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27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了几声狼嚎回应。峡中的火光移动得更快了,星星点点,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峡谷中央,似乎那执火把的人是奔跑着前进的。
纳兰璜看着那火光已经全部进入了羊肠峡中,也没去多想为何只有几十个火把,火光又昏暗,似乎远远不足冉照亮三千人马,只当是敌军为了掩饰行踪,不让他们发现踪影,便减少了火把的数量。他猛地站起身来,挥手示意,身后的副将立时便扬起令旗,随即羊肠峡两边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峡谷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纳兰璜扬声大笑,丢了一个火把入谷,正要寻领兵的仇人柳东行说话,谁知还未开口,便愣住了。
峡中哪有什么三千敌军?不过是二三十只山羊,被人捆住了嘴脸,出不得声,两只羊角各绑了一只火把罢了。纳兰璜扔了一个火把下去,烧着了其中一只的皮毛,它立时便痛得四处狂奔,引得其他山羊都乱成了一团,混乱中,有几只羊挣脱了嘴上的束缚,发出凄厉的“咩咩”声。
蛮族两千军士,就这样站在羊肠峡两边的山壁上,看着峡中乱窜的山羊发愣。
纳兰璜一个激灵:“不好!中计了!”便要下令撤退,谁知就在这时,从他们后方射来无数箭雨,士兵们惨叫着纷纷倒地,一支利箭无声无息地朝纳兰璜射来,副将大叫一声“将军小心”,全扑将过来,正中眉心,立时软倒。纳兰璜恨得满面狰狞,被亲兵一把扯倒,嘴里还不忘喊:“柳东行,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刚落,对面山壁上便传来几阵惨叫,十数名军士跌落峡中,峡中迅速起火,一时间,火烧蹄踏,更多的士兵摔落峡中殒命,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的亲弟。
纳兰璜一声怒吼,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同袍一个一个地被砍死、射死,然后被抛尸峡底,瞬间没入熊熊大火之中。接着,对面山壁上已经改换了旗帜,一个熟悉得令他痛恨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柳东行!”纳兰璜双眼圆瞪,“是好汉就给我真刀真枪地比个高低!使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柳东行哈哈大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纳兰将军,这等手段好象是你出的主意吧?”他收了笑,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纳兰将军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毒辣,才会枉自葬送了亲弟性命!”
纳兰璜嘶吼一声,扬刀欲斩,被亲兵死死抱住,谏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快收拢兵士,速速撤退回营为好!”“是呀将军,这里火光冲天,营里必会看见,不一会儿便会有援军前来,到时候还怕他们逃了么?!”
纳兰璜稍稍冷静了几分,冲柳东行狞笑:“好,咱们走着瞧!”说罢便再看一眼峡中的惨状,眼圈一红,转身离去,才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狠狠地再瞪柳东行一眼,抽过一把强弓,搭箭便射,一声尖利的啸声随即向柳东行的门面射去。
文怡忽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做针线时,竟困累得一时睡着了,门外风声呼啸,似乎风雨将至。窗页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她忙起身前去关上,才转身,桌上的蜡烛又被吹灭了。她重新点亮烛火,想要倒一杯茶喝,谁知手一滑,杯子竟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秋果闻声赶了过来,见状忙道:“奶奶且坐,奴婢来收拾。”便蹲下去拣那碎片。
文怡坐下来,怔怔地取过做了一半的男袜,忽地指尖一痛,竟叫针尖刺伤了手,血珠子染红了棉袜,瞬间蔓延开来,红得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秋来风雨
文怡一夜无眠,早晨起来,两眼下方便青黑了一片。
润心见状吓了一跳:“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没睡好?”荷香忙道:“昨儿吹了一夜的风,门窗响个不停,想必奶奶是被吵得没睡好?今晚奴婢们把门窗都关好,再点上安息香,绝不会再吵闹了。”
文怡不置可否,她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总觉得心头惶惶,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至于风雨门窗,她压根儿就没留意。
秋果捧了建莲红枣汤进来,放在桌上,走过来道:“小姐昨晚上没睡好,今日想必没什么精神,回头等外面的人把该回的事都回了,小姐不如就在东边炕上略歪一歪?奴婢点了香,不叫别人来打搅,小姐睡个回笼觉也好。”
文怡随口应了一声,又问她:“老夫人可起来了?”
