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92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假在府闲来无事正在给王府女官们讲学,见紫妍神色严肃,连平日相熟的女官和她说话都不怎么搭理,心生一点疑惑,还是换了正式服装进宫。 紫妍领着传宫过院,等到在一幢气势宏伟外观古雅的建筑前停下时,水影已经微微变了脸色。但见那建筑匾额上三个字“金蕊堂”。 金蕊堂名字虽美,其实金蕊指菊,言下为秋,取得就是秋之肃杀,这是皇宫中的“刑部大堂”。 水影这一入皇宫就是整整三天没有回王府,这一来晋王府算是翻了天,那日皇宫司礼女官沉着张脸来请人,王府中就知道要出事,果然一去不回。然而,此时晋王游学在外,除却水影,王府最高不过八位女官,不要说上下打点,就连皇宫大门都进不去。日照和水影是亲近,可他的身份,更是边都沾不到,上上下下跑腿托关系折腾三天,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 水影在金蕊堂三日三夜秋水清到没有陪着耗,相反,第二天下午她就向皇帝告假回了趟家,临走前丢下话说: “此事因出在后宫,牵涉宫治,水影也担着晋王府司殿名号,所以我请到宫中来问话。可她说到底是春官署,又是王傅,你们问话归问话,可不许饿着冻着,谁要敢在我不在的时候动刑,那人就不用等着过年了!” 水影三日未回,日照也整整三天坐立不安,水影出生平民,从最下级的宫女开始靠着先皇宠爱一步步晋升,所以其他的女官要是遇到事还能找到家系求援,她却是举目无亲。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日照总算想起自己的主子还有一个光芒正盛得朋友可以依靠,当即出府前往殿上书记府邸。昭彤影倒是见了他,而且一点没开玩笑听他述说,可刚刚说了个大概正亲王府就派人来请,昭彤影走前说“你家主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回去候着不用害怕,我自会找人打听。” 结果昭彤影才没离开迦岚府邸水影倒是轻轻松松走出了金蕊堂,纠其原因还是落在正亲王花子夜身上。原来这日午后苏台花子夜突然进宫,唤来秋水清说“本王听说你们请了少王傅在金蕊堂问了三天话,可有此事?” 花子夜是堂堂正亲王,又长年摄政,秋水清自然不敢怠慢将原委明明白白说了一遍,原来十六日早上苏台迦岚突然提出想要参观皇宫,尤其是“追忆儿时承欢先皇膝下之岁月”,皇帝偌娜自然没有意见,不过她自己朝仪过后倍感劳累,加上前些天染了风寒,故命女官长秋水清陪同。 群人先去了东宫,又到御书房,皇子门启蒙的东书院,皇后寝宫等地,那些均为迦岚幼时生活场所,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正亲王的追思。等转入御花园,妃嫔各院落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秋水清也难得卖力,将皇宫和亲王府中的事拣热闹的说,比如花子夜正亲王府闹毒蛇之类。 “正亲王府中闹毒蛇?” 迦岚问这句话时神色中透着不信,一边的秋水清用力点头还叹息一声道:“岂止是闹毒蛇,还差点咬了王妃。最后害的少王傅掉下山,前段日子我们都说怎么不见水影,原来在床上躺着养病。” 迦岚挑眉道:“王府又不是荒郊野外,花园天天有人打理,竟然会弄出毒蛇来,倒是奇怪。” “所以啊,此后正亲王府翻了天一样,看样子那天的事把紫千吓坏了,这些天亲自带着人里里外外查,不但花园翻了一遍,就连栏杆柱子房檐都不放过,假山蹬条都一块块敲过来。” 秋水清自己笑了起来,旁边的人也跟着一起笑。 他们这群人说说笑笑也没个准确方向,走到哪里算哪里,等秋水清笑完后一定神,这位女官长脸色顿时一变,正要想法改变行程,只听迦岚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一边说还一边朝着敞开的一个小门径直走了进去,秋水清心中大叫不好,可也无法阻拦,只好赶上,没想到刚刚走入门就看到一个身影飞奔过来,侍卫们方喝一声“站住”,那条身影已经扑到秋水清身边,速度太快在台阶上袢一下,虽然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可还是一伸手拉住她的衣服整个人就这么依过来抱住她的腿。 秋水清顿时狼狈不堪,一边扯裙子,一边道:“什么人,快放手——” 那人却抱的更紧,仰起头来脆生生道:“女官,我好想你。” 