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第47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作者:未知
文安还在犹豫,柳东斤忙添一把火:“若跟令尊说,大概也是愿意的。二叔近来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甚合圣意,巳经进宫晋见过两次了。
但因为他仍旧冷落二婶,你家里想必也有些苦恼。此时若两家能亲上加亲,岂不是更亲密些?你不必在此心烦,只管跟你家长辈说去,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文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不能让六姐姐再胡闹下去了!”说罢又感激她看向柳东行:“行哥儿,多亏你了。”
柳东斤笑得十分亲切:“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好兄弟么!”
文安咧嘴笑了:“没错!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清朝手打群
柳东行笑得更深了,却忽然叹了口气:“实话说,二叔二婶不大待见我,若不是看到你心烦,宁弟又深为相恩所苦,我是不会多这个嘴的!你到了家人跟前,也不必提起我了,只说是在码头上听行商们闲谈,方才知道京中之事就好。”
文安忙道:“这如何使得!我可不能昧了你的功劳!你能帮我姐姐的事解决了,对我们家就是大恩德了!”
柳东行苦口婆心地劝他:“二婶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与宁弟自小亲近,但二婶始终对我有戒心,你家老太太想必也是如此,何苦叫他们疑我?我替你想办法,是看在你我兄弟情谊的份上,与别人不相干!只要你心里知道就好。”
文安心中感动,伸手拍上他的肩:“好兄弟!”又问:“那你不去船上见见人了?”他眼里有几许深意,“九妹妹也在啊!”
柳东行有些腼腆地笑笑:“便是去了……也见不到的,当着长辈们的面,那不合礼数……还是算了吧。”顿了顿,“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求你帮忙的……”
文怡端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低眉顺眼,静候于老夫人的回应。
于老夫人沉默了许多,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问:“你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文怡恭谨答道:“侄孙女儿只觉得六姐姐所言有许多不妥之处,但大伯母一片爱女之心,侄孙女儿不敢相劝,只好来见大伯祖母,请大伯祖母明断。”
于老夫人眉梢微微一挑:“你觉得....你六姐姐的话......有什么不妥?”
文怡心下一紧:“到底哪里不妥....侄孙女儿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于礼不合...只恐唐突行事,会得罪王府....宗室贵胃,金枝玉叶,六姐姐便是有宫里的娘娘撑腰,恐怕也......”
于老夫人“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文怡见她没有表态,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便顺从地起身告退。
出得舱房,她在走廊上徘细,最终转向罗四太太舱房的方向。于老夫人看中罗明敏为文慧夫婿之事,她得提醒对方一声!
谁知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文娴身边的侍琴,笑嘻嘻地道:“九小姐,您原来在这里?七少爷回来了,带了好多小玩意儿,说要给小姐们玩呢,您快去呀!就差您一个了!”
文怡满心不解,文安不是生气跑出去的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兴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木传情
仍旧是那个小花厅,但气氛却与先前大不加同。
蒋氏与罗四太太笑眯眯地坐在上座,看着底下一帮小姐丫环娇声软语,偶尔交谈几句,似乎十分融洽。
文安穿梭在姐妹们当中,时不时夸耀自己的眼光,即使被姐妹们取笑几把,也丝毫没有在意,两个时辰前的那场不愉快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文慧见状也才几分疑惑,看到弟弟主动送上来的小礼物,便有些迟疑:“你……先前不是正生姐姐的气么?怎的又消气了?”
文安的表情迅速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就挤出一个笑:“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时气急了,才跟姐姐闹别扭,到外头逛了两圈,还有什
么气不能消的?你是我的亲姐姐!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便是有什么不和之处,也不能生份了!”
文慧听了很高兴:“真的?你真的这么想?!你总算明白姐姐的苦心了!”
文安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气,就象柳东行先前教他的,要先把人稳住,才能图其他,于是他便继续维持着那个笑脸,点头道:“是呀是呀。六姐姐,你快瞧这个,这可是弟弟亲自挑过的,你看喜不喜欢?”