“起来了,刚刚梳洗过,正要吃早饭呢。”
文怡便让丫头们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式,随意喝了几口莲子汤,便往卢老夫人屋里去了。
到了西厢房,卢老夫人正与赵嬷嬷说话,水荭刚刚摆上了早饭。见文怡过来,卢老夫人便笑道:“来得正好,今儿厨房做了两碟茯苓糕,倒是易克化的好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分几块去。”正说着,便留意到文怡的黑眼圈,忙问:“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文怡胡乱寻了个借口混过去,待吃过早饭,旁人都离开了,她方才悄悄对卢老夫人说:“昨儿晚上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孙女儿担心,会不会北边……”
卢老夫人怔了怔,沉吟片刻,淡淡笑道:“想来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东行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他立了好几回功了,军报里也都说他平安无事。眼下蛮族大军已经元气大伤,用不了多久就要一败涂地了。他先前战局凶险的时候都没事,如今不过是收拾残局,又能遇到什么险情?你别自己吓自己,想必是你惦记着他,总担心他会有不测,才会心神不定罢了。”
文怡本是想要向祖母求助的,见她老人家这么说,也不好再提了,免得她担心,便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告辞回屋去,暂时将心事压下,料理了一回家务,却把秋果叫了来,交待一番然后命她带上两盒子点心,坐车去罗家给罗四太太送礼。
到了晚间,秋果回来,禀报说:“罗四太太说了,北疆情势还算太平,敌军几次进攻都被朝廷大军打退了。姑爷每次都立了小功劳,只是跟先前两次比,没那么显眼,只等战后一并请功。几仗下来,姑爷都没受什么伤,不但他自己平安无事,他还帮军医的忙,为好些将士治伤呢。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担心。”
文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却仍旧放不下心来:“干娘可答应了一有北疆消息便告诉我?”
秋果笑道:“自然是答应了,还叫奴婢安抚小姐,不必太过担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他真的受伤了等消息传回来,伤也早就好了。若是家里人太过担忧,忧坏了身体,消息传到边疆反而会让人担心呢。”
文怡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又问:“你去的时候,罗二爷可在?”
“奴婢问过了,罗二爷昨日出门去了,说是到东平府巡视几家铺子,不过不知几时回来。”
文怡心中有数。那一日蒋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她立时便传信告诉了罗明敏,通政司那边商量过,觉得有蒋瑶同行确实更稳妥些,到了锦南州后,也不会轻易引起郑王府疑心,便是一路上有两个王府的人知道了,也只会当成是女儿带了仆从前去探望父亲而已。况且眼下正是汛期,走水路去青州,既快又不会太劳累,多带几个人也没什么要紧,他们便同意了蒋瑶的提议,而且因为罗家在这条水路上沿途皆有私家船坞,罗明敏也奉命同行,装作蒋瑶是借用罗家商船南下的,两人前后出发,到了东平府再会合。
计划一决定好,通政司便行动起来,先是派人伪装成蒋知州在锦南新收的家人,送“家信”回京,表明自己十分思念女儿,想接她来见,同时由蒋瑶相助,伪装了另一封信,是写给蒋氏的,只说他在锦南为女儿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需得接了女儿过去相看,因此派人来接。
有了这个理由,无论是蒋氏还是侍郎府,都没起半点疑心,顺利的放了蒋瑶回家收拾行李。
事情定下来后,文怡又见了蒋瑶两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蒋瑶的手腕越发干净利落了,而且行事周密,若不是她知道内情,还当蒋瑶是真的要南下探亲,并且相看人家呢,连做的新衣,采买的首饰,都似模似样。
为了这个理由,蒋氏甚至还送了侄女一套体面的首饰与几匹上好衣料,并且面授机宜,嘱咐了她半日规矩,最后还派了两个婆子随行。只是不巧,这两个婆子,一个素来精明能干的,才到蒋家半日,就跟蒋家的婆子吵翻了,闹得要蒋氏亲自出面处置,因此不得不灰溜溜地回了侍郎府;另一个性子老实的倒是平平安安地留了下来,也不知道通政司派来的婆子是怎么做的,就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只当是舅老爷在任上收了许多能干的家人,半点疑心都没起。
蒋瑶与通政司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着实叫文怡暗暗吃了一惊。
蒋瑶两天前就离开了,罗明敏则是昨日出发,眼下想必已经快到东平了吧?
