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9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拖后腿,也就万事大吉了,但现在看来,八阿哥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却在诸阿哥中,都显得极为出色,也难怪佟国维对他……

    摇摇头,将脑海中不相干的思绪赶了出去,马齐铺好折子,开始措辞下笔。

    胤禩带着惠善与高明二人出了平阳府衙。

    灾后的平阳府萧条一片,其实他们在来路上就已经知晓,但与其两人都坐在那里相对无言,不如出来走走,权当散心。

    一个满目愁容的老人拄着拐杖,携着小孩迎面蹒跚走来,两人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尤其是老人,颧骨高高耸起,眼窝却陷得很深,看上去颇为可怖,就连惠善这样的汉子看了也心生不忍。

    “八爷,奴才去给他们些银钱?”

    见胤禩点点头,惠善走上前去,掏出一小袋银锭,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又指指胤禩的方向,边将银钱递给他们。

    老人看也没看胤禩这边,木然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感激,嘴巴微微阖动,说了句话,又慢慢地往前走了,竟也不拿那银钱。

    惠善有点尴尬地跑回来,道:“八爷,那老人家不要钱,说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罢了,先去别处看看。”胤禩道,他们身上没有干粮,而这附近别说铺子,连人烟都寥寥。

    他前世钻营权术之中,虽有贤王之名,却仅止于在群臣或士子中博得的虚名,若论起于国有利,于民有益的大事,却是半件也无。

    如今绝了夺嫡的念想,静下心来,竟发现自己看一些事情,也有了不同的想法和感受。

    虽然这次出来的初衷,只是为了逃避指婚,但是现在身临其境,也不由得为眼前惨况而唏嘘悲悯,此生既已决定不去争那把椅子,何不埋头做点实事,能令一些人受益,总也好过去争去抢,惨淡收场。

    胤禩怀着心事,边走边想,惠善与高明两人都不敢去打扰他。

    三人穿过倒塌的废墟之中,很快便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道两旁的房屋,虽然也同样受了损毁,程度却要轻微很多,房子周围还有些家丁模样的人在搬着石块打扫清理,从房子里走出来的人,穿着打扮明显要好很多。

    胤禩心中一动,对惠善道:“你去打听打听,看徐泰的宅子在哪里。”

    惠善应声上前询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再往前走数十步,就能见着了。被询问的人,想是见到惠善穿着不俗,又多嘴叨嗑了句,道是徐泰的宅子,是这条街上,乃至整个平阳府最大最好的一座。

    最大最好,胤禩嘴角微挑,往前走去。

    街道的另一边,墙角歪着一个人,支了个幡,上面写着“算无遗策”四个字。

    他的衣衫有些破损,脸色也带了些菜色,惟独精神奕奕,嘴里还喊着:“算卦喽,算无遗策,算不准不要钱喽!”

    地动

    胤禩起初并不在意,待走了几步,那人又喊起来,才往他那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倒看出些许蹊跷来。

    平阳府受灾惨重,寻常人家多数都四处张罗着怎样才能吃饱饭,这种时候又有谁会有闲情逸致去算卦,而这人的正对面,恰恰就是富丽堂皇的平阳首富徐泰宅子。

    似乎感觉到胤禩的目光,那人也抬起头望过来,胤禩注意到他虽然面有饥色,身体也有些消瘦,但身上却并没有那种跑江湖的市侩气息,一双眼睛清明有神,正看着胤禩,不亢不卑。

    他来了些兴趣,走上前。

    “先生帮我也算一卦如何?”

    “阁下所求何事?”

    胤禩将一小锭银子放在他面前。“先生不妨算算我现在想算何事。”

    换作寻常的算卦先生,只怕早就以为这人是来砸场的了,但那人却懒懒瞥了胤禩一眼,道:“若我算对了,我不要银钱,只想拜托阁下一件事情。”

    胤禩笑道:“尊驾如此自信,不妨先算了再说。”

    那人闻言,既不起卦,也没有用上任何占卜之物,只略低了声音,看着胤禩,慢慢道:“你们是来查徐泰的。”

    惠善脸色一变,便要抽出腰间的刀,胤禩按住他,知惠善行径已落入对方眼中,索性问道:“何以见得?”

