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山河赋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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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现在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思!”  “当年卿等姊妹相争,哪个占一些上风呢?说来听听,本王好奇。”  千漓未开口,坐在清扬身边的春音扑哧一笑,轻轻推了清扬一下道:“王这句话问得——还用问么,定是我们内神官大人更胜一筹。”  被赞扬的那个微微一笑:“互有胜负,谈不上高下。”话虽这么说,可脸上表情分明认可了春音的话。清扬也哈哈一笑道:“卿一如千月素重生,自是无人能及,是本王失言了。”千漓正因为容貌酷似千月素留下的画像,故而从小就在家族中高人一头,也正因为如此在她以千月嫡女之名于天朗山中出现时才能这么短时间就传扬且被无数人当作神一般崇拜。她自己也最喜欢听到人家赞誉她一如千月素,当下笑容又深了几分,便在此时听到清扬轻轻一笑道:“她不愿屈于你下,或有这个道理,不过……我那王兄笼络人的本事到也比想象的要好许多啊——”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都不再谈下午这次见面,清扬问了后宫中的情形,尤其着意问了皇后是否得宠,皇帝有没有喜欢上新的妃子。千漓一一回答,说皇后依然宠冠六宫,偌娜十天里总有一半以上宿在正宫。妃宾里并没有特别受宠的,唯一惹出点话题的就是五天前偌娜忽然点了兰宾侍寝,而这位兰宾已经一年多没被临幸,平日里妃宾们欺负他的也不少,见她忽然被召好多人一身冷汗怕他再度受宠,不过也就这一次,第二天皇帝又宿在了仪凤殿。清扬没说什么,春音却道:“早听人说过兰宾,如此说来,此人倒是格外的聪明通透。”  清扬看了她一眼,丢过一个疑问眼光,春音笑吟吟道:“兰宾当年不过是被琴林家送进宫讨好皇帝的一个玩物,那么多人盯着都能把皇上哄的怀他的孩子。他要真用点本事难道还不能留住皇帝几个晚上?我看啊,皇上只让他侍寝一夜,不是他没了当年的本事,而是他自己不想再受宠。这后宫多少名门贵族都不得一女半儿,他这样下贱的人已经是皇长子之父,将来怎么都少不了他一份富贵,能安于现状且抽身宫廷争宠之外确是安身立命之道,所以我说他玲珑剔透。”  清扬表扬了她几句,两人一阵嬉笑,过了会儿春音凑到清扬耳边低声说内神官忙了一天殿下别拖着人家说话了。再看千漓果然有些睡眼朦胧样,也就吩咐她早些休息。  千漓在和亲王府有自己的住处,她出任内神官后倒也经常到清扬这里串门,多半留宿府中。人人都知道她千漓是和亲王殿下发掘出来推荐给皇帝的,她也就毫不掩饰与和亲王之间的密切往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故意疏远,别人还说我千漓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她的住处在王府后半部分,距离清扬的寝宫有很长距离,其中一段花木扶苏,她是学习天象占卜的人,好静不好闹,又有夜读习惯,刻意要了处安静院落。此时和亲王府已进入夜晚,四处灯光渐稀,一个人打个灯笼走在花径上,只有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走着走着思绪便回到这日午后晋王府内的那场对话。  水影说:“漓,今日在这晋王府内我受你一拜,圆我十八年来合家团聚之梦,但出了这晋王府你是你,我是我,姊妹二字再不用提起。”  这句话也不是很出乎她的意料,可她还是露出一脸茫然,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不过……”她压低声音:“总会有一日再不用担心被人翻那些陈年旧事,那时我再在人前叫你姐姐。”  水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的一如万丈深潭。千漓的记忆里还是幼时一起读书玩耍,为了九姑姑给她塞一块糖糕而自己没有就大哭一场,回到家都不依不饶,被母亲问一句眼泪汪汪说族里人欺负她的那个女孩儿。十八年光阴,那个小时候动不动哭闹的女孩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却是第一次让她觉得害怕,倒不是被人看穿的那种恐怖,而是象回到了家中对着母亲,一族之长的权威,纵然不怒不惊,也自有一份凝重,让对着的人不由自己低下头。  过了许久才听她缓缓道:“不,没有那一天。即便有那不用顾忌的一天,你是千漓,而我,是千月水影!”  