文怡叹了口气,罗明敏素来消息灵通,他不在京城,她想要打听北疆的消息,就只能靠罗四太太了,但罗四太太只能从罗四老爷的家信那里探得只字片语,远不如罗明敏清楚。从前她只以为罗明敏是从罗家商队里得的消息,如今才知道,那分明是走的通政司的路子!罗明敏一走,这条路子自然是断了。
文怡有心要向别人打听,但她能求助的人家,不过李、阮、龙、查等几家小姐而已,上官将军家里,却是除却年节走礼,便再无私交了。况且这些都不是寻常人家,除了李家她不必顾虑太多外,其他的人家,她还真不敢随意开口。
就在文怡一边从李家那里艰难地打听北疆的最新战报,一边料理家务、照顾祖母之际,蒋氏又一次上门来了。
蒋氏这次过来,既是来抱怨,也是来诉苦的:“好好的,瑶丫头被她老子叫了去,你先前说要请客的事也耽误下来了,家里人都在着急呢,背地里抱怨我,也不留瑶丫头多住就走了,知道的,明白我是担心侄女的前程,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存心把孩子早早赶走呢。”
文怡有几分心虚,赔笑道:“怎么会呢?大伯母最是慈爱不过的了,瑶姐姐也常这么跟我说呢。况且蒋大人急着见女儿,大伯母也是为了瑶姐姐着想。”
蒋氏叹了口气,又睁大了眼问文怡:“她虽走了,你未必就请不得客。如今天气也凉快了,虽说有雨,只得雨歇了,请客赏秋正当宜!你若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只管跟大伯母说。大伯母虽不清楚你们年轻女孩儿的喜好,却也见识过些世面,大约还能替你出点主意。”
文怡眼珠子一转,故意叹了口气:“大伯母,侄女儿何尝不想早些请客呢?只是一来,这天气确实不好,二来嘛,眼下北疆战局未定,那几户人家,都有亲人好友在北疆征战的,哪里有心情玩乐?因此侄女儿只稍稍去信试探了一下,看她们的回音,似乎都是兴趣缺缺。因此侄女儿想着,若是等到北疆大捷喜讯传来,朝廷要班师的时候,再提这件事。”
蒋氏顿足:“等到那时就晚了!北疆大捷,大军班师,满京城的人家都要请客,那些小姐们哪里还有空理会你?”
文怡忙道:“大伯母似乎十分关键,这是为什么呢?若是为了六姐姐……不瞒您说,侄女儿有些担心,六姐姐在京里这么多年,为着郑家小姐的缘故,跟不少人家的千金结过怨,侄女儿要请的那几家小姐,有多一半是与六姐姐合不来的。六姐姐便是去了,也讨不了好,到时候难受的岂不是六姐姐自己?”
蒋氏眼圈一红,哽咽道:“九丫头,你的话我何尝不知?只是……你六姐姐如今只能关在家里,整日敲经念佛,哪里还象个千金小姐的模样?若是再不出门交际走动,外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她了,那还有谁家会来提亲昵?她跟别家小姐见面,固然会受点委屈,但她从前在京城也有些美名,只要有人提起,说不得便有好人家能想起她来。我如今也不求对方是什么公侯府第、王公大臣了,只求是个体面的官宦人家,门风清正,子弟有出息,品行好又是嫡出,便足够了。若是真有王公贵人来提亲,品行出众的庶出子弟也无不可的。”
文怡哑然,想了想才道:“若是大伯母真的这么想,倒也是好事……只是五姐姐出嫁还不到两个月,京里记得那件事的人多了去了,大伯母若真为六姐姐着想,何不耐心再等些时日,等风声过去了再说?这时候会来说亲的人家……就怕会委屈了六姐姐。“
蒋氏闻言又哭了起来,哽咽道:“九丫头,你六姐姐再不说亲,只怕要受的委屈就更大了!”听得文怡大为不解:“这是为何?”蒋氏便哭道:“你二伯父的官职快要下来了,等这事一定,他们家就要回老家去,老太太说不定也要跟着回去的。到时候,他们一行人仍旧坐船南下,会路过归海。老太太说,要把你六姐姐带上,到了归海,就把她说给罗家二爷……”
文怡大惊失色:“谁?说给谁?!”
“就是罗家二爷,叫明敏的那一个。”蒋氏抽泣道,“罗四老爷那个侄儿,你不是说他与你舅舅家的表哥是好友么?他家是皇商,有钱是真的,可他却是个白身,父祖又无功名……老太太说,罗家离京城与平阳都远,想必没听说过你六姐姐出的纰漏,且归海民风开明,罗家又是大户,你六姐姐嫁过去不会受苦……”
文怡深深吸了一口气:“罗大哥品行正派,确实是个好人,但六姐姐……与他恐怕不大匹配吧?”
