,康熙更不可能因此而加罪于他。
只是没想到,这段小插曲的两位当事人,在康熙赐宴蒙古王公的场合下,又闹了起来。
起因是那位宝音格格在宴会途中,突然站出来,朝康熙跪下道:“伟大的博格达汗,我有一件请求,请您允许。”
她父亲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大惊失色,忙低声打着眼色喊她回来,宝音却理都不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无奈,只得离席跟着女儿一起跪下。
“这孩子平日都让我给宠坏了,请博格达汗恕罪。”
康熙倒是没有不悦之色,只见他微微一笑,问道:“你想求朕什么事情?”
宝音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没有局促的举止,闻言先拜了一拜,又看了胤俄一眼,脆声道:“我想请博格达汗让他做我的丈夫。”
说罢指了指十阿哥胤俄。
在场众人都被她的大胆言辞惊呆了,谁也料不到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不及阻止,只能苦笑着,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胤俄瞪大了眼,起身想要嚷嚷,却让旁边的胤禩硬给按了下去。
康熙愣了一下,依旧和颜悦色:“哦?你是怎么看上朕的儿子的?”
“草原上崇拜英雄,我跟他打赌,他射箭赢了我,骑马也赢了我,阿爸说愿赌服输,我要遵守诺言,我要嫁给他。”宝音落落大方,前几日被胤俄暴力对待的小脸上已经恢复原状,此刻红扑扑一片,如同苹果一般。
康熙笑了出来,看看胤俄,正想说话。
那边胤俄却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便喊:“谁要娶你了,你也不照照镜子,还福气呢,我看你是乌烟瘴气!”
宝音在蒙古语中,是福气的意思。众皇子在康熙的要求下,从小就要学习满汉蒙三语,胤俄自然也不例外。
大阿哥看了看康熙的脸色,抢先斥道:“胤俄!”
胤俄鼓起嘴巴,声音小了些,但依旧全场可闻。
“你没八哥好看,也没八哥温柔,我就算娶八哥,也不娶你!”
胤禩一口茶还没下喉,悉数都喷了出来,呛咳不已。
胤禛忙帮他顺气,一边横了胤俄一眼。
在场众人皆都一脸古怪模样,静默片刻,哄堂大笑。
康熙的嘴角抽动了下,过了一会儿,方道:“胤俄,不得无礼!”
又对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温言道:“朕这儿子还小,性情顽劣,怕委屈了格格,等再过几年,你女儿再大些,又还是觉得胤俄好,到时候朕也很乐意撮合他们这对小儿女!”
乌尔锦噶喇普郡王被闹了这么个笑话,恨不得挖个地缝钻下去,又舍不得责备女儿,闻言哪里还敢反对,连忙拉着女儿跪拜道:“谢博格达汗不怪罪之恩!”
宝音被胤俄嘲笑了一番,小脸涨得通红,却也没有哭,只是恨恨地瞪了胤俄一眼,这才跟着父亲跪下去。
看了这一幕,胤禩倒觉得惟有这格格,也许才能治得住上蹿下跳,皮得跟猴子没有两样的胤俄。
多伦诺尔会盟自然顺利而圆满,通过这次会盟,胤禩看到了康熙作为一个帝王的手腕和心术,对喀尔喀三大部连同哲布尊丹巴等人,双管齐下,恩威并施,将喀尔喀蒙古收归自己帐下,却还让他们感激涕零,说不出半点不是。
这样的手段,就算是前世自己活了四十多年,只怕也还有所不及,若不是君父晚年为了维持仁政的名声,纵容贪污,吏治败坏,给一生执政留下污点,不然纵观前朝皇帝,能与之相比的,也少之又少。
御辇在草原上停留了七天,第七天就开始启程回京,那位宝音格格与胤俄,经历了从冤家对头到两小无猜的过程,末了众人要走了,她还骑马一直缀着,直到再也追不上。
“来趟草原都能有个格格看上,真是好福气!”胤禩看着胤俄笑道,康熙生怕胤俄再惹事,回程时特地安排他与胤禩同一辆车。
胤俄翻了个白眼,他这种年纪,压根不懂得男女之情,但是耳濡目染,加上旁人的取笑,他倒也知道丢脸,闻言只是闷不吭声,更别说掀起帘子跟宝音道别了。
“胤俄,你要记得我啊——————!”
