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庶女生存手册第1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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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说不定她们到宁愿自己死了好些。”

    立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您也不过是个人罢了,又哪能处处周全呢?这件事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已经是您的功德了!”

    七娘子想到即将被连累进来的无数无辜者,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很好奇五嫂现在的心情。”她轻声说。“以她的聪明,又怎么想不到接下来等着五房和张家的,会是怎样的报复。”

    没有等立夏回答,她又扭头望向了窗外,“而五嫂现在,又后悔了吗。”

    透过纱窗,七娘子的视线到达了夏夜晴明的天幕,银河位于其中,好似一条银白色的绸带,正随着夜风写意地扭曲着。

    不论悲欢离合,亘古至今,人们共望的都是同一轮圆月,同一条天河,天幕下的喜怒哀乐,百年之后,又有谁能在意?即使此时此刻,可以共此星河,但谁又能揣测得到,另一人心中的所思所想?

    五少夫人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在信纸末尾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从身边的印章盒中挑出了自己的私印,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在末尾落下了红痕。

    她将信纸提起,又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痕,交给了一边泪痕满脸的小富春,轻声道,“等干了就折起来放好。”

    小富春瞥了美人榻上沉睡未醒的小姑娘一眼,呜咽着只是不敢放声儿,她点了点头,抖着手接过信纸,将它压在了纸镇之下,和几张一色一样的小笺放在一处晾着。

    五少夫人伸了个懒腰,掐着手算了算,知道无一遗漏,便起身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小富春如遭雷击,她一下挺直了身子,几乎是求救般地扫了和贤一眼,抽抽噎噎地道,“奴婢,奴婢叫醒贤姐儿……”

    五少夫人的眼神也就跟着小富春一道,落到了和贤身上。

    到了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一点不舍。

    “不用了。”接下来,五少夫人却又扭过了脑袋,沉声道,“她还小,见过我的事,没准就会嚷出去。到时候面子上反而更下不来!你把她抱出去吧!”

    没等小富春动作,她又紧着追问,“廖氏人呢?”

    “早就睡了,院子里的动静,似乎是一点都不知道……”小富春小心翼翼地看着五少夫人,轻声道,“少夫人的意思是……”

    “你告诉五少爷,他要还是个男人,廖氏肚子里这一胎,就不要留了!”五少夫人斩钉截铁地道,“连廖氏这个人也都不能再留,该怎么处置,他心里有数的。”

    见小富春抖抖索索地应了是,五少夫人不禁又叹了口气。

    “你跟我几年。”她放缓了语气,又翻找了一□边的杂物,抽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随手打开,从里头抓了一把首饰出来,塞到小富春手里。“这点东西拿去防身,就算国公爷有什么处置,至少能走得痛快一点。”

    小富春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她颤抖着手,接过五少夫人的赏赐,又扭曲着唇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奴婢……奴婢谢少夫人赏赐!”

    一边说,一边跪倒在地,给五少夫人磕了几个响亮的头。

    五少夫人又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她从砚台一侧,拿起了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小匕首,呛地一声拔刀出鞘,用大拇指拭了拭匕首的锋锐,又轻声道,“吩咐你的最后一件事,不要忘记安排。”

    小富春泪流满面,只是点头,“奴、奴婢决不辜负少夫人……”

    五少夫人点了点头,又催促小富春,“还不把和贤抱出去!”

    等到小富春抱着半梦半醒的和贤出了屋子,翻身合上门。她便站起身来,又留恋地来回踱了踱方步,这才回到桌边坐下,反手一刀,毫不犹豫地将利刃送进了心窝。

    288早夭

    第二天一大早,七娘子和许凤佳就被来送消息的立夏从床上推了起来。“……等到早上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血流了一地。”这位大丫环面色虽然苍白, 但声调还是很稳当的。“现在国公爷已经过去了,请世子爷也快些梳洗了过去。”她顿了顿,又道,“国公爷说,少夫人就不用进慎思堂了,不过一会儿也要叫您到清平苑里去说话的。”

    七娘子先是一惊,随后又很快镇定下来,她半坐起身轻声道,“知道了。”又问许凤佳,“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等到就睡过去了,倒是一点都没觉得。”