蒋氏还以为她说的是两人门第不匹配,便哭道:“可不是么?若是世宦之家,倒也罢了,可这位罗二公子,家里世代都是行商的,便是皇商也是商家!他既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也不是读书科举的幼子,将来分家,还不知道能分到多少产业呢。虽说先前曾有过继给罗四老爷的风声,但大半年下来,再也没人提起了,想必只是谣传。你六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怎能委屈嫁给他呢?”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文怡与罗四太太是干亲,她说话略客气了一点:“因此罗公子本人虽好,罗家也是体面人家,但你六姐姐真的不能嫁过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见我反对,反而骂了我一通。”
文怡暗暗忍了忍怒气,方道:“大伯祖母兴许是担心京里与平阳两地的好人家都知道六姐姐的事了,不肯上门提亲,才把主意打到罗家头上的。但罗家产业遍布天下,不论是平阳,还是京城,都有商行,罗四太太与罗大哥本人更是在京里住了好几个月,六姐姐出的事,他们心知肚明,哪里是能瞒得住的?若是罗家拒婚,将来还有什么人家愿意向六姐姐提亲昵?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蒋氏被她一言惊喜,越发惊惶了:“那怎么办?!老太太象是铁了心,还要我收拾给你六姐姐备下的嫁妆,只要他们到了归海,跟罗二爷的父母定下亲事,便把东西送过去,竟是连日子都不愿再等了,说是底下的几个孩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文怡咬了咬牙:“听说罗大哥出京去了,也不知道几时能回,而大伯祖母与二伯父、二伯母也不是立时便要回南的。大伯母且回家去,别与老人家顶着干,等过些日子,大伯祖母冷静些了,再与她细细分辩,说不定能说服她老人家呢?”
蒋氏见这话有礼,忙点头应了,至于那请客的事,早已抛到了爪哇国去,不一会儿,便告辞回家。
文怡则咬牙想了半日,记起钟离太太先前曾提过,自家左邻迁入了一户通政司的属员,若有事要找他们,可以通过这户人家转交,于是便写信将蒋氏提到的事告诉罗明敏。虽然此事可以从罗四太太那里着手,但事关儿女亲事,若是罗四太太插手了,罗二太太只怕要恼,倒不如让罗明敏自己去跟父母提。
写好了信,她便叫了莲心来,让莲心将信递给舒平,送到邻居家去。罗明敏曾提过舒平是可信之人,有事可以差他去办。莲心接过信,犹豫了一下,红了红脸,方才转身出去。
三日后,从邻居家来了回信。文怡拆信一看,里头半点都没提起罗明敏如何,反而捎来了柳东行的消息。
柳东行在十天前的一场大战中,受了伤。
第二百九十四章 班师回朝
文怡手一颤,差点儿没拿住信,忙紧紧抓住了信纸,定了定神,才接着看下去。
信里并没有详细说,只是提到从北疆传回米的军报中,提到十天前那一场大战,是北望城两路人马联手,趁夜出兵攻打敌军大营,将敌军主力一网打尽,淮西、河东两地的军队则分头截住敌军西面与北面的去躇,务求全歼其残部。柳东行与另一名年轻小将各领三千人马,分别走小路包抄敌军后营,断其后路,其中柳东行未能到达约定的会合地点,却在半路设圈套困住敌军派来伏击的两名大将,用火攻灭其亲部,还把其中一人烧死,另一人重伤,仅带着几员亲兵逃去,共剿敌两千有余。由于火势太大,火光直冲云霄,另一名年轻小将及时发现了敌人埋伏的人马,将其打退。而火势蔓延到敌军后营,不但断了敌人撤退的后路,还烧掉了大部分仅剩的粮草。不过柳东行本人在战斗中手与头脸均受了伤,还被火头燎了一下,并无生命危险,眼下巳经返回北望成养伤了。
文怡看到这里,整个人敢松下来,几乎软倒在椅子上,只觉得额头都是冷汗。过了一会儿,方才缓过来,慢慢直起身,晃子晃脑袋,重新把信再看了一次。
既然蛮族落败至此,想必是无力再战了吧?眼下已是七月了,朝廷大军月不了多久就要班师回朝了吧?柳东行受了伤“手伤在了哪里?头脸又伤在了哪里?还有烧伤得厉不厉害?信里只说他并无生命危险,可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呢?
