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缘第3部分阅读
三救姻缘 作者:rouwenwu
节:第四章◎旅程(3)
四周的黑暗似乎弥漫开来,星光渐褪,这是黎明前的暗夜啊。我坐在鞍上,此时此景,也许是疲惫不堪,也许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下马,我忽然感到黯然神伤,低头不语许久。
佑生轻轻地动了一下,一股暖意从我心底深处散开。这暖意让我不由得微笑,不由得重新振作,恨恨地想,又不是老虎,怎么就下不来了?
我再一次解下绑腿的围巾,谁知道这围巾这么有用?把佑生扣在我腹前的手分开。好紧啊!他左手还握着我的一大把羊绒衫,我一下一下地掰开他的手指。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可又得对不住你了。"
我把他的左手从我身前移到左肩上,使劲儿拉下来,与他在我右胳膊下伸过来的右手成交叉,然后用围巾把他双手绑十字在一起。他手腕处的手骨被黑色围巾衬得更加惨白。我咬牙紧紧捆好,打了个活结。好,他被绑住的双手正按在我胸前,我一阵心惊肉跳,祈祷他可别现在醒过来。
于是又一次我握了缰绳,按住鞍子,站起来。他往下坠,但他绑在一起的双手终于在我胸前一紧,止住了他身子的下滑。我把重心移到左脚,踢开右脚镫,用右腿把他的右腿架着跨过马鞍,然后慢慢地往地上探下右脚,终于踩着了地,我放了一半心。他整个身子软软地吊在我身后,头仰向后方。我左手紧握着缰绳,抽出左脚,踏在地上,心里一松。
我弓下身,把他向上一颠,将他的头甩回到我肩头,他哼了一声。我出了一身冷汗,得赶快给他松绑,趁着他没醒,毁灭我绑了他的证据。可马怎么办?不能丢在外面。我一手牵着马,一手按住他被捆住的交叉处,弯着腰走到门边。他的双脚拖在地上,划过落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踅摸着,没地方拴马吗?黑暗里看见向内开着的门上有个门环,就把他往上使劲儿一颠,将按住他手腕的右手移到他大腿处托住他的身体,他又嗯了一声。我的汗都从鼻子尖冒出来了,浑身燥热,吓得。自己心里有鬼啊!可没办法,我得过门坎啊!一步跨过去,到门环前,想把马缰穿过门环打个结。可能是昨天的举石锻炼过了头,也可能是我累坏了,加上用力的是我的左手,我哆哆嗦嗦地怎么也不能把缰绳穿过去。最后终于穿过去了,我的手刚一松,缰绳又脱落出来。我忙用手一抄,抓住了缰绳,叹了口气。就听佑生在我耳边轻轻说:"你要是把我的手解开,我能帮你。"
我一哆嗦,眼前金星乱晃,差点儿就趴下了。我定了定神,咱是已经毁了,没救了。我只好强打起精神说:"你总选最不合时宜的坎儿醒来,早点儿或晚点儿多好。"他居然低笑了两声,我心中一恍惚,听他说道:"我觉得此时,挺好。"
我恨不能一头就撞死在这破门上。哎!没办法,谁让咱有些变态,自己没了气焰。只好恨恨地说:"这事儿没完,我以后再和你算账!"典型的败退语。
抬手扯开了活结,我把围巾甩过左肩,他的右手搭过我的肩,有点儿抖,伸过门环。我用左手把缰绳递给他,他接过去,扯过门环,我的左手再接过绳子来,套过另一段缰绳,打了一个结。
我嘘出口气,双手扶住他的两腿,走进了黑庙。
停了一会儿,我看清了庙里的大概情景。不过是一个破败的神龛,满地坑坑洼洼。我走到神龛前,转身背对着神龛缓缓地放下佑生,让他右腿先着地,然后倚着神龛的台子站好。我打开胸前和腹前的搭扣,从背包带中脱出身来,立刻感到背后少了温暖的覆盖,觉得有些冷。佑生极轻地叹了一声,大概是松了口气。
我转身摸索着打开他身后的背包拉链,放入围巾,又摸出火柴和那几张纸巾、纸片,拉上拉链,对他说:"你等一等,我找东西点上火。"他有点儿抖,嗯了一声。
猫着腰,我睁大眼睛满地找树枝烂木头等等,搜罗了一些放在地正中,想先点了火再去外面找更多的。蹲在小杂物堆前,我用纸巾和纸片裹住干的树枝子,然后打开火柴夹,扯断一根纸火柴。我喃喃地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手有点儿哆嗦,迟迟不能划下去。
忽听佑生说:"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嚣张了呢。"语气中笑意昭然。
黑暗中我脸发热。我怎么解释我绑他的双手在我胸前时感到的心旌荡漾,和他醒来时我被人窥见隐私的惊慌。英雄气短哪!
