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27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
“不瞒姑娘,这玉我们不敢收。”
佳盈越发觉得古怪,自然要追问。
掌柜叹道:“如果老朽没有看错,这玉怕是从宫里出来的东西。”
“宫里?”任是佳盈心里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失声。
“不错,您看这上面的做工图案,精巧绝伦,不是民间能够雕琢出来的,恐怕不仅是宫里的,甚至还有可能是御赐之物,若是如此,我们这儿便万万不敢收了,姑娘若真想典当,不妨再找找那些大的当铺,那儿十有都是王爷贝勒爷开的,他们兴许会收。”
佳盈勉强压下惊涛骇浪般的心情,谢过掌柜,匆匆告辞。
出了当铺,阳光立时铺洒在身上,却依旧掩不住她内心的寒意。
宫里头的东西……
她记得爷和福晋赏赐的东西,要么是金银锞子,要么是些其他的小玩意,极少拿宫里头的御赐之物作为赏赐,何况这块玉佩,连她也看得出价值不菲。
如果不是爷或福晋赏的,那陈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佳盈深吸了口气,手微微颤抖着。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一点滑过。
到了七月,康熙难耐酷暑,便也搬到热河办公,此时避暑山庄虽还没开始筹建,但从京城到木兰围场,原本就有大大小小十多座行宫,康熙命大阿哥与三阿哥留守京师,又带上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驻跸于哈喇河屯行宫。
胤祥年纪小,少有随驾出京的经历,此时心中兴奋难耐,一直撩起车帘子往外张望,与他同车的十四阿哥胤祯却靠在软枕上,懒懒地不愿动弹。
“十四,你看前头,我看见皇阿玛和太子的车驾了!”他回过头来,扯扯胤祯的衣角。“你不一起来看看么?”
胤祯摇摇头,有气无力。“我有点头晕。”
“怎么了?”胤祥见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点慌了神,蹭过来覆上他的额头。
胤祯眨眨眼。“四哥和八哥的车子不是在我们前头么,你帮我问问,别惊动皇阿玛了。”
胤祥不疑有他,忙点点头,掀起帘子喊来侍卫去传话。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上了这辆马车,来人一掀帘子,却是四阿哥胤禛。
胤祯有点失望。
“怎么了?”胤禛入了马车,一眼就看见恹恹地靠在旁边的十四。
“十四他说身体不适,四哥,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胤祥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性情也是豪爽大方,颇受康熙喜爱,因此这次出巡才会带上他。
只不过这种喜爱也是有限,如今的康熙对待儿子,已经没有当年对待太子或大阿哥的那份耐心。
胤禛看向胤祯,一双冷眼上下扫了一遍,几乎要让十四跳起来说自己没事。
他本以为四哥这么讨厌他,来的一定是八哥,那他就可以耍耍赖让八哥来与他同辇了。
不想来的却是这位同母哥哥。
“既是身体不适,我去禀明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请太医来看看。”胤禛道,转身就要出去。
“别!”十四叫了一声,可怜兮兮道:“我不愿让他老人家担心,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四哥就不用跟皇阿玛说了。”
胤禛淡道:“防微杜渐,不能讳疾忌医。”说罢也没看他一眼,兀自下车走了。
他这哪里是讳疾忌医了!
十四看着胤禛的背影,恨恨想道。
不一会儿,车子果然停了下来,御医上车把脉问诊,随行宫女又端来冰块热茶,这一番折腾,倒闹得十四昏昏欲睡,浑身无力。
他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这四哥果然天生就是跟自己相克的。
每次出巡带的人都很多,会半路出情况的人也不少,后面轻微的马蚤动并没有影响康熙的心情,他正捧了本书在看,听来人禀报说十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也只是点点头。
本该坐在自己车驾内的太子此时却坐在御辇里,父子俩离了三尺有余,太子却没有去看康熙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看着座下褥子,神色淡漠,仿佛那些褥子的图案有多么巧夺天工。
“胤礽。”
太子抬起头,视线依旧落在康熙旁边的茶盏上。“儿臣在。”
“你恨朕吗?”
