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90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贵族和高官的支持,尽管在偏远的鹤舞郡度过九年光阴,那份影响力至今尚存。 也许,就是顾及到迦岚在朝臣中的影响,不想再一次看到手足残杀悲剧的爱纹镜雅皇帝让十二岁的迦岚发下“不奉皇召世世代代不踏出鹤舞一步”的毒誓。更为了让新君最大程度获得朝臣的支持,选择了母亲出于名门琴林家第三女的偌娜为继承,并又一次不顾群臣反对冒天下之大不袆立皇次子也就是偌娜的同胞兄长花子夜——而非符合传统的皇长女——为正亲王。 九年前的宫变,让皇后所属的恒楚家族,淑妃所出兰台家族烟消云散,然而,这两家作为百余年历史的名门,其影响力绝非一日能消。恒楚家有多少与之联姻的名门,嫁出去的男子虽然冠了妻姓,免了流放边关的灾难,可作为罪臣之子,他们失去保留家名的权利。而安靖王国向来极端看重家世,男子出嫁固然随妻家,然而门第背景决定了他在妻家的地位,妯娌相处、家族争宠中更是关键。作为恒楚家的男子,他们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光荣,当然不会甘愿。而迦岚王重履京城的脚步点燃他们的野心,看着英姿勃发的青年王爵,一度与恒楚家交好并因此受创的人家将复兴的希望加诸于二十一岁的苏台迦岚身上。 当迦岚的前锋军队在昭彤影指挥下一日日靠近皇都之时,苏台朝廷内也翻了天。琴林家和与之联姻交好的名门最是狠,他们说迦岚身为废后之女,留下来终究是苏台皇室心腹之患,倒不如骗入京城找个机会杀了,又或者由皇帝下诏令迦岚返回封地,先皇遗诏依旧有效;可也有些朝臣说迦岚王立下如此功勋,不封赏不能显王朝礼仪,更何况身为帝后之子的迦岚本来就该坐在皇位上。当然,更多的朝臣从实际角度出发,他们既怕苏台迦岚会称此机会夺回皇位,带来又一度政变动荡,从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又害怕一个处理不当,反促使拥有重兵的迦岚举起叛旗。 这样患得患失间昭彤影率领的前锋已经抵达王都郊外的平陵,此时天官大宰和地官之首的大司徒达成一致向皇帝偌娜提议三点: 第一,断断不能做出暗杀、软禁迦岚之事。 第二,立刻派出大臣前往迦岚军,下旨令苏台迦岚将所有大军停于平陵之外,只身入城。 第三,倘若迦岚听从皇命,则册其为正亲王,加授夏官一位大司马,但其出自鹤舞的军队必须在一月内返回封地,迦岚身边只留亲兵3000。 面对众臣疑惑,另又上奏道迦岚既然拥兵平陵那就说明她不会甘于平平淡淡回鹤舞,她立下汗马功劳,就算自己没有野心,也要对鹤舞百姓以及手下的将官有所交待,朝廷封赏必不可少;若是迦岚拒绝接受皇命,那就是有反叛之心,到那时再号召天下兴兵勤王,迦岚身为废后之子,倘若再度毫无理由的反叛,安靖百姓和各郡郡守也不会跟从于她。 偌娜本来就手足无措,她十四登基后向来靠胞兄花子夜决断,当下花子夜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于是派出大司徒所属西城家嫡子地官下属五位司库西城静选为特使,前往平陵参见迦岚。 出乎众人意料,迦岚一点没有为难使臣,圣旨一到迦岚当即召集幕僚部署,由昭彤影节制众军,自己带了几个随从直入王都。 迦岚本来就做过十年太子,亦被称为天资过人、仁德宽厚,乃人主之姿;朝廷重臣许多在她少时见过,而今见这位前皇太子已经长大成|人,英姿飒爽、风仪超凡,一个个都感慨万千。待她见过偌娜,朝堂上姊妹二人相拥哭泣,更是想起她少时聪慧可人的模样;再其后,她不顾用餐前往祭拜皇陵,甬道前一下马就哀哀哭泣,等到爱纹镜雅皇帝碑前更是泣不成声,最后晕倒在地,让陪伴一旁的大臣都怀念起“雅”皇帝在位时的总总好处,越发觉得她孝感动天,就连几个对她防备甚紧的人也为之感动。 其后,迦岚被册为正亲王兼拜大司马,她谢过天恩后即令从鹤舞跟她出来的几个将军带兵回封地,自己要下了凰歌巷紧临花子夜府邸的宅子,摆出从此常驻京城的架势。 如果说别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宰和大司徒二人却从中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更何况,苏台迦岚此次入京还带来了另一个要紧人物——昭彤影。