宝音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带着草原野花的香气,响彻了蓝天白云。
幸好胤俄坐在马车内,不然被这么一喊,饱受众人注目,纵是他脸皮再厚也经受不住。
在胤禩笑意盈盈的注视下,胤俄终于受不了了,把头探出马车,朝外吼道:“闭————嘴————”
胤禩在马车内笑得打跌,胤禛无奈摇头。
回到京师,一切恢复正常秩序,康熙照常上朝,而阿哥们每日去上书房读书。
胤禩因为这次会盟被康熙带上,在兄弟们心目中的份量瞬时重了不少,性子较温和的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下学之后时常会跑来问他路上的见闻,惟有三阿哥胤祉每次看到他时,依旧会习惯性地冷哼一声,然后把脸撇向一边。
进入六月,宫中的头等要事,莫过于太子大婚。
康熙给太子指的嫡福晋是正白旗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石氏,给三阿哥指的是都统、勇勤公鹏春之女董鄂氏,四阿哥的嫡福晋,则是镶红旗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
前者的婚事在六月举行,后两者则延后至七月,太子是储君,无论婚事的仪式和流程,都要比其他二人繁复许多。
胤礽虽然重美色,但石氏容貌也并不差,性情又是温和贤淑的,两人正值新婚,感情倒是如胶似漆,宫中上下时常可以看到两人手挽着手散步的情景,更是羡煞一干独守空房的后妃。
因着之前大阿哥使绊子,让康熙对索额图有了防备,连带着对太子也难免芥蒂,太子忙着修补父子之间的裂缝,压根就没空来理胤禩,他自是落得清闲。
这一日上书房下学较早,胤禩想起良嫔前几日食欲不振,便打算去宫外买点零嘴回来讨额娘欢心,顺道去看看刚被康熙指给胤禛的四阿哥府邸。
偶遇
明朝嘉靖之后,北京前门大街两旁逐渐建造起许多各地会馆,方便各地举人进京应试时可以住宿,到了清军入关,官府又将原本在东城的灯市挪到这里,而且规定戏院、茶园、妓院等声色娱乐只能开在外城,前门大街便逐渐成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乐意来逛一逛的热闹之地。
有了康熙之前的首肯,胤禩现在想出宫已是方便许多,拿了宫牌与惠妃说一声,又带上高明和侍卫惠善,三个人就出来了。
小摊贩的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胜在新鲜有趣,胤禩买了几钱桂花糕,又知道额娘喜欢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打算到蜜饯铺子里去买些蜜饯。
回头一看,却见高明恋恋不舍地听着不远处戏园子里传出来的唱戏声,不由好笑:“这次出来买东西,要赶早些回去,下回出来,再带你去听戏。”
高明固然大喜过望,惠善也有些兴奋,两人都是少年心性,自然喜欢热闹,反观胤禩年方十一,行事说话就活泼不足,谨慎有余,在外人眼里倒显得有些奇怪。
三人正在说话,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声,接着是有人急急勒住马的吁声,他们回过头一看,却原来是马车撞到了人,被撞的是个老人,坐倒在地上,像是受了惊吓,旁边还有个年轻的想要扶起他。
“哪来的不长眼的,故意来讹钱的吧,马车明明走得不快,你还一个劲的撞上来!”车夫嚷嚷起来。
高明与惠善都有些气愤,惠善甚至想挽袖子上前教训那车夫,胤禩忙阻住他。
在北京这块地儿,抬头不见低头见,随便撞上一个保不齐就是某王府的亲戚,胤禩虽然不惧,也不想旁生枝节,二来确实有些地痞无赖,假装被撞上,实际只不过是为了讹些钱财。
“爷?”