三月二十二日,西城家继承人西城静选迎娶卫家家主庶出第三子,纵在父母丧期成亲两家都减少了不少排场,然鼓乐喧天依然惊动半个永宁城,而长长的排出半条街的嫁妆更让永宁百姓唏嘘不已说若非丧期大概能和皇帝娶亲比气派了。  西城与卫联姻对于京城高官贵族们当然也是一件大事,不要说再结秦晋互为倚仗让几家欢乐几家忧,光是送礼这件事就能让人好几天绞尽脑汁。尤其是这门亲事结的仓促,定亲到成亲一个月都不满,让人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弄得这些天京城几家出名的古玩店门庭若市,珍藏的一些玩意一一高价出手,让商人们为此笑眯了眼。就连水影也为送礼发了一阵愁,皱着眉头对王府典瑞抱怨“又没时间又缺钱,拿些什么去送礼好呢?”那典瑞开玩笑说司殿向来高视公卿怎么这次转了性子。水影叹一口气说这次不同以往啊,别忘了我也算人家的侄媳妇,西城受人家二十多年养育之恩,大宰夫妇待他如同亲儿,静选也当他亲弟弟般照顾,如今静选成亲,我总要替他尽一番心意。典瑞听了眼睛有点潮湿,后来对人说“司殿乃是多情重义之人……”  她将此事看得慎重,王府女官们乃至晋王都帮忙选了不少东西,可她总不满意,不是嫌不够贵重就是嫌俗气,直到两天前才勉强选了一件石雕,乃是成山石桃花冻的作品,雕的莲花童子,通体雪白只石尖一点桃花红独具匠心的雕成初开的荷花。成山桃花冻是名石,这件作品又是成山县名匠所做,堪称珍宝,是日照费了不少心思从京城外一户人家那里死缠达半个月感动了对方才买到的,看到的人都连连称奇,偏水影还是很勉强,说这件东西是好,送一般的人家足够,可西城家什么宝贝没看到过,这一次这种古玩奇石怕能收到一箩筐,算不得出彩。  直到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千漓告辞后不久,水影拉着日照一起吃夜宵,吃到一半忽然跳起来道:“对了,终于想到送什么好!”一边说一边就向卧室跑,日照跟着过去要帮忙也被她拒绝,站在外头隔着纱帘看她在房中一阵忙,盏茶功夫捧着一只锦盒出来喜滋滋道:“这份东西才拿得出手。”日照苦笑说主子藏了什么好东西,后者笑吟吟往他手上一递,他打开匣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失声道:“这,这东西怎么能送人?”  这一日西城府宾客盈门,可门前并没有喜庆模样,照样白布灯笼,麻布悬门,连带着宾客们也不敢露出太多欢喜之色。喧天锣鼓到西城府那条巷子门口便停下,鼓乐和扛着大红漆箱子陪嫁的送亲队伍从另一条街入,改走偏门。丧期娶亲,欢喜中透着悲哀,卫家的三公子一身红衣喜帕遮头,忐忑不安的坐在轿子里,忽然间听到外面鼓乐消失一片宁静,就知道西城家已经到了。  西城静选是他从小就认识的表姐,静选虽非绝色也眉目端正加上名门世子,要说他不满意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可是不管过去多么熟悉,也不管往昔走亲戚进了西城家多少次,今日这一步迈入,表姐成了妻子,亲戚家成了婆家,往后是不是幸福就全系在这一人身上,纵然自己亲生父母都帮不上忙。丧中成亲,喜气减少了一大半,这位三少爷便觉得有说不出的难过,这天出阁,上来给自己盖喜帕、叮咛嘱咐的也不是生父,而是当家的主夫卫简。卫简做得滴水不漏,态度也亲切,可在他看来总不如自己的父亲那么贴心,而照着规矩他那生父尽管眼圈都红了还是只能和其他亲侍们站在一起,远远的送少爷出阁。他在家时也听已经出嫁的兄弟们说婚后事,被提得最多便是“卫家的名声何等重要”等等,想想自己虽是家主之子却是庶出,最疼自己的母亲又已经去世,往后若是在西城家受什么委屈,也不知嫡父的卫简肯不肯为自己说好话。这么忐忑不安的时候忽听爆竹声响,外面喜郎高呼“请新官人下轿——”  这边拜堂成亲,那边宾客不断,每个人都带了家人送礼,收礼单的地方五个人一起忙碌还是排起了长队,收一份唱一份,果然集中了天下珍奇。  西城家打点这场婚礼的是侧室洛远,照规矩新人向双亲行礼,他这个明媒正娶的侧室也能陪坐一边受一个礼,可洛远借口今日来宾多显赫事务繁忙,说什么也不肯上坐受礼,自在一边和管家一起打点。礼成后众宾客移到大厅喝喜酒,洛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和各家相熟的主夫们打招呼、为公卿王族带路,一面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处理突发事件。好容易有一个空闲,从下人手上接过手巾擦一下汗还没能喝口茶润润嗓子就又有人叫他,一回身见是水影笑吟吟走上去叫一声“侄媳妇”。水影上来向他行礼,拉着他走到盆栽后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低声道:“叔叔,我还给静选准备了一份礼物,不方便让下人去送,您替她收下吧。”