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章 花子夜 (起0x点0x中0x文0x网更新时间:20041025 12:58:00 本章字数:6820) 凰歌巷,正亲王府,华灯初上。 京城二十八巷中的凰歌巷紧邻皇宫,历来是正亲王、和亲王府邸所在。安靖国以女子为尊,虽然没有律法规定,可传统上被册封为亲王之首的正亲王、和亲王都是公主,故而取名凰歌巷。 爱纹镜雅皇帝去世时出人意料的册封皇次子花子夜为正亲王,反而将皇次女清杨册封为略低一级的和亲王。苏台清杨同时被任命为东方名城永州郡郡守,时常留在永州料理郡中大小事务,于是,这凰歌巷很长时间只有正亲王花子夜一人,直到这一年七月苏台迦岚因军功被册封为第二位正亲王。 正亲王苏台花子夜为惠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妃长子,皇帝偌娜唯一的同胞兄弟。花子夜这一年二十五岁,在苏台政坛上担负着类似摄政王的角色,他是个身材修长容貌端秀的男子,作为皇族后裔,自幼按照规矩文武兼修,曾被当时的太子傅评价为“均有才略,然难登极致”。二十岁时迎娶母系琴林家正出一系的女儿为王妃,叫人吃惊的是这个琴林家养大的女子照理说贵不可言,却偏偏性格懦弱,与花子夜成婚后对这个丈夫百依百顺,整日唯唯诺诺半点没有琴林家女子的骄傲。让她那个同胞姐姐一提到就怒火上冲,常说她丢尽了琴林家的脸。正亲王还没有纳侧妃,身边也有几个通房的宫女,前一年夏天方得了一个王子,大约二十四岁才得孩子却不是女儿,花子夜对自己的长子也没多少感情。 这边厢天才刚刚暗透,正亲王寝宫早已是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待得房中细细碎碎的娇吟之声停下,但听一个还略带三分喘的声音道:“昭彤影授了殿上书记。” 怀中女子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犹在平息,听闻此言道:“她也当得起。” 花子夜低下头在女子耳边道:“她位在你上了,不难过?” 女子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噗哧一笑道:“堂堂正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着天下人的富贵荣华,这么个人到在我面前说什么难过不难过得话,岂不是可笑?要我不难过,也就是一张诏书的事。” 花子夜闻言一怔,他要探她口风,没料到什么没探到反而被好一阵抢白,笑也不是怒了不是,怔了一会道:“今儿昭彤影没有上朝,托了病来凰歌巷。” 那女子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极其灵动,微微抬起来那么一点瞟着花子夜,就这么看着,看到花子夜心里都有些发毛才见她微微换个姿势待舒服了才开口道:“你们这几个也太看轻了昭彤影。” “哦?” “殿下怎么也跟司空、司礼那么健忘,才三年就把她当年的风光忘得一干二净。她当年二十岁就在殿下书记位上,你们才将她迁了春官,露出个要架空她的样子,她立刻丢了官印就走,堂堂四位说不要就不要,这般样一个人隐忍了三年复出,真以为你们几个弄点暗杀、翻点旧账就能讨了好去?琴林家自今上登基以来越发得不像样,就等着昭彤影给他们做点规矩也好。” 花子夜倒是很少听她就朝政说这么长一段话,倒真的摸不清她的心思,更不知上头那段几分能信。又就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可换来只是不冷不热得几声“嗯”。他自觉没趣,当下也委实疲惫,抱紧怀中人正想要睡一会,可刚刚有点迷糊,就觉着怀中一空。睁开眼果然见女子已经开始着衣,皱眉道:“天都晚了还这么急……” 女子冷冷道:“就是晚了才急。” 花子夜抬起半个身子叹息道:“就留一夜能翻了天?” 她头也不回但冷笑:“殿下自然是无所谓,可我留一夜那边不翻天才怪。”说话间已经穿戴整齐,毫不犹豫掀帐出房。 花子夜这晚宿在王府偏院,离着王妃住得正院极远,原本这地方该是日后留给未成年王子的居所,可他说喜欢这里的清静,硬是当了半个住处。 