“看看再说。”
这对爷孙倒不像是讹人的,年轻人见状就想发作,反而是老人拉住他摇摇头。
“怎么回事?”马车里跳出个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年纪,一身火红旗装,俏丽活泼的模样。
她这一下来,车夫也跟着下来,诚惶诚恐:“格格,这两个人……”
格格二字入耳,爷孙俩便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举凡旗人,在这京城里走路都好像比别人高出一截来,更别说这小姑娘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出来的。
胤禩那边自也紧紧盯着那小姑娘看,半分移不开眼。
高明和惠善只当自己主子春心萌动看上人家,惠善不拘小节,开口嬉笑一声:“爷喜欢那小姑娘不成,倒可凑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声音不小,连对方也听到了,小姑娘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从袖中掏出一小袋银两,丢个爷孙俩。
“喏,不管是不是撞了你们,这些钱当是赔偿,拿去看病压惊吧!”
语调清脆,煞是好听,就是言辞之中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胤禩暗自苦笑一声,她总是这般,嘴硬心软,明明给了人家好处,却还是这种语气,倒似仗势欺人,平白讨不到好去。
不待爷孙俩回答,她已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吁了一声,复又行驶起来。
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车帘被掀起来,露出小姑娘皎洁秀丽的面孔,她狠狠剜了三人一眼,留下一句话。
“不要脸的登徒子!”
惠善和高明被骂得咋舌,待马车走远了,惠善才舒了口气:“好泼辣的性子,长大了谁敢娶!”
胤禩却有些怅然,他本想好了无数种办法,能在方才那一刻让她对自己留下更加恶劣的印象,如此一来,日后他们也就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事到临头,偏偏又做不出来。
只要看见那张熟悉的容颜,他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种种。
没有人比胤禩更了解她,刁蛮泼辣,心直口快,明明生在王侯之家,却总希望能够一生一代一双人,就算后来嫁给他,也不改性情,坚决不许他纳妾。
对她,胤禩不是没有过怨怼的。她出身高贵,看不起良嫔的出身,婆媳两人关系并不好,她连进宫给婆婆请安都不甚乐意。
胤禩因着她的身份给自己带来的政治利益,不得不退让妥协。她说不能纳妾,便不纳妾,她说不想进宫,便好言好语地劝,怨怼在日积月累中产生。以致于皇阿玛大怒,说她善妒专宠,硬将两个妾室赐给他的时候,看着她伤心扭曲的面孔,自己心中竟然是无比畅快。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一直到临死前,听闻她的死讯,又思及这些年来的事情,他才慢慢知道,是自己先做错了,才会引来后面这么多的憾事。
如果不是自己贪图她的身份,千方百计求来指婚,她就不会委屈下嫁,掺和到这些勾心斗角之中来。
如果不是自己妄想不该得到的东西,她也不会跟着他一起受苦,还被连累而死。
以她的身份,原本可以嫁得更好,过得更好的吧。
如今能重来一次,自然是再好不过,胤禩怎么也不想让她再嫁给自己,这样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一想到两人今生也许就此陌路,互不相干,胤禩不由失笑,觉得滑稽,又隐隐有些沉重。
“我们走吧。”他说道,转身往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高明与惠善面面相觑,快步跟上。
马车内,毓秀越想越不忿,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那几个出言轻薄自己的人,又掀起车帘子往后望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却哪里还有那三人的踪迹。
震撼