文慧哪里看得上这些显然是小摊上买来的粗糙之物?但弟弟能主动向自己示好,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认识到先前的错误了?他不会再反对自己的计划 了吧?这个精想让她心情十分愉快,便随手接过那些东西:“都是你挑的?果然有趣。寻梅,快替我收起来。”寻梅立刻应声,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接了过去。
文安不以为意,便拉着文慧到母亲跟前陪着说笑,只字不提先前的争吵,一个劲儿地说些在码头上与夜市里的见闻。蒋氏免不了要数落他几句,但见他兴致高,又与女儿和好了,也不忍多加责骂,便顺着他的口风夸了几句,提醒他下次再出门,千万要带上几个随从,免得家人担心,云云。
文怡来到小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和乐融融的景象。她的表情又一次麻木了。
她才以为文安是个明事理的,结果仅仅过去两个时辰,他就把先前与母姐之间发生的冲突都抛到脑后,只顾着玩闹了,莫非是她太过高估了他?
罢了罢了,人家平竟是骨肉至亲,她又何苦夹在当中,枉作小人?横竖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于老大人,就算是尽了身为顾家女儿的责任了。日后文慧际遇如何,又干她何事?!只要长房别连累到她们六房就好!
文怡神色淡淡地走过去,先向蒋氏与罗四太太请了安,蒋氏的精神都在一双儿女身上,随意应了声便算了,罗四太太倒是亲切些:“你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今儿搬行李累着了?”文怡浅浅一笑,想起罗明敏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了回去,打算另我时间谈。与她说了几句闹话,便转到文娴文娟姐妹身边坐下。
文娴笑着问她:训训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去叫你,冬英却说你出去了。”文怡答道:“我去看了看大伯祖母,她老人家才醒,似乎有些精神不佳。”文娴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可是累着了?回头我也要去瞧瞧她老人家。”
文娟乐呵呵地递过一个柳条编的小蓝:“九姐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玩?这么小小的一个,怪别致的!我记得你家冬英也会编这个,不过编得不如这个小。”
文怡扯了扯嘴角:训训她也就是编来玩儿罢了。这都是七哥哥买回来的?”
文娟点头:训训是呀,我们每人都有一份呢!”
文娴抿嘴一笑:“他从前也没少出去乱逛,但极少给我们买这些东西,今儿当真难得。毕竟是长大了,也知道友爱姐妹了呢!”
文娟也笑了,文怡陪着笑了两声,撇了撇嘴角。文安确实是长大了,懂得友爱姐妹了,只可惜友爱不得法。
文娟忽然面露疑感:“咦?说起来…我们每个都有了,却好象不见九姐姐那份……,说着便住桌面上翻我。
文怡哪里在乎这个?只说:训训不必劳神了,都是有趣的好东西,我随便挑一个就好。”都是些小篮子、小水车、小木马,还有香囊流苏之类的,没什么出奇,大一点儿的城镇市集上便有,比较新鲜的,也就是几个香木雕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的牌子,用大红残绳系在一起,打出络子来,还编了几个福寿字,垂了流苏,看上去有几分喜庆之色。
文安闻声走过来笑道:“九妹妹那份我是备了的。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这里的夜市上有卖这种香木串儿,说是从古人新年桂挑符的旧俗演变而来,寻些有香气的木头,也有人直接用桃木的,雕成各种形状,或是在上头写些吉祥字儿,拿大红丝绳串成一串儿,编了络子,腊月里挂在门窗上,取个吉利意思,其实也没什么趣儿,不过是图个喜庆罢了。我特地为祖母、母亲、罗四太太,还有姐妹们都挑了一串,谁知轮到九妹妹时就没了。我只好到别的摊子上买了一串,手艺比其他的差些,我就多买了几个,九妹妹可别生气。”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从里头格起一长串木牌来。
众人一看,那几个木牌果然比别人的都多,但雕的既不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也不是什么吉祥字儿,只是几个不同形状的木牌随意串在了一起,若不是同样有大红络子,怕是连个喜庆意思都没有呢。她们只道文安是对隔房的堂妹不上心,随意买了个东西应付,笑笑也就不当一回事了。文娴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便轻轻瞪了文安一眼:“怎的如此怠慢?!”又对文怡笑道:“我那串有些意思,是几样瑞兽,妹妹若不嫌弄,就跟我接了吧。”
文安一听急了:“五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弟弟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东西,五姐姐看不上?!”