    “山西地动,朝廷一定会派钦差大臣来,所以在下日日夜夜守在平阳府衙处,亲眼看着几位进了府衙,又从在府衙做事的亲戚那里打听到消息,得知诸位诸位正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惠善截住他的话,冷冷道:“那你在此处装神弄鬼,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面容一肃,撩起袍子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恭敬作揖,道:“草民沈辙,特来伸冤。”

    胤禩见他神情严肃,已全无之前的慵懒。“我并非钦差,只是随同办事,你既有冤情,可是与徐泰有关?”

    沈辙点点头:“正是如此,平阳府的商贾,与山西官场多有联系,错综复杂,非寥寥几句能道清,诸位是来勘察民情,必然会提及借粮,而府台大人也一定会与诸位说起徐泰,我料钦差大人八成会派人来调查徐泰,又别无他法,只好来此守着了。”

    胤禩沉吟片刻,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找个地方细说吧。”

    “诸位请随我来。”

    沈辙将几人领到一座屋子前,又当先进去,转身边歉意道:“小屋简陋,请诸位不要介意。”

    屋子虽旧,墙壁也有不少裂缝,却布置得颇为雅致,几株盆栽摆在各处,还有几幅书画挂在壁上,落款都是沈辙。

    待众人坐定,沈辙拱手道:“在下能否唐突打听一句,公子是钦差大人的什么人,尊姓大名?”

    胤禩道:“我是钦差大人的远房侄子,叫我应八即可,此番随伯父出来办事,若有内情,可与我说。”

    沈辙点头,他实是求助无门,也不计较眼前只是个十五来岁的少年,便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自幼父母早亡,全靠邻居一户姓厉的夫妇,不时帮助我,我才能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但是三年前发生了一桩变故,厉嫂子出门的时候碰见徐泰,被他看上,他便派人将厉大哥杀害,又让厉氏宗族出面,说要收回厉家的屋宅和田产,迫得厉大嫂走投无路,她不愿被徐泰收为外室,也跟着投水死了,留下一名幼子,今年才三岁。”

    “你说你那个厉大哥,是被人逼死的,可有证据?”

    沈辙摇头:“没有,当时厉大哥的死讯传来,说是走夜路,失足落入水塘,但是水塘边上那条路,平坦宽阔,厉大哥也无眼疾,怎会走着走着掉入水塘,就算是掉了进去,他水性极好,又怎会活活淹死,而且厉大哥死了不到三天,就发生厉家宗族逼迫厉嫂子,然后徐家管家出面的事情,又如何不令人联想起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向知府伸冤?”

    沈辙叹道:“在下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了,此案发生在浮山县,至今已有三年,三年中换了两任县令,我皆去告过,都无功而返,县令推诿拖延,就是不查。”

    他微微苦笑:“幸而我有功名在身,否则只怕早已被冠上诬告的罪名斩立决,后来我又找上上任知府,那知府对我说,徐泰是山西巡抚噶尔图的妻舅,他姐姐是噶尔图身边极为受宠的侧室,劝我回去安心读书,不要瞎折腾,后来被徐泰知道,还派人打了我一顿,威胁我莫要多管闲事,现今这位知府大人,听说官声极好,我却是不敢再冒险了,只想着自己能早日考取功名,给厉大哥讨个公道,不想又碰上天灾,知道朝廷十有八九会派钦差前来,便又燃起一丝希望,做了点故弄玄虚的把戏,想引起诸位注意。”

    惠善与高明听了他一席话,都露出义愤的神情,胤禩却神色未动,慢慢道:“依你所说,山西巡抚是徐泰的后台,你就算殿试第一,至多也就是个六品翰林,届时说不定噶尔图早已高升,你又要到何时才能扳倒他?”

    沈辙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可是说句不敬的话,这官场黑暗,官官相护,我又要到何年才能得报此仇?”

    说话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沈叔……”

    沈辙回过头,露出慈爱神色,招手让他过来,又对胤禩等人道:“应公子,这便是我说的,厉氏夫妇的遗孤,名唤清和。清和,快跟客人行礼。”

    厉清和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童音清脆,让胤禩想起宫中年纪尚幼的十三和十四。

    “清和给各位请安。”

    “你想扳倒徐泰,未必需要自己去考取功名。”

    沈辙奇道:“应公子的意思是?”