俗话说“旗人多礼”,这种礼仪表现在婚事,尤其是皇子的婚事上,就愈发繁复。
康熙指给四阿哥的府邸,是前明的内官监官房,修葺一新之后,府内倒也宽敞气派,连后花园草木山水,都十分别致可爱,此时府中下人忙成一团,到处张灯结彩,也正是为了迎接女主人。
震天的鞭炮与锣鼓声中,胤禩站在人群里,看着花轿远远地被抬过来,而四阿哥胤禛穿着蟒袍挂着红绸站在那里,纵然脸上甚少笑容,被四处鲜红的颜色映衬下,仿佛也染上淡淡的喜悦。
喜轿摇摇晃晃,到了门口,苏培盛忙喊人放鞭炮,喜娘弯腰掀起轿帘,将抱着宝瓶的新娘子扶了出来。
胤禛拿过弓箭,朝喜轿射了三箭,喜娘忙笑着高声喊道:“一支箭来先向东,新人脚下踏金龙,二枝箭来后向西,配了一对好夫妻,三枝箭射向轿前、轿后、轿左、轿右,射进九霄云外,百子千孙万代富贵。”
胤禩在旁听了,不由笑出声。
他们本已是出生在天潢贵胄之家,四哥日后登基,可不正是子孙万代富贵么,岂止富贵,简直贵不可言。
“八弟在笑什么?”五阿哥胤祺听了他的笑声,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笑喜娘的话说得有意思。”
胤祺笑道:“那再过两年你成婚,又可以听一回了。”
两人在这说笑,那边胤禛放下弓箭,看了他们一眼,与新娘子乌喇那拉氏一齐走进去。
康熙与太后俱在宫中,成婚翌日方进宫请安,今日大婚,却是太子亲临,代康熙主持。
太子胤礽一身明黄|色绣五龙袍,以白珠九旒为衮冕,红丝组为璎,瑜玉双佩,风采照人,硬生生抢了全场的光芒,连主角夫妻也不及他的耀眼,大阿哥想是料到这个场面,找借口避开了去,连自己的弟弟大婚也没到场。
胤礽拿出圣旨宣读一番,又代康熙接受胤禛二人跪拜敬酒,说了会话,便起身回宫覆旨。
太子一走,场面立时活跃不少,原本还拘谨的宾客渐渐活络起来,吃酒敬茶,女眷席上亦是热闹非凡。
胤禛是新郎倌,又还年轻,没有日后那一副时时端着冷面孔的做派,被众兄弟灌了不少酒,眼看脚步都有些踉跄,其他人端着酒杯还要上来,胤禩连忙帮他挡住。
“诸位,今天是四哥的大喜日子,总不能让他醉得没法进洞房吧?”
胤禩虽然年纪小,也抹杀不了他皇阿哥的身份,众人听了他的话,略有几分顾忌,旁边三阿哥胤祉却笑道:“八弟,这就不对了,大喜之日才要多喝,此时不醉,更待何时,你可别挡啊,不然你得代四弟喝去!”
见三阿哥带头灌酒,其他人哪还有客气的份,一杯接一杯,络绎不绝地上来。
胤禩无法,只好退至一旁。
那边胤禟和胤俄跑过来,扯扯他的衣角,悄声说:“八哥,我们去闹洞房吧。”
我一个四十几岁的人,去闹什么洞房?
胤禩哭笑不得,道:“你们去罢,别玩得太过了。”小心四哥记仇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胤禟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那边四阿哥势单力薄,被灌了不少,眼神有点迷茫,还有几分理智,三阿哥胤祉还待再劝酒,胤禩见势不妙,拉过正想跟着胤禟一起跑掉的胤俄,在他旁边说了几句。
胤俄一头雾水地点点头,然后跑到门口,朝里屋大喊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太子前脚刚走,怎的又折返回来,忙整理仪表准备跪迎。
趁着三阿哥他们跟着往门口张望的时机,胤禩扯起胤禛便走。
待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出了大厅,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王爷贝勒,不好再追上去失了身份,年纪轻点的没有顾忌,却被早得了胤禩嘱咐的五阿哥和七阿哥拦下来。
两位阿哥年纪虽小,怎么说也是皇子,众人不好再闹,只得悻悻地折回大厅喝酒。
胤禛虽然只比胤禩大三岁多,实际重量却并不轻,扯着个比自己重的醉鬼实在很吃力,胤禩不得不搭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再绕过他腋下将人半扶半带着走。
出了大厅到新房,要经过一条回廊,不知怎的却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下人,连想找人帮忙搀扶都找不到。
胤禩苦笑,喃喃道:“四哥,看把我累的,你以后可得报答我,只求别再把我圈禁高墙,我就烧高香了。”
胤禛尚有几分神智,听到他在自言自语,便回道:“八,八弟,我要告诉你,一桩秘密!”
胤禩只当他在说醉话,漫不经心道:“什么秘密?”