文娴忙道:训训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不是那个意思,姐姐只管收着就好!”文安清了清嗓子,颇有深意地看向文怡,训训九妹妹,你……不会不喜欢我的礼物吧?”
文怡压根儿就没把文娴的话听进去,两只眼晴直盯着那串木牌,心跳得越来越快。
那串木牌,第一个是马车形状的,接着是花——说起来倒有几分象是零陵香的花,上头还染了零陵花的香气!要知道世上可没有天然带有这般香气的木头——跟着的是茶壶、亭子、月亮形状的牌子,最后一个是香炉!若只有一两样,她还能说是巧会,训但七样齐全,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这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一串香木牌,对她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拿着那串木牌打量了几眼,她忽觉手感有异,趁人不注意,将那香炉牌子翻过来一看,后头果然刻了一个,“柳”字。她心下不由得一帐,忙抬头看向文安:训训七哥哥,你这是……”
文安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说:“虽说雕工不大好,但头一回做,也就那样了。”接着将东西直接住她手里一扔,便撇过头:训训快拿了去!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文怡咬咬唇,抓着那串香木牌,屈膝一礼:“谢七哥哥。”便不再多说,只是心里仍旧惊疑不定。文安那话是井么意思?那串牌子…莫非是柳东行做的?他不是住北华山去了么?!
文娴悄声对她说:“七弟太失礼了,你别恼,我这里还有好些有趣的东西,你尽管挑,就当是我为七弟赔礼。”
文娟也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推过来:训训还有我的!九姐姐你挑吧!”眼里却带着几分不舍。
文怡笑笑,把那串香木收进袖里,垂下眼帘:“多谢费心了,这个很好,我很喜欢。”
文慧满脸是笑地从对面走过来:“行了,别推辞了,这么多东西,你便是多挑一两件,又有什么要紧?别学那小家子的做派!”又扫了文怡袖子一眼,训训小七胡闹,便是香木串没有了,买其他的也是一样的,如今这样倒显得刻意!”于是叫寻梅把自己得的那串牌子拿过来,塞给文怡:“我用不着这个,你拿去吧!”
文怡忙推辞,她便拉下脸:训训你再这样,可见是仍在恼我了?!方才连小七都跟我和好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文娴与文娟对视一眼,后者撇撇嘴:“六姐姐,你少惹一回事不成么?!又怎么了?!”前者刚劝她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有什么可吵的?倒叫长辈们跟着生气。”
文怡看着文慧的脸,淡淡一笑:“我哪里有生气?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既然六姐姐一片成情,我就却之不公了。”说罢便将那串木牌收下。
文慧见状笑了:“那我们算是和好了,你从今住后,可不能再跟我闹了?”
文怡笑笑,没说什么,文慧还要再开口,听得文安在叫自己,便再也顾不上文怡,急急走了。
众人玩笑了一阵子,于老大人那边就叫丫头来说话:“已经很晚了,明儿一早还要上路呢,都早些歇下吧。”众人只好各自收拾东西回房去了。
文怡沉默了半个晚上,此时便特意落在后头,又在廊上等了一会儿,见文安从小花厅里出来,她才向他走了两步,却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起。
文安却主动笑着说话了:“九妹妹可是看到那牌子上头刻的那字了?那就是那人刻的,刻得不好,却是一番心意,九妹妹别害臊,就留下玩吧!”
文怡一时红了脸:“七哥哥“你“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东西的?!”
文安笑道:“方才在附近吃酒,偶尔遇上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多亏他帮我出的主意,我如今心里好受多了!这也算是我投桃报李吧,他把这玩意儿刻好也有时日了,只是不知如何送过来,一直随身带着。他那么高大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却扭扭捏捏象个小姑娘似的,真真笑死人了!”
文怡脸更红了:“这……实在是太…”太鲁莽了!柳东行怎能这样放心?!他就没想过,万一文安在长辈跟前露了馅,该如何是好么?!而且……这串香木牌,象征着两人几年来的情意,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透露给外人知道呢?!