那女子由花子夜贴身的宫侍领着穿过夹道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抬起头来,但见星河朗月都被高而窄的宫墙挡在外头,只有一段天被挤压得窄窄的。宫侍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敢来催,但见她转过了身,然夹道弯弯曲曲早已看不到宫殿模样,停了一会见她一仰首,这下再不停顿,快步走出正亲王府。 她出的是后头的小角门,对着幽静巷道,平日里也就送菜送东西的商贩和王府侍从出入,狭窄得停不下一辆车。宫侍见地上虽然刚叫人扫过,可对着她雪白裙裾还是脏得难受,连连赔笑道歉。可眼前人踏上污水横流污迹斑斑的路硬是连眉都不曾皱一下,默默让宫侍领着走过一段窄巷,一转又从边门入王府,这下走的都是长花廊青石道,一路上遇到宫女宫侍见她服饰纷纷让道行礼,经由正门处出,外头几个人上来伺候着上了车,启动时车帘微掀一双眸子透过缝隙冷冷望向“正亲王府”四个漆金大字。 昭彤影授了殿上书记的消息传开,在苏台朝廷又是一阵动荡。昭彤影于苏台历两百零三年出生于王都金水巷,京畿人氏,家里乃是京畿数一数二的富商,到了昭彤影一代,当家的母亲早早去世,她那父亲也不懂经商的事情,听从忠心家人的劝说将商行什么都卖了出去,在京城外买下几千亩上好良田,就这样剩下那点钱也够他们随意挥霍一辈子。昭彤影天姿聪颖,家里又有钱,最好的先生都能请回来,十来岁进了京畿最出名的锦绣书院,又被称作“五十年来罕见”。十四岁参加苏台王朝两百十七年的进阶考,以一等第二通过,授七位,四年之内三度晋升,年不过十八即为殿下书记。她年少得志富贵逼人,自然养成个目空一切的骄傲性子,和一样出身平民的女官长水影为莫逆之交,两人时常同车而出,把臂共游,多少名门贵族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私下里招来不少怨恨,可台面上谁也不敢得罪这两个少年高官。 到苏台偌娜登基,先皇遗诏里出女官长水影,降级为四位少王傅兼五位晋王府司殿,顿时让多少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拍手叫好,说果然皇帝一死这嚣张丫头的后台就没了,接着就看另一个更嚣张的怎么出洋相。 事实也正是如此,昭彤影和琴林家族从来不睦,是时琴林家的当家坐在大宰的位置上,果然爱纹镜雅皇帝去世不到两个月,昭彤影就调任春官天府,位阶上是平调,可从谏言弹劾的殿下书记变成掌管宗庙祭祀用品的天府,其实便是架空职权。那昭彤影也不是简单的人,调任第二天就丢下官印一纸辞呈,不管接不接受扬长而去,回到京畿偏远出自己的庄园,一掷千金的过贵公子日子去了。 时隔三年昭彤影竟然以苏台迦岚首席幕僚的身份出现,且在平边战役中连续立功,这一下往日里落井下石那群人坐不住了,等到授了殿上书记满京城都说这位昔日的神童才子又要一飞冲天。立马多少人拿着礼物捧着拜贴到她临时租下的房子前排队,可昭彤影放出话来“公务繁忙,恕不见客”。许多人都见过昭彤影昔日里睚眦必报的手段,越发的担心起来,不知道这些年说的风凉话做的落井下石的事有多少让她知道,又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就这么七上八下的到了九月底,也就是昭彤影任殿上书记后第十天,朝廷上下传出个消息——正亲王花子夜宴请众官,昭彤影收了请柬还让心腹女侍回话说“必定准时到达”。 这一夜宴席定在酉时开始,提早半个时辰客人就到了八成,见了面都是一句话“昭彤影可会来?”随着时间推移,问话的答话的都越来越不确定,反正按昭彤影昔日的性子,就算放正亲王鸽子也不奇怪。然而,就在开宴前不到一盏茶时候就听一声响报“殿上书记到——” 一干人往门口看去就见一绝色女子绯衣如烟眉眼含情、唇角带笑,不施脂粉已然艳光夺人,端得是名满京城。她入了大厅一路走一路颔首为礼,待见一人眼睛一亮当即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司刑几时来的?” 玉藻前哈哈一笑,反口讥道:“新殿上来的好早。” 昭彤影白她一眼朝四周看了一圈,正要说什么礼官大声报正亲王到,于是众人起身行礼,一直等到一系列礼节走完,花子夜宣布开宴两人才又再度说话。