胤禛停住脚步,严肃道:“你一定,不能对其他人说起。”
胤禩哭笑不得,只得道:“我不说,四哥你说完赶紧进洞房吧,四嫂还等着你呢。”
他只想扶着对方赶紧到达目的地就算完了差事,却冷不防身体被一阵猛力按压在柱子上,复又被紧紧抱住。
“八弟……”胤禛抱着他,下巴靠在他的肩头,硌得胤禩生疼。
“四哥?”胤禩拍拍对方背部,只觉得那带着浓郁酒香的热气喷在自己耳畔,连耳朵都被熏得烧热起来。
“你知道么……”胤禛忽地露出灿烂笑容,与平日冷淡大相径庭。
“我喜欢你,胤禩。”
胤禩一愣。
那边却还在说:“我喜欢你,嗯,那种喜欢的感觉,就是,呃,很喜欢,不是对佟额娘的喜欢,是另一种喜欢哦……”
胤禩被他的无数个喜欢绕晕了,愈发觉得这四哥醉得不轻,虽然看到他这难得醉态,感觉颇为有趣,但也不能把人撂在这里任他一直醉下去。
嘴里一边随口应道:“嗯,喜欢,喜欢,我也喜欢。”
“你也喜欢……?”胤禛更加抱紧了他不肯放手,“我就知道你也喜欢!”
“来,四哥亲个……”
说罢低下头,在他唇角处印下一吻。
胤禛的唇被酒浸得温热柔软,贴在胤禩唇上,如同燎原的火把。
远处锣鼓和喧闹声隐隐传来,却衬得此处愈发寂静。
对方笨拙而试探地伸出舌头,绕着他双唇的轮廓缓缓描绘了一圈。
然后笑了起来。“八弟,你知道怎么跟女人亲嘴吗?”
胤禩此刻已处于大脑完全停顿的状态,任他阅历再多,也不及此刻震撼。
明明应该推开他,却被这人紧紧抱住,半分挣扎不得。
胤禛也许并不是在等他的回答,问完停了一停,又道:“大婚前,皇阿玛派了宫女来教我,我都懂了,四哥来教你……”
不待他回应,唇又覆下。
这次则带了些狂风暴雨般的侵袭,胤禛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身下亲的人,正像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心下欢喜,愈发用上力气,不肯放开他。
舌尖探入口腔,伴随着馥郁芳香的酒气席卷而来,他吮住对方温软的舌头,辗转嬉戏,从略带青涩,到渐入佳境。
胤禛喝了酒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仿佛透过重重衣裳传递到他身上,炽热而暧昧,饶是胤禩这具身体尚未足够激起更多的欲望,也被他弄得喘息不止。
绿草朱廊中,一人大红,一人银白,如两条亲昵交颈相拥的幼龙,分外夺目。
一吻完毕,某人早已身体僵硬,呆若木鸡。
始作俑者却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晃晃悠悠往回廊尽头走去。
躲避
红烛高照,龙凤呈祥。
乌喇那拉氏低垂着头,手里捏着苹果,耳边听着门前传来九阿哥十阿哥与喜娘嬷嬷纠缠着要闹洞房的声音,嘴角抿得紧紧的,惟有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的紧张。
十三岁便嫁入皇家,换作谁,都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了。
她现在的心情,跟天底下的新娘子没有两样,忐忑而不安。
还带着淡淡的失落。
乌喇那拉氏知道,打从被指婚的那一刻起,除非老死,她就与另外一个男人紧紧地绑在一起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个男人叫胤禛。
胤禩的哥哥。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喧闹声渐渐平静下来,咿呀一声,门被推开,胤禛扶着门框走进来,脚步略有些虚扶,脑袋也早就一塌糊涂,只是长期以来保持的习惯还在,外表看起来尚且有几分清醒罢了。
乌喇那拉氏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心跳了一阵,又不见人过来,不由掀起盖头望去。
一看之下,顿时哭笑不得。
她的夫君,堂堂皇阿哥,瘫软在地上,正趴着椅子呼呼大睡。
喜娘跟嬷嬷忙循声进来,见到这场面,也不由咋舌。