苏台迦岚离宫时年纪幼小平日生活出入无非太子东宫到帝后寝宫这么几个地方,也不知道这是何地,更不知道抱着秋水清不放的又是什么人。不过苏台王朝后宫礼治重女官,凡八位以上女官均有定分的宫侍,生杀予夺任其处置;高位女官越出自己身边那几个,和其他宫侍或侍卫发生点桃花事也正常,迦岚见这人男子服饰,只当秋水清一时留情闹出来的笑话,她知道秋水清出生名门而性格高傲,特意回过身去,还走开几步。 回身时又瞟了一眼却发现秋水清说不认得此人倒不是假装,一边用力将裙子从他手中拉出来,一边迭声问“什么人?”这下迦岚也好奇了,使了个眼色给一边不知所措的宫侍,示意他们上去拉开。可那人突然自己放开手就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后移,缩到柱子边。与此同时又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狂奔过来,离开三丈扑倒在地连连叩头说“小少爷糊涂了”,然后又去拉那少年人,少年乖乖得让她拖过去喃喃道:“不是她,不是她——” 秋水清惊魂方定赔笑着道:“殿下咱们走吧,这地方没什么看的。” 这句话早那么一会儿说迦岚也就笑笑走了,可见到后来那人却唤醒了她一些幼时记忆,摆一下手走到那女子身边道:“你是卓?” 女子穿的是宫女服装,年纪也不算太大,小心翼翼抬起脸道:“奴婢二等宫女卓。” 迦岚更上前一步俯身望向少年,再度开口时声音都有点颤抖:“难道,这是——凤林?” 宫女早已忘了九年前迦岚太子的样貌,幸好还分得出服装,跪在那里叩头道:“殿下,凤林少爷九年没走出过这个门,他什么都不懂,殿下饶了他吧。”这里说着,一边那少年抓住她的衣袖反反复复道:“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呢?”卓又要安慰少年,又要求饶告罪,一急之下眼泪刷刷往下流。 迦岚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但看着地上的少年,见他眉目俊秀端正,身子却消瘦不堪,已经比一般十三四岁男子矮小许多,一身衣服穿在身上还见松松垮垮,手微微抬起扶着柱子露出一截手臂竟是七八岁孩童的粗细,心中百感交集,就觉得眼前都有一点模糊。 她还记得凤林出生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尊贵无比一呼百应的皇太子,一日跟着太傅读书时忽然听到外头嘈杂起来,大家都奔来跑去的在传什么,让她也跟着憧憬起来,一堂课听得七零八落最后太子傅也没信心了索性放她走。她欢欢喜喜跑出书房就看到自己身边的宫女笑着过来报道:“淑妃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这时她的父皇已经有两位公主,故而朝廷官员和皇室成员都更喜欢不会带来夺嫡麻烦的皇子,当下皇宫中人人欢喜,她想到又多一个年节时可以一起嬉戏玩耍的弟弟也真心欢喜。 五天后女官长拉着她的手去看望淑妃,那个美丽的女子在塌上支起半个身子温柔的笑着向她招手,平日里总是华贵艳丽得让人不敢逼视,此刻却格外温柔,看人的目光都带着柔顺关爱。 她抱起身边一个黄布包一样的东西,对着里面温柔道:“太子来看你了,要对着太子殿下笑哦。” 她这才看到黄布包包里露出一张小小的脸,于是知道这就是她那刚刚出生的弟弟。她来的时候还想要亲手抱抱小弟弟,真看到了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又害怕起来,缩着手看,孩子眼睛嘴巴闭得紧紧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反而是她一直笑一直笑。 她说:“弟弟叫什么名呢?”淑妃抬起眼来看她,眼神和看孩子时一样温柔:“陛下叫他凤林。” 她又说:“凤林长大了可以和我一起读书。” 淑妃更加高兴,低头对小宝宝道:“太子殿下要你伴读呢,你要快点长大哦。” 然而,事实是她没能等到凤林启蒙的那一天就哀哀哭泣着远离京城,而这个叫做凤林的孩子甚至再也没能享受皇室子的启蒙教育。 苏台迦岚突然对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少年产生难以言明的好感,蹲下身子一把拉过少年细细端详,少年明明害怕得想要往后退,可一边的卓又用力顶住不断将他往迦岚身边推,少年从小和卓为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身子僵硬的被迦岚抱住。 