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31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开的菊花,左挑右挑,最后折下一朵开得极盛的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回过头来冲文怡笑笑:“九妹觉得这朵怎么样?可衬我今儿穿的衣裳?”
文怡看了看便道:“颜色是好的,花也开得好,可惜略开过了些,若是簪到头上,只怕不到一个时辰便要败了。hubaowang六姐姐若要戴,不如挑一朵含苞待放的好。”
文慧笑说:“开得过了才好呢,我如今可不就是这个情形么?正好人花相应和了。”说罢果真把那朵菊花簪在了鬓边。
文怡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劝道:“六姐姐还是放宽心吧,其实……大伯祖母与大伯父虽说恼了姐姐,但从前还是很宠爱你的,只要你改过了,他们仍旧会象以前那样待你好,再说,还有大伯母呀,大伯母可是一直很心疼你的。”
文慧扯了扯嘴角:“是呀,只要我乖乖听话,他们自然会原谅我的,只是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疼我了。因为我的名声坏了,再也不能嫁入高门大户,给他们挣脸,或是换取权势利益,而母亲……”她收了笑,眼中蒙上了一层雾,“她是真疼我的……不和我做了什么,她再生气也是疼我的……可是她做不得主,更不敢违了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因此,她也就是为我哭而已……”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过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来,已经是笑脸了,“我不该报怨,到今时今日,还有人为我哭,真心疼我,我就该谢天谢地了。至少,母亲不象别人那样,只把我当成工具。她只是有心无力而已。”
文怡分明看到她眼角滑落了一小滴泪水,心里刺刺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挤出一句:“大伯母一直担心六姐姐。”
“有什么好担心的?再怎么折腾,也就那样了。”文慧淡淡地转过身,心不在焉地扯着菊花的花瓣,“他们想赶紧把我的婚事订下来,最好嫁得远远的,门第差一些不要紧,最好还是低嫁,那以后就算人家听说了我的事,也不敢随便休了我,害得顾家名声受损了。但我好歹也是顾家的嫡女,他们怎甘心随便弄个寒门发嫁了我?自然是希望找个富贵些的,好歹也能得些聘礼,让家里少费些银子,等把我打发了,他们就可以专心给底下的弟妹们说亲了。小七破了相,说不得什么好亲事,只能把庶出的提上台面。真真可笑,我从前就没把庶弟庶妹放在眼里,如今反倒要为他们让道。”
文怡皱皱眉,想起罗明敏,心道莫非长房还没死心?便小心试探地问:“姐姐说的,可是罗家那门婚事?大伯母曾跟我提过,罗家是皇商,罗大哥又无功名在身,似乎与姐姐并不匹配呢。更何况,他自打两个多月前离了京城,便至今未归,父母又远在归海,如何能说亲呢?”
文慧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是了,我记得他与你表哥是同窗,我也见过,性情为人倒不错。若真是嫁给他,我兴许能过几年清静日子吧?我倒希望这门婚事真能成呢,可惜,他在京城这么久,对我的事必定一清二楚.谁会乐意上门提亲呢?老太太倒是几次叫母要去暗示罗四太太,可人家又不是正主儿,我母亲暗示再多又管什么用?若是直接跟人父母提,他们为了二叔的官位,又一直待在京城不肯挪动,隔着上千里远,说哪门子亲去?不过是拖着罢了。”
文怡从头听到尾,心就忽高忽低地,到最后稍稍松了口气,干笑道:“这样确实是没法说亲,其实他家也未必适合姐姐,还是另寻一家好的吧。”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蒋瑶若真有心,还是赶紧请她父亲跟罗家把事情定下来吧,免生枝节。
文慧眨了眨眼,歪头问:“九妹妹.我是不是想多了?我怎么觉得你好象不大乐意我结成罗家这门亲事呢?”
文怡一惊,忙笑道:“没有啊,姐姐为何会这么想?”