我恨道:"敢呲毛?小心我治你!"这些都是空洞的威胁。从幼儿园时起我就知道,说这种话的人,外强中干,理屈词穷,黔驴技穷,只是在拖延时间,好想想词儿,但愿他不知道。
他一笑,极慢地说:"看也看过了,绑也绑过了……"得!看来他也知道。
我愿赌服输了,挥挥拈着火柴的手,"行了行了,我怕你了还不成么。"奇怪,他看不见我的脸色,有时他都没看我,但我觉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即使是我藏得很深的情绪和思想。吓人!我的心乱跳了一下,觉得像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再也不能似以前那样挥洒自如了。
我有些懊恼地一下划动火柴,突然迸发的火苗吓了我一跳,我忙点上引火的树枝,又把火种放到别的树枝边。慢慢地,火燃起来,四周一下子亮了。我看向佑生,他的肿脸依旧,他倚着台子,抖得像随时会瘫下来,和刚才说话的平静语气完全靠不上边儿。我叹了一声,此人如此隐忍,语中不带出痛意来。
bookhqdoor←红←桥书←吧←
第14节:第四章◎旅程(4)
我忙起身扶住他,看来他是一步也不能跳,但我此时却不敢像以前那样放手轻薄他了。我正犹豫间,他又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也有此时?"
哎?怎么反过来了?!
我一个激灵,吓醒过来。心魔生矣!他有三房妻妾啊!
我哈哈一笑,说:"你等着!"我一合双臂环腰抱起他,转身两步走到火边,放他下来。搀着他屈了右膝,慢慢席地侧坐下。我拍拍手,走到他身后,把背包从他身上解下来。打开背包,把水瓶递给他,又给了他一个面包。把背包放在地上,我展颜一笑,对他说:"你看着火,我去多找点儿树枝。"他坐在那里呆看着我,没说话。
我拾起一根燃烧着的小树枝走出去。哼,我还是原来的我!
到外面,依然漆黑,我四外走了走,借着火苗看了看环境荒草丛生,有一眼井,有一棵干枯了的小树。我到井边,太好了,还有个带着绳子的破桶。火灭了,我等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把桶扔下井去,打上来大半桶黑油油的水。我把水放在小树边,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门前,把马路路解了牵到了小树旁,系了缰绳,让它喝水吃草。临走又拍了拍它,说了声"谢谢你"。
我左右前后、起起落落地捡了一抱树枝,回到屋里,把树枝放下,续了几根在火里。不敢把火弄得太旺,怕把破庙给烧了。然后紧挨着佑生坐下,对他说:"你可以靠着我了。"看咱们谁怕谁!
佑生没说话,一歪身子,竟真的靠在我身上。我支撑着他,心中感到一丝快乐和满足。大概是有人依靠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强。
看见他手里的水瓶和面包都没变样儿,知道他在等着我,心道:迂腐!我拿过水瓶打开来喝了一口,递给他说:"你要慢慢喝,多喝些。"他点了一下头,又把面包递过来。非得我给他掰开?我懒得说他,打开袋子,分了一半给他。他接过去,手还是有些抖。两个人在沉默中开始吃东西。
吃完了,他喝了几口水,要递还水瓶,我说:"再喝些!你失了血,要多喝水。"他十分听话,又连喝了许多,才又递过瓶子。我接了,他倚着我轻声说:"我想躺一下。"我忙慢慢挪开,扶他侧躺在地上,他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可有,怕的东西?"