说着递上一个锦盒,旋即告辞出去和其他的宾客一起落座。洛远被弄得一头雾水,站在花盆后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个小摆件,质地乌黑中带着一点红的玉石,雕刻成盛开的荷花,雕工细腻,可要说多么名贵也不见得。洛远毕竟在西城家当家多年,越是看不出来历的东西越谨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当天散席后拿给照容看,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照容打开一看也是一惊,向那天日照一样脱口道:“她竟把这宝贝拿出来送人了!”又对洛远解释说:“这是寒关玉,先皇赐给她的东西。”  寒关玉顾名思义产于凛霜五城州寒关县,乃是一种似玉非玉的东西,产于终年积雪的高山,用其泡水传说能解百毒。此物产量极少,规定一有发现立刻呈交官府,民间严禁私藏,正因为少见所以更为传奇。实际上寒关玉确有解毒之效却不是解百毒那么神奇,真要是中了剧毒别说泡水,磨碎了吃下去都没用,但对于慢性中毒,尤其是毒性侵入体内的人,用此石泡水日日饮用,能够将侵入五脏六腑的毒性都慢慢去除。水影当年救驾,刀尖带剧毒,虽被救活可毒性渗入五脏,太医说不能根除,今后将时常受万刃加身之苦,且活不过五年。爱纹镜感其救驾之功,赐下这块寒关玉芙蓉,让她每日泡水服用,如此两年沉毒渐消。自来后宫中人最难防暗杀,尤其是毒杀,这块寒关玉可以说是保命的东西,如今举以赠人,她对西城家的一片心意也就不言自喻。  照容解释后连连摇头说“这份礼太大,这是她用命换来的恩赐,不能收。”洛远却摇头道:“这是少王傅一番心意,也是……西城的一番心意。既然是保命的东西……我们静选也是家里独苗,留这样一个东西在身边总是好的。”又道:“水影这份心思我们领了,夫人这样地位,西城家这样声誉,还怕将来没有答谢的机会么。”  好书尽在  下篇 第十六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上  (起8y点8y中8y文8y网更新时间:2006626 10:15:00  本章字数:6287)  苏台历两百二十八年三月下旬,西城卫方的灵柩按照朝廷礼法,由郡守府署官明霜护送,抵达京师永宁城,同行还有在丹霞听闻噩耗后回京的新任鹤舞司寇昭彤影。卫方去世已久,加上千里运送,不能再在家中停棺,于是西城静选成亲后第三天,卫方的葬礼在永宁城外西城家祖坟举行。亲戚子女们一番痛哭自不用说,可惜的是次子玉台筑前往鹤舞赴任,未能为父亲送行。这一天玉台筑已经抵达鹤舞郡治明州,暂时住在馆驿里,买了香烛等物在院中向着京城方向祭奠。  这些天来永宁城的贵胄们忙着参加红白喜事,尤其是西城家,短短三个月两场丧事一场喜事,西城家的门槛都快要被频繁登门的宾客踩断了。三天内第二次登西城府,快到宵禁才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告辞的水影在三三两两告辞的人中看到了好友昭彤影。昭彤影也注意到她,和另一人匆匆说两句便走过来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逢吧。”水影一身素衣,鬓上戴白绢花,跟着淡淡一笑道:“是没想到,更没想到你这次回京比当官的时候还忙,整天不见人影,亏我昨天提了上好的梅花酒登门,却吃一个闭门羹。”略微一顿,看看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两人谈话才道:“不但你忙,连带着明霜书记也忙起来,我说,这两天你们一直在一起吧?忙些什么,忙到明霜都没空去向和亲王请安?”  昭彤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道:“这永宁城里还真是什么秘密都没有。还能忙什么,在丹州遇到郡守去世,我和卫家、西城家算算都有不浅缘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这些天还不是帮着处理一些杂事。”  “是卫郡守留下的杂事还是明霜自己的杂事?”  昭彤影淡淡一笑,一脸无辜的表情道:“这难道不是一件事?”  水影一皱眉低声道:“彤影,我平日不管别人情爱的事,可你我金兰之交,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那个人……那个明霜,我总觉他不是寻常人,就算你不怕和亲王不悦,还是先把他的底查清楚再说。”  “他的底……”昭彤影唇边一缕笑,“我清楚地很。”  水影的脚步一下停住了,便在西城家门外的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知道轻重就好,我多言了。”  