这一次是玉藻前先开口,目光一转低声道:“今儿个为了给你庆贺正亲王殿下可费了不少心思。” “怎么说?” “长林班总听过吧?” 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昭彤影精神一振,旁边也立马凑过两对耳朵。昭彤影微笑道:“这长林班红的好快,三年前还没听过,三年后听说已经所到之处万人空巷。” 玉藻前轻轻拍手,低笑道:“昭彤影就是昭彤影,果然一点没变。长林班三天前进了京城,这第一出就叫王爷请来了。听说他们那台柱是个绝世的秒人儿……” 说到这里就见一名女官自外而入走上正座在花子夜耳边说了几句,后者挥了挥手,玉藻前虽在和昭彤影说话,对旁边的事却时刻关注,当下道:“那主子还是没请动。”略微一停顿突然噗嗤一笑,摇头道:“这性子,果然是一模一样两个人。”抬眼见昭彤影一脸疑问,叹息道:“怎么就转不来,还能有谁,不就是你昔日里第一号的挚友,现任少王傅晋王府司殿水影。正亲王必是想着你和她的好,想请了来叫你高兴,可那人连正亲王的面子都不给。” 说话间乐声响起,但见一队华衣少年鱼贯而入,一个个都容貌秀美体态矫健,正是当下红遍安靖国的长林班。 长林班先唱了几支曲子,跳了几段舞,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可看得人都意不在此,零零落落叫几声好;开场罢,琵琶声急转,少年两边排开,只见霓裳舞动香风撩人,一团剑花簇拥一个绝色人儿,未笑未语,只丢一个眼神已经满堂喝彩。 这少年献的是剑舞,柔中带钢,英姿暗藏。昭彤影凑到玉藻前身边笑道:“果然是个绝世的秒人儿,生的如此俊美倒也不稀罕,最难得美而不娇,且身姿矫健,这套剑舞献得,端得是风过林稍,雨洒江河,漂亮——这台柱怎么称呼来着?” 玉藻前听她问到名字,再见她眼角一层桃花色,知她对这人动了心,目光一转笑道:“据说是叫‘织萝’,怎么,看上了?” 这两人少年起就一同拈花惹草惯了,昭彤影在她面前没半点忌讳,眼睛微微眯起道:“手指修长,握剑倒比拈花还美;还有,你瞧瞧,肩宽腰细、臀翘腿直 ……嗯嗯,这一下下腰后挺起可不简单,全靠腰腿上的力道,难怪红遍京城,的确不是前头那几个柳腰如丝的孩子能比的。” 她一边说玉藻前一边点头,目光都是一刻不离开那少年身上,偶一转眼见她颊上都起了红晕,轻轻一推道:“别想得太好,我听说那孩子是出了名的娇纵性子,号称卖艺不卖身。” 昭彤影一抬眼:“风尘中哪有什么不卖身的,横竖不过价钱两个字,这般秒人儿就是要有点骄气才动人。连一点娇纵都没有,卖得贱了还叫什么头牌。”此时少年一个定式目光斜斜朝这边看来,昭彤影抬一下杯,也是一个眼神丢过去,视线和那少年接上就见他微一怔,旋即移开目光。这一下昭彤影大笑起来。 少年一曲舞罢暂时退下休息,趁着这个空挡昭彤影靠在玉藻前身边低声道:“那人这些年来到底怎样?” “少王傅?” “嗯。” “我怎知道那人怎样。这里不知多少人想问这句话,我自入京城那人就深居简出,平日出入不外乎太学院东阁和晋王府。都说她昔日风光耀目,这几年也不知道多少人家拿着帖子请她,就没几个成功的。除了看得上眼的偶然请得动入府讲学,宴席聚会一概婉拒。” 昭彤影微微皱眉道:“这倒不奇怪,她过去也这个样子。现下变本加厉而已。” 少年织萝换过一身服装再次上场,但听满场叫好,昭彤影、玉藻前两人的注意力也回到美貌舞者身上,交换的对话不过是少年容貌怎样、体态怎样、舞姿怎样,又或者长林班落脚何处,那少年曾经叫多少王公贵族丢面子等等。说到兴起昭彤影顺手拈起席上一支花看 一个空朝少年丢去,也亏的这少年一偏头张口咬住花茎展颜一笑。 坐上众人看了均道昭彤影果然不负“浪子”之名,那么个多少王公贵族都沾不到的少年叫她席上几个媚眼就另眼相看。嫉妒不平的自然有,可一来昭彤影身份不凡,二来今夜宴席明眼人都知道乃是花子夜刻意拉拢她所为,谁敢在这里和她抢一个舞者。 到了戌末花子夜起身,众人也陆陆续续散了,昭彤影挽着玉藻前的手正说着要换个地方如少年时般通宵纵酒,却有一人靠近她们身边含笑道:“殿上书记借一步说话如何?” 昭彤影回头见那人身着五位女官的绯色杂花常服,眉眼端正,昔日里倒是在皇宫中多次见过,那时还是着六位服的后宫司礼女官,也出于望族,叫做紫千。当下看她服饰心道这人原来转任了正亲王府司殿。玉藻前见她被拦住眼眸一转,在她手臂上拍了两下大笑而去。紫千上前一步也顺势挽住昭彤影道:“千与书记也算旧识,说两句话的面子总会给吧?” 