    许凤佳的行动要比她利落得多了,一骨碌翻身下床,一边穿衣一边道,“你睡着没多久我也进来了。昨晚什么都没说清楚,娘说大家都回去休息,今早再来谈更好。”他唇边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讽笑,低声道,“你看,现在来说,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

    也不等七娘子答话,就又转过身大步进了净房,上元等人自然忙忙地预备热水,七娘子也就起身来在立夏的服侍下换了衣服。

    五少夫人的自尽,根本在她意料之中,甚至于在昨晚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也只有她的自尽,能够回避无数不好回避的难题,平国公昨晚将她送回慎思堂,还不就是为了尽量给她方便?只是在知道五少夫人是饮刃自尽时,七娘子才有些许动容,“她也真狠得下心。”一边说,一边又不禁自嘲地笑了。“也是,她对别人狠,对自己只怕是更狠了。”

    这样不紧不慢地吃过饭,四郎、五郎就进了屋子,两个人都是愀然不乐,“娘,谷雨姨姨不让我们去上学!”

    七娘子望着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毕竟是挪开了一点。她打从心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今天家里有点事,四郎、五郎也不方便上学,等一会娘也要进园子里去帮忙,你们呢,帮不上忙也不要添乱,就在屋里练字好吗?”

    五郎还好,四郎紧跟着就道,“咱们能到至善堂去玩吗?或者去慎思堂找贤姐姐玩!”

    七娘子毫无准备,被四郎这样一说,面上倒是一怔,有了些为难。四郎看到,面上就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么小,就知道什么叫做套话了。这技巧虽然粗糙,甚至于四郎根本不知道这叫做套话,但也能说明这孩子有多聪明,几乎是本能地就掌握了问话的技巧,又已经可以解读大人的脸色。

    七娘子索性放下了饭碗问四郎,“你是在哪里知道慎思堂出事的?”

    四郎看了看一脸无知的五郎,他略带骄傲地笑起来,抬着头道,“我在洗漱的时候,听见谁和谷雨姨姨说,慎思堂那边有这样的事,就别让孩子们上学了……娘,五叔五婶出什么事了?”

    七娘子犹豫了一下,五郎就抢着道,“多嘴!死小鬼问什么问,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这句话的声气倒一点也不像五郎的奶声奶气,更像是外头老妈妈们骂小丫头的语气,这时候说出来,真是恰到好处。七娘子不禁哈哈大笑,又逗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等清平苑来人,“请少夫人到清平苑去说话。”这才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在家好好的,不要出去添乱。”便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小萃锦。

    此时此刻,小萃锦内的人就又都换了一副表情,虽然说不上慌张,但人人脸上,也都多了几分沉重。七娘子才进了清平苑院子,就听到堂屋内传出了太夫人颤巍巍的声气。“这到底是怎么闹的,忽然一夜之间,于静就被关起来了?他就是做错了事,这么大的人,眼看又要做爹了,平国公就不能好好地教他,非得要这样搓摩儿子?”她语气是罕见的激烈,七娘子不敢怠慢,快走几步掀帘子进了屋。边见到大少夫人、四少夫人围绕着太夫人,两人都正劝太夫人,“您还是坐下说话。”

    许夫人自己站在窗边,倒是没有上前,见到七娘子进来,她冲七娘子使了个眼色,高声道,“七娘去把四嫂替下来,她双身子的人,禁不得这样折腾!”

    太夫人站在许夫人对面,本来正是捶胸顿足,听到许夫人这句话,倒是被提醒过来,顿时放缓了动作,在两个少夫人的搀扶下缓缓落座。她瞪了许夫人一眼,眼神也是少见的凌厉,又没好气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两个都哑巴了?”

    看来这一位是一大早收到了五少爷被关的消息,情急之下,杀到许夫人这里来兴师问罪的了:许夫人一回来,五房就遭到沉重打击,太夫人这一招虽然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但却的确走得很妙。

    许夫人却又哪里会和太夫人计较这个?她看了七娘子一眼,叹了口气,沉重地道,“还是善衡来说吧。”

