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65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但蒋氏却兴高采烈地岔开了话题:“刚刚你是怎么碰上送你回来的那位公子的?那就是韩家少爷吧?瞧着还真不错,高大魁梧,说话也知礼,就是可惜模样儿长得平凡了些。hubaoer”
“平凡些怎么了?”文慧不高兴了,“娘怎么也象那些俗人似的以貌取人了?从前我容貌无损的时候,人人都捧着我,可一旦我脸上多了这条伤疤,他们就变脸了。我明明是一样的人,五官也没有变化,只因为多了一条疤,便从人人夸赞的美人变成他们口中的丑八怪,实在是可笑至极!韩天霜再不好,脸上还没疤呢!”
文怡与蒋氏都听得有些疑惑,后者更是诧异地问文慧:“是娘说错了,可你怎么忽然生起气来?”
文慧脸一红,猛地站起身:“没事,我就是不高兴看到有人以貌取人。我自己已经吃够这个苦头了!啊,好累,娘,我先回房去了!”说罢急匆匆走了,只留下文怡与蒋氏两人面面相觑。
忽然间,蒋氏笑了笑,道:“早上我去韩家时,跟他家老管家说了一会儿话,听说韩家少爷还未娶亲呢,家里人催了几年,他只是不肯,说这种事随缘就好,缘份到了,婚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文怡沉默片刻:“大伯母虽有此意,却不知道韩公子是什么想法。”
蒋氏笑道:“我看他一定对我们慧儿有意思!你是没瞧见,方才他亲自送了慧儿回来,还在门口嘱咐我们,说是慧儿路上受了点小惊吓,让我们给她备些安神茶呢。多细心周到啊!若非有意,他怎会对慧儿如此用心?”
文怡心中不以为然。柳东行曾提过韩天霜在书院时便是待人极亲切周到的人,对年纪比他小的同窗与师弟十分照顾,朋友若遇到了难处,他也会尽全力相助,颇有急公好义的美名。他对文慧照应周到些,还真的未必是有爱慕之心。
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提醒蒋氏一句:“大伯母,为了六姐姐的名声着想,您可别做得太明显了,即便真的有意做亲,好歹事先请人到韩家探探口风,若韩家答应了,固然是好,即便他们没答应,也不至于连累了六姐姐的名声。”
蒋氏忙道:“这是当然,事关慧儿终生,我岂会冒然行事?”
文怡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转而说起文良已经离开了,蒋氏心中有些愧意:“良哥儿好心提醒了我,我居然只顾着你六姐姐,没能送他一程。”文怡便道:“二哥心里明白着呢,不会与大伯母生气,只是您也当明白他的用心,在族里……”她顿了顿,蒋氏已经心领神会了:“这是当然,四弟四弟妹都是厚道人,我跟他们一向交好的。”
晚上柳东行回来,文怡将白天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便道:“你姐姐是往我们那里去了,正好遇上兄弟们抬申屠刚的尸首出去,便受了点惊吓。我安抚了她两句,她还没回过神来,偏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只好与老胡先走了,韩兄留下来,大概是因此才好意将她送回来的吧?”
对于蒋氏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韩天霜的事,他不大看好:“韩云吾心里主意大着呢,若他愿意,那自然没说的,若他不愿,他才不会管是侍郎千金还是尚书千金,一切休提!这事儿你别插手,省得事情不成,长房怪到你身上,我见了韩兄也尴尬。”
文怡答应了,又问起郑王世子一事是否已了,柳东行叹了口气:“也算是了了吧,郑太尉总算答应明早送郑王妃进城了,也不知道逼得郑王妃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我怀疑是跟东平王府有关系的,极有可能便是东平王府参与谋反的证据!他当上头还不知道呢!我们且不管他。倒是有一事需得小心提防,这事儿说来跟秦云妮有些干系。”
文怡忙问:“是什么事?莫非是康王府的那位小王爷不好处置?”