太子一怔,不知道康熙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不。”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敷衍,又补充道:“儿臣惶恐。”
“是不会,还是不敢?”康熙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直视着他,语气却很平和,像是在话家常。
这问题几近刻薄,太子只能保持沉默。
原先顾盼飞扬的神色,如今却显得拘谨,康熙看着他束手束脚的模样,越发不满意。
曾几何时,这个让他无比骄傲的帝国继承人,却成了如今目无君父的逆子?
康熙暗叹一声,不由生出苍凉之感,挥挥手让太子下车,不再去看他。
咬了咬牙,太子低头告退。
出了御辇,热气夹杂着沙尘迎面扑过来,太子却恍若未见,冷漠的眉间微微蹙着,更让人不敢亲近。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御辇,心中冷笑一声。
傍晚时分,御驾到达行宫。
众人下车,又整理收拾,很快便已夜幕降临。
胤禩身上热得难受,这会子功夫已经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霎时觉得神清气爽。
胤禛过来的时候,正见他眉眼漾着柔和,站在廊下看日落西山,霞光铺在这人身上,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
忽然便觉得心中涌上一股冲动,想要走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天长地久,再不让其他人看见分享。
“胤禩。”
“四哥。”胤禩有点意外。“刚瞧见你与太子一起走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找了个借口,就先告辞了。”
两人并肩进了殿内,陆九忙奉上热茶点心。
胤禩屏退左右,方道:“四哥面露忧色,是有什么麻烦了?”
“太子留我吃饭,我推托了。”眼见没有外人在场,胤禛的脸色立时沉凝下来。“往年皇阿玛避暑,都会让太子留守,今年却在处死索额图之后,带着太子出来,这里面也许大有深意,你且莫与太子行止过于亲近,怕一个不慎就会惹皇阿玛生疑。”
胤禩点头笑道:“你放心便是。”
这声你却不同于四哥,透着股有别于往的亲昵,左右四下无人,胤禛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他。
两人厮磨一阵,那头却是有人来传旨,说让两人稍后去陛见。
胤禛需要回去换洗一番,只得暂且作别离去。
他这一走,胤禩的笑容却淡了下来。
太子若是被废,空着储位在那里,这些兄弟必定群起逐鹿。
这位四哥,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届时兄弟之间,只怕难免要互相猜忌怀疑,连这表面的和善都难以维系。
而他……
胤禩揉揉眉心,两世为人,他实在不愿意再搅和进去,只是到时候情势不由人,他就算多了一辈子的阅历,也难以保证绝对能够独善其身。
一想到胤禛有可能会猜疑自己,心头就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康熙将他们召去,却不是因为国事。
年近五十的帝王也开始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一桌御膳摆在八仙桌上,却如寻常人家团团围坐的模样,四个儿子,一个父亲,独独缺了太子。
十三十四年纪再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去问怎么太子没来之类的问题,康熙一边给两个小的夹菜,一边问些功课琐事,间或还说点宫里宫外的见闻,十三爽快活泼,十四伶俐懂事,胤禛胤禩两人也陪着说笑,一时间倒似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众人聊起射猎的话题,康熙摇头笑道:“这两年朕的眼力不济事了,想当年木兰秋狝,一场下来也能拔个头筹。”
说话之间,颇有些骄傲和遗憾,纵然强势若康熙的帝王,也不得不面对岁月的流逝和侵蚀。
胤禩道:“皇阿玛想来是经常夜里批阅奏折,伤了双眼,儿臣早年微有眼疾,为此也翻了不少医书,至今还记得一些护眼的偏方,不若等儿臣回去誊写出来,给太医们看看可行与否。”
康熙神情微动,道:“朕记得你的眼疾一直时好时坏,近来如何?”