    胤禩淡淡道:“惠善,高明,你们先出去。”

    待两人都退了出去,他才续道:“徐泰既是你的仇人,莫非你就一点都没有去调查?他的弱点,他的把柄,有时都可置对方于死地。”

    惠善是康熙指给他的贴身侍卫,再怎么忠心,说话也需顾忌三分,他并不想让这席话传到康熙耳中,被他认为自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沈辙本还在想方设法说服这少年帮自己传话,没想到他一下子就道出自己的心事,不由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应公子年少聪慧,我知道钦差大人与府台大人,想必现在都为粮食一事而烦忧,区区不才,正有一计献上,或许能让徐泰心甘情愿交出粮食,只求事成之后,能将徐泰治罪,全我报仇之愿。”

    胤禩明知故问:“怎么,徐泰说他家中没有余粮,是假话?”

    沈辙嗤道:“平阳百姓,人人皆知徐泰家财万贯,粮食装在粮仓里,多得都腐烂了,他若没有余粮,何处还有?”

    胤禩挑眉:“既然如此,你有何计策?”

    沈辙张口欲言,忽觉脚底微微震动,桌椅枱柜也跟着摇晃,不过瞬间,晃感已越来越强烈,沈辙变了脸色,身边的厉清和已是满脸惶恐害怕。

    胤禩刚来得及起身,身后轰隆隆一片屋瓦墙壁俱都倒塌下来,高明与惠善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往屋里闯,却还没踏出半步,就看见胤禩头顶的房梁倒塌下来,砰的一声,整间屋子化为废墟。

    “爷————!”高明凄厉喊道。

    噩梦

    秋风萧瑟,落叶飘潇。

    高墙灰瓦的小院孤零零杵在那里,老旧的窗纸半搭在窗棂上,被风吹得抖动起来。

    胤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样一栋宅子,但记忆深处,仿佛又有些熟悉感,让他忍不住走向那扇门,想要去推开它。

    门似乎也已经年未修,上的漆大都掉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粗糙的裂缝,一推开便发出咿呀声响,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分外渗人。

    屋里没有点灯,冷冷的一片幽暗,阳光从半开的门外透进来,不仅没有增添温暖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古怪。

    胤禛只觉得仿佛有只手,将自己紧紧揪住,心头传来一阵阵的悸动,脚步却停不住,一直往里走去。

    房间的尽头,是一顶纱帐,早已泛黄,连床头的流苏,也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帐中隐隐绰绰,仿佛有个人躺在那里。

    直觉就是胤禩,他不由开口轻喊:“小八?”

    没有人回应。

    便连这声轻喊,都像在房间里回荡起来,更显空旷。

    胤禛有些急了,又喊了一声:“胤禩,是不是你?”

    纱帐那边还是一片沉寂。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揭开它。

    帐内的景象,一点点映入眼帘。

    破旧的锦被微微隆起,果然躺着一个人。

    及至纱帐完全挽起,胤禛却赫然发现,盖在被子下面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副白骨。

    一副森森白骨。

    “!!!”

    胤禛猛地睁开眼,满头冷汗。

    这一清醒,才发现自己还在书房里,手臂被枕得酸麻,仿佛在提醒自己,刚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刚长舒了口气,外面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

    “爷。”

    “进来。”

    四福晋推开门,看到胤禛脸色蜡白的模样,忙道:“爷,可是身体不适?”

    胤禛摇摇头:“你让苏培盛去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乌喇那拉氏吃了一惊。“这么晚,宫门都下了,出了什么事吗?”

    胤禛不语。

    这些日子的相处,已让乌喇那拉氏摸清了他的一些性情,知他不想说的事情,无人能强迫他,便转了话题。“现在天色已晚,皇阿玛说不定歇下了,爷明早再进宫吧?”

    胤禛微微拧眉,道:“刚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他并没有立时回答,良久,才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进宫吧。”

    翌日的早朝,又发生了一桩事情,让胤禛想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事情的起因还是八旗生计。

    有个下层旗人,祖上从龙入关,还曾当过正五品的分管佐领,到了他这一代,没落了,只剩下几亩薄田,在那经营着,要富不大可能,饿死也不至于,原本也是相安无事。

    结果那片地被人看上,对方是一个不入八分镇国公,叫阿克敦,想用那块地来建庄子,用低价与那户人家收购,那人却不肯卖,这就惹恼了阿克敦,他故意引诱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染上赌瘾,又让对方欠下高额赌资,借此威胁对方将地抵偿给自己。

