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杨子乾睡梦中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他半睡半醒间伸出胳膊到处抓了抓，摁住了那只吵人的手机。

    t“喂……”

    t“……”

    t然而手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安静得叫人害怕。

    t“喂……？”

    t对面依然毫无作答。

    t杨子乾皱起了眉，只觉得这沉默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挣扎了一下，眯起眼睛扭头扫了一眼手机。

    t“……”

    t只见屏幕只显示了个2:00——对方早就挂了。

    t杨子乾翻了个白眼，身子一塌，手机一扔，“啪叽”一下又倒回了床上，老旧地床顿时发出一阵颤人地“咯吱咯吱”声。

    t然而，恍惚间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心里兀自生出一种离奇地违和感，让他宿醉的神经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t他猛地睁开眼睛……

    t他的床并没有这么窄，他的被子也没有那么软，他喝得酩酊大醉前穿的也不是粉色blingbling的睡衣，他那该死的破手机也根本不可能是国产机……

    t……哪里都不对。

    t“该死……”他猛地坐了起来。

    t天花板低得仿佛马上就能****头，暗黄色的墙壁到处都是渗透着水的痕迹，深棕色的大衣柜地门歪歪扭扭地敞着，因为久经潮湿膨胀后已然是扣不上了，床头放着药瓶，盖子丢在一边，散乱的衣服掉在地上，白色的地砖上散着薯片的残渣跟药片。

    t一切的一切都在显示这是一个充满人味儿的房间，而房子的主人并不是他。

    t“这他妈……”他咬牙切齿地揉着太阳穴，“是什么鬼地方。”

    t他试图爬下床站在地上，然而他刚从地板上站起来，他的脑袋已经堪堪顶住了天花板，让他不得不弯下腰。

    t“该死……”他狠狠地锤了一下天花板。

    t“总不可能被绑架了吧，”他想，“虽然我刚在北京买了房，但那首付是我丈母娘给我垫的150万，本质上我还是个穷人啊！”

    t凌晨两点点，天光昏暗，完全陌生的屋子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杨子乾兀自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惶恐。屋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像是什么鬼魅隐藏在黑暗之中……

    t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t然而很快，他摇了摇头，“去他妈的吧！”他心想，“身为一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我哪有那么多的妖魔鬼怪！”

    t他捡起身旁陌生的手机，心想：“而且就算是绑架，也不会给我送部手机的吧？这也太大手笔了！”

    t这么想着，杨子乾心里忽然安定了很多。

    t手机的主人并没有设置密码，杨子乾手指轻轻一划就解开了锁。

    t他点开微信，奇怪的是，里面干净地不像是一个现代人的应有的样子——一条聊天记录都没有，全部被删得干干净净。

    t杨子乾皱了皱眉。

    t他点开朋友圈，一点点往下滑。

    t手机主人的朋友圈看上去质量……全无。不是包包、洗面奶的广告，就是晒肌肉晒豪车的，放眼望去尽是些妖魔鬼怪的玩意儿。

    t杨子乾“啧”了一声，砸了砸嘴。

    t在这么一个完全陌生而又诡异的环境中，他竟然还有心情鄙视这手机的主人。

    t杨子乾点开微信主人自己的朋友圈，这位“大姐”——杨子乾姑且称之为大姐——倒是每天发一堆信息，什么高跟鞋啊，口红啊，吹风机啊……一副微商的架势。

    t“这都什么玩意儿……”杨子乾皱了皱眉头。

    t继续点开通讯录，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那两千多号人的通讯录里竟然连一个备注都没有，没有一点像样的有用信息。这微信的主人倒是随意的要死，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微信本名，一群花里胡哨的妖魔鬼怪。

    t杨子乾想了想点开了分组，然而那分组更令人摸不清头脑，“kh”“yp”“th”，鬼知道这俩洋文是什么个意思。

    t这个微信的主人给自己起名叫做“喵喵kj”，头像看上去像是触了电似的，夸张的蓝色染发，一只比着“耶”的手挡住了半张脸，还加了抖动的特效，一头蓝一头红地叠加在了一起。

    t简直不知道是人是鬼。

    t杨子乾捂住了脑袋……该死，大姐你能不能在手机里放点有用的信息！

    t他继续点开大姐的手机相册，并暗自祈祷能有一些有信息量的东西，起码能知道这主人长啥样吧？然而当他点开相册，不由得手一抖把手机甩了出去——

    t“卧槽这都什么**玩意儿！”

    t——的确都是些“**”玩意儿，各式各样的**跟男人的裸体。

    t简直一言难尽。

    t“我……靠，”杨子乾颤抖着手把那藏有形状各异**的手机拿了回来，“大姐……您也有些……太……变态了吧？”杨子乾眼皮跳了跳，“老子酒劲儿还没消，脑仁儿还痛着呢……拜托不要让我看这么刺激的东西啊……”

    t杨子乾往上滑，眼前划过各种不可描述的不可描述，看着那一群群冲击着他的视觉与脑力的黄色图片，他感觉到他前二十八年的人生得到了升华。如果他会念清心咒他早就在心中来回滚了不知多少次，然而很可惜，他不会，只好车轱辘话“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地抚慰着自己。

    t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在一片糜烂的肉色中，他终于看到了一丝清凉——如果在一片不可描述中一张人脸能称之为清凉的话——那是一张自拍。