“这,这……”
两人帮着搀扶着胤禛到床上,乌喇那拉氏便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福晋,还有合卺礼……”
“我知道了。”
听乌喇那拉氏的语气有点冷淡,喜娘与嬷嬷对望一眼,行礼退了出去。
房间内就剩下两个人,一个还是神志不清的。
乌喇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走至桌前,倒了两杯酒,端到床头。
自己拿着一个,抓起胤禛的手捏住另外一个,互相交换杯子,饮下杯中的酒,扶着胤禛的手,喂他喝下另外一杯。
完了轻声道:“爷,咱这便算是行过合卺礼了。”
胤禛自然不会回答,他似乎觉得有些热,伸手去解开自己的扣子,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乌喇那拉氏看着他的侧脸,神情柔和下来。
这以后就是她的丈夫了。
她的天,她的地。
那些过往的情愫,如今都得通通拾掇起来,从今往后,埋入心底,最好再也不要掀开来。
便让她好好做个温良贤淑的福晋吧。
胤禛是在后半夜醒过来的,见乌喇那拉氏合衣靠在床头,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再怎么早熟,毕竟也只有十三岁。
忽然之间,就要与一个并不熟悉,同样年纪的少女,一起度过以后的人生。
本来一个人睡的床榻,枕边多了另外一个人。
那种滋味,古怪而别扭。
更古怪的是,望着乌喇那拉氏熟睡的脸庞和双颊泛起的红晕,他居然会突然想起胤禩来。
想起自己好像曾经紧紧拥着他,气息混乱,浑身燥热。
那种感觉,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自己一定是疯了。胤禛想着。
大婚翌日,两人便得进宫请安。
先是去见太后,然后是康熙,然后是德妃。
太后与康熙都很高兴,德妃还是一贯淡淡的,即便儿子大婚,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来,就连乌喇那拉氏,都能看出母子俩的不对劲。
出了永和宫,两人撞上被||乳|母牵着手,要来见德妃的十四阿哥胤祯。
原本嬉笑活泼的胤祯,到了自己同母哥哥面前,便显得有些胆怯,又带了几分好奇地望向乌喇那拉氏。
胤禛面对这个弟弟,同样无话可说,乌喇那拉氏看他绷着一张脸,似乎比之前更冷一些。
心下不由暗自苦笑,额娘说一如宫门深似海,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她这半天下来,便已看出不少端倪。
“你先回去罢。”胤禛对她道,表情虽然淡淡,语气却很温和。
她点点头。“那爷早点回来。”
本是寻常一句,但说出口却好像在催自己丈夫归家似的,乌喇那拉氏反应过来,脸有点红红的。
胤禛似乎并没有察觉,只是匆匆点头,转身便走。
他到了阿哥所,小太监告诉他,八阿哥去给良嫔请安了。
胤禛赶忙追到良嫔那里,良嫔却说,胤禩前脚刚走,兴许去上书房了。
他又跑到上书房去堵人,可那里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胤禩是在躲着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躲?
既想不通,又带着淡淡的恼怒,索性呆在胤禩的住处守株待兔。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等他快把手上的书翻完,胤禩终于回来了。
胤禩前脚踏进院子,就看到大开的门里坐着的人,想缩回脚已经不及,只得扬起笑容打招呼:“四哥来了,嫂子呢?”
胤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进来。”
前世他与这四哥少有接触,也不知他如此年纪便已有如此气势,胤禩暗叹,认命地走进来。
胤禛将其他人都遣退,又让他们关上门,这才冷冷道:“你在躲着我?”
胤禩笑道:“四哥说哪的话,我躲你做什么?”