柳东行摆摆手:“那不算什么,跟郑王府的人一并送上去便是。我是说康王府那些人,听说郑王府的人在城里,居然纠众前来,若不是有官兵拦着,说不定就要大打出手了。不过眼下虽然被劝回去了,却有人来密告,说他们打算暗中派人教训云妮跟朱嘉逸呢!他们自个儿身上还不干净呢,没想到还有这个胆子!虽说我和老胡都有法子压制他们,只是他们毕竟人多,手中还掌控着康城的经济命脉,一个不好,说不定便要闹出点乱子来。”
文怡皱眉道:“他们居然这样大胆!既如此,我就安排人送云妮离开,暂避一阵子好了。”
“这不是最要紧的。”柳东行叹了口气,“要紧的是康王府那群人!当初是我在老胡面前一力主张,要让他们参与对付郑王府,好让他们戴罪立功的,不料如今尾大不掉,他们也有点仗着功劳便胆大妄为的意思。我得想个法子,将他们打压下去才行,不然将来出了事,他们死就算了,我还要受连累!”
文怡心下一惊,但很快就笑开了:“这有何难?找个人来约束他们就是了。”
柳东行不解:“找谁?还有谁能约束他们?他们这群人个个都胆大包天,偏手里又有些倚仗。”
文怡冷笑:“还有谁?自然是他们的主人了!康王府会渗和到这件破事来,那人也有责任。他在京城什么苦都没受,康王府的乱子就叫你们给平息下来,那群旧仆反倒还立了点小功劳,真真便宜他了!合该叫他为朝廷出点力才是!”
柳东行心下一动,笑了:“说得对。既然康王府那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所为都是为了主人,那就让他们的主人来夺走他们手中的刀吧!”
第四百零五章 恒安来信
第二日,文怡安排人去接云妮,柳东行则径自去找胡金全商量上书的事。
他没有从正规途径上书朝廷,而是选择了通政司的密折渠道。胡金全对他的建议也颇为认可。当初为了破除僵局,并扰乱郑王的大军后勤,他们主张对康王府旧人从宽发落,争取将他们绑在平叛的大船上。这个法子从事后看来,是相当有用的,郑王之所以败得这么快,跟康王府旧人所为分不开,但这并不代表康王府就成了清白无辜之人。
若不是郑王府逼迫太过,康王府旧人中最坚定主张与郑王府合作的王永泰又被申屠刚所杀,其余康王府旧人断不会改变主意与郑王府敌对的。明面上他们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王永泰、秦寡妇与朱嘉逸头上,但明眼人都知道,若没有他们的参与,只凭一个王永泰,还有一个奴婢出身的寡妇与一个半大孩子,断不可能控制住康王府的全部势力,助郑王在短短一年内积累下大量财物,用于养兵。然而郑王的迅速殒落让康王府众人都有些飘飘然,认为自己出了大力,才助朝廷顺利平息了一场叛乱。他们不但无过,还有大功,朝廷再也不会追究他们了,他们甚至还有可能获得丰厚的奖赏,比从前康王仍在时更风光。因为那时候他们只是凭借着主人的威望在康城呼风唤雨,但如今对朝廷有功的却是他们本人。
有这种想法的康王府旧人越来越多了,就连陈四家的这些早一步离开了康王府的人,也因为新主人是平叛功臣、女主人文怡又对他们颇为看重而渐渐恢复了底气。虽然康南驻将的身份地位比不上藩王尊贵,但好歹也是方圆百里军权最重的主官,有这样的倚仗,他们必然又可以再度风光起来了。
可是柳东行与胡金全等人却绝不希望他们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群人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奴仆,他们出身藩王府,曾经风光无限,甚至比地方官员都要有权有势。康城知府是四品官,但至今看到他们还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他们身家不菲,手中还有大量产业,跺一跺脚,整个康城都要抖上三抖。他们人多,也不缺人才,不但擅长经营,还在争权夺利上很有胆量,连造反都敢做,藩王宗室都敢算计报复。柳东行自问只是一个出身平平、官职平平的小武官,压不住这群豪门奴仆,更不相信他们会从今往后乖乖做个良民,不再生事。
而胡金全则更多地从防患未燃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康王府之所以会参与谋反,是因为朝廷削了康王府的藩,害得他们失去了昔日的权势地位,但皇帝与太子都是主张削藩的,康王府失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今日他们因为吃了大亏,就跟郑王府翻了脸,反过头来站在朝廷那边对付后者,焉知他们日后不会为了同一个目的,伙同其他势力谋算朝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胡金全出主意,进一步完善了柳东行的计划。
柳东行本来的建议是,朝廷派前康王世子朱景深出面,以召集仆从的名义,将一些领头的旧仆传过去,留在身边侍候,至于他们手中的产业,则照朱景深的命令交给他身边的“仆人”——实际上是朝廷所派的人手。等康王府旧人名下的产业都转走了,这些人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若朱景深愿意留下他们在身边侍候,那是他们的荣幸,若朱景深不愿意,就由朝廷统一将他们连着家眷迁居外地。
朱景深眼下在京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要是能改善自己处境的事,想必他是不会拒绝去做的。康王府那些旧人会改奉朱嘉逸为幼主,便是对他的冒犯,他难道还会怜惜这些不忠之人?