看着水影快步走开上马离去,昭彤影苦笑起来,心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啊,明明无私被我这么一说反成有弊。”越想越莫名,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否认,心事一起脚步就慢了下来,直到被赶上来的玉藻前拍了下才如梦初醒。后者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说:“这么晚了还要散步么”,一边说一边指指背后,她才发现自己神思恍惚间已过了自己马车停的地方,家人也满脸诧异的看着她,不知道是停在原地好还是赶上来好。  玉藻前和白皖同行,那个顶替她职务新任殿上书记的男人依然文雅有礼,远远站着不打扰妻子和知交谈心,在她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微微欠一下身。玉藻前大力拍她一下:“在想什么,魂游天外似的,我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两家的交情好到不远千里送灵的地步?”昭彤影不想就这件事多做解释,不咸不淡遮掩过去,旋即转回头登车回府。玉藻前看着她的背影对白皖断言:“彤影又动情了。”后者挑一下眉丢一个疑问神色,玉藻前补充道:“当年她恋上洛西城也这样子,浪子啊……这浪子多情起来更吓人,但愿她这次运气比较好。”然后看看白皖,眯起眼睛道:“我说皖啊,你嫁给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意乱情迷、失魂落魄的样子呢?”白皖脸上有一点发热,还好这时两人已经到马车边,也就索性当作没听到,心里想的却是“那时我又没恋慕过你,怎么意乱情迷……”可也知道不能说这句话,玉藻前上了车往他身上一靠,过了一会儿忽然凑到他耳边道:“皖,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昭彤影在自己那布置华丽的马车里坐下,往软绵绵的垫子里一靠,便开始想刚刚自己的莫名行为,想了一会儿一皱眉低声道:“难道我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在感情上她向来是利落且直率的人,看中什么人不会故作矜持,放弃的时候也不会藕断丝连、纠缠不放。当年她对洛西城一见钟情,毫不犹豫地追求,直将他捧在掌心疼爱,人人都说她是浪子,可给承诺的时候比谁都干脆。而洛西城喜欢上了别人,她也能干脆的成全,绝不拖泥带水。她昭彤影的确是浪子,她看不上的纵然有了什么也不会给心,相应的,别人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也不强求。  对于明霜,她的确总有一份牵挂,身在局中迷糊了很久,今天被两个人点过猛然清醒。心想自己丢下鹤舞司寇职责还特意早走一步,便是跑到丹霞,告诉自己的理由是沿途访探,可其他的州郡走马观花,紧赶慢赶只为抢出时间在丹霞多住些日子。而他送灵柩回京,她迅速给自己一个“这件事蹊跷,回京探看一下”的理由与他一路同行。当初想这些理由的时候怎么想怎么合理,回过头来看看不堪一击,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想见到明霜。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自己说“彤影啊彤影,洛西城之后,终于又有一个能让你挂心的男子了。”而她,为这样一个事实欣喜。  以往明霜一进京,当天晚上就会去拜见清扬,他自己在京城没有府邸,停留京城的日子总是住在和亲王府。可这一次进京,却在驿馆落脚,直到卫方下葬都没有踏入和亲王府一步,只在和亲王前去吊唁的时候恰好照了个面,上去请安问好两句。此时清扬已经为他久久不至而恼火,还勉强带一点笑说一句“空下来到王府坐坐。”本以为聪明如明霜第二天一定会赶早来王府请罪,哪里想到不要说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来,这一来和亲王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卫方下葬后第二天,明霜没有去清扬那里请罪,倒是在点灯后一袭青衣,不惹人注目的从边门进了西城家,并求见家主照容。照容听到下人报告时有些意外,他们全家除了卫方与明霜上下级几年外,和这个年轻人都没什么交情。尤其明霜进京时分明是和亲王爱宠,而且是因爱宠身份获职进阶,这样的人一向是被人看不起的,尤其京城当官的多如牛毛,更没人在意。这样的人象静选这般名门世子是不屑于结交的,即便结交了也只会落得个社交场上的笑话;恰如当年昭彤影结交水影,便被永宁贵族嘲笑了许久。