    t杨子乾带着点厌恶带着点好奇地点开，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虽然脸已经被磨皮磨得雌雄难辨，但杨子乾还是一眼看出是个男孩子。

    t按理说这么一张滤镜叠了好几层、磨皮磨得人畜难分的图片很难讲清楚这人原本什么样子，可杨子乾就是没来由地觉得这个男孩子好像刻意在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t“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t突然，手里电话猛震，杨子乾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t他像是被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可是，他转念一想：“我在怕个什么呢？”

    t手机还在不断地震动，萝莉女音响彻整个窄小的房间。杨子乾慢慢地点开了绿色的接听按钮——

    t仿佛提前打了招呼，通话的一瞬间，电话两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只剩下沉默的呼吸声。

    t没来由地，杨子乾就是觉得非常紧张。

    t“该不会是个哑巴吧……”他满脑子跑火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t电话那头率先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杨子乾？”

    t杨子乾觉得那个声音格外地熟悉，熟悉地仿佛他每天都可以听到——

    t“你……”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t“我是孔谨，”那边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这幅身体的主人。”

    t他有些是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那么地熟悉——

    t那是“杨子乾”的声音。

    ———

    t“杨子乾”现在站在一面大玻璃镜中，他歪着脖子夹着电话，一手撩起来自己的t恤，另一只手在自己胸前、腹部逐渐游走。一层暖黄色的灯光渡在他的身上，壮年的肉体反着温柔的光，让这个场景更加地活色生香。

    t“真好啊……”他叹息道。

    t“什么？”电话那头发出疑问。

    t“没什么。”“杨子乾”，或者说，孔谨笑着回答道。

    t孔谨松开t恤，把夹在耳朵根肩膀之间的手机拿到了手上，走到窗户边。

    t他看着远处的稀疏的车辆与一排排整齐的车灯，凌晨的街景，他住处的地方从来不像是这般热闹。

    t零稀的车辆与行人哪里算得上“热闹”？只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看过这般亮堂的街景才觉得。

    t那边像是不耐烦地，又像是不知所措地喂了两声，“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的不要开玩笑好吗？我现在很烦！”

    t孔谨觉得有点好笑，那边杨子乾像是还没有搞清楚他现在的状况。不过他倒是不着急，也不想直接告诉对方，那样会破坏了对方发现时的惊喜感。

    t他一只手覆上玻璃，忽然说道：

    t“杨子乾，你醒过来之后有没有照过镜子啊？”

    ———

    t杨子乾愣住了。

    t他脑子里的一根弦仿佛突然被提了起来。

    t是，他的确没有照过镜子，但是那也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大姑娘家的，谁刚醒来照镜子啊？

    t可是……

    t……为什么心里面这么慌？

    t杨子乾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洗手间——

    t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t他凑近镜子，慢慢地摸上了那张脸……满脸的痘印，坑坑洼洼，像是青春期还未长熟的高中生；一双单眼皮称得眼睛更小，像是从来没睡醒过；瘦长的脸陪上一对招风耳——就这模样立刻拉去说相声，刚上台不用讲话就能逗乐观众。

    t也……太喜庆了吧？

    t可再怎么喜庆，也能明明白白地知道——

    t这不是他的脸。

    t杨子乾把自己摸了个遍，隐隐中却是觉得哪里又挺熟悉，好像在哪里刚刚见过似的……

    t刚刚见过……

    t他猛地拿起手机，通话还在继续，对面那人还在“喂？喂！人呢？”话还没讲完，就被杨子乾一按挂掉了。

    ———

    t“卧槽？”孔谨低头盯着被挂掉的电话，“竟然挂我电话？也太猴儿急了吧？”

    t但他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伸了个懒腰。看这个架势竟像是再睡一觉。

    t他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想入非非，脸上不由得挂上一丝羞涩的笑容。

    t忽然他耸了耸鼻子。

    t“什么味道……”他把身上的t恤拉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我靠——杨子乾这**不洗澡的吗！”

    t整个t恤上一股酒精混合着麻辣烫味道，令人窒息。

    t孔谨扯了一下嘴，迅速地把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皱着眉，“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味道这么大？”

    ———

    t杨子乾的手有些颤抖，颤巍巍地点开了相册。

    t他的手往上快速地滑动，在一堆肉色的劲爆的图片中，他终于看到了刚刚他在看到过的那张自拍……

    t他猛地抬头看向卫生间的镜子，镜子中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儿，他又突然看向手机中的自拍，又再次抬头看向镜子，在两者之间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些高度的磨皮也磨不掉的东西——那一双醒目的招风耳，跟睡不醒似的的单眼皮。

    t“操……”杨子乾摸着自己的脸有点绝望，“我他妈怎么变成了这么个丑玩意儿……”

    t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中的那张自拍，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要磨皮磨得亲妈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了。

    t他摸上坑坑洼洼的脸皮，心想：这他妈不磨皮不就一陨石坑吗？

    t然而他没心思再吐槽这糟糕的长相，只觉得浑身上线哪里都别扭得要死。

    t如果说……如果说他就是这部手机的主人，那么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又是谁？为什么声音那么的熟悉？为什么会不厌其烦地打过来？

    t恍惚间，他突然反应过来……

    t手机铃在这一刻骤响。杨子乾看着那行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缓缓接通，下意识地说道：

    t“喂，我是杨子乾。”

    t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清晰又深刻地意识到：

    t是“我”打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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