还念着我刚才的慌神么?可惜,过去了。我说:"当然有!我就怕嫁个有妻妾的人,和一大堆女人一块儿献媚争宠,一想到此我就怕死了。"这何尝不是实话,我认为最恶心的恐怖片是《大红灯笼高高挂》。
他没说话,像是睡过去了。良久,他低声说:"我是,真的,佩服你,云起。"他清晰地念着我的新名字,我愣了一下,好陌生啊!他竟然没生气我刚才刺激他的话。又听他接着说:"你年纪轻轻,如此胆智,世间少有,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我一挥手,"别提我是个女的!我正努力要忘了这茬儿呢。你最好也赶快忘了,算帮我一个忙。"
他轻轻笑了。嗯?你倒越来越爱笑了,欠骂了吧?又听他接着说:"可谓是,女中豪杰了。"
好你的,恶心我!好话还不会说吗?让我还给你!我摇摇头说:"我算什么?我干的事全是为了自保,只是狗急跳墙的把戏,充其量不过小聪明罢了。我心中充满恐惧。一旦我哪天不能保护自己了,我会吓得瘫痪的。我当不了豪杰,因为我怕痛。稍微一点儿痛苦,马上就崩溃了,内心毫无毅力和坚强。你就不同,佑生,你其实才是真正的英雄呢。"我叹了口气,"你受尽折磨却能活下来,这要多坚强!听你言语之间,不亢不卑,不急不躁,现在虽身负重伤,依然能谈笑如春风暖日,这是何等的定力啊!我才是真的佩服你。"我忙停下,说多了吧,互相吹捧?
他的头微动了一下,脸对着火光,闭着眼,大概也肿得睁不开了。我下意识地伸手要把一缕沾在他太阳|岤和紫肿眼睛上的头发拨开,手在空中又生生停下来,放回到身前。我还是别招惹人家,也别纵容自己。
我感到我腿上他头枕着的地方一片湿润,他又出虚汗了么?我稍扭头看他的后面,一片黑糊糊的,深色裤子,也不分明。他一定要得到治疗。
我开口道:"等天亮了,我们就进这个镇子,找医生为你包扎一下,我们不能再这样骑马了。"
他又动了一下头,大概想摇头,"不。没有银两衣着,也太危险。"看来他是有仇家的,我怎么碰上这事,吓了一哆嗦。但此时,如果不找医生给他治疗,他命不久矣。今夜就这样死去活来的,再这么下去,我不愿多想。我只捡人少的时候进镇,如有仇家,只要我不让他惹人注目,把人的注意力都揽到我身上,不该有太大问题。就这么着吧,听天由命了。
我正考虑着,听他又轻声说:"我们就接着这样……向南,就是了,我行的。"可恶!就知道说这种逗我心尖儿的话。
我回道:"行什么行?!这回我说行才行。你说你行,都快死在马上了。可气!把我忽悠得提心吊胆,吓死了至少一百万个脑细胞,日后老年痴呆怎么办?像你这种"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他又要开口,我打断他,"这里是不是也有佛教?"
他愣了一下,说:"是的,怎么了?"
我笑了,"天机不可泄露。"
看来神明的照耀能穿透所有的变幻,宗教的传播竟横扫过了不同的时空。
▲虹桥▲书吧▲bookhqdoor
第15节:第四章◎旅程(5)
他又开口,"不能进镇……"
我打断他,"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了!你从今往后记住,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跟你行不行的没什么关系。天一亮就进镇,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放在马上驮进去!"看谁狠!
他停了片刻,一笑,一字一字地说:"并不是,怕被你绑起来……"我一身冷汗,心惊肉跳,明白棋逢对手,他竟知道怎么点我的死|岤!赶快,走为上策了,逃吧!