胡金全则提议,若那些人不肯听从朱景深的传唤前去,那就代表着背主,今后自然就没有资格再借康王府的名头做任何事了。只需要让朱景深出面,宣布他们与康王府再无关系,他们也就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商人。他们从前经商也做过不少不法之事,随便挑一件出来处置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接下来如果朱景深再宣布将他们的家产献给朝廷,那皇家也就避免了强夺宗室产业的非议。而且康王府有谋反嫌疑,朱景深身为少主,本应问罪的,若由于这种种事由为朝廷立了功,朝廷也就有理由宽恕他了。一个闲散宗室成不了气候,而对皇上与太子来说,这却是体现他们宽和仁慈的好机会。
两人商议了一番,写成密折呈了上去,便一个回了平阳通政司,一个回了康南驻军所,静候京城的回音。
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郑太尉在康城真是舒心无比。不利于女儿婆家的证据已经到手了;郑王妃很安分听话;康城知府非常有眼色,行事也很懂规矩;青州那边接连送来喜讯,叛兵已经全数投降,他手下的武将还从郑王府里搜到了龙袍等罪证;同时他还利用近来搜刮到的财物成功贿赂了监军内侍,对方答应到了皇帝面前不会乱说话;接着,从青州郑王府连夜送来的几个郑王用过的幕僚,还泡制出一封郑王的“亲笔”遗书,写明其早有死志,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寻死。他弄了几滴血在这封遗书上头,好让人相信这是从郑王的遗体上搜到的。
所有这些事做完后,他便开始构思奏折了。他当然不会愚蠢地将郑王自尽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忏悔一下自己的疏忽还是要的,请罪也不能少,甚至可以把处罚说得重一些。他知道皇帝不会真的处罚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得说服郑王妃与世子到了御前不要乱说话才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命人将郑王妃与世子分开关押,用世子的安危去威胁前者。但此时的郑王妃早已透过通政司安排的侍女知道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消息,自然不会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表面上装作害怕的模样,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全数应承,甚至还主动告诉他东平王还有两封信藏在郑王府书房的暗格里,让他找出来毁了,好降低他的警惕心,只等到了御前翻供了。
而事实上这两封信只不过是两家王府之间诸多通信中的一封,并不重要,重要的那些藏在何处,她已经告诉了通政司的人。
在郑太尉再度押送郑王妃与“世子”上路时,通政司这边也将真正的郑王世子主仆、朱嘉逸与云妮送上了回京的道路。
文怡为云妮准备了行囊与盘缠,知道她决心已定,也不好拦着,只是告诉她:“若是将来没地方去,就回西山村吧,我已经去信给老张两口子,他们会分你房子与土地,翠花也盼着你回去呢。”
云妮感激地笑了笑,跪下郑重磕了个头,便跟着通政司的人走了。
文怡心情有些沉重地送走了故人,便将心思重新放回家务上来。祖母已经定好了来康城的时间,就在二月底。而书院则是二月十二开课,因此六堂兄文顺与十一堂弟文全会先行一步。文怡忙忙带人收拾小跨院,整理出兄弟俩将来的住处。
蒋氏又再次找上了韩天霜,这回她事先向文慧打过招呼,虽然后者反对,但她却有着足够光明正大的理由——用不了多久文怡买的宅子就要住满人了,她们母女不好再挤在这里,自然要另寻房子的,韩天霜是熟人,远比别家更可靠。
文慧对母亲所为深感不安。她觉得很丢脸。虽然蒋氏一再保证,不会对韩天霜明言提起婚事,就算试探,也会在回到平阳后对他家里人说,但她还是认为韩天霜极有可能会察觉到母亲的真意。想到对方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万一真的知道了母亲的意思,有可能会直接开口回绝自己,文慧就羞耻得恨不能去死。因此,只要蒋氏一出门,她就坐立不安,脾气也会变得暴躁起来。
文怡对此十分不屑:“六姐姐要是对这门婚事如此不情愿,直接对大伯母说就是了。她只是担心你终身无靠,却没有一定要将你嫁给某个人的想法。六姐姐有什么好不安的?”