    七娘子心知肚明,这个说明的任务还是要着落到自己头上。她的眼神,也就落到了太夫人头上。心头又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疑问。看五少爷昨天的表现,下毒的事,他心里应该还是有数的。至于邱智在船上的所作所为,就很难说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毒害五娘子和箭伤许凤佳,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第一,毒害可能未必害得死,用现代说法来说,这只能说是过失致死,毕竟五少夫人的动机也不可能是一下毒死五娘子,否则她大可以选用更隐蔽的毒药。第二,五娘子自己和五少夫人之间的关系也很不睦,这可能是五少夫人尚气伤人,就动机本身来说,虽然大逆不道,但终究没有冒犯到平国公最深的底线。可如果邱智伤人的事得到证实,五房这就是蓄意谋害世子,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兹事体大,又没有直接的物证,七娘子和许凤佳才没有将它体现在案情里,免得扯来扯去,反而把水搅浑了。但平国公是何等人也?有些潜台词他是一定明白的,而五少夫人也明白平国公明白,所以她是毫不犹豫地将一切罪名都认了下来,又强调自己是自把自为,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平国公信不信不说,七娘子却没有打算就这样让五少爷逃脱惩罚,她未必要取走五少爷的性命,但这一巴掌,必须把五房打得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来,把四少爷心里可能存在的一点想法打掉,把许凤佳的世子位打得稳若泰山……

    不过,她还是相信,邱智的事太夫人从头到尾也是不知情的,她虽然对六房不满,但却不像是对世子位有所企望,否则又怎么会由得五少爷躺在侍卫一职上玩乐?早就把他赶到北疆,让他建功立业去了。邱智的事,老人家不知情,可五娘子的事呢?她是也被蒙在鼓里,还是心里有数,只是采取了默许,甚至是怂恿的态度呢?

    七娘子一边从头说起,一边就将眼神对准了太夫人。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才听七娘子说了几句话,脸色就是一变。她似乎没有料到五娘子的死在这时候又被摆上了台面,讶异之余,神色间也少却了不满,多了丝丝慎重,与一点点几乎不可见的忧心。她挺直脊背安静下来,仔细地听着七娘子的叙述。

    七娘子这几天来,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这故事,根本是熟极而流,她说到了于安,说到了小松花,说到了邱智……最后,又说到了吴勋家的。太夫人的神色一直保持着反常的宁静,她似乎将一切都压在了心底,反倒让七娘子看不出所以然来,也看不出心虚,也看不出愤怒。只是在七娘子说到昨晚五少夫人出面认罪的时候,神色骤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昨晚回去之后,五嫂可能……”七娘子拖长了声音,见太夫人面上多出了一丝震惊,一丝了然,才续道,“今早起来,据说其已经饮刃自尽。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救不回来了。五哥昨晚被父亲下令关在柴房里,现在还没有被放出来。”

    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示意自己已经交待完毕。依然密切地注视着太夫人的神色,想要看出这位狡诈而深沉的老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到底如何。

    太夫人紧紧地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才呼地鼓起腮帮子,出了一口气,一下翻起了眼皮  “这件事,决不能有只言片语,流传在外!”老人家两眼精光四射,第一句话,就斩钉截铁地将整件事给定了下来。

    许夫人不动声色,点头附和着道,“昨晚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是这个意思,这件事要是闹大,大家没有面子,必须一定捂住。”

    太夫人第二句话就问,“张家那边派人去送信了吗?”毕竟是公府多年的主母,虽然已经多年未曾管事,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提得起来。

    大少夫人和七娘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便在四少夫人身边坐下,听起了许夫人和太夫人的商议:在这样的场合,媳妇们还没有开口说话的份。

    “兹事体大。”许夫人神色肃穆,“我想还是由我或者由老人家亲自向张家解释,来得更妥当一些。”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张氏身边留了一封信,信上非但认下所有罪名,更表明这饮刃一事是她畏罪自裁,与他人无关。还盖了自己的私印,又留了她的陪嫁丫鬟小富春来做一个证人,有她作证,张家人就是要闹,怕也闹不起来。”

    太夫人神色端凝,又寻思了片刻,才断然道,“我看就让她和于翘一样,水痘去世吧?”一个家庭里因为一种传染性疾病,连续有人去世,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这还要先问过国公。”许夫人也没有别的话,只道,“要是国公爷没有二话,媳妇看这件事这么定也很好。”她又看了七娘子一眼,低声道,“停床、易箦、小殓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七娘子心中自然早有准备,她点头轻声道,“只要那边一句话,这里就敲云板报丧。”