    那旗人家中没了田地,又欠下赌债,很快就败落得一塌糊涂,连年过六旬的老母也要出门乞讨,此事被报到宗人府那里,因案情再寻常不过,宗人府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让那旗人将老母接回家中奉养,又告诫了阿克敦,结果不出三天,那老母在家上吊死了,欠下赌资的旗人也一把火将自己全家连同那间屋子给焚了。

    事情闹大,宗人府再不敢擅专,忙呈给康熙。康熙原本还觉得之前施世纶的奏折,有小题大作之嫌,但听闻这件事情,立时便龙颜大怒,不仅下令将阿克敦处以流刑,连同宗人府一干人等,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责罚。

    胤禛这边,康熙本是让他调查八旗生计的事情,如果出了这桩变故,催得就更紧了,胤禛每日在户部和宗人府之间来回奔波,有时还要深入下层旗人家中勘察实情,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开身。

    而那个恐怖的梦境,自那夜之后,竟也再未出现过。

    此时的山西平阳,马齐正急得满头大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绝对没有想到,刚刚发生过地动的平阳,竟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地动山摇,当时他正在后院,所以幸免于难。

    可是如今还被埋在废墟下的,却是一个他万万担当不起的人物,八阿哥胤禩。

    “快搬!”马齐抹了把汗,气急败坏地吼道。

    整间屋子夷为平地,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当时惠善与高明已经傻了,高明不由分说扑上去就想把砖石挪开,还是惠善尚存一丝理智,死拖活拽将他拉走,两人飞快赶回平阳府衙禀告马齐。

    马齐一听就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将平阳知府喊来,命他马上找来人手,帮忙将下面的人救出来。

    上面是大块砖石,还有几根硕大梁柱横在上面,旁边的房屋也俱都倒塌了,压在一起,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刻马齐想哭的心都有了。

    若下面的人有个万一,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平阳知府王辅,如今也是着急上火,还有一丝疑惑。

    那边调粮的旨意还没下来,数以万计的百姓等着救命粮活命,这边又来了次地动,连钦差大人的侄子也给埋了进去。

    只是看马齐以及他带来的众人皆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王辅心觉有异,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埋在下面的,不像钦差的侄子,倒像他的主子。

    这次地动,死伤又是不少,知府衙门的官兵,一方面要去维持秩序,帮忙救济灾民,王辅也调不出更多的人手了,十几名官兵吃力地搬开那些石块,进度其实十分缓慢。

    高明站在旁边,一遍遍地喊胤禩。

    惠善与马齐带来的两个侍卫,早就挽起袖子跟着搬运。

    和胤禩一起被压在下面的,还有沈辙与厉清和。

    厉清和是最早被救出来的。

    因为被沈辙紧紧护在怀里,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神色还有点木讷。

    随后是沈辙,他的腿被压断了,整个人晕死过去,但性命也无大碍。

    高明看着一个个被救出来的人,都没有胤禩,已经吓坏了,趴在边上哭喊着。

    “爷,您倒是应奴才一声啊,爷!……”

    马齐也白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每一块搬起来的砖石。

    “大人,令侄福大命大,定会无事的,但此番地动,事关重大,是否应立即上报朝廷?”王辅斟酌着言辞对马齐低声道,他忧心民众会因无粮而饿死更多,更担心因此引发民变,内心焦急程度,不亚于马齐。

    王辅的话提醒了马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八阿哥是生是死,都要第一时间告诉皇上,也可趁机催粮。

    “我这便去写奏折,这边就劳烦王大人了。”

    王辅抹汗点头。“大人放心便是,下官会在这里盯着。”

    “爷,您想想良……想想您额娘,想想四爷,快答奴才一声……”高明抽噎着边道,他伺候胤禩多年,胤禩对他也很好,两人主仆之情,自然非同一般。

    “催魂似的……爷听了心烦……”

    从瓦砾废墟之下,忽地传来一句话,声音微弱,听在高明耳中,却如响雷一般。

    惊闻

    胤禩受伤的消息传至京城,正是晚霞斜挂,家家炊烟的时候。

    “你说什么?”胤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素来冷静内敛的他,此刻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传话的侍卫满头大汗。“四阿哥,皇上传您立即进宫。”

    “胤禩他怎么样了?”胤禛腾地一声站起来,连手里饭碗都忘了放下。

    “奴才也不大清楚,还请四阿哥赶紧同奴才走一趟吧!”