我忙一探手,伸入他身上的羽绒服的一个口袋里,说:"我让你看看我在家乡用的钱包吧。"拿出了钱包。他又轻笑了一下,我脸又有点儿烧,你倒笑口常开了你。
我多放了几根树枝,火大了些,打开了钱包,长叹一声:我大约昨天此时把这个钱包放进口袋里的吧,一日何止千万里啊!我把钱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给他看,什么是钱票,硬币,车票,收据,各式银行卡信用卡等等。我没想到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一会儿问这个,一会问那个,有无限兴趣。一件件我平时视而不见的小杂品,此时都能说出一套解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谈笑,像是我小时候和邻居小孩在玩过家家。
突然,一张照片从我的身份证后面掉下来。他本来正拿着我的身份证看我像通缉犯一样的照片(所有人在身份证上的照片都像通缉犯照似的。如果不像,那么就不是身份证上的照片。可也有人说见过不像通缉犯的,像个受害者。我觉得还是像通缉犯好,至少是个活人),此时一怔。
我拾起照片,心头一暗。照片上我以前的男友得意地笑着,典型的阳光书生模样,白净的面庞,眉眼清楚。此时看来,既熟悉又陌生。我不带合影照,觉得太显摆,这张照片也不知放了多久了。一时间,我又感到那种茫然。三年里,多少课桌旁的相伴,路灯下的双双人影,商场里的指点江山,一次次的接送,一回回的缠绵……都是空的么?一个签证就划去了所有?他还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另一个人而离开我,仅为了一个未知就先甩了我,更显得我无足轻重啊。或者,在这以前,他已心生不满,冰冻三尺?只是我从没在意他的那些抱怨。他早就渐渐离开,我却毫无察觉。
我的嗓子有点儿痛。
"是你,原来的夫君么?"好久了吧,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把照片给他。不敢说话,怕暴露了我的嗓子。
他看了很久很久,我也不说话,想着心事。
"真的是为什么呢?"他终于问道。
你还穷追不舍哪,但我现在实在是心力交瘁,便淡淡地说:"为什么?因为他觉得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呗。"
"不可能!"他几乎立刻答道。
我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变心啊。如果他的心在我身上,什么都是好的,不好的也是好的,不会有更好的。如果他的心不在了,什么都不是好的了,好的也是不好的,最好的也会有更好的。"
他停了一会儿,说:"我竟然听懂了!"
我扑哧一下子笑出来,劈手夺过照片,扔到了火里。可看着火苗把照片慢慢烧尽,我刚刚明亮了一下的心又暗了下来。不禁想:这世上真没有可靠的东西了,他的爱不可靠,我的爱又如何?不也一样可以一挥而去吗?
他又问:"你怨他么?"
我心里好疼,想起我在大马路边痛哭失声的样子,发誓我永不要再哭。长吸了口气又呼出去,我说道:"他既然能变心,何尝不是证明我当初看错了人啊!我们家乡人总说"真正聪明的人才能找到个好伴侣"。我选择错误,白费了时间和精力,怨他还不如怨我自己!又没有谁拿枪逼着我和他在一起的,完全是自作自受。我枉读了十二三年的书啊,脑子里进水了才选了一个人来残害我!知道的说我一时糊涂,不知道的非说我愚蠢无比,脑满肠肥,有眼无珠,痴傻呆粘!我上,无颜见我的父母双亲;下,没脸见我的猫猫狗狗;前后左右,对不起我的酒肉朋友。我可亏大发儿了!日后这种赔本儿的买卖咱可再也不能做了,丢不起这个人哪!"
好久,他又拿起我的身份证看着,小声说道:"谁都有过……你下回的,肯定是笔赚钱的买卖了。"
嘿,他竟然会耍贫嘴了。我摇头,"我怕了,本人没这个眼力价儿,不做买卖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他轻轻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
我猛地看向他说:"你现在可以和我对话了,了不得啊,一日长进了两千年哪。"
他似乎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默默地把东西收拾了,从他手里扯过来身份证放好,把钱包又放回兜里。对他说:"你冷不冷?别睡,会冻着的,天也快亮了。"
他把手放到胸前,低低地说:"你唱个歌儿吧,我喜欢听。"
我看着外面不是那么黑暗了天空说:"就唱家乡的一首老歌吧,很多年以前流行过。"
我轻轻地唱起来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己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就让我忘了这一切!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
宛如我此时的心声。我一遍一遍地低唱着。我的腿上越来越湿,他一动不动。
外面,黎明到来了。
▲虹桥▲书吧▲
第16节:第五章◎寻医(1)
第五章◎寻医
天亮了,我扶佑生起来,背他出去,让他扶着外墙站好,我也去方便了。我暗暗决定,无论如何,我得混出个模样,日后好设计并制作卫生马桶。我实在不能容忍恶劣的如厕环境。
虽然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但由于过度兴奋,我也不太饿。原来想把食品多留几天,现在我却决定多吃一点儿。如果进了镇子,出了问题,我也不会遗憾。
我回来把佑生背到马旁边,放下他。他又一次开口,"还是……"
"停!"我抬手止住他,"我不重复了!"