胤禩道:“并无大碍,多加休息便好了。”
寥寥数语,既无夸大,也不示弱,却令康熙脸色越发柔和。
自从良妃薨了以后,他对这个儿子,又多了几分怜爱和愧疚,兴许是对卫氏的亏欠之情,又或许是想起早年冤枉他的情景,使得康熙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好好休养,以后还有很多差事等着你。”这句话就算是鼓励和肯定了,胤禩忙起身谢恩。
众人又说了几句,却听得梁九功来报,说太子在外头候见。
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胤禛胤禩相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两个小的察言观色,更是噤若寒蝉。
“让他进来。”康熙冷笑一声,放下手中银箸。
宫 变(一)
太子走了进来。
一身杏黄袍子,衬得那身傲气举世无双,纵然脸色苍白,身形削瘦,也不掩矜贵。
曾几何时,康熙很喜欢他那身与其他兄弟都不同的骄傲,觉得吾子便当如此。
而今看在眼里,却只剩下厌恶。
人心难测,莫过于此。
太子仿佛没有看见康熙难看的脸色,兀自行礼。
“儿臣来迟了,请皇阿玛恕罪。”
“你上哪儿去了?”康熙强忍怒气,淡淡道。
“皇阿玛派人来宣旨的时候,儿臣不在寝殿内,故而延误了。”
康熙没再理会他,夹起咕噜肉分头放入十三十四碗中,温言道:“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
“谢皇阿玛。”两人朗声拜谢,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窥视太子。
被康熙故意冷落的太子垂手站在那里,如同隔绝在众人之外。
胤禩心里却是幸灾乐祸不起来,他上辈子也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固然有错,说到底还是帝王心思难测,做儿子的只能生受了。
胤禛低着头,仿佛碗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康熙却没再看太子一眼,转而与他们话起家常,面色温和,犹如慈父。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恐怕没有人能够真正放开胸怀满心欢畅的。
胤禩暗叹一声,这顿饭吃得真艰难。
接下来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康熙虽然过来避暑,但一应政事都没有落下,几名重要大臣都随驾过来了,甚至还带了两个新入宫不久,正得宠的贵人,平日里与京城那边书信往来,都有专人快马传递,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小紫禁城。
胤禛胤禩有差事在身,虽然来到行宫,比平素悠闲不少,每日都要去陛见聆训,倒也觉得时光飞逝,却是十三十四两人,除了必做的功课之外,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反倒比在宫里还要无聊。
这一日胤祥胤祯二人,正在校场射箭,十四眼尖,看见胤禩路过的身影,心中一喜,忙上前拦住。
“八哥!”
“在射箭?”胤禩见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张弓箭,笑问道。
十四点点头,先前因为天气太热而略有些浮躁的心情立时不翼而飞。“八哥也来露一手吧,我们入学晚,都没见过八哥的身手呢!”
十三也过来凑热闹。“是啊,八哥,露一手给弟弟们瞧瞧吧!”
胤禩脾气好,在众兄弟中都是人缘不错的,所以都爱亲近他,至于十四之所以屡屡对胤禩都那么伤心,却是抱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了。
胤禩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巴图鲁,有什么身手好露的,只怕你们骑射师傅都比我来得厉害!”
他虽不愿与十四过于亲近,可也没有特意疏远,何况此时有十三在旁,不好过于冷待。
十四望了望十三,笑道:“八哥就别推辞了。”
胤禩看两人射的靶子,一支正中红心,一支也相去不远,便摇摇头:“年长兄弟里,我的骑射并不算出色,比起你们也逊色了。”
话虽如此,却没有拒绝胤祥递过来的弓。
挺直了腰,目视前方,肃容而立,搭箭,拉弓,射出。
箭离了弦,倏地一声往前飞去,直直没入靶子上,虽没正中红心,也算不错的成绩了。
啪啪啪。
稀落的掌声响起,却不是十三和十四。
胤禩来不及转头,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淡淡赞赏:“八弟的射箭功夫,可是越来越俊了。”
他心头一紧,放下弓,与胤祥胤祯一齐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胤礽朝他们走来,他今天穿了件青色袍子,看起来倒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太子的嘴角懒懒勾起,又走近了些,手抬起来,指节掠过胤禩的脸颊,轻轻一拂,动作轻柔暧昧。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鼻息可闻。
“这里脏了。”
胤禩被他这一冷不防的举动弄得一怔,要躲闪已是不及,忽然又想起早年对方那些行径,不由涌起一阵怒意,面上却仍声色不露,微垂下头。
“谢太子殿下。”
实在是,没有必要与一个已经失去圣眷的人计较。
他的落魄之日,自然有人收拾,也无须自己动手。
太子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自从索额图被赐死之后,他的举止便越发有些捉摸不定,也难怪康熙会不待见他,此时胤禩三人站在那里,心里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才好。
太子却偏偏不如他们所愿,甚至兴致勃勃地挽起弓箭,自己也亲自上阵射过几场。
“我大清马上得天下,你们需要勤加练习才好,不要怠慢了功课。”这话却是对着十三十四说的,两人自然得乖乖洗耳恭听。
只是十四低下头时,眼中分明闪过一丝轻蔑。
如今他们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了,宫中风向如何,心中大致都有个底,像太子这般的处境,更是人人皆知,只不过忌惮着康熙一日没有废黜他,便一日不敢过于放肆。
太子显然心情很好,又多说了几句,拍拍胤祥的肩头,又意味深长地忘了胤禩一眼,这才施施然离去。
胤禩的目光从太子的背影移至跟随他左右的侍卫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几不可见。
这几个人,怎的有些眼生?