    “备马,进宫。”胤禛随手将饭碗搁下,话都没多说一句,苏培盛早已机灵地跑出去准备。

    “爷!”乌喇那拉氏突然出声,胤禛本已踏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向他。

    “万事冷静。”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胤禛点点头,抬脚便走。

    胤禛进了宫,二话不说,跪在康熙面前。

    “请皇阿玛恩准,让儿臣前往山西,接回八弟。”

    康熙将一份奏折递给他。

    胤禛接过打开,飞快地扫了一遍,心中更是焦急。

    “皇阿玛……”

    康熙摆手。“你又不是太医,去了能顶什么事,朕已从太医院调了个医术最好的太医跟着侍卫前往,你就不必去了,好好办朕交给你的差事。”

    胤禛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闻言只能跪在那里,脸微微垂下。

    太子侍立一旁,见状嘴角微微勾起,随即敛容,出声道:“皇阿玛,不若让四弟去瞧瞧,马齐信上说得语焉不详,儿臣心中也十分担忧。”

    康熙二十九年亲征噶尔丹,途中被索额图暗中克扣粮草,如果他不是因病中途折返,想必已经被活活饿死。

    自那之后,康熙就对底下的人有了防范之心,索额图名列榜首,但是内心深处,他依旧觉得太子是他从小一手教导起来的,品性不差,那次意外,不过是索额图自己做的手脚,加上那次之后,索额图似乎偃旗息鼓,连带围聚在太子周围的人,一时也十分低调,康熙与胤礽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又慢慢地弥合起来,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此时听了太子的话,康熙沉吟片刻,便点头道:“也罢,良嫔被此事吓得不轻,已经晕过去两回,你也当代他额娘去看看他。”

    胤禛大喜,忙磕头谢恩。

    康熙又留下他说了一会,这才让他跪安。

    胤禛心事重重,出了养心殿,却见太子正站在外面。

    太子似笑非笑道:“老四,你这么急做什么,再急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到山西。”

    胤禛苦笑了一下,恭恭敬敬行礼:“方才皇阿玛面前,多谢太子殿下美言,才让臣弟得以成行。”

    此时的胤禛,性情再沉稳内敛,毕竟也才十七,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兄弟们大多还小,大阿哥与太子之间那点波涛汹涌,暂时还没波及到其他人身上,康熙更没有露出半点废太子的意思。

    太子殿下的位置,在许多人看来,是名正言顺,根基稳固,胤禛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的道谢,带了十足的真心,如果刚才不是太子出声,康熙想必还没有那么快同意。

    太子拍拍他的肩。“行了,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多客套了,今个儿我让你二嫂做多点菜,你来毓庆宫用膳吧。”

    胤禛愣了一下,张口就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胤禛看着毓庆宫里摆了满满一桌菜,甚至比康熙御膳都还要丰盛,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太子的嫡福晋石氏,现在还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所以也只是嫡福晋而已。石氏性情温良,待人谦和,宫中上下人缘都不错,此时见胤禛迟迟不动筷,便道:“四弟,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胤禛强笑一声:“哪里,二嫂的手艺极好,我看着这满桌饭菜,都食指大动了。”

    石氏温柔地笑了笑,又帮两人盛了碗汤,便带着人退下了。

    余下太子与胤禛二人。

    太子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胤禛碗中,修长手指衬着银筷,愈显白皙优雅。

    “老四,你可明白,这次你去山西,为的是什么?”

    胤禛道:“回太子殿下,自然是去看八弟。”

    原本真正的历史上,早年太子地位稳固,四阿哥胤禛,也是人人皆知的太子党,拥护正统,理所当然,也无人疑他。但这辈子因当初胤禩得罪了太子,又不明不白落水等事情,胤禛对太子,一直有种内心深处的抗拒,尽管这种芥蒂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是你二哥,叫二哥即可。”太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平时没事,就该多来毓庆宫走走,难道二哥我会亏待你不成?”