他按下我的手,"如果出事……"
我气道:"你烦不烦哪,又来毁我。"
我打开背包,拿出最后一个面包,一人一半吃了。又拿出红牛饮料,向他展示这易拉罐,说道:"此乃集各种营养精华的饮品,你如果体谅我千方百计地希望你活下去的苦心,就把它全喝了。"我拉开易拉罐,递给他。
他摇摇头,"一起喝。"
我摇头说:"你喝了,我要穿你身上的衣服。"
他又要说什么,我一摆手,"听我的。"
他喝了饮料,我把易拉罐又放回背包(现在什么都是宝贝了),自己吃了一把巧克力豆。把东西都装回背包,把背包放在地上。报纸上说有人每天只吃巧克力,三个星期瘦了十九斤。我照这样下去,一个星期就可以瘦十九斤。早知道一天吃一个面包和一把巧克力豆就能活,以前我就不必吃那么多别的东西,还得天天减肥。
我拉开他羽绒服的拉链,替他脱下来,对他说:"帮我拿着。"然后我双手从下面把我的套头羊毛衫翻过头顶,羊毛衫带起我里面的棉毛衫,半露出我的胸罩。我心说不好,这不是在人家面前跳艳舞是什么?不能说什么,越涂越黑。赶快脱下羊毛衫,装没事人儿一样,一手拿过羽绒服,一手递给他羊毛衫。他接住,微低了头,没出声。
我穿上羽绒服,又从他手中拿过来羊毛衫,撑开领口向他头上套去。他想躲,晃了一下。我懒得骂他,再一伸手,不由分说给他套上,拉过他的双肩,示意他把手臂伸进去,他没再抵抗,先后把两只胳膊伸进袖筒。我帮他把羊毛衫拉下来,有点儿短,袖子也是。我又探手把他的头发从里面拿出来,拿起地上的背包给他背上,按着他的身材调节好了背带,扣好胸带和腹带的背带扣,舒了口气。我怎么跟个丫环似的。
我转了一圈脖子,把双肩往后收了收,看着他严肃地说:"我们进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许笑!不许说话!不许乱动!不许不听话!记住了!"然后不等他回答,转了他的身体,一把抱起了他,让他一脚踏着马镫,俯卧在鞍上。我解了缰绳,牵了马,走向这个小镇。
我们走在大道上,时间还早,周围没人,太好了,没什么人追杀我们。呼吸着早晨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我觉得十分振奋。
进了镇子,街道还是空荡荡的,只一个小店已开门,有热气冒出来。我凝目看去,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在门里晃荡。也好,随缘吧。我低声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
我走到小店门前,那老者出了门,看着我,一脸愕然。我抿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开口道:"这位老丈,我乃北方卧佛寺的还俗和尚(头发短嘛),愿我佛慈悲,保佑您生意兴隆,万事如意。我的这位俗家小弟不幸摔伤,请问老丈,此镇中最好的郎中在哪里,可否劳您告诉我?"
佑生在马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
那老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还礼道:"这位小和尚有礼(不是说还俗了嘛,没听见哪),你只需去找李郎中,他住在此街尽头东边,红漆大门,甚是醒目。"
我又一拜,"多谢老丈。请问李郎中是否热衷医理,痴迷学习呢?"
老者笑了,"正是,小和尚如何知晓?"
我一笑,"不然如何成得了最好的郎中呢。"
老者点头,"小和尚聪明。但这李郎中甚是高价,你要多备点儿银两。"
我微笑着一拜,"我佛慈悲,自有安排。"转身牵马而去,余光里,见那老者一直站在门外看着我。
佑生在马上刚开口,"你……"我打断他,"不许说话!"
我到了那红漆大门的院落前,还好,门稍开着。我上前叩动门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出来,衣衫不整,光着头,一脸的不耐烦,见了我一愣。
我肃穆地一拜,"请问您可是这乡里大名鼎鼎的良医李郎中(扣顶高帽)?"