过了一会迦岚抬起眼细细看一遍此处院落,见地方倒是很大,可蔓草丛生栏杆积灰显出清冷残败的样子,这么一场动静再没第三个人出来,可见凤林九年幽禁只有宫女卓一人相伴。她想了想一把拉起凤林笑道:“来,本王带你出去走走。”刚一转身,但见秋水清从旁赶出拦住道:“殿下,请等一下。” “怎样?” 秋水清神色从容道:“先皇有命,前皇七子凤林为谋反罪妃之子,身兼不祥,故夺其爵位,终身幽禁。殿下不能将凤林公子带出此门。” 迦岚看着她许久,最终转身笑道:“卓,带本王里面走走。”一行人走过前院后迦岚本来牵着凤林的手,可觉得他一路都在发抖,也就放开,这少年一得自由就往后缩,最后躲到一行的最后。便有一人走到他身边柔柔笑道:“凤林公子在等人么?” 少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跟着走,走了一段突然又喃喃道:“为什么不来看我了呢?” “什么人来看凤林公子?” 这时宫女卓赶过来一把抱住凤林道:“小主子又糊涂了,哪里有什么人来过?” 她不说也就罢了,这句话说完少年突然激动起来,一边扭动身子一边道:“水影啊,水影来看我的。” 所有人的脚步一起停住,除了苏台迦岚外,人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女官长卫秋水清。 苏台凤林是以谋反罪被夺爵幽居的人,按照苏台律法,后宫女官甚至普通宫女宫侍,私自会见这种人都是大罪,更不要说身在三位,掌握整个皇族宫治的女官长。往轻里说,是违反宫治知法犯法;往重里,问一个谋反也不过分。 凤林哪里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站在那里细瘦纤小皮肤几乎透明的一双手紧紧抓住卓的衣服,缓缓道:“水影来看过我的,她说还会带东西给我吃的。”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 说到这里,秋水清对着花子夜苦笑道:“殿下知道,凤林公子被朝廷上下看作妖孽不祥,故而先皇将其夺爵幽居,诏令除照管官员外,任何人不得私下会见,而今凤林公子说水影前几年曾见过他,还带东西给他,这事情可大可小。我想女官的性格不该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其中必定有缘故可是……” 原来三天来问话,水影并不否认私会过凤林,却也不承认有违宫治,问原因三缄其口,司礼、司仪两人又不敢动刑,不要说动刑,重点的话都不敢说,就这么耗了三天。花子夜听完后淡淡道:“少王傅知书达理,为人端正,断不会无故行大逆之事,皇宫中事多有隐晦,慢慢问不迟,也不要耗着个没完,这都什么日子,总得让王傅太太平平过年不是。再说,庆典期间后宫开金蕊堂委实不祥,一切过了年再说。” 司礼还有些不愿意,秋水清却想到什么一连声答应,亲自到金蕊堂请水影出来一路送上正亲王的马车。一转头对两个女官道:“这件事搁下了,谁都不要提。” 花子夜的马车为四驾描龙绘凤、珍珠点缀,外表华丽高贵不说,内里铺垫均为上好丝绸,绣着百鸟朝凤等吉祥图样,空间也极其宽敞足够两三人坐卧都不会觉得局促。水影上车后放下一重竹帘挡住阳光,身子往后一靠轻轻叹了口气,花子夜瞟她一眼并不说话,却见她突然转过头来嫣然一笑道:“殿下果然是守信。” 花子夜看了她一会,转过头冷冷道:“你乖乖得,本王自然守信。” 水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花子夜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她那么高兴,眉微微皱起,那女子又朝他看看微笑着摆摆手,然后自己挑开帘子探出身叫道:“先到晋王府,门口停一下就行。” 皇宫中秋水清当夜又回了一次家,第二天见了皇帝偌娜将三日问话和正亲王来要人的事情回报一番,偌娜打一开始就没对此事上过心,凤林一个四岁被幽禁的孩子,既不能和她争权也不曾召她不顺,在她想来谁爱看只管看去,当下点点头授意秋水清全权处理。 秋水清就等这句话,出来后叫来司礼、司仪道:“事情的原委都明白了,少王傅并未违背宫治。”那两个人当然糊涂,司仪也是少年进宫从下位女官开始的人,经历过水影文书官、女官长的时代,多少有交情,不明白也就过了。司礼却不依不饶,非要追根究底。 秋水清沉下脸:“你在后宫这么多年居然还不知道后宫的事多半不能追根究底,也不该追根究底么?少王傅与凤林和兰台家族无亲无故,她做什么要冒天打干系私会?要还不明白,找人问问当年正亲王与女官长水影那一场矛盾怎么来的怎么了得,然后好好给我捉摸去!” 