文慧立时涨红了脸,瞪她道:“你最近好象对我十分不满意,我是哪里惹着你了?!”
文怡撇开头:“你没惹我,只是我看不惯。你一边说要青灯古佛终身不嫁,但一边又生活奢华、时常出门游玩,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总是抱怨大伯母违反当初的约定,执意为你说亲,怎么就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你瞧你如今的模样,象是要诚心修行佛法的样子么?”这般不干不脆的,真真是玷污了修行二字!
文慧怒道:“我怎么就不是诚心修行了?我明儿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看还有谁会逼我嫁人!”
文怡凉凉地道:“若真是那样,倒是顾家的造化了。你母亲不必再为你的亲事操心,你家老太太回来了,也无话可说。”
文慧直瞪着她,她自顾自地做着针线,只当看不见。这时候,冬葵拿了封信进来:“大奶奶,恒安老家来信了。”
文怡心中疑惑,接过了信,顺口问道:“来送信的是谁?”
“是二爷身边的小厮。”冬葵顿了顿,“他说二爷与二奶奶已经在来康城的路上了,大概过两三天就能到。”
文怡拆信的动作顿住了,一旁的文慧也变了脸色。
第四百零六章 小别重逢
柳东宁在信上说,他家里先前请的那位先生年老多病,不能时时指点他的功课,父亲柳复担心会耽误了他的学问,又想起康城书院是二月开课的,便让他带着妻子南下求学,还交待说不一定要赶今年这一科乡试,最好是认认真真学上几年,再下场不迟。因此他们夫妻到了康城后,要寻个宅子安顿下来,恐怕接下来几年都要拜托兄嫂照应了。
文怡心里压根儿就不信。柳二叔请的那位先生,是恒安闻名乡野的名师,到柳家之前还在开馆授徒呢,这才过了几个月?怎么就成了年老多病不能教学了?而且早先柳东宁明明就有意参加今年的县试、府试,无论如何也会把秀才功名给拿下,若是担心学问不够扎实,不足以夺得举人功名,多考几回也没什么要紧。虽说康城书院的学子参加科举,可以不拘原籍何处,一律在书院参考,但那也得提前几个月报名才成,眼下县试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开始了,柳东宁到了康城,再花些时间安顿家里、办理入学事宜、拜先生……等忙完这些,还有多少时间备考?
如果说柳二叔是打算让嫡长子在书院求上几年学,再考秀才,也未免太低调了些。柳东宁再不济,一个秀才总是能考下来的。那柳二叔在这时候送子求学,究竟是打了什么主意?
文怡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不露,只是淡淡笑道:“看来我真的要添置房屋才行了,不然就真的住不下了。”
文慧脸色有些发白,怔怔地不说话。
文怡以为她心里还在意柳东宁的事,便拿话岔开:“不知道顾庄那边可得了消息?五姐姐既要到康城来住,回娘家就方便多了。”
文慧冷笑一声:“她爹娘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她本人只怕不大乐意回娘家去吧?”
文怡一愣:“这话怎么说?”
“柳姑父家如今可不比往日。”文慧的眼中隐隐带着嘲讽,“郑王叛乱,东平王府撕掳不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柳姑父有这么一门姻亲,自己又没了官职,天知道会不会受妹妹一家的连累?我们族里的人一定心急着想知道这事儿的结果,就等着五姐姐回来好问呢。可五姐姐刚嫁过去时,成天标榜自个儿是大学士府的少奶奶,如今大学士没了,婆家还可能要倒霉,她最好脸面的人,怎肯在娘家人面前跌份?你瞧着吧,她到了这里,除非顾庄来人找上门,不然是一定不会主动回去的!”
文怡诧异:“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两地不过一日的路程,便是五姐姐心里再不情愿,回娘家给父母请个安总是应该的。二伯父还在老家呢!”