文慧盯了她两眼,移开了视线,似乎没打算寻根问底,只是继续说道:“昨儿母亲向我抱怨,说是一位新近在北疆大战里立了功的黄参将,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儿,正巧有个侄儿尚未娶妻,老太太与大老爷打算把十一丫头推过去呢。
想着参将的侄媳妇,庶女也未必做不得,大不了记在母亲名下,听说那个侄儿在黄参将夫妻跟前挺受宠的,说不定还能借借人家的势。可惜,盯着这门亲事的人太多了,十一丫头又是庶出,若是事情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那新近立了军功又门第不显的年轻武官。偏偏十一丫头年纪又太小了,这样的武官,未必愿意等她长大。所以仍旧是把黄家的亲事放在第一位,为了早日把这门亲事抢到手,我的事就顾不得了。若是有人拿长幼有序说嘴,我兴许就要被随便配人,活象家里的丫头似的……”
文怡闻言,才知道原来那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黄淑人家里真是太子那一边的人,那上回自己进宫晋见皇后,又顺便见了太子妃的事,也就难怪会有人报给太子知道了。长房的大伯父果然好盘算,若真的攀上这门亲,就等于借得了储君的势,别说他跟柳家只是姻亲,即便他与柳二叔一道被人参了,也有了依仗。只是,文雅毕竟是庶出,大伯父官位又不稳,人家为何要选顾家女儿为侄媳呢?
而长房那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想必就要借助柳东行的人脉了吧?
文怡明白了长房的热情态度,露出一个微笑:“六姐姐不必太担心了,想来顾家虽也是名门,但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十一妹又是庶出,这门婚事,未必真的能如大伯祖母与大伯父所想呢。姐姐被随意发嫁这种事,更是不会发生。”再怎么说,文慧也是名声在外的,嫁得太糟糕,顾家脸上也无光。
文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回头看了文怡一眼,“九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接着又收了笑,神情冷漠地转过身:“我回去了,这饭不吃也罢。妹妹若真的觉得委屈,不想来就别来了吧,老太太高高在上久了,听不得人家说不情愿的话,你这回应了,下再有事不能来,她反要生气你摆架子呢,吃力不讨好。再说,都已经是官场上的人了,说话做事自然不能随心所欲的,老太太以为这会儿还是她年轻那时候呢,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最有道理。”说罢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就走了,文怡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葛氏回来了,言道已经备好了宴席,请众人移步花园赏菊饮宴。听说文慧回房去了,除了蒋氏脸上闪讨一丝失望与担忧,其他人都仿佛无事人似的,仍旧说说笑笑地簇拥着于老夫人往花园去。文怡扶着卢老夫人跟随在后,心叹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园子里,菊花开得极好,酒好,菜也美味。只是文怡始终记得文慧的话,提防着长房的人开口提要求,一直没放下戒心。果然,酒过三巡,于老夫人便笑着朝她招手:“九丫头,过来,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大伯祖母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呢!”
第三百零五章 大打太极
文怡心中暗道一声“来了”,脸上却没露出异色,站起身,也没离开原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含笑道:“大伯祖母这是问罪来了,侄孙女儿在此敬您老人家一杯,向您陪个不是吧。前些日子,实在是因为相公出远门了,侄剁女儿在家一要照顾家务,二要侍奉祖母,三嘛……不怕您笑话,相公不在家,侄孙女儿怕人说闲话,也不敢时常出门,因此才误了到您跟前讨您的欢喜,还请大伯祖母您老人家不要见怪。”
于老夫人怎会“见怪”,只能笑说:“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怪罪的?你所虑者也是正理。”又冲卢老夫人笑道:“六弟妹啊,你这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要特地陪个不是。”
卢老夫人笑笑:“这原是她知礼处。大家子有大家子的规矩,总不能小辈们为了某些缘故怠慢了长辈,过后还要装没事人吧?大嫂对小辈们素来是慈爱有加的,谁都知道你不会怪罪,但总不能因为你不怪罪,她就不来赔不是了。你就安心受了她这一杯酒吧,若不然,她还当你心里仍日恼她呢。”
于老夫人呵呵笑道:“敢情你们祖孙俩今儿是约好了要来灌醉我的?那可不成,我的酒量可没那么小!”说罢真的命丫头把文怡手上的酒传过来,接过便要喝。
蒋氏忙拦道:“婆婆,今儿这酒烈,不比我们家平日吃的温和,您只吃一口吧?”
卢老夫人笑说:“瞧瞧,大嫂子还没喝呢,你家媳妇就护上了。行啦.意思意思就好了,嫂子年纪不小了,若是把这杯酒喝下去有个好歹,岂不是我们九丫头的罪过?”