胤祥凑过来,扯扯胤禩的衣角,语气带了一丝不确定:“八哥,莫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吧?”
这孩子自从额娘敏妃去世,也见过宫里的人情冷暖,便多了点心眼,凡事不再一味地大大咧咧,对太子,他心中自然也留了几分畏惧的。
“没事。”胤禩笑着安慰他,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
入了夜的行宫反而有些闷热,热气一团团凝结,如乌云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胤禩不知怎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好又坐起来,也不再披衣裳,径自穿着单衣走过去推开窗户。
没有一丝凉风。
远近皆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平日里还能看见点点灯火,如今也都灭了,乌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星月无光。
胤禩只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
脑中灵光一闪,却想起白天太子身边那几个侍卫。
手一抖,却差点将桌上的杯子打翻。
常年在倾轧纷争中打滚过来的人,通常都对宫廷里的事情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来不及喊人,他匆匆穿了衣裳就往外走。
陆九正守在门外打盹,冷不防里头门一开,吓了他一跳。
“爷?!”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爷,刚过丑时,您这是……”
“随我去找四哥。”胤禩抛下一句,匆匆就往前走。
“诶?”陆九忙追赶上去,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这种时辰,四爷那边也早就歇下了吧,爷唱的又是哪出?
两人走了一段,连陆九也渐渐觉得不妥,不由凑过来低声道:“爷,怎么都见把守的侍卫?”
胤禩没有说话,脚下步伐愈发急了些。
再走了几十步,前面却隐隐绰绰浮现一些火光,陆九一喜,道了声爷,奴才上前去看看,便想走过去,却被胤禩一把拉住,拖入旁边的假山后面。
火光渐渐近了,手执火把的人显得有些行色匆忙,大步往刚才胤禩他们住的寝殿而去。
“不知道他们那头怎样了……”
“做你的事,少废话,先把人找到再说……”
断续的话语声音传入耳中,陆九再迟钝,也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白了张脸。
宫变这种事,向来只是在说书唱戏里瞧见,哪里还会想过自己也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我们分头,我往那边走,你去找四哥,如果他那里也不安全,你就找个地方先自己躲起来。”胤禩压低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手却依旧捂着陆九的嘴不让他开口。
陆九咬了咬牙,看着胤禩,猛地摇头。
胤禩仿佛察觉他的疑问,续道:“我们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不易躲藏,若四哥那里无事,他自会带人来找我。”
他知道胤禩说得有理,犹豫半晌,只好点点头,胤禩放开手。
陆九压抑着呼吸,却觉得心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
“爷……”他哑声道。
若爷有个万一,他回去该如何向福晋总管交代,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胤禩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快走。
陆九不敢再迟疑,最后看了胤禩一眼,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中。
那头火光又折返回来,想是在寝殿搜不到人。
行宫虽不比紫禁城,可也不小,胤禩住的地方离康熙也有一段距离,此时两眼一抹黑,更是不知生死,但对方既然能分出人手来找他,说明那边的形势只会更紧张。
对方搜不到人,却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分散了人手,四下搜寻起来。
火把在黑暗里燃烧着,不时发出啪啪的声响,听得人心愈显焦灼。
胤禩背贴着假山站在那里,闭了闭眼。
双拳难敌四手,他就算能擒狼射虎,但也抵不过人多势众。
“谁在那里?!”