一见他点头,我马上说:"我乃北方著名大寺卧佛寺的还俗和尚,任云起。云起不才,也曾随我师傅游历四方,得我师传授佛家秘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cpr也)。当人气断死绝之际,若立行此术,倘若此人命不该绝,此术可起死回生,令无脉的心脏重新跳动。虽简易好学,但危急时刻,曾救过无数性命,李郎中可想一观其妙?"
他蹙眉看着我,我严峻地回看着他。
他迟疑地问:"你这衣着……"
我答道:"这是寺内特制的冬日服装(幸亏我的羽绒服是黑色的,古代和尚都穿缁衣),专为远途云游所备。"
他问道:"你想要何报酬?"
我一拜,"请李郎中医治我这位俗家小弟,另备一套衣服鞋帽给他穿戴。如有可能,再赠二两纹银。"
虹←桥←书←吧←bookhqdoor←
第17节:第五章◎寻医(2)
他愕然道:"我行医许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我治病还送衣服银子的!"
我仰天朗声大笑(的确是荒唐),他呆住了,嘴半张着看着我。
我停下笑声,平视着他说:"李郎中有所不知,在下远游无数异域奇乡,见各色中土闻所未闻之事。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我相遇的机缘,千金难买。今日因我这位俗家小弟,我与李郎中有缘相见,传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你他日思量,必明白你今日之所作所为,与你所得相比实微不足道也。"
他看着我说:"你才多大年纪?敢出此狂言。"
哼,非给你点儿厉害看看!我拉开背包,拿出一个香蕉,甚是巨大完美(前天刚在家乐福买的),又掏出一颗巧克力豆,拉好拉链。
我把香蕉递给他,问道:"李郎中可否告诉我此为何物?"
他反复察看,不能命名。(这么大的香蕉在这里是没有的。)
我微微一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岂可貌相,海水岂可斗量。此物名香蕉,皮可捣碎敷伤,治感染化脓(是真的)。里面的果肉甘甜淳美,常食可治头重晕厥(防高血压),抑郁气闷(治忧郁症)腹梗不化(润肠)也。"
我又递过去巧克力豆,"请问这又是何物?"
他拿了,来回看,放在嘴里,舔了舔,又舔了舔,不由得给吃了。巧克力的魅力所向无敌,我个人就有过这种,说只舔舔,然后不知不觉让巧克力豆跑入我口中肚内的经历。
我深沉地说道:"此乃巧克力豆也。补血提神,辅佐正气,价比黄金,当今皇上尚无缘品尝。"
他脸白了,大概觉得遇上碰瓷的了。(吃了人嘴短不是?)
我大方地一笑,"若李郎中尽力医治我的这位小弟,我奉送这根香蕉,另外再赠一枚世间无价巧克力豆。"
他终于笑了,"好!任先生请进。"开了门。
我牵了马进门去,他示意我把马拴在院里的树上,自己走入正房里去了。
我拴好马,从后面抱下佑生,他发着抖。我帮他转身对着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掐死你!"
转身背起他走向李郎中的诊室,他在我背上,愈加抖得如风中落叶。
我走进诊室,才明白为何李郎中穿着邋遢。这诊室乱七八糟,药罐杂物、各式医书、大小家具,纷纷乱放了满地,让人无法下脚。只有半张床铺是空出来的。
李郎中已坐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正拿着那只香蕉在鼻子下面闻来闻去。果然是医痴。听见我们进来,他半心半意地示意了一下床铺。我背着佑生走过去,放他下来,扶他慢慢坐下。李郎中摆了一下手说:"除去衣物。"
我背向着李郎中,凑到佑生脸前,看着他,使劲儿向上挑了挑一边的眉毛,露齿一笑就是古装电影或传统戏剧里那些花花太岁强抢民女前的调戏表情。他微低了头。我解下他身上的背包,从他腰间掀起羊毛衫,帮他脱了,放在一边。又拉下拉链,想脱去他的运动衫,一打开衣襟才发现衣服的许多地方已和他的伤口黏连在一起。我皱了眉,手拈着衣襟,哆哆嗦嗦地就是下不了手去给他脱衣。他抬头看我,愣了一下,大概惊讶我居然没有趁火打劫,然后又低下头,抬手轻拿开我的手,自己把运动衫脱了下来。
看着那衣服从他的处处伤口剥离,他那里没出一声,我这儿倒吸了一口长气,脊背发麻。
李郎中大概意识到他脱了衣服,终于放下香蕉,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出口道:"这是什么伤?"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位小弟被歹人所获,受尽苦楚,可怜他口不能言,还望李郎中好好治疗。"