“你听她胡说呢!”于老夫人瞪了蒋氏一眼,“我虽老了,年轻时的酒量也好,这一小杯算什么?堂客席上喝的,也配叫烈酒?!”一口气干了。众人忙赞叹不已,连连夸“好酒量”。
于老夫人满意地笑了,但酒一下肚,便觉得胸口烧得厉害,有些闷闷的,心知方才是喝得急了,脸色立时便白了几分。如意察言观色,赶紧奉上热茶,又小声吩咐小丫头去熬参汤来。结果蒋氏瞧见了,不敢大意,忙叫儿媳葛氏上前侍候,自己也嘘寒问暖的,倒闹得整桌的人都知道有问题了。
文怡见状忙露出关心的神色:“不要紧吧?都是我的不是。大伯祖母若是觉得醉了,还是暂且回屋歇一歇吧口吃两口热参茶,再洗个脸,兴许会好些。”
于老夫人本来打算说不用的,蒋氏却忧虑地劝她:“还是依孩子们的意思吧,横竖这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您老人家暂且回屋里歇一歇,一会儿我们收拾了就去您跟前侍候。”
卢老夫人也道:“就这么办吧,大嫂子,你觉得不好,大家心里担忧,也不敢放开了玩笑。上了年纪还当谨慎些,都是我多嘴,方才要是不劝你喝就好了。”
“哪儿呀?是我自己要喝的,怎么能怪你呢?”于老夫人心里原也有几分埋怨卢老夫人与文怡,但嘴上自然不能明说的,而且她心里一想,觉得回房歇一歇也好,身体要紧,一会儿众人去了她房中,她要叫文怡一人到跟前说私房话,可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方便多了,便笑道:“那我就暂且失陪了,一会儿可要过来呀!”眼见所有人包括文怡在内都笑着点头了,方才满意地扶着如意回房去。蒋氏也带着葛氏赶过去侍候了。
如意回过头来看了文怡一眼,眼珠子转了一转,转头继续往前走。
席间的人立时空了一半,但文怡的心情却挺好,只是面上不露出来,慢慢地吃着菜,偶尔与文娟聊几句高兴的事。文娴仍旧是一个人坐在席边,闷声不吭,径自低头发呆。
段氏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转向文怡:“九丫头,行哥儿的封赏还没下来么?可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旨意?”
文怡不明她的用意,便微笑着回答:“这个么……想来也快了吧?北征的大将们都还未得封赏,我们底下人自然要往后靠了。”东行打听到消息,说是近来圣上生病了,因此朝政大都是太子在料理,有些军国大事,他还不敢自作主张,这封赏之事牵涉到朝中几拨人马的角力,便也拖了下来。
段氏笑道:“说来你们家也不是头一回接圣旨了,不过行哥儿在家接旨还是头一回吧?这有没有正主儿在,规矩还是不一样的,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还能帮着参详参详。”
文怡笑着道了谢,心里却想:若是大伯母蒋氏这么说倒也罢了,二伯母段氏……几时接过圣旨来着?更何况,这接旨的规矩礼数,闺学里原是教过的,只不过教得粗浅些,她要找人请教,直接找自家祖母就好,何必非要找段氏?
段氏却不知道文怡心里吐嘈,反而一步步地引出自己的话题:“说起来行哥儿真是少年英雄,怪不得别人夸他呢。若换了走文举路子的后生,有几个年纪轻轻便能官拜五品?你大哥自小聪明,才学过人,年纪又大了几岁,还蛤是个七品编修,将来还不知道要在翰林院熬上几年呢!”
卢老夫人微微一笑,转头去赏菊花了,文怡则迅速扫视席上一眼,发现在场的人里除了自家祖母与文雅之外,全都是二伯父这一边的,文雅又是庶出,与嫡出的兄姐素来不睦,怪不得二伯母敢说这样的话呢。只是周围侍候的丫头婆子,未必就没有蒋氏的耳目。
于是她笑了笑,回答道:“话不能这么说,相公的前程,可是拿性命拼的,虽然年轻,也是因为恰好遇上了大战的缘故,因缘际会。大哥哥却不同,他是稳打稳扎走科举的正途,在翰林院品级虽不高,日后却大有前程。不是有一种说法,非翰林不得入中枢么?翰林院里的都是储相呢,便是年轻时熬得几年,又有什么要紧?”
段氏讪讪地笑了笑,道:“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贤哥儿固然是前程大好,但行哥儿也不错呀口我听说这一回北征大战,就有好些年轻小将崭露头角呢,外头人都说,这些小将就是日后朝廷的栋梁之材了!”