照容接待明霜的时候犹怀狐疑,可半个时辰后那年轻人告辞时,西城家的人却看到当家亲自送到门边,还向他拱手道别。  这一日,明霜登门交给照容的当然就是卫方自杀前一天郑重交托给他的木匣。当天晚上,西城照容打开木匣,在那一叠文件中看到卫家这一场悲剧的起始。一直在权力中枢如西城照容,对此事多少是有一些耳闻的,但当他真正的看到所有证据的时候依然惊心动魄,即为当年卫家姐弟的大胆,更多是对爱纹镜雅皇帝的宽容。而前代君主的宽宏大量恰恰反衬着偌娜的心胸狭窄,如果没有这份反衬,或许西城照容还能用“君要臣死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及“那确实是卫家犯下灭族之罪”来安慰自己。然而有了爱纹镜雅赦免在前,便是照容这样的人也禁不住对君主生出愤懑之心,更会想“接下来会怎么样,圣上会不会连我们也一起株连……”  从西城家走出,空着两个手,明霜才重重呼一口气,终于卸下这肩头千钧重担。或许在苏台清扬的观念中,他身为和亲王府的人就该为她清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在明霜而言,从他离开和亲王府前往丹霞的第一天起,就不曾想过要为清扬效命。不错,当他刚刚逃到安靖,举目无亲、身无长物的时候是和亲王府的鸣瑛向他伸出援助之手。鸣瑛与西珉“南明城”也有数面之缘,当他以南明城的身份出现时,他和子郴都和这个聪明能干的女子交好。在他怀着强烈的复仇之心进入安靖后想到了这位鸣瑛,当时永州领主和亲王苏台清扬面前的红人,永州郡的最高官员。鸣瑛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保护了他,也将他引荐给清扬。清扬惊于他的容貌,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愿鹏飞万里”。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唯一一次在这个女子面前述说自己的壮志,而那个人只是哈哈一笑,眼底眉梢三分不信,七分不许,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下错了赌注,这个女子和他好不容易逃离的西珉皇帝如出一辙,当知道他是个男子的时候,只想要他的容姿,其他的甚至不允许存在。当时他几有冲动再度逃亡,终于是忍下了,他对自己说苏台毕竟不是西珉,有男子一席之地,而他已经迈出这一步,绝不能返回故国,也不能一次次重复逃亡下赌的经历。即便是一着错手,然落子无悔,他要一步步走下去,看能否力挽狂澜重振旗鼓。  当年他在和亲王府一粒粒解开青衫上的盘扣,带着微笑献身于清扬的时候,那个女子问他“你在西珉官至几阶?”  他说“二阶下。”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不算高。”  他明白她的意思,只要他从此死心塌地顺从于她,等到尘埃落定那一日,她会给他一个足以和“二阶下”相提并论的身份,让他光鲜的回到西珉人的记忆中。  她也确实回报了他的献身,为他进阶,给他官位,隐瞒他的身份让他在安靖有落脚之处。她对他有恩,而他也以身相报,所以在他的心中从不觉得对这位和亲王有什么负欠。  在他尚未寻找到更好的机遇前,仍会在她身边,一旦有机会,他会放弃的毫不犹豫。卫方算不上他的好机缘,但这位丹霞郡守不在乎他“和亲王爱宠”的身份,对他一视同仁乃至委托重任。明知不管卫方给他的东西是什么,若是他献到清扬面前定能博得恩宠,安靖有一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他愿为那一点知己,背叛清扬。  虽然在清扬身边的时间不算很长,也知道这位和亲王从大方和一诺千金来说是个好主人,但她生性多疑且冷酷无情,要别人对她死心塌地到没有半点波澜的地步;只要忠心不二,她会报以重金,一旦有一点越轨,格杀勿论。他知道清扬的野心,看到她治理下的永州繁华富庶国泰民安展现了惊人才干,也曾想过就这样跟从于她或有一日成开国功臣,也不枉费一场背井离乡之痛。然而时间越久,清扬多疑冷酷的弱点暴露越严重,当他跟随清扬来到永宁城后对这位主君的判断是“有能君之才,无明主之量”。清扬用人一旦招揽失败不是再三登门折节下交,要么用阴暗手段毁掉,要么找短处威胁恐吓。或许和日渐抛弃君主责任感的偌娜相比,她能让苏台向更为强大的方向发展,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身上有一些和偌娜同样的气质,独断专行、气量狭窄,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能知道得人心的天下而奉行善政。