水影在后宫时,这位紫家的女儿对她始终客客气气,不管同阶还是后来做下属从没因水影没有家世而有所怠慢,故而昭彤影对她印象也不错。此时被她挽住手臂往里带也不反对,一路上听紫千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三年来后宫变动,比如秋水清当了女官长,她和当初的司仪都放了亲王府当司殿,新任的文书官才学普通故而皇帝还常常请了少王傅进宫讲习等等。说话间已经穿过花园到了侧门,门边停下一辆双套马车并两名宫女,这位司殿一挥手宫女掀起车帘,只见当中端坐一名华服少年,低眉垂目,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膝上,便是刚刚挑得多少人心猿意马的长林班台柱织萝。 昭彤影眼睛微微眯起,唇边笑意盈盈,侧头看一眼紫千。紫千嫣然笑着凑到她身前道:“王爷知道书记是风流倜傥的性子,特意觅了这孩子来。王爷说了,不敢说见面礼,只求博书记一笑。” 她轻轻一拍手走到车前,少年依旧垂着头只目光悄悄抬起在她脸上一扫,昭彤影见他卸了妆后没了台上那份艳丽却多了一点少年英气,目光上上下下扫射一番这才转过头来对紫千道:“转告你家正亲王,就说殿下的心意昭彤影领了。”说罢用力一拉车帘转身即走。两个宫女忙着要叫却被紫千拦住,这位司殿看着她婀娜背影沉吟许久后招来一个宫侍吩咐几句,随后冷冷道:“找两个人送他回去,本座去回禀王爷。” 昭彤影返回府邸后不久自花子夜府上出来的那个宫侍骑马转过两条巷子到了皇宫另一侧的朱雀巷,转到侧门敲几下对应门的说了几句就闪身进去,不出盏茶功夫里头出来一名青年男子问了那宫侍好一会话又塞了点碎银子,那人千恩万谢得走了,青年快步入内径直走到一处院落往亮着灯火的门前站定,尚未开口就听里面道:“进来——” 青年身上是青色衣衫,式样佩饰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的一等宫侍,房中是个女子已准备就寝,外衫早脱了挂在一边,身上只着素色中衣,正在解发上饰品,见青年进来顺手将梳子往他手上一递,一面道:“怎样?” 青年熟练的伺候这女子解发梳洗,一边道:“正亲王今日宴请都是三位以下五位以上官员,又请了长林班,果然是专为殿上书记所设。最后还留下长林班的花魁送昭彤影书记消遣呢,只可惜殿上书记不领情,把人留下了。” “她效命的是迦岚亲王,那是前皇太子,又掌着鹤舞郡兵马,人人都想着她入京许是来夺皇位的。花子夜亲王是当今陛下同胞兄长,当下他还没表明待迦岚亲王的态度,昭彤影怎么会收他的礼物。” 青年笑道:“也不知殿上书记会不会惹祸?” 女子瞟了他一眼笑道:“胡闹!昭彤影虽没受这份礼,这份情却是收下了,正亲王这场夜宴请得不差,这会儿对那主儿示好就是对迦岚亲王示好。真的直接上迦岚亲王府还得让朝廷上下动荡几日,换了昭彤影不显山不露水。” 青年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一头秀发,过了一会又道:“可我听说一个月前确有人刺杀过昭彤影。又说是在琴林家当家去过殿上书记府邸之后——” 女子冷笑一声截道:“琴林家那些个不长进的东西怎能和花子夜亲王相提并论,这一家看样子是忘干净了九年前恒楚、兰台两家是怎么忘得了!”说到这里突然一笑:“那刺客很吃了点苦头吧?” 青年也笑起来:“便是如此,说是殿上书记府里的人将刺客用牛皮绳子拴了吊在正门口的旗杆上,整整晾了一夜到京畿府衙的人来才放下。那会儿琴林家也有人来看了,那脸色才叫好看。” “昭彤影不会为难他们的。一个小小的刺客动不了琴林家的根基,这点她比我清楚。哼,旁人只记得昭彤影风流倜傥,却总是忘了五年前她是一剑退刺客救驾有功才破格自六位入四位成了殿下书记。这世上的人啊,总是这么健忘——” 青年噗嗤一笑:“这哪里是健忘,只是故意的不去记罢了。挑了自己喜欢的念念不忘,不喜欢的就权当没发生过。” 她回首嫣然:“这话倒聪明。” “今儿又好几位大人送来拜贴请柬——” “我这儿什么时候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算来就是这两天,昭彤影也该来了……” 青年见她说这话时微微流露出怀念神色正要开口却听她道:“那孩子生得很好吧?” “啊——” “长林班的花魁。” “我没问。即是正亲王请来的自然好。” “想来也是,都能叫那主子动了心。” 