文怡忽然明白了几分。若说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有心将文雅许给黄参将之侄,或是退而求其次的年轻小将,那么顾二老爷与段氏未必就没有这个想法。他们也有一个庶女,年纪更合适,已经是婚龄了,虽然生母身份比不得文雅的生母,好歹也有个嫁入学士府的姐姐呀!高官厚爵他们攀不起,但寒门出身的小将却是极好的联姻对象。文娟论身份也是进士家的千金,嫁个低品级的武官,并不辱没了人家。
文怡悄悄看了文娟一眼,后者正百无聊赖地一手拿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菊花糕,一手托着下巴,眼珠子转呀转地四处张望,一派天真。她不由得暗叹一声,回头对段氏笑道:“二伯母谬赞了,只望承您吉言。”便不再说什么。
段氏却觉得不大满足,继续笑问:“我听说上回你跟行哥儿成亲时,与行哥儿了司来迎亲的就有好几位武将,大多数人都挺年轻的,不知道可都是这次大战里立了功的英雄?”
文怡笑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二伯母也知道,那日一整天我都蒙着盖头呢,哪里知道都有谁来了。”
段氏一窒,稳了稳心神,又继续问:“我就是有些好奇,听人说,那几位小将军都是年青有为呢,只不知道都是哪家的,姓甚名谁?我们家在南边,见的读书人倒多,打过仗的将军还真没怎么见识过呢。”
文怡笑道:“二伯母忘了?去东民乱时,带兵来剿匪的傅将军就是打过仗的,还有那位随东平王世子到咱们顾庄来的罗校尉也在北望城历练过,再往近的说,我们家相公可不就是打过仗的么?只不过他这个将军太年轻了些,跟那些宿年的大将不能比。”
文怡在那里左牵右绕,就是不肯顺着段氏的意思往下说,后者不由得略沉了脸,干笑道:“说得也是,我怎么把他们忘了……”轻咳两声,默默执杯轻抿一口酒,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便压低了声音,凑近文怡道:“九丫头,行哥儿认得的年轻武官多,若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二伯母打听打听,看有哪一位小将军人品好,家世清白,又尚未娶妻的。你也知道你十妹妹年纪不小了……”
她这样直说,文怡倒不好明着回绝了,便笑道:“我明白了,二伯母放心,我会留意的,有了消息,一定派人给您送信。”只是打听消息,倒也没什么要紧。
段氏却很满意了,慈爱地看了文娟一眼,笑道:“你们姐妹俩素来亲厚,你可要多费点心啊!”
文怡面带微笑,口中虚应着,过了一会儿,蒋氏与葛氏回来了,本来要继续吃酒赏花的,文怡悄悄与卢老夫人商量几句,便笑说:“祖母也累了,兴许是方才吃酒吃得急,有些头晕,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蒋氏忙道:“这么早就要走?既然六婶娘觉得头晕,不如在这里歇一歇吧?”
卢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不妨事,不过是吃多了而已,吹吹风就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替我向你婆婆赔个不是。”
她是长辈,发了话,蒋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段氏方才心愿得偿,也不愿意得罪了六房,便在一旁闭口不言。
文怡很快就扶着祖母离开了,而且因为顾虑到于老夫人“身上不好”,“不敢打搅”,连告辞都没去。
婆子传信到前院书房,正巧,柳东行也吃完席,推说身上还有伤,不肯多喝,告辞了出来,一家三口仍旧坐着马车,离开了侍郎府。
他们离开了一炷香的功夫,于老夫人方才醒了酒,听说了消息.顿时黑了脸,却也无可奈何。
(急着出门,字数有点少,各位请将就着看……)
第三百零六章 有商有量
回到家,文怡先是安顿了祖母,便赶回正房去服侍丈夫,怕他方才吃酒吃多了。但回到房中,却发现他并未在卧室歇息,反而坐在小书房里沉思。
文怡让人绞了一块热帕子来,拿着进了小书房,抹上他的额头:“怎么了?可是醉了?”