"他还是哑巴,何其命苦。"李郎中叹道,我也跟着他一叹,佑生一抖。
人们都说医生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有相似之处,我深表赞同。我曾因一个简单的病症去看专家,专家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我在门口听他说:"这种病也来看专家,真是……"我当时羞愧难当,恨自己怎么没病个七死八活的,只这么个不复杂多变的病,白白地浪费了专家的宝贵时间。
佑生应该使李郎中的美梦成真了。李郎中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之后,就变得极其兴奋,跟吃了摇头丸似的,摇头摆尾地在那里如数家珍地对佑生的伤评头品足,"这是烙伤,这是鞭伤,这是刀伤,很简单。这是钝物慢慢割的,这是磨的,这是咬的,这是扎的。这处指骨断了。这像是剪过的,这像被剜过的,这像是硬撕开的……"
我听得眉头紧皱,浑身发冷,不住地颤抖。佑生抬头看我,轻轻摇了一下头,大概是想告诉我他没事。直到李郎中开始满屋子地找瓶瓶罐罐准备上药,我才暖和过来。
他妈的,应该多要点儿东西,佑生成免费教材了啊!亏了,该要五两银子。
李郎中把佑生的上身上了药,包扎了他的头,肩膀,胸腹,手腕,手指,示意佑生躺下。佑生把好的腿放到床上,我上前去轻轻把他的伤腿搬上床,他还是疼得一阵乱抖,我忙扶他躺好。他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膝盖,我明白他希望我出去。我点点头,轻拍了他的手背两下,转头对李郎中说:"我去看一下马匹。"
李郎中摆摆手,自言自语,"这人怎么还能活着呢?还会有什么新的……"
我拔腿奔了出去。
我站在马边吁了口气。我一向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今天怎么腿软了?是看不得那些伤呢,还是仅仅因为那是佑生?他究竟犯在了谁的手里?那些伤竟不是为了要他的命,而是为了要他受苦的。能到这份儿上,一定有极深的仇恨。这种仇恨不外乎是为父母、夫妇、子女报复这类的情感纠葛。他连说话都缓慢斟酌,态度总是温和恬淡,我感觉不出他有任何坏心,他怎么会结下这么恨他的仇人?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hqdoor
第18节:第五章◎寻医(3)
隐约听见佑生在屋中低低地啊了一声,我急步走到开着的门前,可又停下来,背靠了门框。他不愿我看到,我就不进去了。耳边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呻吟,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李郎中说"这下好了"时,我像从梦中醒来,定了定神,转身进了屋子。佑生已穿好裤子和运动衣,但上衣没拉上拉链。他低垂着头坐在床沿,两手支着床边,身子微抖。
李郎中正擦着手上的血迹,得意扬扬地说:"如果不是我知道怎样从那里去除腐肉淤血……"
我忙打断他说:"我的小弟是否可以骑马?"
他一皱眉说:"还是不要。我刚刚除去腐烂扎结了伤口,若颠簸震荡,一旦伤口重绽,恐将危及内脏,至少会失血伤身。其他,幸亏他用冷水冲去了大多积垢,也止住了血,倒无大碍。只是,我无法医治他的腿。筋骨已全废,早晚将毒发。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半载一年(什么意思),届时会十分危险,恐怕……看他的命吧。"他去屋边一个陶盆处洗手去了。
毒发?噢,我记得哪里说过,腿部肌肉如果没有血液循环就会逐渐坏死,引发败血症。我心中突然十分难过,看向佑生,见他也正看着我。他头上包扎着一圈白布,已被汗水渗透。
我们相视许久。
"来,见识一下你的什么大悲佛陀心脏术吧。"不知什么时候,李郎中已回来坐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看在你好好医治了佑生的分儿上,我教教你。
"好!看我传授你佛家秘传大悲佛陀心脏起搏术。在我教你具体手法前,我要告诉你这其中的奥妙,否则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选了一块小空地,用脚轻挪开几个小罐,在那里来回踱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在空中比画,"我们有两组神经控制着我们的动作。一组是主动指令式的,指导着我们举手投足之类动作。比如,你要有意识地去迈步,才能走路,可对?"