这话出口剩下两个都不说话了。后宫女官大多知道水影女官长时代花子夜曾与她发生过一次矛盾,最后闹到皇帝爱纹镜那里。具体原委大家是不知道的,可有伺候皇帝的宫女宫侍传出信来说花子夜在皇帝面前大喊大叫,说女官长‘居心叵测’又说什么‘辜负圣恩,结交谋逆臣子“等等;皇帝最先也吃惊得很,将女官长叫到后面问话,等再出来反而训斥花子夜一番说他“汝纵不顾念手足之情,竟无半点恻隐之心么?”说着说着还留下眼泪,这一下花子夜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此时秋水清拿出往事来说,几个人仔细琢磨一番心道:“难道当年花子夜正亲王就是发现女官长私会凤林这才去闹的?皇帝不但不惩罚,还说‘手足之情’,这么看来女官长莫不是得了皇帝授意,代爱纹镜去看望这位七皇子?”又想到爱纹镜本来极端宠爱凤林,后来废他也是出于百官施压,日后父子情深,虽然不方便放他出来,可让身边亲信的女官长暗中照顾也不是不可能,想着想着两个人也就明白秋水清所谓“后宫的事多半不能追根究底,也不该追根究底”的道理了。 好书尽在 旧版 第六章 梧桐吟 全 (起4s点4s中4s文4s网更新时间:2004114 10:26:00 本章字数:7335) “继碧龙峰崩塌后又出现了凤林王子,今年不祥的征兆还真够多了。”这个念头几天来一直在朝臣们心中打转,当然是三位以上的高官们,在此之下还没有资格“分享”发生在后宫的秘闻。 仅仅是迦岚亲王一行人见到了凤林也就算了,偏偏亲王回府后想了几天下定决心说要释放凤林,还他自由。就象秋水清在皇宫中所说的,消息一传出,朝廷大臣们就炸开锅一样。这其中真正相信诅咒或者不祥的其实没多少,比如大宰和大司徒,这两家没有人成为皇妃也就与后宫争斗无关,她们关心的是怎样维护苏台王朝的稳定,和忠实地执行先皇遗命,对他们而言,凤林的出现就象迦岚的重回皇都一样,是王朝不稳定因素;又如大司空琴林家,作为皇帝的外戚,最关心的当然是皇位维护,凤林这种曾经争夺过皇位的人,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他们的眼中钉,巴不得除了花子夜所有皇子都死绝了才好。 于是,官员们流水一样到凰歌巷求见迦岚,摆出种种理由劝她打消这个念头,迦岚一开始还有耐心,结果某一次琴林家的人一口一个宫变,一口一个妖孽的惹恼了她,站起身来喝道:“宫变之时凤林年仅四岁,何罪之有;倘引起宫变就是妖孽,本王岂不是比他更像妖孽!” 听着紫千绘声绘色模仿迦岚训斥人的模样水影笑了起来插道:“恐怕大司空心理就是想说这句话。”停了一下后摇头道:“迦岚亲王也真是……果然再出色的王者都会有冲动的时候……” 这下换了紫千笑起来:“你和昭彤影说的话还真是一模一样。” “她怎么说?” “那日我找正亲王府的司殿打听不是,出来时正遇到殿上书记,大约才被召见,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说的就是‘果然再出色的王者都会有冲动的时候……’” “本来就是,王者也是人,人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永远冷静果断心无旁骛。迦岚亲王是从凤林身上看到自己当年孤苦无依的情景。当年宫变皇后自尽后正亲王以谋逆之嫌被关押于春官大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我都知道,堂堂一个皇太子,从一呼百应一夜间变成告天无路告地无门,那种悲哀绝望恐怕我们都难以想象。她看着凤林就象看当年的自己,看到凤林孤苦的模样,就想到自己在牢中的绝望,殿下当年一定天天盼望有人来救自己,所以今天她要救凤林。太傅曾说太子仁德,这正是她身上推己及人的品德吧。”略微一停,扬一下眉道:“你找我过来不光是说闲话的吧?” 紫千不慌不忙的吃了块茶点屏退左右才道:“这两日我带着人把王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朝她看过去,那人淡淡笑道:“结果呢?那日我猜得没错吧?” “一点不错!果然查出松掉的扶手,断掉的栏杆,动摇的假山石,亏那个人有耐心。不过也真的难查,毒蛇可以说自己游进来的,栏杆、扶手、假山石都可以算年久失修,出了事情也只会觉得意外。水影啊,这次还真亏了你,要不是首当其冲是你这个少王傅,而是随随便便什么下人的话,没有人会往心里去。” “都在亲王殿下喜欢去的地方吧?” “也算不上。比如栏杆坏掉那处,是在西藏书楼南向转弯地,王爷哪里会到那里去,殿下要看什么书还不是我们这些女官们找了送过去。