柳东行接过帕子敷了一把脸,吁了口气,抬头笑道:“没事,我不过是陪着略喝了几杯。我跟他们说身上有伤,不敢多喝,倒也没几个人敢逼我。”
文怡想到自己在内院受到的待遇,不由得有些好笑:“咱们夫妻俩是今非昔比了,长房十分给面子。”
柳东行笑笑:“世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亲戚呢?这倒也不是坏事,至少,你去他们家可以不必受气了。”顿了顿,忽然问:“今儿宁弟出来书房时,没头没脑地向我赔了不是,说是请我原凉他媳妇的莽撞无礼。他不肯说个详细,我没听懂,只得随口应了,可是你们在里头又出了什么事?”
文怡一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忙将文娴的话说了出来,又道:“听她的语气,二叔二婶平日怕是没少编排你,既如此,不如两边都疏远了吧,没得自找气受!”
柳东行皱皱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拉过文怡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若我真在北疆杀了这么多人,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暴?”
文怡诧异地看着他:“相公怎会问这种傻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不杀敌,敌兵就要杀你。若真的要追究谁更残暴这种事,倒不如先怪蛮族,若不是他们南下侵袭,又怎会要打仗?”
柳东行笑了,将她的手拉到近前亲了一口:“好娘子,我就知道你最知我心意。”
文怡嗔了他一眼,想了想,收了笑道:“不管是我们朝廷的军士还是敌军的军士,有这么多人横死在沙场上,都叫人觉得不忍。若是蛮族不再南侵就好了他们不来我们也不会管他们。但他们来了,我们不拦着,死的人就更多了。我虽是个信佛的,心里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也有众生平等之说,但我总归还是个俗人,做不到心怀大爱,无视敌我之分,更不会为了敌军那数万将士的性命,便无视我朝数万万子民。虽然......死得这么惨,确实有些可怜...”
柳东行笑着搂过她的腰,紧紧抱了一下:“好娘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外面的人怎么说,又与我何干?”
文怡红着脸挣开他,瞪了他两眼,方才正色问:“听你的口气,外头果真有人说你的闲话?”她十分气愤:“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闲人呢?!他们既可怜敌军,不如叫他们上北望城打仗去吧!叫他们也吃个亏,就知道敌军可怜不可怜了!”
柳东行哈哈笑道:“那可不成,那些人虽可恶,但若真的把他们弄过去了,我朝大好疆土可就危险了!”他轻轻拉着文怡的手,一根一根地捏着她的手指,道:“那些人吃不到葡萄才会说葡萄酸,军中上下都心知肚明,几句闲话,不过是给我弄过吓人的名号,也不是什么坏事,不然我年纪轻轻的,上哪儿做官都压不住场子,有个能唬人的名声,等闲之辈也不敢欺我。就是你在外头走动时,可能要听些非议,只当没听到就是了。”
文怡手指被他弄得痒痒的,不知为何,耳根越来越红,索性抽回手,拿着热帕子,走到离他足有半丈远的地方坐下,目光游移:“今儿长房请客,听说只有外院大席上有外人,不知都是谁?”
柳东行好笑地看着她,决定暂时收敛些,便道:“倒也没几个人,除了二叔、宁弟,还有几个借住侍郎府的平阳士子,便是你大表哥还有李家少爷了。”
文怡愣了愣:“大表哥?连李家表弟都去了?”
柳东行点点头:“说是家宴,不想大摆宴席,因此请的大都是自家亲戚。
不过这亲戚都不是一般的身份,你大表哥也在翰林院里,与你大哥算是同僚,听说是你大哥亲自送的帖子,至于李家小哥儿,则是安弟出面,专门挑了李大统领不在家的时候,送到李家去的。倒是柳家、蒋家那边还有几家正经远亲,并未受邀前来,也许是觉得太远了?”
文怡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若说柳蒋两家的远亲因为太过疏远而未受邀,那李家岂不是更远?严格说来,李家是六房的远亲,跟长房可拉不上关系。若李冬瑞不是有个做禁军统领的父亲,恐怕还没这个体面吧?她低头想了想,问:“你们都在一处坐着吃酒说话么?大伯父可有跟大表哥与瑞哥儿说什么?”
听到她这话,柳东行笑得更深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聂舅爷行事,越发叫人挑不出错来了。他今儿特地备了礼物,早早送上门,在外书房里与贤哥儿和我们一道喝茶聊天,谈了半个时辰的四书五经,再请了几位平阳士子来叙一叙旧日情谊,便有小厮来报说,翰林院有差事寻他回去做,他就告辞了,连饭也没吃。至于李家少爷,上门后原也安安份份地,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只是才乖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坐不住了,几句话撩拨得安弟跟他一块儿跑了,说是去比射箭,直到吃饭时才出来,吃过饭,又说早就约好了要去看李家收藏的古剑,两人又跑了。直到我告辞,还不曾回来呢。”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笑道:“大表哥倒罢了,他原是个心思别透的人,但李家表弟......兴许是歪打正着?”