“那你就瞧着吧!”文慧站起身,“她那样糊涂的人,哪里懂得做表面功夫?这点她就随了她生母,枉费她自幼在二太太跟前长大,却没学到那位一半的手腕!”
她抬脚就要往外走,文怡却忍不住道:“六姐姐只会笑话别人,却不想想自己。你若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哪里就到今日这地步了?”
文慧站住脚,没回头:“我就算会做表面功夫又如何?别人不肯听,我也没法使力!我连自个儿亲娘都说服不了,更何况别人?不过是有一日自在,便享用一日罢了!”说罢便出去了。
文怡听出她这话里有话,想要问个清楚,但又虑着自己手上的信,叹了口气,便命人传了送信的小厮进来,问清楚柳东宁夫妻的行程,同时派人去康南驻军所通知丈夫。
还有几天功夫就要到了,这时候才把信送来,柳东宁与文娴都办的什么事!
第二天柳东行回来了,把兄弟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叫了小厮来问了许多细节,便一直皱着眉头。
文怡道:“六姐姐有个猜测,我觉得有些意思。二叔这是不是顾虑到东平王妃那边,生怕家里会受了连累,因此早早将二弟弟妹送过来,想请你庇护一二?”
柳东行叹了口气:“恐怕真有这个意思了。若非如此,宁弟怎会忽然改了主意,不在今年参加科考?他早有心要夺得一个功名,好将弟弟们都压下去,但若二叔当真与东平王府那边纠缠不清,宁弟今年得了功名,还真未必是好事。真是的,二叔究竟犯了什么糊涂?我早警告过他,不要跟东平王府牵扯的。圣上与太子都不是爱迁怒无辜的人,只要他不自己昏头,东平王府闯了再大的祸,也牵连不到他头上来。我还是东平王妃的亲侄儿呢,太子殿下不也仍旧赋与重任么?”
文怡问:“既如此,等他们来了,该如何安排才好?”
柳东行想了想:“这时候再报名入学,是来不及了,你先派人去给他弄个宅子,买也好租也罢,找个不大不小不起眼的地方,只要能安置下他们夫妻二人并几名仆从就够了,让他来了以后,先把城里城外几位有名的先生寻访一遍,寻一处馆先学几个月,等明年再说进书院的事。希望宁弟是个懂事的,别把自己的名头弄得太响亮了,也别把我跟他的关系到处嚷嚷。若是二叔无事,那自然好,他还能得个谦逊知礼的好名声,若是二叔有事,也不怕会有不长眼的人到官府去告他。”
这么说,是要尽可能不张扬了?文怡心里有数,忙答应下来。
柳东行接着有些犹豫,欲言又止。文怡便问:“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
柳东行叹了口气:“咱们住到康南去便罢了,这里有你祖母和几个兄弟姐妹,自然是住得下的,顾大太太与六小姐怕是得另寻房子,你给宁弟找宅子时,最好离她们母女远些。虽说都是前尘往事了,但这里离平阳近,总会有知情人的,万一有人说起你六姐姐与宁弟差一点就成了亲的事,两家脸上都不好看,连你的名声也要受牵连。”
文怡皱皱眉:“这个我倒是不怕。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再说,无论是大伯母还是二弟妹,都不会容许别人拿这事儿说嘴的,有人说闲话,她们自能料理,我犯不着插手进去。昨儿大伯母已经去找过韩公子了,说是约好了,韩公子提前从现在住的宅子里搬出来,那宅子就租给大伯母与六姐姐住。只是我觉得,这样好象有些不妥,大伯母是不可能长时间陪六姐姐住在康城的,六姐姐一个人带着仆人,便是再有一两位长辈陪着,也住不下那么大的一处宅子。何况把房东从自家宅子里赶出来,这也未免有点……”
柳东行揉了揉额角:“大太太真的看上韩云吾做女婿了吗?这叫做的什么事……若不是,价钱给得高些,也没什么不好。韩云吾现在住的那宅子,本就空荡荡的,他早有心出手,只是找不到合适又大方的买主,加上住的时间长了,也有些舍不得。以他家眼下的境况,卖了宅子也没什么,他还有别的住处呢。既如此,我们就把先前租的那宅子买下来吧,给宁弟他们两口子住。”
文怡有些吃惊:“那里吗?可那里不是……”死过人?