    见胤禛放下筷子,低头聆听他的话,胤礽又道:“皇阿玛留你下来,可是跟你说山西赈灾的事情。”

    胤禛点点头。“皇阿玛说,马齐办差多年,又熟悉山西事务,让臣弟去了之后,与马齐会合。”

    太子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封信,是我写给山西巡抚噶尔图的,你带着,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他。”

    胤禛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道谢,收下信。

    一回到家,胤禛马上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让噶尔图尽力协助胤禛办差。

    但胤禛却看出很多问题来。

    第一,皇阿玛已有交代,他此去,既是去看八弟,也自然身负皇命,那么太子为何还要单独写信?

    第二,这封信里的用词遣句,都很随意,说明噶尔图跟太子的关系并不一般。

    第三,太子用这封信告诉胤禛,他卖给胤禛一个天大的人情。

    胤禛面无表情,静默片刻,将灯罩拿去,又把信放在火上,一点一点地燃尽。

    翌日天才蒙蒙亮,胤禛一匹快马,疾驰出京,后面只带了太医和两个得力的侍卫。

    他心中焦急,生怕胤禩出了什么差池,一心只想早点到平阳。

    胯下的马是康熙所赐的上等好马,能日行六百里,饶是如此他还嫌慢,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一直到太阳下山才随意找了个驿站歇息,直把老太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到目的地就先断了气。

    沈辙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至平阳府衙后院,一眼就看见正站在花丛中的人。

    “八爷。”他轻轻喊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准确无误地对着他的方向,笑道:“子青来了,去我房里说吧。”

    沈辙迟疑道:“您的眼睛……?”

    “大夫说每日坚持敷药即可,纱布可以卸了,就是现在看东西有些许模糊,过些日子便好了。”胤禩道,转身走回厢房,沈辙忙跟上去。

    那日房屋倒塌,将三人压在上面,沈辙断腿,而胤禩则被梁柱伤及后脑,昏迷了两天醒过来,一开始连光线也无法分辨,马齐惊慌失措,随即给京城传了消息,又逼着平阳知府找来最好的大夫诊断用药。

    平阳知府王辅,即便不知道胤禩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见了马齐反应,也晓得此人对他意义甚重,又哪里敢怠慢。

    只是胤禩伤得不轻,连着吃药,敷药,针灸,也不过是恢复了五六成的视力,大夫还再三嘱咐,以后不可累着,如果仔细休养,也许能慢慢好起来。

    “前两日看不见东西,我就一直没去找你,眼瞅着旨意还没下来,听说洪洞那边灾民哗变了,借粮一事刻不容缓,你有什么法子?”胤禩坐下来,便马上问道。

    沈辙沉吟片刻,道:“有上下两策,八爷容我细说。”

    他如此称呼胤禩,是因为胤禩对他说自己在家中排行第八,而沈辙见正牌钦差对胤禩的态度,也是严肃中带着恭敬,心知胤禩身份不低,指不定还要高过钦差,便喊了一声八爷,谁知胤禩年纪比他小,却也泰然受了这句称呼,更坐实了沈辙对他身份的揣测。

    胤禩点点头。

    沈辙道:“下策自然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以钦差大人的名义,召集平阳府富商,让他们捐粮。”

    见胤禩不置可否,他又道:“至于上策,现在洪洞等县哗变,其他地方想必或大或小也是如此,百姓没有饭吃,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击,自然会有人抢掠粮食,沦为强盗,我们也可效而仿之,只消使一人从中煽动,让那种饥肠辘辘的人,都到徐泰府上去闹事,这样一来,徐泰自然会害怕,如果他让家丁打死闹事者,百姓的情绪必然会更加激烈,这个时候我们再出面,名正言顺将他拿下,迫他交出粮食,如果他不交,再将他推给那些饥民处置,到时候不用我们说,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奉上粮食了。”

    沈辙说完,立时闭嘴,屋内一时冷寂,无人搭腔。

    他也知道此计不仅流于恶毒,而且过于凶险,一个不好,就有煽动造反的嫌疑,但一来他与徐泰有仇,顾不了那么多,二来他也想试探这位应八爷,魄力见识到底有多少。

    这两日,他暗中观察,看出钦差马齐,为人严肃谨慎,过于方正,后面那个主意,他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不止不接受,只怕还要将自己赶出去,而这位应公子,却不同。

    胤禩沉默半晌,方道:“你刚才所言,不能传入第三人耳。”

    这个沈辙,能力是有,并且不差,自己看他为人,也不像是j猾之辈,如果用好了,倒是一个人才。

    沈辙听出胤禩此话是为了他好,原来那点小心思,也化作对这少年的感激,何况自己大仇得报的希望,也许正要落在此人身上,当下便起身肃容道:“谢八爷提醒,子青晓得。”

    “你先出去罢,我要好好想想。”

    沈辙告退,独留胤禩在房中踱步,几番思量。

    这步棋走得太凶险,这个责任,他到底要不要担?