还有往书院走的那处长廊临水一面的扶栏松了,那么长一个长廊就算准王爷会坐那里?” 她皱眉沉思一下缓缓道:“长廊那处该不会是正对着湖上拱桥那一段?” “你怎么知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此时外面有人来报事,紫千出去转一圈回来后显出哭笑不得的神色,重重一拍几案道:“我还真是倒霉。” “怎样?” “刚刚皇宫里发现死了个宫侍,投缳的,可偏偏是没多久前从我这里送出去的,你说说,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你送到皇宫中的?是送到宫中,还是送给哪个人了?” 紫千讪讪一笑,水影摇头道:“你还是那个样子,身边的人随随便便就往外送,没半点怜惜。那人,也是你抱过的吧?” 紫千抿一下唇,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这些男人不过是闲来无事拿来打发时间的,总不见的真要我往家里娶。既然有人看上,当然送出去,哪有他这样想不开的?” 水影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紫千叹一口气:“算我倒霉,进宫去看看,说不定要在秋水清哪里领一顿训斥。” “你到底送了哪个?” “紫妍,我的本家妹子,后宫司礼女官。” “千——”她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正色道:“进宫后打听一下,那日正亲王参观皇宫时死得那个在不在场,又作了什么?” ∽锨y难劬ξ1019衅鸬蜕溃骸澳训馈? “啊,说不定这个孽不是你做的——” 水影跟着紫千一起往外走,跨过一重院落却见到花子夜与王妃两人走进来,两个女官正要让道行礼,正亲王妃却丢下花子夜赶上几步一把拉住水影道:“王傅来了也不说一声,岂不是怠慢了。” 紫千丢一个眼色先行告退提起十万分精神准备去听秋水清的训斥,水影这时候也是万分不想和这对夫妻打交道,可也只能陪着笑道:“闲来无事,找千司殿说说话。” 王妃紧紧挽着她的手臂笑道:“既然没事,我正好要请教王傅呢。那日王傅在太学院东阁讲习安靖王国历代律法世袭继承的规定,我也去听了实在说得好;可有好些我没听明白,王傅也说了最好是对着历朝历代的律法书讲,不如到藏书楼上去,叫人翻出王府藏着的律令你说给我听听。” 水影未置可否,花子夜一边听了摇头道:“大过年的听什么律令法则,吉利不吉利?”王妃听了这句话立刻低下头也不敢反驳,怔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说话,花子夜最烦看到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眉立刻皱了起来。水影一边看着也难怪王妃那同胞姐姐做什么一提起这个妹子就发火,安靖国名门世家出来的女子哪个不是整日昂首挺胸,比如紫千,整个将天下男子都当做消遣工具,将来成亲也不过将那人当一个结交权贵巩固势力的工具;又如秋水清,说她是志高气昂都太客气,整个就是目中无人。虽然这人嫁的是正亲王,可谁不知道皇族男子的价值不是和亲就是通过联姻帮助皇室巩固地位,按礼制皇族子弟身份在配偶之上,可也没几个王妃唯唯诺诺到比人家驸马们还不如的地步。 正亲王妃还在那里犹豫,水影实在看不下去一扬眉道:“说说世袭制度,有什么不吉祥,我们女人家在一起说话,男人哪来的那么多意见?就算是亲王殿下,也着实不该。”说话间拉着王妃就走,哪里管花子夜什么表情。她自十来岁受先皇重用起,在后宫呼风唤雨,把几个人放在眼中过,面前就算是正亲王,在她这个前任女官长而言也不过“先皇的皇子”,就连皇长女的和亲王都叫过她“王傅”,一个王子有什么了不得。 两人丢下花子夜上了王府藏书楼,苏台王朝传统,凰歌巷、朱雀巷的亲王府只有直接受封的亲王们能居住,后代子孙都不得继承,一代代亲王们不过是这锦绣楼台的过客,却又在短短十来或几十年暂住中尽力为这里添砖加瓦,力图留下什么让后代子孙有所记忆。正亲王府藏书楼也就在世世代代经营中成为京城里仅次皇宫和太学院的藏书圣地。 正亲王妃说是要了解历代律法,真正上了藏书楼只检律令一部最外头挑一册,然后吩咐底下拿零食水果上来,一面引着水影走到外面廊上,水影想起紫千说的话,着意往下看。为了防火,藏书楼旁挖了一个小池塘,恐怕嫌池塘单调再安放了一堆玲珑石,她望一眼心道:要从这里掉下去,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正想着,王妃领着她往南向走了几步率先在廊边美人靠上坐下,一指对面道:“这里有景有风,又不晒,就在这儿讲习吧。” 