柳东行笑笑:“谁知道呢?看他那张脸,总让人觉得是故意的。
我瞧你大伯父脸色有些勉强,似乎对安弟还有几分气恼,怪他不该跟着李家少爷胡闹,只是碍着众人的面,不好直说。二叔他们倒没觉得什么,只是拉着我说话,你大表哥也时不时问我在北望城的经历。我觉得他倒还有些见识,不是那起子一味扬文抑武的书生。”
文怡道:“我与大哥哥见得不多,倒是听过他不少传言,族人都夸他品学兼优,为人行事也平和,瞧着倒不象是假的。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既然能叫葛家看得上眼,自有他过人处。”她与葛氏接触过几回,对葛家的门风家教十分有信心,知道文贤与葛氏夫妻恩爱,自然也觉得文贤不坏了。
柳东行道:“他为人确实不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你大伯父还要明白些,你大伯父跟我们说话时,他便有几次露出无奈的神情来。只是他既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去劝服亲长,又有何用处呢?”
“也许是为人子女的不好直言相劝?”文怡对文贤兴趣并不大,在她的记忆中,长房至少还有好几年太平日子过呢,倒是东行话里的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兴趣,“你说大伯父跟你们说了些话,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句怨言。”柳东行笑了笑,“你大伯父真的是受了我二叔的牵连,虽然他还在侍郎位上坐着,但上司不待见他,部里也有不少下属不服他,还有御史一时半会儿搬不到二叔,便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还将十几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不定什么时候,这把火就要烧到他头上了。他说自己在外人面前都是一派虚心受教的,只是当着自家人的面,忍不住吐一吐苦水。旧年的账目确实是有问题,但那会儿他还不是礼部侍郎呢,只是一介小郎中,没法不听从上司的意思行事,偏偏他的旧上司又已死了,许多礼部旧人都离开了,无人能替他证明。本来嘛,圣上其实是知情的,因此多年来也没追究当年的事,无奈这会子圣上病了,不好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而代理朝政的太子殿下又对当年的事毫不知情,因此才会误信他们的谗言云云……”他抬头朝文怡眨了眨眼,“他还叫我评评理呢,说他实在是冤枉,若有人能把实情告诉太子殿下就好了。”
文怡听得有些糊涂:“他这话……是在暗示我们?”她只觉得诧异万分,“他是打算让你跟我说这件事,然后我去跟太子妃说?”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柳东行笑道:“我瞧他也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罢了,若你果真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妃了,自然是意外之喜,若你不去,他也会找别的路子。他在京城为官多年,人又不傻,不可能真的除了我二叔之外,便再无别的人脉了。我二叔从前确实颇受圣上宠信,但也不过是做到礼部尚书位上而已,能把你大伯父弄到京城来做个六部郎中,已经极限了,能做到侍郎,你大伯父一定有他自己的能耐。”
文怡抿了抿唇,将胸中怒气压了下去,冷淡地道:“大伯父既有能耐,我们做小辈的就不多管闲事了,免得坏了他的盘算!”
“这是怎么了?”柳东行笑着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细看她的脸色,“可是在内院席上又有别的变故?”
“也没什么。”文怡想了想,便把文慧泄露的消息也说了出来,“你说说,长房这是怎么了?尽想着攀高枝儿,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情形。我明白他们是急了,想要尽快找个依仗,因此但凡能用得上的路子全都用上了,可他们也要考虑别人的想法呀?!黄家不愁找不到侄媳妇,何必非要上赶着去?若不是我拦着没让大伯祖母开丘,兴许她就要让我去黄家说合了!”