文怡想起前世关于柳东行伤势的语言,说是他身有残疾,又破了相,莫非是真的?!她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泄了气。北疆离京成干里之遥,她就算再焦急,也没法立别赶过去亲眼见一见丈夫的。
文怡在原地转了两圈,想去找祖母说一说,但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连准信都没有,何必惹得老人家担忧?若是要解释她手上这封信的由来,岂不是把罗明敏的事也泄露出去了?
文怡满脸忧愁,却无处可诉,只能将信密密收起,想着要找机合见一见钟离太太,问个清楚。可惜罗明敏此去青洲,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想要打听得详细些,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不甚熟悉的钟离太太了。若是别的事,她可能拉不下这个脸,但在此时此地,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所幸她没等多久,在邻家里的女眷便送了帖子过米,请她去吃茶。
无论是卢老大人,还是家中的仆佣,都以为是文怡昨日命舒平送去的”帖子“得到了回音,对方是礼尚往来,不但早上送了信来问好,下午还直接请人去做客了。卢老夫人还嘱咐孙女,万万不要失礼,可以探听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若是家风清正的人家,往后大可常来常往。
文怡对实情心知肚明,只能苦笑着应下,只带了秋果一人,来到左邻家的宅子里。
这家姓朱,女主人是个四五十岁、长相平平却十分和气的妇人,见了文怡,寒喧几句,略提了提她家老爷是通政司的经历,因为年纪太大,巳经快要告老了,能在京城中觅得一处清静宅子养老,实在是意外之喜,希望以后能跟左邻古舍常来常往,融洽相处。
她还提到,对面那所宅子,也有人买下了,但不知是谁家会搬来。
文怡起初还怀疑过!通政可怎会这样大手笔,为了在短短几日之内方便与蒋瑶联系,便买下了羊肝儿胡同里的两所宅院,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是顺势而为,并不完全是为了柳蒋两家,心里倒安心了些,猜想着右邻会是什么人。
朱太太请文怡进屋奉茶,但客人坐下了,她自个儿却离开了,看得文怡一阵发愣,接着便听到脚步声,从正屋后方的大屏风后转出一个熟人来,正是钟离太太。文怡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您怎会在这里?”
钟离太太笑着指了指屋后方向:“那边是后门,找是从那里进来的。以后我要在这里见柳宜人,也可掩人耳目呢。”
文怡惊叹,但很快就反应过米,道:“那封信。。?
钟离太太笑说:“罗兄弟临行前曾交待过,若有小柳将军的消息,便给你送来。我们在北疆也有人,不过并不是只盯着小柳将军的,那信上的消息,是我综合了几处人手的回报,才打探出来,没法更详细些了。不过可以肯定,小柳将军性命无碍,请柳宜人宽心。
文怡脸微微一红,郑重向她行礼致谢:”多谢钟离太太相告,能得到拙夫的音讯,巳是意外之喜了,不敢为私心占公器,只是。。。”
“哪里到这个地步?”钟离太太笑着摆摆手“朝廷的军报只会提到大致的战情,但我们通政司的军报,却向来要说得详细些的,不是指战况,而是指都有什么人参战,谁领兵,谁为先锋,什么人战死了,什么人受伤了,擒获了什么人,敌军又有什么人战死或受伤,等等。只要是敏得上名头的大小将领,都要报上米的。因此小柳将军受伤一事,本就在公文里头提到了,我不过是顺水人情。柳宜人放心,我们朝廷的将领,凡是受了伤的,都分轻伤重伤来说明。小柳将军并不在重伤一到,可见并无大得。”
文怡只觉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半。既然只是轻伤,无碍性命,想必也不会致人残疾,她除了心疼柳东行外,更多的是松一口气。至于面目受损,她做妻子的都不嫌弃,别人就不必理合了。不过北望城远不如京城舒适,只盼着柳东行的伤势能得到妥当的照顾才好。
她叹了口气,勉强笑着问钟离太太:”我瞧了那信上的话,敌军主力似乎被剿得差不多了,想必朝廷班师之日不返?”
钟离太太笑道:“确实如此。柳宜人就安心坐等好消息吧,用不了多久,小柳将军就要回来了!”