水影抬眼看去,见王妃这一坐,留给她的就只有拐角处那一段了。 她想了想走上去坐了下来,却只坐一半,拿了书上身挺得笔直,就连衣袖都不碰身后扶栏一点。就这么一个听一个讲,说到日挂西楼,王妃笑嘻嘻的要留她用餐,她也不拒绝,等走到长廊对拱桥那段,王妃突然叫了一声,随即道:“看看我这个记性,今日我娘家送来点东西顺手叫我丢在前边花厅里,王傅这边坐一会,我拿了东西就过来。” 她看一看,依旧含笑。 正亲王妃领着两个宫侍到不远处花厅取了东西,刚走回长廊就听到“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水,可长廊弯弯曲曲也看不清晰,几个人疾走几步就到了少王傅本该等候的地方,可放眼看去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王妃小跑过来见栏边坐上落了一根凤簪,当下颜色顿变大声叫“不好了,王傅落水了!”一边叫一边用力推跟从的宫侍连连道:“下去,下去救人!” 这边一阵闹腾,却听一个声音道:“怎么了,谁落水了?”抬眼望去见不远处月洞门边转出一个俊秀人影,容姿端秀神情高贵,却不正是少王傅水影。 王妃见她出现身子一抖,随即扑上去抓住了道:“吓死我了,听到有落水声音,还当王傅出了什么事。” 水影嫣然道:“这不是好好的,闻到花香走开了几步而已。” 一场风波过去,正亲王妃留着水影用过饭后吩咐备车,亲自将她送到院门口。一转身宫女来报说花子夜在偏院宿下要她不用等了,她听了点点头,届时手上拿了一茎花缓缓往里走,到了房中将花往瓶中随手一插却见花支顿时垂下,原来花茎早在她手中折弯了好几段。看看垂在瓶口的花自己也觉得不像样,又拿了出来苦笑一下正要丢到一边,却听外面人喊道:“少王傅求见。” 正亲王妃不知她为何去而复返,开了门请进来那人盈盈笑道:“有几句话想要对殿下说,不知能不能屏退左右?” 她有了几分不祥预感,还是照她所说,待房中只留下她们二人,自己在上手坐了含笑看向那人,眉眼里透出疑问之意。水影在她对面坐下,又拖椅子靠近了这才缓缓道:“水影和亲王殿下的事,王妃都知道了吧——” 她一惊,脱口道:“什么事?”一边说,一边告诫自己要神色从容,可从水影那边看,身子的颤抖清清楚楚。 水影叹口气神色里仿佛有一点同情意味,声音不高不低,从从容容道:“那日我从山上摔下来后就一直奇怪,就算是有人先放了蛇在花园里,可假山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没有花草不见泥土,蛇跑到那里来做什么。可往这里想下去,我就怕了,那日上山只水影和王妃二人,不是水影,难道——” 她惊极喝斥道:“放肆!”那人半点不介意,继续道: “紫千此后说是找蛇,翻遍了王府角角落落,其实她是以此为借口,将栏杆、扶手、檐兽都查了一会,却发现果然有好几处被人破坏了。我和紫千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什么人如此有本事,又一心要害王爷,直到昨日紫千说出好几处被破坏之地不是王爷会到得地方,我才起了疑心,那几处王爷不会去,却是我在王府常到常坐的地方。 “那时起我就想,难不成那个人要杀的不是王爷,而是我。可是要杀我做什么将机关放在正亲王府,放在晋王府或者太学院不是更好。于是我又想,兴许那个人平日出不了王府,或者只有在正亲王府有处置一切的权利;往下推自然会想到,既然机关都设在正亲王府,是不是那人是因为与此地有关的什么事才想要水影的命……”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一番王妃才道:“刚才王妃带我到得那两个地方,都是‘那人’设下的杀着所在,所以——” “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知道什么杀人,什么圈套。”说到这里她神色突然镇定下来温柔高雅的笑了下:“少王傅多心了。