柳东行笑笑:“那里地方清静,又离书院只有几步路,有心求学的住在那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若宁弟两口子不情愿,只管自己找去。我只是他们隔房的兄长,又不是亲爹亲娘,还管得了这么多?”
文怡明白了,一笑置之,又问:“衙门开始办差了,你在镇上过得如何?我把这边收拾好了,还是提前过去吧?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镇上住着。等祖母来时,我再回来迎接也是一样的。”
柳东行摇头:“你哪里抽得开身?过几日你六哥他们就要到了,等他们安顿下来,祖母也要到了。你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里安排杂事吧。我那里还有几个婆子,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
文怡说:“那就把舒平带去,他办事还周到些。”
柳东行仍旧不同意:“舒平走了,你身边连个出门跑腿的人都没有,我如何放心?再说,康城的事我还要靠他做个耳目,时时报与我知道呢。通政司的人知道得虽多,但我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人了,总不能总靠他们打听事儿。”
文怡忙问:“怎么?可是政务上还有什么麻烦?先前你呈上去的奏折可有回音了么?”
“哪有这么快?”柳东行笑道,“总要再过上一两个月。不过你尽可放心,我和老胡都觉得,太子殿下多半会应承的。就算不应承也没什么,我们才立了功劳,就算提议有些不妥之处,他也不会处罚我们。”
文怡略微安下心,脸上也有了笑意:“我听说,程将军他们就要高升了?”
“你也听说了么?”柳东行笑得很欢快,“这回平叛的武官,但凡有功劳的都能升迁,程锦夏他们三四个原本品阶高些的,多半是要升到外地去,我总算不必再受制肘了,剩下几个升了也会留在康南,心里还要念我的好。等这阵子事情过去,我就能享清闲了,到时候我陪你好生自在几日,就当是补偿娘子近日的辛劳,如何?”
文怡撇撇嘴,斜了他一眼:“且听着吧,谁知道又会有什么事要忙活,使你不得分身?你这话都说了几回了。远的不说,光是康王府那堆烂事,在圣旨下达之前,咱们都没法放松下来。怎么说那些人也是你我出力保下的,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柳东行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夫妻还真是劳碌命,不过……眼下正是没事的时候,娘子就别说这些话煞风景了。”他笑嘻嘻地凑近了文怡:“好娘子,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文怡脸一红,轻轻地拍回他一记:“不正经,外头还有人呢……”
第四百零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东行与文怡温存一夜,次日清晨便又回康南去了。虽然柳东宁夫妻没几天就要到了,但他对这位堂弟是利用多于真心关怀,自然不愿意为了他耽误公事。最近驻军所接连有武军升迁调离,春天又有练兵之事,他要忙的事多着呢。
文怡得了丈夫的嘱咐,也开始准备起迎接柳东宁夫妻的事来了。她第一时间派舒平与冬葵去找韩天霜,将先前租的那处宅子给买了下来。
这正中韩天霜下怀。虽说蒋氏高价租了他眼下住的三进宅子,让他手头宽松了许多,但毕竟只是租而不是买,银子有限,而先前租给柳东行夫妻的那所宅子因为死了人,官兵搬尸首出来时有不少人看见,已经有风声传了出去,今后别说卖了,就算是租,也没那么容易出手了。因此他一听说柳东行家里要买,虽然心里清楚这是同窗好友在帮自己,但因为价钱适中,柳东行又是真有用处的,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给打了个九折,顺便附送全套家具,最后还命家人把宅子里的屋瓦墙角有破损处全都补好了,再将后院的土翻了一遍,将残留的杂草全数清除。
房子一到手,文怡便命人过去整理修饰。柳东宁是久在富贵乡长大的公子哥儿,文娴自小也是见惯富贵的,若是房子太过简陋了,便是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文怡虽不把他们的想法放在心上,但也知道柳东行是有意笼络这位堂弟,好打击柳二叔一家的,自然不希望落下话柄,便着实花了心思,将宅子前前后后装饰一新,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清雅不俗。打下手的陈四家的见了,都忍不住说:“大奶奶先前定是没打算把这里当成是正经居所,不然早早这样收拾起来,让人看了也舒服些。”
文怡心中惭愧,她先前确实就没把这宅子当成是自己要住的地方,起初只有在要见云妮时才会过来,因此只有后院主屋是仔细收拾过的,到了后来,这宅子完全成了通政司的地盘,她自然更不用心了。但这种事不好让陈四家的他们知道,她只能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们夫妻才到康城不久,要忙的事太多了,加上我家相公任所不在城里,我也就没来得及把房子好好收拾收拾。如今总算能空出手来,叔叔他们却又到了,他是来书院求学的,这宅子给他住,比我们更合适。”
陈四家的不过就是顺口感叹一声,她先前跟柳家的下人闲聊时,曾经隐隐约约听过点风声,说是如今这位主人跟自家叔叔不大和睦,而即将到达的那位公子却又是这位叔叔的嫡长子,这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瓜葛呢,便笑道:“原来如此。等二爷二奶奶来了,看到大奶奶如此用心为他们收拾房子,一定高兴得很。”
文怡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他们家里富贵,此行南下既然带了家眷,想必随行仆妇也不少,我不能留你们在这里做事了,不知你们有什么想法?是我给你们再找个去处呢,还是你们自己另寻营生去?”