一旦天下归心,大统在手,失去了辖制的苏台清扬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让人难以预测的。  “对安靖而言,清扬和偌娜都不是好君主,如果能够选择,或许花子夜比她们两个更能给安靖百姓一个温和王朝。”这是他的看法,也正是在这样的评价中,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能放在清扬一人身上。  这一次入京而不见清扬,是他重择明主的第一步,也是另一次冒险,他做好准备来应对清扬的怒气,然而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他即将返回丹霞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驿馆,那就是一年多都在永州的和亲王府第一号官员——鸣瑛。  鸣瑛身穿素色常服,轻车简从来到驿馆,不报官名,只说是在此间居住的丹霞郡官员明霜的旧识。在驿馆做事的一个个千灵百巧,但看气韵神态便知此人非同小可,恭恭敬敬请到里头上茶,一面请来明霜。  明霜算算清扬忍受到这两天已经到临界点,正考虑这两天选合适的时候登门拜见,至于对方会如何勃然大怒,自己该怎样应对,都在心里演习了数遍。除了担负卫方重托,在完成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另有一重也是要在清扬心中加重自己的分量。在西珉以南明城的身份东征西讨,进而在苏台辗转为官,当年阁中什么都不懂得那些男女之情的事而今已经用的熟练。过去他是太顺从清扬了,顺从的那个人已经把他当作一条忠狗,不管怎么冷淡怎么漠视,需要用的时候只要丢一根骨头就会摇着尾巴跑到面前似的。他要让清扬知道,他桐城明霜并不是没骨气到这种地步的人,她喜欢男人在她面前争宠献媚,他就争一次宠耍一次小性子给她看。让她的心多少再有一些回到自己身上,将来即便找不到新君投靠,待清扬如愿之日,也不至甩一根骨头就把自己打发了。有时候,让人觉得快要把握不住,反而能让人魂牵梦绕。  他这般考虑准备了许久,就是没想到鸣瑛会出现。鸣瑛见了他满脸带笑,上来先上下端详一番赞道:“早就听说你在丹霞监工开河,担负重任。虽然晒黑了些,不过这份气韵果然不同以往,有国之栋梁之风。”随即又道:“这里人来人往吵得慌,到你房里说话。”  明霜更是诧异,苏台清扬对“自己所有之物”看得甚严,在永州时亲侍亲从们但有一点不规矩即施以重责。身边的人倘有对她的爱宠垂涎的,一旦被她看出些端倪,甚至并没有什么可让她看着生疑,便休想得到她重用。当然,这是得不到她允许,只要她高兴,为了笼络一个看得上的人,爱宠随随便便就能出手送人,眉都不皱一下。鸣瑛对她这性子再了解不过,她在清扬面前谈笑自若,有时还没上没下的开个玩笑,可在这件事上小心谨慎,出入和亲王府内院时目不斜视。他不算小妾,好歹是个属官,清扬看得也没有对小妾们那么严,不过鸣瑛日常见他谨慎有礼,旁边不管有人每人至少隔开三尺远,更是从不曾进过他的房间。  怀三分狐疑,还是将鸣瑛请到自己房内。京城官员实在太多,他一个五位官根本不上台面,招待的房间自然也不大,不过总算还分成内外间,外堂内寝,只是这个外间实在小了一些。明霜亲手沏茶,笑着说这里简单,也没买什么好吃的东西,委屈大人了。鸣瑛摇摇头说我也不是钟鸣鼎食人家的女儿,这地方也不错,干干净净,采光也好。两人这么说了些上下不沾边的话,等喝过两杯茶,鸣瑛把杯子一放,微笑道:“明霜和鹤舞司寇处得不错么?”  “白皖大人……只在他和玉藻前大人进京时见过一面,没什么交情。”  “不是白皖,是新任的鹤舞司寇——昭彤影。”  明霜“噢”了一声,一脸的不在乎,淡淡道:“西城卫大人去世那天昭彤影大人刚好在丹州。她和卫家、西城家交情不浅,要回京亲自吊唁。我也要送郡守大人的灵柩上京城,她说正好同行,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么?那么长一段路走下来,总有些交情了。”  “便只如此?”  “还能怎样?”他笑吟吟的更加一句:“鸣瑛大人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故事?”  鸣瑛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点叹息道:“没什么就好。要知道殿下对你是十分重视的,前两日还与我说要让你晋升一阶,担任丹霞司制。”  “当年少王傅大人在丹霞时的职务么,有如此珠玉在前,殿下这不是为难我?自少王傅后丹霞换了两位司制均无建树,明霜要去填这第三个位置了。”  鸣瑛终于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道:“明霜啊,你终究是在埋怨殿下将你冷落于丹霞么?”  