不过,我倒是刚刚知道王府中原来有那么多危险,也难怪王傅多心,什么人如此大胆,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王妃——”她神情颇多无奈,宛若在说“不要再挣扎了”,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既然如此,刚才水影不过走开一下,王妃如何就断定是水影落水?” “因为……因为……” “因为听到了水声是不是?” “是啊!” “长廊曲折,回音缭绕,怎断定是水影落水?” “因为,因为栏杆断了,又看到发簪——”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犯了大错,因为那女子脸上浮现出一缕得胜的笑容,更听到她叹息的声音—— “王妃殿下,栏杆没有断——” 正亲王妃全身一振,望着水影的眼睛终于挣扎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水影静静看着她,她知道这样情况下,她的防线既然断了,就一定会说出一切,而她只要适当推一把,就像这样,在她哭了一阵后柔声道:“王妃是知道了水影和正亲王殿下的事了吧?” 那人一边哭泣一边点头,哪里还有半点王妃的威严。 她又叹了一口气,她宫廷官场六七年时间,也算看尽人间百态,高官贵族家妻子有了新欢丈夫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得她看过不少,男人红杏出墙正妻手足无措,弄出杀人这种孩子气手段的还真是少见。俯下身来低声道:“是水影对不起王妃,可是,王妃贵为正亲王之妻,一举一动关系的不光是自己的生死,切莫忘了王妃身后还有一整个琴林家族。” 正亲王妃又是“哇”的一声,抬起头来一脸泪水的看着她,断断续续道:“我不想的,我实在害怕……你和她们不一样的,你是女官……是王傅……我……” 她在这断断续续中听懂了她的意思,听懂的瞬间也被惊着了,不是因为她曾经的杀意,而是她对花子夜的一往情深,不恨他背叛,不恨他风流,只怕他弃她而去。他抱多少宫女她都不在乎,因为她们位卑夺不走她的丈夫;所以,她只怕她,因为她是女官是王傅,是足以和那人并肩比翼的高贵。 水影缓缓跪在她面前,两手放在她膝上,仰起头来柔声道:“不会的,王妃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的。” 王妃哭声渐止,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人,见她眼中神情温柔包容,不由觉得那人是听懂了她心底深处的话语,也是真心诚意在回答她。 “王妃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她跪在她面前,一字字道:“请相信水影一次……” 她双手交握,啜泣着点头,那人的手移到她手上,轻轻握住,声音一贯的优美,一贯的隐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王妃日后行事务必三思,勿忘恒楚、兰台两家前车之鉴。” 说完这句话手上的温暖离开了,再次抬头见那人起身将走,她乱成一团的思绪中突然有了一点清晰,一伸手拉住她衣袖:“不要,不要说出去,求求你。”她理解了她的话“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琴林家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暗杀的是一个四位王傅堂堂朝廷命官,更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正亲王府设下陷阱,只要一个偏差,她就是“刺杀亲王”是叛逆大罪。 她叹息着转身:“水影明白,王妃放心就是。” 门轻轻关上,宁静房中正亲王妃扑倒在桌子上又是一场痛哭,然而,哭累了依旧是这个样子,不会有人来安慰她,也不会有人来听她倾诉,只有桌上蜡烛剪不断发出清脆的爆声。她抬起眼,举目都是华丽,恰如她二十四年的人生——华丽无匹,空洞无物。 她知道她们私下里在笑话她,因为她是那样的懦弱,她亲眼见那人深夜走出自己丈夫的房间,也只是看着,然后跑回自己房间埋头流泪以至彻夜难眠,第二日还要含着笑什么也不知道得做高贵的王妃。她知道自己的有多可笑,也知道一个真正的安靖国女子应该毫不犹豫的冲进去将那个胆敢红杏出墙、糟蹋她荣誉的男人从床上拖下来丢回寝宫好好收拾一番。 这一切,她都懂,也看过,可她做不到。 她是琴林家大系的庶出,在那个将身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庭里,庶出的女子也就比儿子们高贵那么一点点。她从小就学会顺从,只有顺从才能讨正室欢心,才能被正出的姊妹们接纳,柔顺这两个字,一旦习惯了就再也改不掉。 那一年她初次进宫,嫡出的姐姐与后宫女官们谈笑风生,她可有可无躲到一边欣赏皇宫景色,就那样看到了他。端坐柳树下与人对弈,玄衣白恰悠然出色,她看惯了琴林家优美婉柔的“大家男子”,乍一见他被那种潇洒高贵的风姿折服。 