陈四家的面露难色:“这……”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文怡微笑道:“不妨事,有话只管跟我说。你也知道,当日我收留你们,一来是云妮请托,二来跟我家相公的公事有些干系,三来嘛,也是因为当时你们离了王府,无处可去的缘故。如今康王府上下平安无事了,从前赶你们出来的人也大都身死,你们若是要回去,也是无可厚非的。想来你们都不是寻常人家出身,从前能役使你们的,都是尊贵无比的皇亲国戚,要你们在我们这样人家侍候,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陈四家的听了,神情颇为感叹,眼圈微微一红,才开口道:“大奶奶,小的们当日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能得大爷大奶奶收留,实在是前世烧了高香,哪里还敢说什么委不委屈的呢?小的们从前确实侍候过贵人,但是王爷王妃都已经去了,再时时刻刻将旧主人挂在嘴上,又有什么意思?”
她低头轻揩眼角的泪痕,文怡却是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些康王府旧仆,确实有些自视甚高,他们虽感激自己夫妻的收留,但还真不认为自己家有资格御使他们这些王府仆役。陈四家的说不敢委屈,其实还是委屈的。这样的仆人还是尽早打发了好。
陈四家的不知文怡心中所思,擦完了泪又道:“不瞒大奶奶,自打那日郑王世子到了这里,小的们又被迁了出去,官府派人进驻,小的们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如今云妮也跟着小王爷走了,小的夫妻跟其他人商量过,有意去投奔世子,只是京城路遥,小的们盘缠不够,想要在康城多待些日子,挣点路费。”
文怡微微一笑:“这事儿不难,几两银子盘缠,我还是给得去的。你们也别推拒,这些日子,你帮了我们家不少的忙,就冲你立下的功劳,这点赏赐便不算什么了。”
陈四家的忙屈膝一礼:“多谢大奶奶赏赐。”
文怡顿了顿,又道:“我有个主意,你们先搬回王府后街去,准备行囊、申领路上要用的文书,但暂时别出发,先等京城的消息来了再说。这次郑王府叛乱,你们康王府是有功劳的,等嘉奖的旨意下了,你们再上京,岂不比眼下身份不明要强些?”等到圣旨下来了,只怕朱景深也要来了,也省得陈四家的他们再上京去,两厢岔了路。
陈四家的有些犹豫,她还以为文怡是担心官府要处置他们,他们先离开了,有逃脱的嫌疑,会给文怡夫妻带来麻烦。想了想,她还是答应了。她知道自己立了什么功劳,就算康王府其他人有事,他们这几个早早被撵出来的也不会倒霉的。
陈四等人搬回王府后街去了,文怡在新宅子里安排了几个男女仆妇,便回了自家,安心等待柳东宁夫妻到来。
与此同时,蒋氏与文慧也跟韩天霜谈好了租房子的事,但暂时还没搬过去,跨院那边的几间屋子倒是收拾好了,文怡又拨了两个婆子过去负责洗涮煮食,然后命舒平在本地雇了两个十二三岁的伶俐小厮,等文顺兄弟来了以后,由这两名小厮充当他们暂时的向导,雇佣期是半年。听柳东行说,新来的学子有这样的领路人,在城里求学访友都会便利许多。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柳东宁夫妻俩却迟迟未至,明明已经过去了四天,却还不见有信来,文怡有些不耐烦了。再过两天,文顺文全兄弟俩就要到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柳东宁与文娴再不来,她可没空去多管他们。至于柳东行,眼下正忙着练兵呢,更不可能告假回来了!