    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随即被打开。

    胤禩本是背对着房门,他现下看东西不清晰,也不急着回头,只以为是高明,便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么,有什么事情先去跟马大人说吧。”

    那人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身后。

    不像是高明。

    胤禩愣了一下,转身。

    来人穿着一件淡青色袍子,因着受伤的缘故,胤禩没能像以往那样将对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但那轮廓身形,却是无比熟悉。

    他深吸了口气,却又觉得恍如梦中,不由疑道:“四哥?”

    相见

    康熙派来随行的太医受不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进入山西境内的时候病倒了,医者不能自医,胤禛无法,只好让太医在官驿休息,待病好了再上路,这边跟侍卫先行一步。

    路上惨况,自不多提,饶是胤禛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平阳地界,也不由缓下速度,不时让侍卫施舍一些干粮给路人。

    他到达平阳府衙门口时,高明正与别人在说话,胤禛下了马走过去。“你家主子呢?”

    高明一见是胤禛,先愣了一下,大喜道:“四爷,您怎么来了,快跟奴才进去,主子在后院呢!”

    他领着胤禛一路穿过府衙,官差大都认得高明,也无人去拦,到了后院门口,高明停下脚步,道:“四爷,主子这次被梁柱弄伤脑袋,眼睛怕是不大好,待会您见了,可别惊讶。”

    胤禛心头咯噔一声。“怎么个不好法?”

    马齐的奏折里语焉不详,就连太医这次随行,也只带了些常用药品而已。

    高明道:“大夫说倒下来的梁柱伤及头部,双目也受了牵连,原本无法视物,后来用了药,现在能看个五六成了,说是慢慢能好起来。”

    胤禛脸色沉了下来,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院门,朝胤禩的厢房走去。

    “四哥?”

    胤禛见他眯起双眼望过来,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身份,想起方才高明的话,不由疾步上前,抓住胤禩的胳膊,几近失声。

    “是我,你的眼睛还能看见东西吗?”

    他与胤禩是打小的交情,除去内心深处那点不可告人的情愫,胤禩依旧是他最为看重的弟弟,现在见他这副模样,原本赶路的疲惫,都化作一腔酸楚。

    “可以,只是看不大清晰,大夫说会慢慢好转的。”胤禩笑道,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反倒显得坦然,若换成前世这个年纪的他,怕不早就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但是如今他经过那些磨难,早已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并将弱点化为筹码。

    眼下的伤既然能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也无需多加在意了。胤禩想到的是:姑且不论自己在平阳办的差事如何,单就眼睛受伤,皇阿玛就不会再苛责他,何况经此一事,宜妃只怕也不大乐意侄女嫁给他。

    胤禛看着胤禩情状,只以为他在强颜欢笑,心中愈是痛惜,抓住他的肩膀,顿了好一下,勉强压抑住情绪,才淡淡道:“皇阿玛接到马齐的奏折,就命我来看你,太医还在路上,过两日应该就到了。”

    胤禩听他说话,又见他脸上略显不自然的神情,不由好笑,却想起另一件事,微微皱眉,道:“四哥难道没听皇阿玛说起平阳知府上奏调粮的请求?”

    胤禛一愣,摇摇头:“在我出京之前,并无听说,若有的话,此等大事,皇阿玛定然早下决断了,平阳府灾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

    胤禩便将这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听到徐泰推诿拒绝借粮时,胤禛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百姓正在受苦,他却连一颗粮食都不肯捐出来,此等j商,留之何用?!”

    话还未说完,胤禛眼前一黑,突然往前倒去。

    胤禩吓了一跳,忙将他抱了个满怀。

    “四哥!”