过了一会,与他对弈的人走开,他向她隐身处抬一下颌,神情倨傲的就象她高贵的母亲,那时她就想,若是能做这个人的妻子就可以比姐姐更加高贵吧。 那个人果然要在琴林家选择妻子,姊妹们都想法设法的装扮自己,抓紧每一个机会环绕在他身边,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只是“皇子”,而是苏台王朝仅次于皇帝的正亲王,做他的妻子就是皇后般尊贵。 那一日一家人突然都出现在房门口,平日冷淡的母亲突然一把抱住她一口一个“心肝”的叫,姊妹们也围在她身边甜言蜜语的述说“手足情深”,就连正室也捧了一盒子首饰来给她装扮。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日苏台花子夜点了她做正亲王妃。 洞房花烛夜,那人站在床边对她似笑非笑道:“人家说我挑了琴林家最柔顺的女儿,你可不要叫我失望。” 她就这样成了正亲王妃,就想她想象的那样,一夜间从可有可无的庶出女儿变成家族骄傲,人人都要向她行礼,称她王妃殿下,看她的目光充满敬意,就好像当年她那同样庶出的姐姐在进阶考中获得一等第一名时的情景,漫天的爆竹,满地的鲜花,一身红衣头簪宫花的跨马而入…… 那一次她省亲,从小颇为照顾她的姐姐将她拉到一边劈头就道: “你平日里在做些什么,你是王妃不是驸马,不是整日里读书绣花与世无争就行了。王妃就要代替丈夫辗转朝廷结交大臣,就算这些你做不了,管男人总会吧?连我都听说正亲王身边漂亮的宫女一个个抱过来,你不说话?难道要等他抱到女官身上最后夺了你这个王妃位才好么?” 她喃喃道:“怎么回呢……” “怎么不会!琴林家的女人,哪个不是三夫四妾,将男人教育得乖巧温顺,就算你嫁了皇族男子,也该平起平坐。要知道,只有男人才以‘淑贤’为美,我们女人家赢得个宽容柔顺可不是长脸的事!” 她唯唯诺诺的应了,等回府见他谈笑风生的样子顿时什么架子都没了,只想要顺着他迎合着他,莫要叫他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想要琴林家最温顺的女子,她愿意一辈子如此。 她记得小时候偷听夫子给兄弟们上课,念了那么一首诗(备注):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节夫贵殉妇,舍生亦如此;我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 先生说那是男子的节烈,她却醉倒于首两句中的天长地久。 若能与他“梧桐相待老”,她宁可象个男子般迎合。 备注:出自孟郊《节妇吟》,原诗为: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节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好书尽在 旧版 第七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起6j点6j中6j文6j网更新时间:2004117 10:37:00 本章字数:9424) 过去的一年中安靖国苏台王朝经历了数十年来罕见的兵灾,将近四分之一的国土惨遭战火洗涤,幸好这一年夏天国家重新迎来和平,有些地方的百姓甚至赶上了最后一度播种机会,秋天让人揪心的饥荒并没有出现,这个国家终于又度过一次劫难。检点一年得失的人们都在想,也许下一年会更好一些吧,就在人们这样殷切的希望中,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的新年到来了。 自除夕夜到翌年第一次月圆的十六天为新年庆典的高嘲,朝廷除停朝五日外,其余时间也是一日早朝一日休息,要到月圆之后才恢复正常。新年中上到皇宫下到普通人家,都会放一些家在本地的下人出去,让他们在一年一度的欢庆中能与家人团圆。而官员们一边享受与家人共庆的欢愉,一边呼朋引伴的轮流做东,将一年难得的空闲淋漓使用。 所以这十六天也是各乐班最快活的日子,不管是杂耍、歌舞、戏剧,有些名气的辗转于达官贵人家中,没什么名气的也能在乡民凑钱的庙会戏台上表演几场。所以人们说,往日是乐班求买主,新年庆典却成了买主求乐班,越是有名的越能摆谱,因为能在新年庆典前请到本地最出色的乐班,那可是能在同僚面前大大显摆一下的。 这一最轰动京城的当然是长林班,尤其是台柱织萝一舞天下醉、一笑天下倾,这少年亦刚亦柔、亦稳亦媚,?br /txt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