    太夫人似乎一下就老了几岁,她颓然点了点头,便挣扎着要站起身来。“那我回乐山居去,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众人也都有事,许夫人当前将太夫人送出了屋子。太夫人走到门口,又回望了许夫人一眼,这才摇了摇头,转身去得远了。

    她一走,许夫人就吩咐几个媳妇,“国公爷其实已经带人开了柴房,让于静见张氏最后一面,这件事我刚才没有说,怕激动老人家伤心起来,也要去看。你们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别带出来被老人家知道。”

    太夫人就是和许夫人再不和气,也是许夫人的婆婆,有些场面上的事,许夫人肯定是要做的。

    几个媳妇都肃容应了是,大少夫人主动道,“母亲,这几天家里事多,四弟妹身上沉,就不要让她出面了,我和六弟妹轮流支应着,想来也能支撑过去的。”

    许夫人的眼神在四少夫人身上停了停,也叹息道,“好,这一次毕竟是真的死人了。莫氏你这几天就别出慎独堂了,免得冲撞——我看,或者你回娘家住几天也好的。”

    家里有个孕妇,禁忌就很多,不但四少夫人不方便,家里要办事也不方便,这一次还和于翘的死不一样,五少夫人货真价实是少年横死,四少夫人咬着唇看了看七娘子,略带征询地道,“虽说我不方便出面,但也还能帮着你们照看孩子……”

    众人忙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四少夫人这才就坡下驴,“那我回头就收拾行李,一会儿让于潜送我回娘家去。”

    许夫人又森然盯了四少夫人一眼,淡淡地道,“回娘家去,还是要小心说话。张氏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别人问起来,你要知道怎么答。”

    “这自然是因为水痘传染,日久难愈,高烧没了的。”四少夫人自然地回答,情态上竟是看不出一点不对,许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打发三个妯娌,“那就都去忙吧。”

    三人并肩出了门,大少夫人说一声,“要回去叫人把孩子们从学堂接回来。”便匆匆地先走一步,七娘子也预备回明德堂一趟召集人马,倒是和四少夫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四少夫人一直沉默到了岔道口,才轻声道,“真没想到,就是这一晚上!” 没等七娘子回话,她又轻轻地说,“满口里廖氏廖氏,有孕有孕,一脸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

    话中虽然有一丝伤感,但仔细听起来,竟也有一丝藏不住的快意。

    289报复

    五少夫人的丧事就比于翘的丧事要隆重得多了。

    纵使七娘子精明过人,当然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件事的节奏居然会这样地快。可以说是兔起鹘落之间,在表面上就已经有了结果,她当天本来是打算回娘家走走,将五少夫人伏法的消息告诉大太太,当然在五少夫人去世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这个想头立刻就成了泡影。于是一天都忙着操办五少夫人的丧事,又各处派人出门报丧,再往张家报信,一路闹到深夜才安顿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大太太等人就陆陆续续上门吊丧了。

    由于于翘算是少年夭折,又是急病去世,长辈们多半都没有上门吊唁。五少夫人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庶媳,又有了女儿,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成|人,大太太亲自上门,虽然隆重,但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也不能说过分殷勤。

    七娘子忙里忙外,倒是没有来得及亲自拜见大太太,只是听说大太太在灵前祭拜了一番,便被许夫人请进了清平苑里说话,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也就辞去。

    她再次见到大太太的时候,五少夫人头七已过,已经入了大殓,要往扬州送葬:由于四少爷和许凤佳都有职司,平国公就点了大少爷和五少爷一起结伴送五少夫人回祖坟安葬。又因为天气炎热,五少夫人又是发花去的,只是过了头七,众人便发送她上路,男丁骑马女眷乘车,浩浩荡荡地将五少夫人送进了码头边停泊的丧船。

    古代的丧葬礼仪当然要比现代更烦琐得多,许夫人身子骨不好,应酬着来吊唁的各家亲友已经有些吃力。这七天内,大少爷、大少夫人、四少爷、许凤佳并七娘子,都忙得是脚不沾地,会同一众管家,好容易将五少夫人发送出去,都是累得够呛,好在诸事顺遂,并没有一点风波口舌,众人都当五少夫人是“照顾于翘时无意间染了痘子,自己不当回事,还以为是寻常癣疥,于是耽误治疗,高烧起了就没有再退,不过两三天人就这样去了”。