柳东行挑挑眉:“这确实是荒唐了些,长房那两位小姐都是庶出的吧?你那位行六的姐姐倒是配得过,只可惜名声太响亮了,黄家的侄儿配不起。至于我们罗大哥家,就更是高攀不起了。”
文怡嗔他一眼:“好啦,六姐姐如今也比先前收敛许多了,你就别再刻薄她啦。
“好好好。”柳东行笑道,“咱们只说黄家那门亲事好了,我敢打包栗,绝对不可能成的!黄参将那个侄儿,原是他哥哥的遗腹子.独苗苗。他哥哥是在北望城为了救他才伤重而死的,他嫂子又因难产没了,黄参将两口子把这个侄儿看得比自己亲儿子还要重,从小儿放在身边教养,听说书读得极好,已经中了秀才,武艺也不错,年纪不过十五岁,就能拉动两石半的强弓。军里几位将军都十分看好他。这样的好苗子,若不是年纪太小,兴许黄参将今年北征就要带上他了。别说侍郎家的庶女,哪怕是嫡女,人家也要仔细挑选呢。”
文怡笑道:“既如此,就算大伯祖母真的要我去说合,我只推说跟黄家不熟就行了,也犯不着得罪了人。”
柳东行道:“推了也好。我看他们不光是打黄家的主意,今儿特地请了李家小哥来,恐怕也有别的意思。安弟悄悄儿跟我说,他祖母与父亲有意为他向李家大小姐提亲,让他试探一下李家的口风呢。只是安弟没那胆子,说李家小姐太厉害了,他不敢高攀,为此还被他父亲骂了几日。”
文怡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李家姐姐?这……这真是……”
柳东行笑道:“可见你大伯父是真的急了,不但四处给女儿看人家,还拉拢了一大帮年轻仕子什么的,你大表哥在翰林院颇受看重,虽然不如你大哥那样显眼,人缘却极好,也颇得上头几位大学士的欣赏,而李家小哥更是禁军统领的独生子。可惜了,时机已经晚了,他这一番盘算未必能成事。”
文怡不担心这一点,只是问:“二叔都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也叫你帮他说好话?”
柳东行道:“我能替他说什么好话?他也就是问我一些事罢了。但我才回京城几日,能知道什么?实话实说,他也无可奈何。”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文怡听得有些糊涂:“问的什么事呀?”
柳东行没有回答,反而问她:“邻居朱家昨儿还派过人来送礼是不是?你可回过礼了?”
文怡眨眨眼:“回了呀,因祖母嘱咐了,我还特地加重了两成呢。朱太太时常过来陪祖母脚天,我也十分感激她的。”顿了顿,忽然想起:“是了,朱太太昨儿来时,曾经留下话,叫你这几日有空便过去坐坐。”她抿嘴一笑,瞥了丈夫一眼,“说是朱大人很想见识见识少年英雄的风采呢!”
柳东行眼中迅速闪过一道精光,面上却露出淘气的微笑,伸手捏了她的子一下:“顽皮!”
说罢起身往外走,“那我现在过去坐坐,晚上做鲈鱼吧,昨儿那道鲈鱼做得不错。”
文怡没料到他说走就走,忙追到门边,见他真的往门口去了,心中讷闷,叫了丫头传话去厨房,便往西厢去了。
到了西厢,卢老夫人已经歇过来了,问她:“你二伯母交待的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李小弟好冤枉啊,其实他真不是故意的……)
第三百零七章 封赏旨意
文怡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祖母说的是十妹妹的亲事?这没什么难的,回头得了闲,我问一问相公,看他相熟的小将军们有哪一位是尚未要妻的,过两天把信给二伯母送去,也就完了。”
卢老夫人眨了眨眼,倒露出几分惊奇来:“这么说,你不打算帮忙?我瞧你与十丫头一向亲厚,还当你会尽心为她挑一个好人家呢。”
文怡无奈地笑笑:“我自然是希望十妹妹能嫁进好人家的,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倒觉得不知该怎么说了。
卢老夫人猜到几分她的心思,便道:“你只管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在祖母跟前有什么可瞒的?这屋里又没有别人。”
文怡便坐近了她,低声道:“祖母觉得......二伯父二伯母在十妹妹的婚事上......是个什么态度呢?”
卢老夫人皱了皱眉,摇摇头:“我说不好,你二伯母倒是个伶俐人儿,做事也有章法,听她当时的语气,想必只是想找个前程不错的小将军,家世一般般的,能配得上你十妹妹就行。眼前一时的风光不重要,要紧的是将来的前程看好。毕竟,以你十妹妹的出身,直接就嫁入显赫人家太难了。她如今虽得宠,但没有正经养在嫡母膝下,生母又是个丫头,但凡是有点根基的人家,都要嫌弃的。你二伯父又没有官职在身。你五姐姐是嫡出,能嫁进柳家,已是托了两家本就是至亲的福了,更何况是十丫头?”