文怡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放下手中的账簿,叫过冬葵:“今日大太太与六小姐可曾出去过?我怎么听得那边房子怪安静的?”
冬葵道:“大太太与六小姐都在家呢,早起似乎吵了几句,过后便一直安静无话,连吃饭也是各吃各的,命厨房分开两份送了去。”
文怡心中疑惑,这对母女一向感情深厚,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呢?
她问:“可有人听到她们在吵什么?”
冬葵歪歪头:“大太太说话声音不大,屋子外头听不清楚,倒是六小姐一时激动,有两句话传了出来,好象是大太太想要出门去,六小姐不乐意,硬拦了下来,便为这事儿吵了两句。大太太原本是吩咐过门房备车的,吵完之后就说用不着了,自己去了佛堂。六小姐则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
家里的小佛堂原本只有文慧与文怡常去,文慧还去得勤些,蒋氏却只有偶尔过去上个香,怎的如今反而是蒋氏去佛堂,文慧却回了房间呢?
文怡只觉得这可能跟蒋氏早起想出门有关系,便带着冬葵去了小佛堂,只见蒋氏跪在佛前发呆,时不时抽泣一声,旁边的大丫头杜鹃则在低声安慰她:“小姐会明白夫人一片苦心的,夫人别难过……”但蒋氏还是默默地掉着眼泪,闭口不语。
文怡想了想,又转去了西厢房,文慧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她走进门去,左右看看,便瞧见文慧坐在窗下,倚着美人靠,正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枝发呆。
文怡略一踌躇,便笑着走过去道:“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了,枝头上可是开了花?竟让六姐姐看得入了迷。”
文慧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过来:“你怎么来了?”说话有气无力的。
文怡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小心探问:“姐姐是不是觉得心里烦闷?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春光明媚,想必心情也会好些。”
文慧笑了笑,懒懒地摇摇头:“不去了,没意思。”
文怡默了默,决定单刀直入:“我听说你与大伯母有些争执,究竟是怎么了?大伯母如此宠你,还有什么是不如你意的呢?看在大伯母一片爱女之心份上,即便她做了惹你生气的事,你也该体谅些。”
文慧将视线转回了窗外的枝头:“我也够体谅的了。娘叫我做什么,你看我何曾拒绝过?回了平阳后,我本来是要搬去清莲庵的,娘哭着不让我搬,我就依了。我不想见族里的人,不想听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话,娘说我躲起来只会让人说更多闲话,我便也随她的意思见了几位婶娘。我自打在自己脸上划了那一道,就没想过能嫁人,可娘听了别人的话,总觉得我还是应该嫁人生子,才能终生有靠,天天去相人家,我心里再不情愿,也由得她去了。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我不也一直依着她么?!可那不代表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文怡挑了挑眉:“以大伯母对姐姐的溺爱,若姐姐实在不愿意,只需明白说出来,她必然不会再逼你。你既然顺从了大伯母的意思,就意味着你其实并不反对那么做,这会子将责任推到大伯母身上,算什么?你也好意思?!”
“是,我是在推卸责任!”文慧猛地站起身,“我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当日在京城,那般艰难,我反而能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违父令拒婚也好,放火也好,毁容也好,我都没后悔!我是真心想要脱离那个家的!可回到顾庄,一切都不同了。娘在家里说一不二,族人虽有闲话,却不会闯进家门当面给我脸色瞧。没有老太太,没有老爷,也没有二老爷二太太,我还是那个尊贵的大小姐!我以为自己可以安下心享受母亲的宠溺,却忘了这一切都是短暂的、虚幻的,只要京城里的人回来了,便不复存在。哪怕是二老爷二太太回来后,我为了避开族中种种跑到了康城,也没有警醒过来,依然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我到底还是醒悟了!瞧瞧我娘收到的信!老爷心里不高兴,就能把老太太打发回来,可老太太回来了,我娘就没好日子了,更何况是我?!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还能活多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到最后,她有些声嘶力竭了,最终却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倒回椅子上,哽咽一声,低低地抽泣起来。
文怡有些震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那毕竟是你亲祖母,即便再恼你,也不会置你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