前方传来叱喝,很快引来其他人。
火光照耀之下,胤禩无所遁形。
“八爷?”一个人从人群后走出来。
“贾应选?”胤禩一口便叫出他的名字,神色却是平静。
贾应选心头一慌,随即又暗笑自己。
“八爷,请您虽奴才走一趟吧。”
“去哪里?皇阿玛呢?”
“这您就不用管了。”贾应选看了他一眼,就想挥手带人。
胤禩蓦地厉声道:“你这狐假虎威的狗奴才!爷是贝勒,谁给你抓人的权力?是皇阿玛还是太子!你想假传圣旨吗!”
贾应选皮笑肉不笑:“您很快就会知道了,带走!”
“你们谁敢动我!”胤禩冷笑,“逼宫挟持,犯上造反,你们就不怕株连九族!”
他负手站在那里,隐隐露出的威严气度,令周遭侍卫都有些忌惮,原本想上前拿人的动作迟疑下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抓人!”贾应选尖声道。
几名侍卫上前将胤禩反手擒住,他也不作反抗,由着那些人将他拉扯着带走。
拖延了这些时间,应该足够让陆九逃走了吧。
宫 变(二)
行宫中的太子寝殿离皇帝寝宫是最近的,但这些人将胤禩带去的却不是那里,而是行宫内极为冷僻的一座偏殿,平日里也少有人近,连门前青苔都已经生出来。
里面略略收拾了一下,但那种尘封已久的味道依然清晰可闻,四处简陋,只怕比一般民居还不如。
“八爷暂且在此地歇息一下。”贾应选道,带着人退了出去。
胤禩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让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开始思索。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宫变。
太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掌握了一部分人马,所以才能逼宫,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究竟会不会成功。
就胤禩所知的历史,上辈子也隐约有过这样一场变故,只不过时间要延后几年,地点也不是发生在这里,如今时移事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样的却还是人心。
以他们这位皇阿玛擒鳌拜,定三藩的魄力和谋略,太子想要成功,难上加难。
但既然他知道自己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为什么还要去做。
难不成是被皇阿玛逼得破罐破摔,打算来一场鱼死网破的对决?
这些还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如今要怎么设法离开这里?
胤禩想及此,微微苦笑。
皇阿玛重兵在侧,想来倒不虞有祸,他孤家寡人坐在这里,才是真正危险吧。
因为太子殿下恨他入骨。
康熙虽然已经睡下,但他向来浅眠,又在梁九功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中醒过来。
行宫已经被包围了。
太子要逼宫。
惊愕之后,是震怒。
康熙怒极反笑:“这孽子倒是长进了。”
“万岁爷,这这……奴才护着您走吧!”梁九功抹去额头汗水,颤抖着嘴唇道。
可怜他活了大半辈子,勾心斗角见得不少,却从没见过如今这般场景。
也从来没有想过,太子居然敢逼宫。
康熙摇摇头,披衣起身。“现在外头如何?”
“外头有侍卫把守,太子……”梁九功觑了康熙一眼。“逆贼一时还不敢到这里来,万岁爷还是到安全的地方暂避一下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倒想看看那个孽畜敢怎样。”康熙一字一句,带着森然冷意。
胤禛赶到的时候,康熙正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常服,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平静到胤禛甚至觉得,这一切其实早就在康熙的预料之中。
心中担忧胤禩的安危,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好开口。
“你是说这一路过来,都没有受到阻拦?”