    自四阿哥进屋,高明就不敢离开,一直守在外面,此刻听胤禩喊声,急忙推门而入,又跑去喊大夫,一阵忙乱自是不提。

    大夫诊断之下,说胤禛只是情绪骤然激动,加上长途跋涉,睡上一觉便好。

    众人松了口气,马齐更是暗道阿弥陀佛,一个八阿哥在他眼皮底下受伤,他已经在琢磨着回去要如何领罚,如果再来个四阿哥,那他恐怕只有去宁古塔放羊的份了。

    那边马齐与平阳知府王辅商议之下,决定召来平阳有头有脸的商人,由官府出面,向他们借粮。

    谁知手令还没发出去,那些人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是?”王辅看着来人,有点糊涂。

    来人跪下行礼,道:“小民徐泰,拜见钦差大人,拜见府台大人。”

    “徐泰?”王辅拧眉,目光从他身上越过,落在他身后十数人身上,尽皆衣衫褴褛。“起来吧,你们怎的这副打扮?”

    徐泰抬起袖口,拭了拭眼角,惨然道:“启禀府台大人,此番连着两次地动,小民的房屋坍塌不少,将许多财物粮食都埋入废墟中,取也取不出来了,这几天小民家中经营的铺子,也都损失惨重,不得不关门大吉,如今与小民同来的几位,都是如此。”

    他话刚落音,身后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众人七嘴八舌,向座上二人诉说着自己的惨状,听得马齐和王辅如同蝇虫绕耳,不堪其扰。

    马齐皱眉,冷冷道:“这么说,你们是捐不出半点粮食了?”

    徐泰叹了口气,道:“钦差大人误会了,小民等此来,就是来捐粮的。”

    “哦?”

    徐泰转身高喊:“呈上来!”

    两名家丁挑着两扁担走了进来,将两个筐子放在地上。

    “启禀大人,小民们商议了一下,昼夜不停搬开那些坍塌的碎石,总算抢救出些粮食来,请大人过目。”

    马齐走上前去,家丁忙打开盖子。

    筐中倒全是粮食,只是马齐手伸下去,抓了一把起来,却瞅见其中参杂了不少尘沙。

    他忍住气:“这就是你们要捐的粮食?这么多人交出两筐,你让平阳府那么多百姓,怎么分,嗯?”

    徐泰忙道:“大人,这些粮食,已是竭尽我们所能了,这几日我们自己吃的,跟粥场派的稀粥,并无两样。”

    马齐闷哼一声,将手中的米一把掷回筐子里。“徐泰,你可知罪?!”

    徐泰被他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腿一软,忍不住就跪在地上,却又立即回过神来,思及自己的靠山,原本的心虚也就当然无存。“大人,敢问小民该当何罪?”

    马齐冷笑道:“你当本官和王大人是要饭的?你们都是山西有头有脸的商贾,统共就给两筐子粮食,还是掺了沙的,你去看过外面那些百姓没有,你自己良心何安?!”

    徐泰不惊不惧,缓缓道:“大人这么说,对小民就不公道了,小民等人身上所穿,也与外头灾民无甚差别,这些粮食,还是我们心念父老乡亲,省吃俭用凑出来,大人怎可因为小民等人是商贾,就带了偏见?”

    马齐冷声道:“是么,那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偏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旁的王辅就已感到不妙,几番想出声提醒,却都找不到时机。

    “来人,将徐泰等人绑起来,再带上人,本官要去搜府!”

    官差应声将在场商贾都押了下来,众人乱成一团,徐泰冷笑道:“大人,您可想清楚了,小民一心想为灾情出一份力,不料却被大人如此误会,即便您是钦差大人,世间也还讲个理字的!”

    马齐倔劲一犯,哪管得了他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人将他绑住,一面带着人就要出府。

    “钦差大人!”王辅忙喊住他,将马齐拽到一旁。

    “大人,这徐泰可是巡抚大人的妻舅,我们现在无证无据就贸然抓人,到时候搜不出什么,反倒落了把柄,这边灾民可都等着,再也耽误不起了!”王辅低声劝道,他倒不是怕事,只是觉得跟这帮人卯上,实在得不偿失。

    马齐被他这段话一说,想起胤禩的交代来,不由一激灵,立时冷静下来。

    王辅见他不说话,知道对方已被说动了,又道:“这帮人能这样有恃无恐地前来,想必已经安排妥当,这会就算去搜查,只怕也找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到夜深人静,再使人暗中去查。”

    马齐思忖半晌,叹了口气,只因灾情紧急,方才他才会那般上火?br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