“是与不是,你自己明白。”胤禛盯着他,皱着眉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太子找你麻烦?还是大阿哥……”
“没的事,四哥别瞎猜,我真没躲你。”胤禩叹了口气。
自己还真是在躲他。
那天回廊上的事情,他醉酒忘了,自己却忘不了。
也许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或者想起他即将成亲的嫡福晋,但发生就是发生了,胤禩想过无数种借口为他开脱,却挥不开自己脑海里时时浮现起当时的那一幕。
清朝不许官员嫖妓,取消教坊,甚至连唱戏的女旦也禁了,取而代之的是男扮女装的伶人,娈童男风自然也就兴了起来,连堂堂太子殿下都不能免俗。胤禩知道有些官员甚至养了个男人作为外室,前世有人不知道八福晋的厉害,只以为他府上女眷稀少是因为胤禩喜欢男色,还给他送了不少小倌来,后来自然都让八福晋给扫地出门了,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人错当成女人的那一天。
后来胤禩特地去照了半天镜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半点柔媚的气质来,跟前世见过的那些娈童相公,完全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于是只能解释为四哥真把自己当成四嫂了,但是为什么他那会喊的名字却还是胤禩,便也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胤禩为那段突发事件下了注脚,心头却仍旧有些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躲着胤禛,生怕他还记得那天的事情,让两人彼此都尴尬。
如今见他半分没有提起那天,神态情形也不似作伪,胤禩就知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心中石头放下大半,另一边却泛起淡淡莫名的滋味,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胤禛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愈发认定是由于太子的原因,他知道这个八弟一向会藏心事,话也不多,只有在他面前才肯多说两句,现在欲言又止,定然蹊跷。
想了想,便恳切道:“小八,如今四哥我也开府了,以后你在宫里过得不顺,就常去我那里走走,过两天让你四嫂做些菜,你来府里用饭吧。”
胤禩下意识就想找借口推脱,又见他一脸诚恳的神色,不由笑道:“那可好,正想尝尝四嫂的手艺。”
承诺
过了两日,胤禛正在书房看书,忽闻管家来报,说八阿哥胤禩到了。
心中忍不住喜悦,他亲自到前院迎人,结果看到的不止是胤禩,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人。
四阿哥胤禛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半。
胤禩见他似乎不喜,苦笑道:“出宫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俩看到了,非要缠着我一块带他们出来。”
九阿哥胤禟与十阿哥胤俄嬉皮笑脸的:“四哥!”
丈夫的兄弟来了,四福晋自然要亲自下厨。
虽然不是自己动手做菜,但也需要站在边上指挥监督,半天下来,一点都不轻松。
然而乌喇那拉氏并不觉得辛苦,自从成婚以来,她从没见过丈夫如此高兴的时候,加之来的人是胤禩,心底深处,其实自己是很愉快的。
胤禟和胤俄才八岁有余,怎么也闲不住,见胤禛与胤禩两人说话,坐在那儿半天不动,早就忍不住跑到院子里疯玩去了。
未成年的阿哥不得允许,是不能擅自出宫的,胤禩得了康熙特殊优待,胤禟他们可没有,如今能来一趟四哥府上,已经乐得喜不自禁,所以四阿哥府院子里头那些水里游的鱼,盆里种的花,通通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两人所到之处,比噶尔丹掠夺边塞还干净。
胤禛看到胤禩上门,自然十分高兴,连带着这些附属的小麻烦,也难得好脾气地忽略了。
“我不在宫里,太子没找你麻烦吧?”胤禛看了看他的神色,并没有不妥之处,才略略放下心来。
胤禩笑道:“自从索额图和明珠被皇阿玛罢议政之后,双方都偃旗息鼓了好一阵,太子那边现在很平静,日日随着张师傅他们读书,或者帮皇阿玛处理政事,没再来找过我。只是大阿哥,近来又常在惠妃娘娘那边,我去请安,总能碰见他。”
胤禛挑眉,正想问清楚些,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有些不悦:“谁?”
乌喇那拉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温温和和的,就像一壶清水。
“爷,饭菜都备好了,别顾着聊,跟八弟一起来用饭吧。”
乌喇那拉氏自进门以来,将家中上下拾掇得井井有条,让胤禛得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即使胤禛对她的感情只是平平,却还是颇为尊重的。
“瞧我一直拉着你说,小八饿了吧,走,吃饭去。”胤禛露出一丝笑容。
胤禩摸摸肚子道:“我出来之前,特意连早饭都省下,就是为了在四哥你这大吃一顿的。”
胤禛白了他一眼,却饱含宠溺。
胤禛与胤禩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喜欢清淡的菜式。
如此一来就好弄了,两盘斋菜,两盘河鲜,两碟凉菜,一盘荤菜,摆上一桌,不及皇宫那般五花八门,却胜在小巧玲珑,清淡可口,让人食指大动。
胤禟和胤俄早就按捺不住,夹起就吃,胤禩年纪比他们只大两岁,却是斯斯文文,细嚼慢咽。
乌喇那拉氏看他慢条斯理的样子,不由问道:“八弟,可是菜不合胃口,我再让人做两个去?”她家中有两个幼弟,年纪与胤禩差不多,吃饭时虽然也被教着要规规矩矩,但也不是像这般稳重得像个老头子。
胤禩还没开口,胤禛便道:“你别理他,他吃饭就是这个样子,跟老牛拉车似的。”
话里虽带着微嘲,却透着一股子亲昵,乌喇那拉氏从没听过胤禛对谁这么说话,就算对着德妃或自己同母亲弟十四阿哥也不曾。
胤禩也笑道:“是啊,四嫂,你快吃吧,我吃饭素来惯了慢腾腾的,四哥没少说过我的,就是改不了。”
胤禛笑骂一句:“还有脸说!”