明霜脸一沉:“此话何意,难道明霜这些年在丹霞所作所为竟然让殿下不满意到让鸣瑛大人来如此试探,兴师问罪?”  鸣瑛苦笑起来,心想这青年在丹霞几年果然性子大变,往日里谨慎乖巧,三思而后言,而今却词锋锐利,语带讽刺。他这话分明是说“我在丹霞这些年为和亲王做的事够多了,就这样还不能得到一分信任么?”话说到这个地步,很多事就不能再提了,连旁敲侧击都不合时,真让这位昔日的西珉能臣翻脸,事情会到什么地步还真难说。这么长长短短想了一会忽然正色道:“你是聪明人,我们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知道。昭彤影是出了名的浪子,也是稀世的美人,你和她混在一起,主子会怎么想?你背井离乡孤注一掷的来到苏台,并不是为了找个富贵的美人风花雪月一番吧?”  明霜一直在那里喝茶,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听了这话唇边微微一点笑,好半天都不开口,直到一杯茶快见了底才淡淡道:“鸣瑛大人,您告诉我句实话,今天您到这里来到底是殿下的命令还是您自己的决定?”  她不假思索道:“并非殿下的命令。”  明霜微微一笑放下杯子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您是不是喜欢着我,鸣瑛大人?”  好书尽在  下篇 第十六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下  (起0v点0v中0v文0v网更新时间:200671 11:51:00  本章字数:6169)  “你是不是喜欢着我”这句话一出口,鸣瑛就像是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全身一震,目光迅速从面前人身上移开,望向窗外,皱眉道:“胡说什么!你是聪明人,知道利害就好,告辞了。”这段话说得又尖又快,话音未落起身便走,到了门边脚步一顿,低声道:“早点去拜见亲王。”  明霜三两步追到门,大声道:“大人慢走,下官不送了——”顺便还挥了挥手,随后对着那人的背影笑了起来,且越想越好笑,关上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喘口气喃喃道:“真是个有趣的人。”略一顿,又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让这样的人动心的本事,哼哼!”到最后化作一声冷笑,脸色也渐渐寒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看看窗外,心道:“这人虽不漂亮,若论品性倒也是男子的良配。”想到刚刚鸣瑛落荒而逃的样子又笑了起来,嘀咕一声“欲盖弥彰”,心中为这么个发现禁不住得意起来。让这样一个严谨而端正的女子为自己情动,远比让那些风流倜傥的人侧目更值得骄傲。  鸣瑛顺从父命娶了同村一个殷实人家的大儿子,只眉目端正而已,不够吃苦耐劳且听话,对她忠贞不渝,又孝顺公公,家务也样样擅长。她进阶后常在外奔波,留这个结发夫婿照顾父亲,家中事一概不用操心,故而两人感情也一直稳定。她成亲的早,这一年已经有二子一女,其中最小的那个儿子去年年末才出生,她是一坐完月子就匆匆离家来到永宁城的。鸣瑛并不是个对情爱很炽烈的人,甚至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味道,她是至孝之人,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女婿她就听话的娶,娶来后她父亲果然非常满意,一直嘱咐她要好好对待。鸣瑛称不上对这结发何等挚情,可也对左拥右抱毫无兴趣,清扬好几次要送她美人都被她婉言谢绝,清扬常对人说“我这司徒乃是不二色之人。”而今这个情爱淡漠平生不二色的女子却为了他明知这一番“私会”举动逃不出清扬的耳目,更会让自己的主君生猜忌之心,她比谁都通透这一切,照样冒险前来。在此之前,他只当鸣瑛念着当年一点交情,加上是她引荐自己给清扬,故而对自己多几分照顾,还每每在清扬面前帮他争一份重用。今儿她在自己房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关于昭彤影的事,他一面听一面将两人相识后的一些事串起来想,忽然意识到这女子或许在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时候已对他暗埋情种。  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又一阵大笑,喃喃道:“鸣瑛啊鸣瑛,要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可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在这么个时候,对着这么个人!”