文安不知她心里纠结什么,只道她是女孩儿家脸皮薄,便笑道:“得了,我不会告诉人的。住日这种事儿我也常做,算不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可别在其他人面前露了口风!”又特别嘱咐她,“我在码头上见过行哥儿的事,你也别告诉人,这是我们哥俩儿的私密!千万记住了?!”
文怡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地脚下一顿,又转回来向他道谢告辞。文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个儿走了,文怡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方才抬脚离开。
待回了房间,她掏出文慧送的那串牌子,随手丢给了冬英,等丫头们铺好床铺,便将她们打发出去了,自己倚在床边,从袖子里取出那串长长的香木牌子,一个一个地细看。
从最初的马车救人,到药香谷中的零陵飘香,再到宣乐堂的以茶陪罪,草亭中的诉说原委,再到归海罗家别院里的月夜相会 …每一个牌子,都代表着她与柳东行之间的过往,一时间,她心里竟是又酸又甜,那酸带着涩,那甜却出人意料地深远绵长…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个“柳“字,心底的甜意便一点一点地加深,什么文慧,什么文安,什么蒋氏罗四,什么王府公府……通通都模糊了印象,她只记得那个人,那个一刀一刀,笨拙地为她刻着香木牌的人,他曾经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不会辜负了她……
文怡嘴角糙糙弯起,再次接着那香木串,接着上头的纹理,却忽然双目一凛,凑近了烛台,细细摸着那块花朵形状的牌子,发现它的侧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缝隙,似乎是两块木头拼了起来,与其他木牌大不加同。方才她在上头接索着,似乎摸松了一点,两抉木头错开了,难道这个有什么机关?
她将那木牌沿着错开的方向一提,“咋哒“一声,木牌横着一分而二,露出里面的一个凹槽,凹糟当中夹着一片薄娟。
她眨了眨眼,将那薄绢取出,见上头写了蝇头小字,忙打开看了,却是越看越脸红。
那是一首古人的小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还以为柳东行会在薄娟上写什么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文怡不觉双颊红透,但转念间,将柳东行的形象住这小令上套,想象着他“身似浮云”、“气若游丝”的模样,便顿时笑倒在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罗四高升
文娟扭头过来笑着想跟她说些什么,见状不由得苛怪:“九姐姐,你的脸怎的这么红?”
文怡一窘,忙胡乱寻了个借口:“会么?大概是有些热了吧?十妹妹不觉得这船舱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么?”
文娟更疑惑了:“会吗?我还觉得不够暖和呢!北边不比平阳,冬天要冷得多。如今都十一月天了!”
文怡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大伯母怎么好象脸色不大好?”
文娟转头去看了看,见果然如此,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对文怡道:“昨儿晚上祖母把伯母叫过去说了半夜的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今早一起来,伯母便是这副模样了。”
文怡心下一动,微微一笑。
码头不远处,柳东行望着远去的船只,心里生出几分不舍。接理说,顾文安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只是他未得确信,总觉得有些忐忑,怕过程中会有什么变故不过,若是文怡顺利收到了东西,大概又要怪他鲁莽了吧?她会找到那首小令么?不知她看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
柳东行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啧啧”罗明敏在旁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打趣,“没想到你这一天到晚都阴沉着个脸的人,也有面上甜得可以拧出蜜来的时候!我算并了眼界了!要是那帮小子也在,一定会大呼天要蹋下来了吧?”
柳东行收了笑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罗明敏忙叫住他:“别啊!怎么?过桥拆板啊?那写情诗的主意可是我出的,你讨好了佳人,就把媒人扔过墙?哪有这个道理?!”
柳东行无奈地回过头:“行了行了!你嗦叨一晚上了,烦不烦?!
你找的那待也太露骨了些,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九妹见了,一定要恼我!”
罗明敏嗤笑:“你懂什么呀?!女儿家心思难测,若你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的东西再不合她意,她心里也是甜的;若你不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上三百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好诗——她也不买你的账!”说罢眉头一挑,“我问你,她中不中意你?既是中意,那你写的诗越是缠锦悱恻,越是浓情蜜意,她岂不是越欢喜?”