文怡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在前征前定了婚事,那又是另一个说法,但如今......仗都打完了,立了功又平安回来的将士,谁都知道是前程看好的,若是家世好又未娶妻,自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十妹妹胜算实在不高,又何必自行送到人家面前任人挑拣?若是事情没成,到头来还要叫人说闲话。倒不如寻那些家世平平的,一样有好前程,凭着侍郎府千金的名头,说成的机会还大些。”
卢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二伯母会这么想也不出奇,只是你二伯父未必是这么想的。他这几个月在京里,为了谋个官做,上窜下跳,左右逢缘,结交的各部官员实在不少,三天两头就有应酬。方才我还问了你二伯母,怎的好象没听见他在府里?即便你大伯父不在家,但也没到只有一个安哥儿可以出面迎客的地步。结果她为难了半日,才跟我说,你二伯父昨儿跟几个新认得的朋友饮宴,一时喝多了,我们去时,他还在房里起不来呢。今儿是什么日子?正经重阳佳节,他又不是不知道侍郎府里要宴客的,这还不知轻重地去跟所谓的新朋友喝酒,可见他那做官的心有多迫切!以他的想法,长女嫁进了学士府,又岂会甘心将次女嫁进普通人家去?”
文怡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二伯母说得谦逊,但十妹妹的婚事还要二伯父点头,我便是好意为十妹妹寻得如意郎君,若是她父母不满意,反而要求多多,我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因此,宁可不帮这个忙!
有二伯母在,十妹妹应该不会嫁得太差,若是最后寻得的人家实在不好,我再开口也不迟。”
卢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罢,你如今已经嫁了人,又是当家主母,自有你的想法。祖母也不必替你做什么主,只是......到底是你娘家族人,你姐妹几个里头,又数十丫头跟你最亲厚,难得她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女子出嫁在外,跟娘家离得远的,若是能有个真心要好的姐妹做臂膀,遇事也可相互扶助,比独自一人硬撑要强得多。如今你嫁在了京城,你五姐姐是个靠不住的,你叔婆婆更靠不住,若是十丫头能在京城嫁得如意,于你也有好处。”
文怡愣住了,心下不由得有些发酸。祖母独自远嫁平阳,虽与祖父琴瑟合鸣,但远离娘家亲人,心里怕也不好受吧?尤其是父亲年纪还小时,祖父便去世了,她带着父亲回平阳老家寡居,没少受顾氏族人欺负。若是平阳附近有卢家族人,又或是与她亲近的娘家亲戚,兴许情况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有人为她出头撑腰......祖母原是为她着想,文怡细细思量,又觉得文娟的亲事她可以在暗中出一把力,只要小心别叫二伯父缠上就行了,让这个堂妹得嫁良人。
虽说前世文娟对她并没什么情谊,但这一世相处了几年,姐妹里头还就数文娟对她最亲近了。
拿定了主意,文怡便对卢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吧,孙女儿会仔细留意的。”
卢老夫人点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打发她走了,说是:“你们小夫妻才相聚了几日?赶紧回屋去,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文怡微微红了脸,想说东行出门去了,却又听得外头丫头们在叫“大爷回来了”,忙向祖母告别,转身出门迎上去了。
卢老夫人看着孙女与孙女婿在窗外亲亲热热说话的模样,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赵嬷嬷棒着一盏热参茶从外头走进来,见状笑道:“老夫人这会儿该放心了吧?小姐跟姑爷亲密着呢,用不了多久,您就要抱重外孙啦!”说罢又将参茶递过去:“喝一口吧,您上了年纪,还喝什么酒呀?大太太也是的,明知道席上有老人,还挑那样的酒。”
卢老夫人瞥她一眼,伸手接过茶喝了两口,才道:“那酒有什么?不过比咱们家庄子上自酿的果酒略强一些,是你太小心了。”又将视线转回窗外,见文怡与东行己经手拉手回正屋去了,便微笑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愁的了,只盼着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和和气气的,东行在外头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说到这里,她又收了笑容:“你可曾听底下人议论过些什么?每日出门采买的人,可有听到外头说东行的闲话?”
赵嬷嬷不日没到侍郎府去,不知其中缘由,听得十分讷闷:“谁说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