嘀咕完这句话,他起身进内室换了身衣服,提上从丹霞带来的一些特产,准备前往和亲王府向苏台清扬谢罪。  鸣瑛从驿馆逃回王府不到半个时辰明霜也到了,此时清扬当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司徒在此之前曾找过明霜。下人来告诉她“王有请”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明霜进府也已一个多时辰,在此之前清扬沉着一张脸在偏殿见他,之前春音正陪她下棋,下人一说“丹霞郡明霜求见”,但见那人脸色一下子结了冰,退下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声“啊呀,那美人儿今天要吃苦了。”  等晚饭时再见到,一天云彩都散尽了,明霜笑吟吟坐在清扬身边且谈且笑。鸣瑛一进来,清扬拍拍身边的椅子要她坐下,笑着说“今天这顿是为你们两个接风,卿等是今日主角。”更时不时夹一筷菜给他,当年明霜在她身边奉迎之时都不曾见清扬如此缠绵,直叫一旁陪坐的人看也不是,避又无从。当初明霜脸皮薄,对失身奉迎于清扬身边一事耿耿于怀,常悔恨交加,人前从不显露半点亲密,但盼旁人能知道他是端庄守礼之人。而在苏台生活的时间越长,渐渐也就习惯了这里的风俗,也就知道原来在苏台人心目中男子的贞并不是象西珉那样,一旦有所失只能自杀以谢。更有贵族男子象女子那样行暖席礼,堂堂正正的求学为官鹏程万里,虽然也有些人对此嗤之以鼻,可更多仍是肯定,肯定他们的壮志凌云,更肯定他们作为一个“人”,而非单纯的“儿子、丈夫、父亲”的价值。他们努力为自己争取选择心爱女子的权利,婚姻中遇到不顺也不是忍气吞声。前年白皖与玉藻前的一场婚事惊动苏台贵族高官,他也由此知道这位鹤舞高官传奇般的人生。白皖的志向高远,他的立抗发妻,佩戴绿萝带备受争议看尽白眼后终于得配佳偶,如此种种即曲折哀怨又结局美好,在安靖百姓或许就是茶余饭后一谈资,可在明霜却叫他豁然开朗。终一日他对自己说“既已走出这一步,后悔也无用,便好好的走下去,定要换个名垂青史、衣锦还乡。自来成败论英雄,流云错出道的时候也被人耻笑为以颜色取胜,最终还不是“为相之道,本朝流云错第一”,而今在苏台提起这个名字,哪个不赞一声好,至于委身宁若那一段不过是传奇人生上风花雪月的一笔更添委婉,乃是锦上添花不是白璧微瑕。  他这样的聪明人只要打开心结,便恢复成纵横西珉指点江山的南明城,男欢女爱不过是小之又小的一点花样,他真想做凭他倾国之貌,足能让世间英才为之倾倒。下午忽然发现鸣瑛对自己另有心思,席间故意在清扬面前撒娇争宠,却不是普通侍从们媚眼频频投怀送抱的低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皆藏别样意味,要刻意注意着才能发现其中万种风情。如此一顿饭下来清扬心情大好,相信这昔日爱宠这一次的“逾越”不过是争宠献媚的一点小性子,而言谈间几句问候句句说到她心里,带来的礼物虽只是丹霞特产的菌菇,却是他上一次回敬时自己偶然提起说想吃的东西,她早忘干净,更足见明霜将她一言一行放在心上。可鸣瑛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终于连清扬也发现了问她原委,那女子苦笑着行礼说忽然身子不舒服。幸好她刚坐完月子,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清扬也不以为意。  明霜将返程日子延后了一旬,原因是清扬告诉他“不日之内定有喜讯”,也就是鸣瑛那日说的让他升到四阶为丹霞司制。至于新任丹霞郡守的人选连清扬也吃不准,这个地方她暂时不想插手,朝廷愿推什么人就什么人,可将有资历的排下来,她觉得最有可能的一个是卫简。  三月下旬,朝廷对苏台齐霜的处置快要正式决定。齐霜是二月里回到京城的,在此之前她作为苏郡郡守本来担负着向负责善后的苏郡提督代理郡守交接郡内一切军政要务的义务,可郴州破城时仓皇而逃的齐霜到了沈留郡治忽然“病倒了”。且真正是病来如山倒,整日在床上呻吟,让郡守邯郸蓼觉得这位郡王立刻就要在她的管辖地断气,还真吓了一大跳,跑去探病却被南安世子挡在门外一脸你进去喘气大一点家母都受不住的表情。探病回来后这位沈留郡守对心腹说“就算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探看,来的时候真的病得恹恹的现在活蹦乱跳,逃的时候不病,偏到这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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