柳东行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了:“我们几时才能回京去?这样偷偷摸摸的,终究不是正道。我二婶那里还有麻烦呢,赶紧把亲事说明白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罗明敏窃笑:“怎么?心急了?放心,待事情办完了,你自然就能回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眼下京城上下正忙着太后大寿的事,接下来又是三皇子选妃、立储什么的,至少有一年半载可忙呢,你家二婶没功夫打理你!”
说笑完了,两人上了附近停靠的一辆马车。这马丰外表平平凡凡,拉车的马也是普通货色,车夫更是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落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一甩鞭,马车便往大街方向去了。
罗明敏听着外头市集的喧闹声,凑近了友人:“已经确认过了,那人确实当场死了,底下交上来的东西也是真的,而且因为王府的人始料未及,并未准备副本。宫里算是暂时太平了,只等上面发话。”
柳东行皱了皱眉:“既然正值太后寿诞,估计这事儿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能让东平王府再逍遥几年。”
罗明敏有些泄气:“通政司为了这事儿,废了几个好手,连安了十多年的钉子都用上了,要想在这地方再安插人手,没个三两年都不能成事。就这么饶了东平王府,实在叫人不甘心!”
“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有太后在上头压着,就算没有,圣上碍着世人,也不能对亲弟弟赶尽杀绝。”柳东行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事儿王府那边似乎只当成是一件意外,没想到我们的目标就是赵思存和他那份秘图,面且动手的人烧了他们半条船,他们大概以为那图已经被烧毁了。既这么着,咱们就暂时接兵不动,看王府如何行事。若他们真的没起疑,那就定有后手,到时候咱们再抓他个出其不意!便是不能除了他,好歹能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罗明敏不解:“既不能除他,怎能算是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柳东行笑笑:“咱们圣上既是孝子,也是慈兄,弟弟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妄想从秘道潜入宫中谋朝篡位,做哥哥的不能始息乱臣贼子,免得坏了礼法规矩,但又不忍心害了亲手足的性命,那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夺其爵,禁其足,放到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了!再者,连圣上亲弟都被削了藩,其他人又怎好意思例外?”
罗明敏哑然失笑,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东平王因罪夺爵,那些没有行谋道之事的藩王与他是不同的,又怎会轻易交出藩地?”
柳东行皱皱眉:“那就不把东平王府的罪名公开,明面上只说是东平王兄弟情深,体察圣意,主动交出藩地来?这倒便宜了他!只怕还要落得个好名声,太后若是不知情,还会怪圣上薄待亲弟呢!”
罗明敏失笑:“都是暗地里阴人,这罪名倒也不算冤枉。”又说起另一件事:“谈十已经悄悄随我家的船队进京去了,若有什么消息,他会捎信过来。我们从今儿起,需得寻找另一个人,就是那赵思存的胞弟赵思远!他们祖上既是当年修建宫内密道的匠师,没理由赵思存知道的事,赵思远会不知道!说不定他那里也有一份地图!我们必须赶在东平王府找到他之前,把这个后患解决掉!”
柳东行双眼闪过一道厉光。
罗家的船队因是送贡品进京,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寻他们麻烦,是以罗顾两家的人,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到达了京郊淮江边的码头。
船一到岸,罗四太太便命人往京城报信。罗家在京中有一处宅院,供归海本家族人在京中逗留期间居住,京城的罗家分支则另有住所。罗四太太上京之前,归海本家已经捎信入京,命宅子里的管家仆人清扫房屋,眼下罗四太太到了,正要通知他们来迎接。
顾家这头,蒋氏也在第一时间派出家人回侍郎府报信了。不知是不是快要到家的关系,她这两天一直消沉的情绪终于有了好转,似乎重新振作起来了,甚至振作得有些过分,几乎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擞,不停地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搬动行李。
于老夫人安坐在房中,听着丫环们的回报,冷冷一笑,什么话都没说,一心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罗家人就到了。他们有人守在码头附近,因此来得特别快。
那罗家管事四十来岁,穿着干净的布袍,一瞧便是能干稳重之人,到得罗四太太跟前,先行了一礼,还未及问好,便满面笑容地磕了头:“小的许春山,给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请安,恭喜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了,昨儿兵部才下的文书,我们家四老爷升了正五品淮西守备,总掌淮西兵事,圣旨已经发往淮西去了!”