“是,兴许儿臣走的是小路,没有多少人注意……”可也不该如此畅通无阻,那么胤禩那头……
“十三和十四也过来了,老八呢?”康熙淡淡问道。
胤禛心头咯噔一声。
行宫设计不同于紫禁城,康熙所居住的正殿居中,其余殿阁则错落分布在四处,形成众星拱月之势,除了胤禩之外,十三十四年纪尚小,同住一处,胤禛独住一处。
然而现在三人都能安然无恙地到这里了,却惟独胤禩不见踪影。
“你说我这一计用得好不好?”太子慢慢地踱过来,负着双手,姿态悠闲。
“故意把老四他们放走,将你拦住,又让人散布你我勾结的谣言。”
“臣弟何德何能,竟得太子如此费心。”
太子轻笑一声,走过来,勾起他的下巴,端详对方淡漠的神情。“不管谣言拙劣与否,皇阿玛现在必然已经草木皆兵,只要能让他对你有所怀疑,本宫就算是j计得逞了。”
胤禩抬眼看他,冷冷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下场?”
太子笑道:“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也有撕破脸的那天,你跟我说话不是向来都喜欢毕恭毕敬吗?”
“太子之位,一国储君,索额图虽死,皇阿玛却没动你,你何必自寻死路?”
“死路还是活路,现在还不知道,别那么早下定论。”太子抚上他的脸,拇指摸向对方唇瓣,轻轻摩挲。
胤禩心中厌恶,下意识撇过头去,却被狠狠地扳回来。
“我很讨厌你。”那人说着,唇随之印下来,挟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与其说吻,更像是咬。
太子的动作很粗暴,下手也毫不留情,牙齿啮咬着他的唇角,一边用力按住他的身体。
胤禩毕竟不是弱女子,太子再如何压制,终究是有限,何况这些年来骑射功夫,多少也有些用处,趁着对方□咬上自己脖颈的空隙,胤禩反手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狠狠一推,将太子推得后退三五步。
“太子爷自重。”胤禩抹去嘴角血迹,冷冷看着他,语气嘲讽。
太子看着他讥讽的神色,忽而就想起康熙。
自从索额图死了之后,那位皇阿玛看向他的时候,时不时也带上了这种表情。
“跟你额娘一个样。”太子笑了,薄唇微微扬起,显出七分刻薄,三分冷然。“明明是个贱命,偏装得有多高贵,跟那些故作清高的□似的。”
“你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额娘如何,轮不到你来评断。”胤禩眼睑半垂,敛去眸中杀意。
“轮不到?”太子哼笑一声,又慢慢地走近。“卫氏生了张好皮相,你是她儿子,自然也不差,要不是……”他的声音蓦地低下来,凑近他耳畔,缓缓道:“说不定这会儿你就改喊我阿玛了。”
胤禩蓦地抬头,望入他暧昧而挑衅的笑容,冷不防一拳挥出去,将太子打得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不待对方反应,他扑上去,又是一拳。
太子不甘落后,自然也挥拳相向。
两人很快厮打成一团,门外的侍卫闻声赶来,将胤禩拖起来,反剪双手按压在地上。
胸口剧烈起伏,胤禩闭了闭眼睛。
不是没想过挟持着太子出去,但门外重兵把守,自己赤手空拳,终究没有胜算。
思忖之间,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下巴被狠狠捏住抬起。
“我就算死了,也能拉你一起,别想着能置身事外,就三番两次在我背后捅刀子。”
太子的笑容几近狰狞,手慢慢滑至他颈项,缓缓收紧。
吸入的气息渐渐稀薄,仿佛被人生生掐断出口,眼前开始发黑。
身体被紧紧钳制着,根本无从挣扎。
他忍不住仰起头,仍是一脸平静。
胸腔如同要裂开一般,脑袋里嗡嗡作响,无数人影在眼前掠过。
额娘,四哥,皇阿玛……
生前种种,皆如泡影。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胤礽松开手。
表情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没有说话。
旁边钳制着胤禩的侍卫没有得到首肯,也不敢轻易放手。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贾应选推开门,急急跑进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先是一脸木然平淡,尔后,慢慢地扬起嘴角。
“太子爷……”贾应选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却又顾忌着周遭还有侍卫而不敢开口。
“让他们继续往里打,不用来问我了。”胤礽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爷……”
“下去。”
贾应选颤了一下,不敢再说话,忙带人推出去,临走前又偷偷回头觑了一眼,对方的脸被掩映在门窗照进来的斑驳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胤礽站了半晌,视线移至胤禩身上。
他的头靠在柱子上,脖子上五指青紫掐痕清晰可见,双目紧紧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胤禩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仿佛死后余生,脖颈处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疼得如同脑袋与身体将要被切断一般。
视线一开始是模模糊糊的,过了很久,才渐渐清晰,眼前盘腿坐着一个人,杏黄袍子,正看着他。
胤禩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大半。
胤礽的神情显得很宁静,就像天地被雪覆盖之后的那种宁静。
胤禩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平和的表情。
“你……”刚发出声音,喉咙却痛得无法自制,忍不住微微拧眉。
“八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一个无君无父,背信弃义的人?”