透过镜子看到身后人惊讶的表情,她解释道:“若非动了心,她那性子只怕当时就转送了紫千。”说到这里做一个手势缓缓起身,青年靠过去要伺候她宽衣,手指刚碰到衣带就被她一下打开,但听那人冷冷道:“行了,你出去吧——”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三章 少王傅 (起2u点2u中2u文2u网更新时间:20041026 8:33:00 本章字数:7347) 七八年以来苏台王朝官场上有两个神话般的人物,均是出生平民而少年得志,未及服礼即进阶居官,年不满二十而至五位以上。一个是昭彤影,另一个就是水影。 与出生于富贵人家的昭彤影不同,几乎没有人说得明白水影的出生,只知道她幼年入宫,从后宫最低微的宫女开始,过了两三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受皇帝爱纹镜宠爱,从此伴随身边。爱纹镜不但到哪里都带着她,还许她读书习字,据说这女孩儿也确实天资聪慧,就连曾经教导迦岚的太子傅都颇为赞赏提议带了她给皇子们伴读,爱纹镜却说“给孩子们伴读是好,只是这孩儿聪明伶俐,朕一刻都离不开她”。 水影十四岁未经任何考核破例进阶担任爱纹镜身边的八位侍读女官,一年后这孩子千求百求下参加了苏台历两百十九年的进阶考一举夺得一等第三,消息传来爱纹镜皇帝大喜,按照阶上进阶的传统晋升两级授后宫文书女官。后宫文书官隶属春官,担任皇子启蒙教育和后宫教习重任,在苏台王朝两百多年历史上她是第二个未行服礼即任文书官的人。 又两年,也就是昭彤影以十八岁少年授四位殿下书记的第二年,后宫这个十七岁的女子攀到了三位女官长的位置上。作为掌管后宫事务,乃至所有王府宫制的女官长,水影位阶虽高名声却不如昭彤影显赫,只有时常出入宫廷的人家才能记得这个女子一度的光芒耀目。 爱纹镜雅皇帝遗诏出女官长水影为四位少王傅兼晋王府司殿,虽然少王傅一职素来被看作苏台文人学识的最高赞誉,却又是远离风云的清淡位置。昭彤影被调职春官天府当即挂印而走,就是因为在春官下属的职位上难有卓越成就,更无法一举成名天下闻。而这个一度光芒耀目,被称作目空一切、卓越天成的女子却在太学院东阁与晋王府亭台间度过四年光阴 往昔的耀眼招摇在朗朗书声中沉静,往昔的卓越声明化作对年轻王傅学识的赞赏,那个抱受先皇宠爱被多少人预言为苏台朝廷新秀的女子好像真的远离风云,只留恋春花秋月,品赏烟雨云岚。 到苏台迦岚入京昭彤影复位,水影这个名字又开始被人反复提及,晋王府侧门前第一次车如流水马如龙,上到秋官司寇的琴林家当家,下到紫家的新进阶的公子,拿着拜贴提着礼物流水一样上门。一来大家都知道她是昭彤影的好友,盼着通过她和昭彤影攀上交情;二来有些人还记得她昔日的才华,在此风云动荡形势不明之时想要听听这个熟悉宫廷事务女子的评价;另有一些就纯粹来探探口风。可水影比昭彤影还要彻底,无论平日交情怎样,也不管来头多大一概回绝,就连理由都懒得找。自然有人气得咬牙,可这主子做的是教导皇子的工作,就连当今皇帝偌娜也曾在她为文书官时叫过她一声“先生”;晋王倒是年少管不上事,可正亲王花子夜对她客客气气;这样一个人就算气也不敢随便惹,拒绝的人比昭彤影多,身边却比昭彤影清静许多。 九月末,昭彤影果然从侧门进了晋王府。 由下位女官(实习女官)领着没转几个弯就见翠竹环绕处一名青年当街而立,昭彤影一见他快步上前拦住他的行礼笑道:“你家主子都不要你跪,在我面前也不必多礼。”青年笑着将她请入房中叫人上好茶点方赔笑道:“女官今日授课怕要晚些才回来。”昭彤影闻言一算日子拍手道:“啊呀,看看我这个记性,居然挑了她讲习的日子过来。”略一顿,突然伸手搂住眼前的青年微笑道:“等等也不打紧,日照陪着我说说话吧。” 日照没堤防着她来这么一下,被拉得跌坐席上,昭彤影手臂上一用力,他重心不稳上半身直直朝昭彤影怀中倒去。亏得这青年练过武反映迅速在地上一撑才算没摔进去,可那人手臂收紧不许他起身,日照只能一手撑住身子仰起头苦笑道:“书记别拿日照玩笑了,饶了日照吧。” 她噗嗤一笑手上略微一松让他坐正,可手还是不离开他的腰,将他紧紧贴在自己身边,侧过脸去望住他,另一手自额到颌轻轻抚下,见他微微缩身,索性靠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如跟了我吧。” 