罗四太太先是一愣,继而惊问:“怎会是淮西守备?!小阮将军呢?!”
许春山仍旧笑禀:“原北望城守将查老将军告老,小阮将军升了正二品龙虎将军,加授北望总兵,改驻北望城。我们四老爷就是小阮将军荐上去的。沪国公府四日前到了京中,昨儿一得了消息,便送了帖子过来,说过几日要在公府宴客,请四太太千万要带着小姐们过去呢!”
罗四太太这才露出喜色:“这真是一件喜事,我们必去的。
文怡在旁听着,虽不大清楚这将军总兵什么的,有何特别之处,但罗四老爷升职,确实是件喜事,忙向罗四太太道喜。
罗四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同喜同喜。你如今是我干女儿了,我们家的喜事,不也是你的喜事么?只可借这么一来,咱们认亲的酒席就得往后推了于老夫人这时从屋里走出来,笑道:“不如一起办了吧?岂不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文怡诧异。记得前不久,大伯祖母对自己认罗四太太为干娘一事,还是无可无不可的,怎的忽然热络起来?她心下一动,看了罗四太太一眼:莫非是因为罗四老爷高升之故?这么说来淮西位处边城,离边界处的北望城最近,守备便是那里品级最高的武官,虽说只有五品,却着实要紧,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罗四老爷既然得了这个职位这么说,他的前程相当看好了?!只是不知新君上位后会如何文怡正沉思间,罗四太太似乎对于老夫人的提议很是心动:“只是我如今到了京城,诸事都不熟悉,且我们老爷也嘱咐过我,进京后行事不可过于张扬。我本来并没打算摆酒席的于老夫人叹道:“你终究是年轻,虽在南边也经历过一些事,却没在京城待过,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你们老爷既是在边疆为将,你在京城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替他打理家务、管教儿女而已,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你也要多用点心。不说替你们老爷分忧,好歹也帮他结些善缘才好。这次高升,原是极好的机会,你把你们老爷素日交好的大人们和他们的家眷请来吃一日酒,算是谢过他们对你们老爷的照顾。再有方才这位管事不是说,沪国公府的人请你去吃酒么?那你也该还他一席才是。你若觉得为难,只管来问我,我虽然多年不理这些庶务了,年轻时也见识过,替你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文怡抬起头来,看向于老夫人。她不相信,对方会因为罗四老爷升了半品,便忽然对罗四太太亲近起来,莫非这沪国公府才是对方的目的?
罗四太太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仍旧用感激的语气对于老夫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太劳烦您老人家了!您一路辛苦,身子又不大爽利,我做晚辈的,怎好再让您操心?”
蒋氏正担心婆婆会趁此机会与罗四太太加深交情,并敲定女儿的婚事呢,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婆婆,您不是总说身上不好么?既然到了家,还是好生休息几日吧!罗家自有管事,最是能干不过了,一路上咱们的起居饮食都是他们帮着打点的,您老人家昨儿不是还夸过罗家管事能干么?这宴席之事,想必也不在他们话下。”
于老夫人抿了报唇,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累着了,但我精神好着呢,难不成都当我是好人了,动不得了么?”说着冷冷地瞥了媳妇一眼,看得蒋氏胆战心惊,连边上的文娴、文慧、文安与文娟都听出了几分异样。文怡看了看于老夫人,再看看蒋氏,回头望向罗四太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码头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蚤动,顾家的下人在甲板上嚷道:“六小姐,郑家小姐来了!”
文慧一个激灵,冲了出去:“你说淮?!”
寻梅跑了过来,脸上不掩兴备:“小姐,是郑小姐!她得了消息,特地过来迎接您呢!”