这声八弟,竟是温和无比。
自胤禩有记忆以来,这位太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何曾也会有这般心平气和的时候,莫非外头真是大势已去,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归想,胤禩却不敢有半分轻心,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起疯来,就想搅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问别人,何不问自己?”胤禩目光冷冷看着他,声音嘶哑,这一字一句,说得万分艰难。
“你真以为,我是为了谋逆所以才逼宫吗?”太子笑了一下,“皇阿玛看我不顺眼,一日日地削去我身边的人,从索额图,到近身内侍,虽然他没动我,但早已对我不耐烦,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一个废了的太子,这次指不定他也正等着我出兵逼宫,好名正言顺地废我,我岂能不遂了他的意?”
“上三旗兵力都是皇阿玛的亲信,能掌握到这些人愿意追随我已是不易,我本就没奢望能够成功。”胤礽淡淡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胤禩沉默半晌,道。
胤礽摇头:“你错了,无论谁坐在我这位子上,迟早就得是这么一个下场,可惜这个答案,我明白得太晚了。”
守在门外的侍卫不少,乱兵一时冲不进来,但是短兵相接的声音却不时从外面传入,两个小阿哥吓得脸色发白。
“打开门,朕要出去。”
“万岁爷!”梁九功惊叫一声。
“开门。”康熙的声音沉了下来。
梁九功迟疑一阵,望向胤禛。
胤禛知道康熙心中所想,道:“皇阿玛,不若由儿臣出去,您……”
康熙摇摇头:“只管开门就是。”
梁九功无法,只得走过去开门,康熙跟在他身后。
将要出门之际,胤禛却一个闪身,走快几步,微微挡在康熙前面。
如此一来,就算有什么危险,首当其冲也是胤禛。
康熙望着这个儿子的背影,目光柔和下来。
宫 变(三)
康熙一走出去,外面的兵刃相撞之声立时小了下来。
纵然他一身常服,但人人都知道,这个人就是皇帝。
只不过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众人,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不自觉一阵心虚,手中动作也缓了下来。
领侍卫内大臣博敦随即高喊:“皇上在此,还有谁敢顽抗,放下兵刃,饶其不死!”
远远又有人往这里奔来:“报——正蓝旗副都统隆科多率兵前来护驾!”
康熙目光一凝。
胤禛见机极快,随即喊道:“来得好!还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上三旗本就是皇帝亲兵,若不是其中少数人受了太子蛊惑,谁会做欺君罔上的事情,当下便犹犹豫豫地丢下兵刃,侍卫们立时扑上去将他们制服,不多几时,叛兵已经悉数投降,一场只能称得上是马蚤乱的宫变就此告终。
康熙望着隆科多匆匆赶来的身影,神色看不出喜怒。
“太子呢?”
“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
“不要伤他,把他带到朕这里来。”康熙顿了顿。“还有八阿哥。”
“嗻!”
胤禛在一旁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转身去找人。
“四爷!四爷!”宫门外,有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没走几步,已经被侍卫拿下。
“四爷,奴才是陆九啊!”
胤禛一惊,忙道:“放开他,让他过来!”一边转头朝康熙道:“皇阿玛,这是八弟身边的随侍!”
康熙挑眉:“哦?带过来!”