日照顿时满脸通红用力一挣终于是摆脱了她的束缚,往后移了一尺皱眉苦笑道:“书记又来了,大人和我家女官闹就是了,别折腾日照这么个身份低微的人了。” 昭彤影娇笑道:“你那个主子在后宫时终日不踏出宫墙一步,现在变了东阁王府两头,多无趣的一个人,跟了我岂不热闹许多?” 日照垂目低声道:“书记身边从来热闹,不缺日照一个,日照还是伺候女官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突然重重谈了口气,秀眉微挑对着外头道:“怎么人到了你身边就拉都拉不走。什么时候也让我从你身边拐走那么一两个才好呢,也叫我好歹出口气争回那么一点面子,你说是不是,水影?” 当门那人缓缓走入冷笑一声道:“堂堂一个殿上书记,位高职重、富贵逼人,倒跑到这儿来抢我身边那么一两个人,还亏得你有脸说什么出气、面子的话,你不羞我倒替你害羞!” 昭彤影被她这么一顿抢白不怒反笑,拍手道:“这才是昔日里叫我万分器重的女官长模样。”说着站起身来抢上两步一把抱住来人,那人也反手抱住她,两人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分开坐下,各自细细打量一下眼前人。但见一个紫衣艳装,神采飞扬,端得还是三年前皎原分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另一个绯衣淡妆,身形消瘦,眉眼间有一点淡漠寂寥缠绕难遣,叫人难以想象那曾是目空一切的少年得志。 水影眼光一扫见自己的宫侍日照一脸苦笑的侍立一边,颊上红晕都不曾散尽,她对昭彤影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当下也没心思和她胡闹,挥了挥手示意日照关门退下。待得房中只她二人相对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少王傅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别忙着开口。你要说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只是——”她一指窗外,“你说我这里怎样?” 昭彤影略一思索微笑道:“清幽雅致。” “昔日里我住在后宫仪凤殿,抬眼望去近处是皇帝的书房,略微远一点就是正宫寝殿,走到房外微微踮脚即可看到昭明、紫鸾的飞檐金瓦。那里是所有女官梦寐以求的地方,或者说是整个苏台王朝女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在皇宫的核心,两三步就能踏入御书房,起草诏书、评点天下;听早朝时迎凤楼上的鼓声,即使面对皇后也只要裣衽。我常常和你一起坐在御书房前的台阶上数星观月,而宫侍们一声传,拍掉衣衫上酥饼的碎屑,抬手落笔间生死能判,祸福能定。 “而今日,推窗看去只有满目青翠,即便依暖阁楼上也只见晋王府屋宇连绵;出则论天文地理,入则享琴棋书画,除年节大典无需上朝。 “昭彤影,你今日的来意我非常清楚。可是,我只要一开口,从此又是深陷漩涡,举步维艰,一言三思;你——非要将我拉回那样的日子?” 昭彤影静静望着她,就这么看了许久,突然嫣然一笑:“水影,你若是对当年的日子没有半点留恋,你心中真的风淡云清,今天就不会见我。你既然在这里见我,就是要把心中那点话说出来。” 水影微微抬眼,低声道:“你自七月入京至此又想明白了什么?” “那个人不一定要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哦?” “你自然知道我当年挂印而走的缘故。” “花子夜、琴林家、紫家、和亲王清杨,这些人都不是能让你一展身手并实现愿望的。” “你还记得我的愿望?” “削弱贵族制度,彻底废除领地制,修改现行的赋税,推行更温和的刑法……”她望着她的眼睛:“我一直记得。” “安靖王国在一天天衰弱下去,三年前在皇宫中我就这样对你说过,如今花子夜摄政三年安靖国不但毫无起色,居然连区区一个北辰国都抵挡不住,丢盔弃甲王都被围。水影,再这样下去王国会被灭亡的。 “我很小时曾随母亲周游列国,安靖的邻国风俗个不相同,有北辰那样以男子为尊女子为从的,有西珉那样完全将男人踩在脚下不给半点尊严的国家。所有的这些里面,我还是喜欢我们的安靖王国,不管是变成北辰还是变成西珉,我都无法想象。” 