“真的?!”文慧别提有多兴备了,只来得及回头跟祖母与母亲说一声“丽君来了,我去见她!”便蹬蹬蹬跑上了甲板。蒋氏急急叫人:“快叫人围樟子!”许春山在旁稳稳地道:“小的上船时已经吩咐人围樟子了,顾大太太不必担心。”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文怡随着众人走上甲板,预备下船,便看到文慧站在码头上,与一个身着华服的明艳少女手拉手说话,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靠近她们所坐的几条船的码头一角,已经围上了六尺高的蓝布樟子。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斜斜停靠在入口处,檐下的珠玉樱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文怡如遭雷击。这马车的外型,车帘的用料,插下的珠玉,甚至是拉车的马的毛色,都跟她记忆中的形象重合了。
这分明就是前世她在大街上遇见文慧的车驾时,后者所坐的那辆大马车!
(居然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世今生
文慧对看分别已久的好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我可想死你啦!乡下的日子别提有多闷了,你又不给我写信……”
郑丽君笑道:“你这没良心的,我也想给你写呀!可你也不想想,我这半年来忙得跟什么似的,连觉也不能多睡半个时辰,哪里有功夫给你写信?!”
文慧眨眨眼,面露好奇:“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要学习宫规礼仪的事?”见郑丽君抿嘴笑着点头,她眼睛睁得老大,声音却压低了,
“我都听说了,三皇子要立储了吧?你既然要学那些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当太子妃了?!”
郑丽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然还没有明旨,但姑妈已经透露了这个意思。”
文慧想了想,有些疑惑:“那为什么我这一路来,都听到别人在说……太后要为皇储选妃呢?不是已经定了你么?”
郑丽君脸色有些不大自在:“这个么……走走过场还是要的,但最终结果如何,太后说了也未必算数,怎么也得看圣上的意思不是?”
文慧歪歪头,随即又笑了:“罢了,随上头怎么折腾吧,我只要知道最终成为太子妃的人是你就好!”说罢又抬头张望那辆大马车,“那个是哪里来的?好象不是寻常人可以坐的车。”
郑丽君一脸得意:“姑妈赐给我的!只比郡主们坐的朱轮车小一点但论华丽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是内造的,不过形制用料都没有违制之处,就算御史们见了,也抓不到我家的把柄!”说罢凑近了小声说,“你还没瞧过里头呢!简直就是百宝箱!坐的褥子也极软和!”
文慧忙道:“那我可得好好开开眼,这样的车我也没坐过呢!”郑丽君仰着明艳的小脸笑得欢快:“这有什么?只要有我陪着,你爱坐多久都行!”
文慧闻言有些扫兴:“难道我不能借来坐么?不是说没有违制之处?”
“那怎么一样?”郑丽君正色道,“这是姑妈赐给我的,我叫人陪我同坐是一回事,你独个儿坐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爹常跟我说,虽然咱们家圣眷正好,三皇子又即将登上太子之位,但行事也不能太张扬了,免得叫人非议,给姑妈和三皇子惹麻烦!若不是我想让你瞧瞧这车的模样,今儿也不会驾它出来!”
文慧无趣地撇撇嘴:“那太可惜了,我也想有这么一辆漂亮的马车呢。”心里却道:驾着这样的车到码头上来,居然还说不张扬?分明是存心要向自己炫耀!
郑丽君笑了笑,拉着文慧的手道:“你放心,凭我们的交情,日后你说不定真能得一辆这样的马车呢!”等她成了皇后,赐给好友一辆朱轮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文慧这么喜欢这辆车,到时候她索性就把它赏给文慧好了!
她二人不停地聊了好一会儿,顾罗两家的人已经纷纷下了船,侍郎府那边也派人抬了轿子过来迎接了。
蒋氏吩咐完底下人搬运行李,便走到女儿身边,笑容里带了几分讨好之色柔声对郑丽君道:“丽君啊,难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迎接我们了,慧儿有你这样的好姐妹,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郑丽君忙对她行了一礼,甜甜地笑迸:“我与文慧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姐妹都亲呢!她走了这大半年,可想死我了!今儿也是凑巧,我出门时见到你家的下人骑马回府报信,我使把人拦了下来,一听说是文慧回来了,立时就赶了过来。从今往后,我又能跟文慧在一诀儿玩啦!蒋夫人,你气色瞧着不错呀,一路上还算顺利吧?听说太夫人也来了?那我可得去向她老人家请个安才好!”