文怡从此就真的安坐家中等起了消息,只是这一等,便是两个月。舍秋无月,京城的天气巳经冷下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冬衣、备火炭。就在这时,朝廷上传来了消息,大军班师回朝,再有凡日便要到达京城了。
文怡早就从钟离太太那里得到了消息,立时便指探着家中众人收掩起院落屋舍来。正屋倒罢了,柳东行用的书房、兵器房,都清清冷冷地,需要重新整理:而柳东行要穿的秋冬衣裳,也都备好了,全都拿出米敢在熏笼上热了又热
他一回家,便能穿上暖烘烘的新衣;文怡还命人重寻 ,院中的花木,刷洗了全宅的地板,连门窗廊柱也重新上了一层清漆;家下人等都分了半匹新布与两斤棉花做衣裳,侍面的丫头婆子还常了首饰。柳家宅子整理一新,人人脸上都带了欢喜,就等男主人回来了。
文怡每日都派人去打听大军的日程与到京的时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急,还有三分忧虑,生怕柳东行受的伤真有个好歹,但更多的是安心,至少,他是回来了,不合再孤身远离千里之外,日日冒性命之险。
看到孙女坐立不安,卢老夫人忍不住了,特地叫了她过去:大军都班师了,只不过还未到京城罢了,东行一切安好,你在这里担心些什么呀?还不好好歇息了,等他回来时,看到你的好气色,心里也欢喜。”
文怡不好说柳东行曾经受过伤,只能垂头应了。卢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她一顿,方才让她回去。
赵嬷嬷私下来找文怡,安慰她道:“小姐别把老夫人的话敢在心上,她这是为你着急!这两个多月里,你总是忧心钟仲的,老夫人生怕是姑爷那里出了事,你存心瞒着她,还让嬷嬷悄悄儿去找表姑太太与罗四太太打听呢,知道殉国的将士里头并无姑爷的名宇,方才安下心来,几次劝小姐,小姐嘴上应了,背过身仍旧是那样。老夫人见了,真怕你是有事瞒着。如今姑爷分明是要平安归来了,大军离京城也就只有三天的路了,小姐你还是这样,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文怡这才知道祖母曾经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心下感动,便道:“其实也不是怕什么,相公要回来,我心里真的十分欢喜。只是先前。。。。跟找提过,他受了点伤,找怕他伤得厉害,又不知详情,因此心中不安。地虽然写过家信回来,但信里提都没提过这件事,我就知道他是有心瞒着。若是真的不打紧,他瞒找做什么?!这件事嬷嬷别告诉祖母知道,找一个人担心就罢了,不敢让她老人家也跟着担忧。”
赵嬷嬷唬了一跳,忙道:“真的?不要紧吧?是谁告诉小姐的?那人说的是真话么?”忽然想起一个人“难道是罗公子打听到的?”
文怡点点头:“是真话,不过不是罗大哥。嬷嬷忘了?他两个月前出京后,便至今未归。我便是要找他,也没处找去。”
赵嬷嬷想了想,便压低声音道:”不怕,嬷嬷有法子。住在咱家隔壁的朱家,他家老爷听说是通政司里的人。小姐可知道通政司?从前真是听也没听过!这两个月里,他家太太时常过来陪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心里记住了,找了表姑太太打听,才知道那通政司是干什么的,真真天底下就没事能瞒得过他们!朱太太与老夫人极熟的,人又和气,若是小姐真个心急,想知道姑爷到底伤得如何,不如请她帮忙问问?”
文怡哑然,顿了顿才道:“不必了,再过三天便能见着人,何必再去烦朱家?”