李郎中点点头,有些茫然。
我接着说:"而另一组,是非指令式的,指导着我们心脏的跳动和肺部的呼吸之类的运行。你用不着指使你的心脏去跳动吧?你睡着了也在喘气,对不对?"
李郎中又点点头。
我一拍手,他吓了一跳,我说道:"这就是心脏起搏术的机巧之处!因为这第二组非指令式的行为与你的所思所想无干,只要有氧气(不对,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氧气)……嗯,空气,这些行为就能继续!也就是说,我如果在心脏刚停止跳动,呼吸刚刚停止时,马上把空气输入身体,这第二组的神经会以为人没死,一切正常,它们会重新运转,哪怕你神志已失!这如同抛砖引玉一般,用外来的刺激使身体里的器官再动作起来。你明白了吗?"
我看向李郎中,他恍然大悟状,同时叹道:"的确是闻所未闻啊!"(这实际上是我半回忆半编造我曾参加的一小时cpr训练所得而成。)
"那么怎样把空气输入身体,让这第二组神经重新工作呢?"李郎中已经摩拳擦掌了,"是啊,是啊。"
我一笑,"就是以正常心脏跳动的速度去挤压心脏,以正常呼吸的频率把空气打入肺部,引动两者再生。"我捋起两只袖子,"我来演示一下。"
我走到床边,对佑生说:"小弟请躺下。"扶他慢慢平躺好。
李郎中也站起来。
我扭头对李郎中说:"我们心脏的中心位于左肋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条和第四条肋骨之间。所以杀人其实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儿,一只金钗就能置人于死地,根本不用拿刀上下乱砍。"
李郎中一哆嗦,"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一瞪眼,"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我转头指着佑生的胸部,"取他两||乳|之间正中点稍稍往下些,大概齐在这儿吧,用一掌按住,另一掌按在这掌之上。这正是他心口之处。"我示范地按上了佑生的胸膛,放上去才觉得不对,我的手掌下,他的心脏,隔着一层裹伤布,这么近,似在我的手心里跳动着。
我一走神儿,李郎中轻咳了一下,我侧脸,见他正期待地看着我,我忙说:"以心跳的速度,大力下按一寸半左右,三十次一组,做上至少十组吧。"
他等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不按哪?"
"我这位小弟受伤,我怕他……"
"那就按我吧。"说着,李郎中就要脱衣服躺下。
我只觉有什么一触我手背,忙低头,见佑生的右手,正轻按在我的手背上。我转头说:"别麻烦了,看好了,我只做一两次!"
再低头,佑生已挪开了手,真够快的。我对他说:"你忍一下。"然后大概地按了两下,每次佑生都哼了一声,听得我手软骨酥。
李郎中说:"我也来试试。"
我拦住他,"得了,按坏了怎么办?"
他愣神儿之间我又说:"虽然大力按动可更深地挤压心脏,但也不要过狠,你把肋骨按断了,人家活过来也不会好受。"
他连连道:"正是,正是啊。"
我抬起手,"这样的按摩可使心脏得到平常二到四成的血液,是否心脏能凭借这少于一半的能量重新启动,实在要看那人的福分了。但有此机会,聊胜于无。"
我又拍了一下手,"下面就是如何把空气打入肺部了。在发达的异国他乡,人们用一种像泵一样的机器,把空气压入肺部,而紧急时,我们只能用嘴了。"
说完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场傻在那里,我一定面色古怪不堪。
§虹§桥书§吧§
第19节:第五章◎寻医(4)
李郎中等了半天,终于问:"如何用嘴?"
我垂头丧气地说:"自然是嘴对着嘴,使劲儿往里吹气了。"
"如何如何呢?"李郎中眉飞色舞地问。
我对着佑生沉痛地说:"小弟呀,为兄我要冒犯一下了。为了天下苍生,你就牺牲一回吧!"
佑生好像抖起来,大概是给吓的。
我对李郎中说:"先微抬下巴,让头后仰,然后捏住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