蒋氏满脸是笑:“哎哟,你这孩子从小儿就是最知礼的,这点可比我们慧儿强多了。老太太就在后头,她年纪大了,行动比人慢些,若是知道你去向她请安,一定会很高兴的!”
文慧对母亲贬低自己的话有些不满:“娘,您在说什么呀?我难道不知礼么?”便拉着郑丽君去向祖母请安。
于老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走下船来,平已看见了正与文慧说话的郑丽君,从寻梅口里的“郑小姐”以及文慧平日所言来推断,她很快就猜到这今年轻女孩儿正是即将立为皇储的三皇子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侄女。
曾有传言说,这位郑小姐就是内定的三皇子妃,虽然近日外头流传着太后与皇帝要为新皇储选妃的小道消息,甚至连沪国公与东阳侯这样人家的小姐也被认为是皇储妃的候选人,论出身门第理当比郑家女儿更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有郑贵妃在宫中,三皇子又即将被册封为太子郑家地位水涨船高,这位郑小姐将来即便不是嫁给皇储,前程也必然贵不可言。顾家目前处境有些尴尬,能与这样的人家交好,是件极有利的事。
于老夫人对迎面款款而来的郑丽君展开了亲切的笑容,见她屈膝欲行礼,便忙让丫头去搀扶:“不必多礼了,你既与我们家六丫头好得跟姐妹似的也不必象外人那般多礼。”接着又解下腰间系的白玉环佩饰,“今儿仓促,我一时竟备不出象样的见面礼来,这是我素日常带的,你若不嫌弃,便拿去玩吧。”
丽君接过那佩饰,见那白玉环通体雪白别透,无一点瑕疵,握在手里隐隐生温,便知道是上品好玉,即便在宫里,这玉环也称得上难得了。她忙道:“这太珍贵了,丽君不敢当。”
文慧则在旁抗议:“祖母!这白玉环我求了您这么久.您都不肯赏我,怎的一见丽君就送了给她?!您太偏心了,我不依!”
于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别胡闹了,当心叫别人看了笑话。你的好姐妹,祖母怎能随便拿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打发?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几件,回头你自挑去!”又对郑丽君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不过是拿件小玩意儿作见面礼罢了,你难道还见得少了?就收下吧。”
郑丽君笑了,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使上前很自然地接手了双喜的差事,搀住于老夫人的臂弯:“老太太,丽君见了您,也觉得亲切,就好象看到了家乡的祖母似的。您这回上京来是要长住的吧?那可好,丽君往后一定是常来给您靖安,您可别嫌我烦呀?”文慧忙挽住祖母的胳臂,把如意给挤开了,眨眨眼,迸:“这下可麻烦了!祖母,这丫头最会烦人了,您早早打声招呼,叫她别老是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不然咱们宋都要被她蹭穷了!”
于老夫人笑骂:“胡说,丽君愿意来是好事,咱们家只有欢喜待客的,哪有叫人不要上口的理儿?也不怕人笑话!”脸上却是满满的宠溺慈爱,仿佛在对两个孙女儿说话。蒋氏上前凑趣,四人便说说笑笑的,仿佛原来就是一家人。
文安早就叫过顾家派来接人的家人问话去了,文娴文娟跟在于老夫人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与郑丽君说话。文娴只有几分好奇,因顾虑到自己的身份,年纪又居长,便一直娴静端庄地站着,半声不吭。文娟则竖起耳朵倾听她们交谈的每一句话,想到郑丽君的身份,眼中的惊奇更甚,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她话里话外泄露的“贵人们”的生活信息,一边对文慧生出几分不屑:这样的千金小姐才叫尊贵呢,你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见过些世面,也好意思在我们跟前装高贵?!
文怡一直沉默着站在最后。从看到那一辆马车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郑家小姐……郑贵妃的娘家侄女…”.她怎会没想到呢?前世,最后登上皇位的新君就是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