胤禩只笑着,低头吃饭。
吃完饭,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上棋局,胤禛拉着胤禩对弈。
胤禩的棋艺就跟他前世的书法一样臭,书法这东西还可以靠着勤学苦练来长进,但棋力如何却多半要靠天赋。
说是对弈,其实也只不过是个陪坐,胤禩刚吃完饭,看着棋面上黑黑白白的棋子,耳边传来胤禛的说话声,脑子开始迷糊起来。
胤禛看着他手托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心中生出七分逗趣,三分怜爱,也不去喊醒他,就这么看着,嘴角不觉微微翘起。
树叶掩映下,点点阳光斜射在他脸上,白皙如瓷的肌肤蒙上一层淡金色,衬得愈显剔透,看得久了,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碰一碰。
手指刚刚触到他的脸,冷不防院子门口一声断喝:“四哥八哥!”
胤禛吓了一跳,本就有点心虚,被这一喝,心口差点没停止跳动。
胤禩原本眯着的眼睛,也随着倏然张开,见胤禛的手还伸在半空,不由疑惑道:“四哥?”
胤禛面不改色,顺势在他肩上拍了一拍。“这儿有灰尘。”
“哦。”胤禩不疑有他,想起自己打瞌睡的事情,老脸飞红。“四哥,我刚迷糊了?”
“嗯,该你下了。”胤禛语气淡淡,转头对着站在门口大喝的胤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胤俄,你方才嚷嚷什么?”
“……”胤俄挠挠头,“四哥八哥,我们出去逛逛吧,这府里头闷死了,我想去看杂耍!”
“你乖乖地待在府里,要不就回宫去。”胤禛冷下脸。“堂堂皇阿哥,成天想着往外跑,成何体统!”
胤禩生怕胤禛的语气过于生硬,便接着话头温言道:“胤俄,这段时间贵妃娘娘的身子不大爽利,宫外险恶,你莫要让她担心。”
提到额娘,胤俄安静了一些,只怏怏哦了一声,便往外走。
胤禟正在外面等着他的好消息,结果见胤俄耷拉着脑袋回来,就知道他碰了钉子,不由埋怨道:“你真没用,让你问句话都问不成!”
胤俄梗着脖子:“有本事你去啊!”
胤禛在里面,胤禟也不敢去耍赖撒泼,又不甘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不能逛街,便带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顾师傅说做事不能一味迂腐,有时候也要讲究策略,策略你懂不懂啊,四哥不让出去,你就去求八哥啊,八哥心软,肯定会答应的!”
胤俄闷闷道:“我刚就是求的八哥,可他说额娘身子不好,不能让她担心。”
胤禟语塞片刻,眼珠子转了一圈,道:“要不咱求四嫂去?”
胤俄撇嘴:“四哥那么凶,四嫂能不听他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额娘跟我说,男人是石头,女人是水,再像石头的男人一碰到女人,都会化成绕指柔。”
“啥叫绕指柔?”胤俄头上一堆问号。
“……我也不知道,可以吃的吧。”
乌喇那拉氏正在厅中听管家说账,在胤禟两人过来求她之前,早已有下人在边上听了过来跟她汇报,乌喇那拉氏听罢,差点没笑得肚子疼,只觉得龙生九子,子子不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