水影淡淡笑了:“是啊,虽然有许多讨厌的地方,还是比其他的地方都好。”她顺手拿过几样东西在桌上排列成一个图形,手一指居中的花瓶道:“这是当今偌娜皇帝。”手指绕着外围晃一圈:“这些是苏台名门。” “嗯。” “安靖王国虽奉天子为至高,但朝臣,尤其是六官长的作用惊人,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就算是皇帝也无法应付。” “不错,不过那六个人想要联合也不是那么容易。” “历代皇帝就是意识到六官长的重要,所以人事安排上都是极尽心力,往往交错安排彼此之间有罅隙怨恨的人家担任,六官中又会提拔那么一两名寒门子弟,然后再由皇族子弟自己掌握一些职位,彼此之间相互牵制,以免臣子震主。 “然而自先皇爱纹镜雅登基之后即发现一个可怕之处……”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微微抬颌示意昭彤影接下去。那人微一思索旋即道:“是名门——这五十年来几大名门根基甚稳,子弟遍布朝廷,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四位以上到有一半出于七姓。先皇意识到如此下去不出二十年江山不复苏台所有。” “所以先皇迎娶势力远在七家之下的恒楚家女子为皇后,又迎娶七家之首的兰台家女子为淑妃,就是想让这两家彼此牵制。果然恒楚家自从皇太子出生一日千里,不出五年就被称为苏台第一名门,而兰台家在其打压下连失几个要职。然而,先皇还是忽视了兰台家能够做到的极限……” “宫变?” “那以后兰台、恒楚两家俱亡,可朝廷格局没有决定性改变,相反更向少数几个名门 中聚集,比如——琴林、紫、西城和卫。” 她取走环绕花瓶的八个茶杯中的两个,原本紧密的环有了缝隙。 “昔日苏台七大名门,加上后来的恒楚,经过宫变后到偌娜皇帝登基只有五家保持荣耀。”说话间又摘掉一盏茶杯,继续道:“这五家彼此之间素无私怨,当今皇帝方行服礼,就算是立刻礼后选妃,等到皇女诞生并加入争储,还有很长的时间。想要如先皇那样通过立储挑起门系内斗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此次异国入侵三镇失守,皇帝与正亲王称着天下惊动之时狠狠地撤了一批官员,你也该注意到,其中六成来自那五大名门。对偌娜皇帝而言,想要完成先皇遗愿确保苏台江山,唯一的办法就是称着而今重职虚悬培养一批小家系乃至寒门子弟,分散五家对朝廷的把持 迦岚亲王身为前皇太子,又新立大功,正是花子夜极力拉拢之时。而今迦岚亲王掌了大司马职,只要花子夜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你那正亲王毕竟是苏台家的人,不会轻易毁了苏台两百多年的基业。而你能得殿上书记,一来是迦岚亲王的打点,另外也是花子夜亲王的一点考量,对今日苏台皇室而言,扶持一个危险的寒门子弟总比继续扶持一个显赫世贵要安全。”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将桌上花瓶茶杯再度摆回原位,自己抿一口茶叹息道:“许久没有说那么多累人的话了。” 昭彤影嫣然一笑也跟着拿起茶杯举一下道:“以茶代酒。” 那人一个白眼过去嗔道:“居然小气到这个地步,连一杯润嗓子的酒都不请?” 昭彤影抚掌大笑当即叫进人来道:“今日身上没带银两,这件锦裘是新作的,领口那点貂皮好歹值几两银子,拿出去买最好的酒菜过来,我和你们司殿畅饮今宵。” 宫侍拿了锦裘退下见日照在门口笑凑上去嘀咕道:“这殿上书记真是古怪,要什么好酒王府里找不出来,居然要脱了衣服到外头去买。” 日照笑道:“用王府的东西哪里显得出她的谢意。” “真的要拿出去买酒?这么个衣服怎么买,总不成真拿去当了?” 他大笑,点头道:“只管拿出去当了,不要怕。你要真的支了府里的银子去买,那主子非生气不可。那两个从来这样闹惯了,咱们只要听话伺候好就行。” 那宫侍依旧满脸疑惑,可听了他这番话点头道:“哥哥说的是,那些都是了不得的姑娘们,定是我没明白书记的深意。” 日照忍着笑正色道:“就是这样,快去快回。” 夜深露重,九月末的苏台王都已经寒意逼人,更何况这日傍晚起就下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