陆九这一路可谓惊险,几次避过搜查,他也认不出哪一拨人是叛兵,哪一拨人又是没有叛变的,只能躲躲藏藏,中间还差点被流箭射中,这会来到御前,已经是满身狼籍不堪。
“陆九,你家主子呢?!”待他一走近,胤禛迫不及待地问,一颗心悬在半空。
“四爷!”陆九看到他,差点没哭出声来,一转头又瞧见胤禛身边的康熙,又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见过万岁爷!”
康熙微微皱眉:“你家主子呢?”
“回,回万岁爷,”陆九带着哭腔道,“主子和奴才走散了!”
康熙一怔,厉声道:“身为奴才,你就是这么护着主子的?!”
陆九弯下腰去,将头磕得碰碰响。“奴才死罪,当时主子察觉不对,就想来见万岁爷,可是半路就碰见叛兵,主子没法子,就让奴才分头走,说是目标小些,不易引起注意,结果,结果奴才就再也没见过主子了!”
胤禛握紧了拳,一颗心既担忧又欣喜。
忧的是胤禩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落入太子手中,喜的是有了陆九这一着,胤禩与太子勾结的谣言可谓不攻自破。
“皇阿玛……”
“再多加一拨人手去找,务必保证八阿哥平安无事。”康熙这话却是对着博敦和隆科多说的。
两人齐声应是,转身离去。
忙了大半夜,东方已经渐渐泛白。
康熙站了一会儿,这才在梁九功的轻声劝说下入内歇息,临走前却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似诘问又似自问。
那句话的声音极轻,只有旁边的胤禛才能听见。
话一入耳,他立时僵了身体,眼睁睁看着康熙走进去,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那句话问的是:为何那么多阿哥,独独老八遇险?
胤禩靠在那里,慢慢地缓过劲来。
太子依旧盘腿坐着,神色平静宁和,似乎在等待一个命定的结果。
外头脚步声纷乱错杂,像是有不少人在慌不择路地逃跑,两相对比,殿内更显冷寂。
门突然被打开,贾应选连跑带爬地进来,表情慌张而惶恐。
“太子爷!太子爷!不好了,外面的人打进来了,快快,求太子爷救救奴才一条小命!”
太子淡淡道:“本宫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救你?”
贾应选一愕,哇的一声哭嚎起来:“太子爷,奴才跟着您忠心耿耿,您好歹看在,看在……救奴才一条狗命吧!”
太子漠然,没有说话。
贾应选苦苦哀求了半天,见太子压根就没有反应,也止住哭声,眼中生出些恨意来。
他慢慢地往后退,蓦地转身,朝门外跑去。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喝止。
胤禩冷眼旁观,心中却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老八,”太子柔声道:“你就别走了,以皇阿玛多疑的性子,这会儿怕是疑上你了,届时大哥,老三,你,你们四个正好都陪着我罢。”
胤禩听他提到胤褆和胤祉,心中一动,嘴上却冷冷道:“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大哥三哥又不在此地。”
太子笑了起来:“你不信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到时候宗人府圈禁,一个都不落下。”
胤禩心思玲珑,立时就猜到太子八成是设了什么陷阱算计胤褆胤祉往下跳。
他情知自己逼宫不成,就算不死,后半生也是在冷宫度过,与其如此,不如拉几个垫背的,也算赚到了。
但胤褆、胤祉平时与他作对良多,巴不得太子早日被废,两人好取而代之,太子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如愿。
胤禩突然想起民间一句俚语,话虽糙,却形象。
狗咬狗,一嘴毛。
胤禩淡淡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就算个个都死了,也自然还有别人得了好处,你是不是还要再去算计别人?”
太子看了他半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道:“我这个太子,实在是做得累极,这几十年下来,我倒宁愿自己不是皇额娘所生。”
胤禩没有应答。
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这些,等到失意落败了再来发些感慨,未免太晚。
脖颈上的疼痛渐渐有些麻木,胤禩扶着柱子站起来。
偌大的寝殿空无一人,外头的人也正忙着逃命,就算这里头两个人身份非凡,也没有人顾及到这里。
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太子却仍坐在地上,看着他,丝毫没有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