赵嬷嬷眨了眨眼,不置可否。第二天,朱太太又请文怡过去吃茶,文怡再见了钟离太太一回。后者笑着安慰她道:“小柳将军一切平安,柳宜人不必担忧。”文怡心中怀疑是赵嬷嬷跟朱太太说了什么,心下一暖,向钟离太太道了谢。
大军到京这一日,全京城都轰动了。因此战打了半年,得了几次大捷,蛮族又被打得元气大伤,连统兵的大将都被小阮将军一刀砍了,几个王族子弟殒身战场,只有几队残部逃回蛮族王廷,怕是几年都没法形成气候了。消息传回米,举国欢腾,因此有无数的人涌上街头去目睹胜利之师的风采。
文怡没法安心在家等消息,一听说大军巳经回了营,小阮将军与上官将军正要率部入朝晋见,军中凡是有品级的将士都会随行,便立时吩咐家人,宰鸡杀猪打酒做饭,预备柳东行回家后庆贺,然后前去向祖母请求,要到街上去迎接柳东行。
卢老夫人拗她不过,只得让她去了,嘱咐她多带几个人,坐了车过去,省得被人挤了。文怡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卢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赵嬷嬷在旁边笑道:”老夫人别怪,他们小夫妻新婚就分离,如今人都要到家了,小姐心急也是常理。”卢老夫人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只是她也太急切了些,叫外人看见了,要笑话呢。”
文怡不知道祖母与赵嬷嬷的这番对话,此时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会不会笑话?一上马车,她便让王小二往京城正阳门方向驶去,到了地方时,正赶上人山人海,只有城门正对着的一条大道是空出来的,预备让将士们入城,大道两旁,全是前来相迎的百姓,其中就有不少是坐了马车过来的大户人家女眷。还有百姓在人群中大声嚷嚷,他家儿子就在大军里头,马上就要进城了,云云。
文怡的马车因来得晚,被挤到一处胡同口。随行前米的舒平到前面去探了一探,满头大汗地回报说:”大奶奶,过不去了,就在这里吧,前头实在挤得厉害,连根针儿都接不进去!”
文怡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前方一阵喧哗,有人大喊”来了!来了,“她也顾不上了,掀了车帘去瞧,便看到有数位武将骑着高头大马,在整齐的军士簇拥下进城而米,排在第二位的,俨然便是曾见过一面的上官将军。在他旁边的那位大将,年纪三十来岁,容貌与阮二小姐有几分相象。
民众们都在欢呼,文怡却将被成投向队伍后方,那是几位年青些的将领,当中便有有曾经担当过柳东行迎亲的伴当。文怡紧紧盯着那一群将领,努力想要认出柳东行米,但眼晴越睁,视线就起模糊,拿手一接,才知道是流泪了,不由得暗骂自己,人还未找到,怎能哭呢?
忽然间,她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象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循着那种感觉望去,只见一个刚刚骑马走进城门的青年武将远远地望了过米,脸上长了一团胡须,眉目间却十分眼熟,目光中,满是柔情,冲着自已微微一笑。
文怡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嘴有却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卷五 朝朝暮暮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久别重逢
文怡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侧耳倾听秋果的回话:“厨房的凤喜说,买了两只猪、六只鸡、两只鸭子和三条鱼,还有两筐新鲜瓜菜,猪已经宰了,半扇预备今日吃,半扇拿酱料腌了,晚上做姑爷爱吃的酱猪肉,另外那一只,也收拾干净了预备家里明后天要请客。凤喜问小姐,鸡鸭鱼要怎么收拾?是照家里的老法子做炖锅,还是腌了,或是风干了?姑爷喜欢吃豆瓣鱼,偏今儿没买到豆瓣,问问能不能索性咱们家自个儿现做?就是费些功夫,怕是今天来不及了……”
文怡道:“他爱吃,自然得做去,费些功夫也没什么,只要味道好就行,横竖他已经到家了,还怕他吃不来么?只是凤喜怎么只买了三条鱼?跟她说再买一条去。今儿大喜,东西都要凑成双才好。鸡就拿蘑菇炖了,鸭子做八宝的,鱼红烧,明儿得了豆瓣再做豆瓣鱼。”
秋果忍住笑意应声下去了,旁边侍候的荷香倒还罢了,冰蓝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叫润心小声提醒了一句,方才把笑容收敛了几分,但眼睛仍旧弯弯的,眼神里就透着笑意。
文怡顾不上身边丫头们的嘲笑,她今日高兴,别说吃的鱼要成双对,便是瓜果蔬菜上桌也要一双双、一对对地上,那又如何?
里屋的水声消失了,又传来柳东行问干净衣裳在哪里的声音,文怡忙起身走进去,拿出早就备好的家常新衣,替柳东行穿上。
柳东行见了笑道:“这是新做的?你又费这个功夫,我的衣裳多着呢,不缺这一两件。”
文怡抿嘴笑着替他整理衣襟,目光扫过他的手,忽然顿了一顿,鼻头一酸,便握住他的手小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柳东行的右手虎口处,有好几道新伤口,似乎是裂伤,虽然止了血但看上去还未愈合。战事结束已有月余,到现在还未伤愈,那当时该伤得多重?
文怡不放心,又细细检查他身上,俨然发现,他腰、背、手臂与腿脚上,都有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痕,有些只是擦破皮而已,但有些地方的伤口却极深,如今看来似乎是好了,但受伤的时候,必定深可见骨。
看着看着,文怡的眼圈就红了,轻抚着那些痕迹,心疼得不行。
柳东行忙道:“都是旧伤,早好了!随军的大夫医术不错,我也跟萧师学过些皮毛,因此当时瞧着伤重,其实没几天就好了,只不过在北边事情多,没顾得上去疤调养什么的。
我如今已经到家了,想必能在家休息些时日,等我回头配了药,包管一个月就把这些疤痕都消了!你别怕。”
文怡摇了摇头,眼泪便掉了下来:“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为你心疼……你到底受了多少伤?怎么也不跟我说?我早就知道你受伤的事了,但你在信里提也不提,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瞒我……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么?宁可知道实情,为你心疼,也强似什么都不知道,或只知道一星半点儿的,又没处打听,只能一个人害怕……”
柳东行忙抱住文怡,连声安抚:“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瞒你。好娘子,你就饶了我吧!”哄了几句,瞧着文怡心情略好些了,方才探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的?是罗大哥泄露的消息吧?”
文怡抬眼瞥了瞥他,眼珠子一转,道:“不是他,我自有门路打听。你别怪到罗大哥头上去,他离京去了青州锦南那边,已经有两个来月了,一直没有消息,对你在北疆的情形,怕是还没我清楚呢。”
柳东行有些意外:“他去那边了?拖了这么久,是要做什么呢?”
其实他不过是白问一句,罗明敏会去青州锦南,自然是通政司有差使,文怡不可能知道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文怡居然真的答了,是凑到他耳边小声答的:“你可知道罗大哥是通政司的人?听说是那边派给他的差事。不但他去了,连蒋家姐姐也去了呢,蒋家舅老爷在锦南做知州,因此事情跟蒋舅老爷也有些关系。蒋家姐姐倒是给我来过信,除了说一切安好,便是说些当地的风物景致,别的倒没提。”
柳东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文怡的手:“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怡忙道:“说来也是因缘巧合。蒋舅老爷在锦南做官,发现郑王府有异动,又怕惊动了对方,便悄悄儿透过家信,把消息传回京中。蒋家姐姐得了信,却找不到路子上报,正巧你在北疆立了军功,她想着我说不定要再次进宫晋见的,便找上了我。那一日,罗大哥也来了。我不知该怎么做,便请他帮着拿主意,一来二去便说开了。怎么,你不知道?他没跟你提起过?”她心里有些不安,夫妻一体,她并不打算瞒着柳东行什么,但事情关系到罗明敏的机密,她这么说了,心里却又觉得过意不去。
柳东行笑着松开她的手:“我当然知道了,不瞒你说,他从前办差事时,我还帮他跑过腿呢。我只是吃惊,没想到他会把实话告诉你。”
文怡笑道:“他原本也没打算告诉我的,无奈口风不紧,露了破绽,叫我与蒋家姐姐先后揭破了,他实在瞒不下去,方才坦白说的。依我看,说了倒好,说清楚以后,他与蒋家人要合作,也方便许多。”顿了顿,收了笑容,“你说,他们不会有什么凶险吧?郑王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柳东行笑了笑:“这种案子虽然不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通政司自有章程,你不必担心。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悄悄儿干的,有官衙在前面打掩护,后头还有圣上做靠山,一道去的人也多,能有什么凶险?你就是得不到消息才会胡思乱想,但这种案子,一日未结案,一日都不可能让外人知道内情,你就别想了,不是说蒋家小姐还给你写了信来么?可见一切安好。你可别在回信里泄露了口风。”
文怡嗔他一眼:“瞧你说的,我是那种糊涂人么?!”替他把衣裳整理好,又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胡子:“怎么不把这个也剃了?怪模怪样的,你才多大年纪?倒长了一脸胡子……”
柳东行笑着一把抱住她的腰,凑过脸去,拿胡子去扎她:“这样好玩着呢,你试试?你试试?”
文怡被他扎得又痛又痒,忍不住笑着拍了他几下:“快放开!扎得痛死了!”
柳东行却不肯放,反而重重地在她脸上、唇上亲香了好几口,方才舍得把人放开,还笑着说:“怎么样?很有趣吧?我自打留了这胡子,就一直想这么做了!”又意犹未足地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