    以当时的医疗条件,一个小小的伤风,只要是运气不好,都可能转成肺炎,再延绵成肺结核,遂成绝症。不要说水痘这样来势汹汹的疾病了,一次致死二人,说起来真是小意思。众人也纷劝说,“还是要到庙里做几场法事”,再加上许家众人神色如常,下人们又都被七娘子管束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住,张家来奔丧的几人,看了五少夫人的绝笔信,又自愧悔无地,惶惶不可终日,只顾着害怕去了,哪里还有胡说的意思。因此这丧事虽忙,却并不乱,不但众亲朋好友应酬得好,就是七娘子事后清点,花销的银子也都是处处严密合缝,无非是打了几个瓷器,又摔了些金银器皿等寻常损耗。

    虽说当时规矩,没有过七七,家里都还算是热丧,但毕竟上有几重长辈,五少夫人出殡得又急,按俗礼,众人回程后也就摘了周身白物,虽不说处处欢声笑语穿红着绿,但也都是如常度日,只有和贤作为五少夫人的亲女儿,头上还戴着白花,这个孝,她是要带足三年。

    等到五少夫人头七第二天过了,大太太请七娘子回家做客的口信,就送到了许家。

    七娘子亦早料到有这一天,不要说她,甚至连太夫人许夫人都道,“是该回娘家去走走。”只是许凤佳当天陪皇上出城去了,四少爷早已经上值,她只得让于宁护送,套车回了阁老府。

    这一年自从开春以来,府里就很不平静,于翘和五少夫人接连‘去世’,似乎使得于宁和于泰都成熟了不少,小伙子一脸的稚嫩,渐渐地也为稳重褪去。他将七娘子送到阁老府门口,便隔着窗子歉然道,“最近功课很紧,我又想着明年春天想下场试一试,说起来,真是一天的功课都耽搁不得。今晚就让善久大哥送六嫂回去好吗?”

    这是摆明了要回避开来,方便一家人说私话,七娘子心中感慨,便从善如流,轻声道,“七弟有心了,快回去读书吧。”

    两人说话间,九哥自然是早已经亲自接了出来,免不得众人又客气一番,于宁才挥马去得远了。七娘子进仪门换了轿子,又再进了二门下轿,和九哥一道并肩进了内堂时,大太太早已经扶着二娘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七娘子的肩膀拥她入怀,眼泪纷纷而落,没有多久,就已经打湿了七娘子的肩头。

    “沉冤得雪、沉冤得雪!”纵使五娘子已经去世三年,大太太声音里的伤痛却依然新鲜。“我这心里真是,三年来就没有一刻是好过的,三年呀!”

    二娘子红着眼唤了一声,“娘!”自己也有些掌不住,就是九哥,亦不由得红了眼圈,七娘子轻声道,“娘不好这样,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一面安慰,她一面轻轻地挣开了大太太,从她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大太太这一次请七娘子回来,自然不止是为了抱着她哭的,这一番发泄过情绪,她很快就迫不及待地擦干了眼泪,又问七娘子,“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听。”

    许夫人毕竟不是当事人,就算是说得再仔细,也没有七娘子这个女儿说得清楚,又可以反复盘问。七娘子只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二娘子和九哥也都听得很入神。大太太听完了,又寻思了一番,才皱着眉头问,“你公公该不会打算顺水推舟,就将这件事这么算了吧?”

    她的不满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七娘子低声道,“现在去扬州,就算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来回也要两个月是至少的,我看等到八月人才回到京城,公公才会再提处置五哥的事。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五少爷要送葬下扬州,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甚至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这一趟也还是要走的。大太太勉强满意,眉头却仍是深锁,又沉吟了一会,才恨恨地问七娘子,“张氏她是张家哪一房出身,爹娘现在都还在生么?还有什么兄弟没有?”

    七娘子顿时无语,却也一点都不意外:大太太的迁怒,也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了。

    她望向二娘子,见二娘子神色自若,似乎并不以大太太的决定为异,便轻声将五少夫人的底细都交待了出来。“其实说起来,张家也算得上是名门世家了,她这一系共有……”

    如果要将后世的政治体系,和大秦的政治体系做一个比较,则张家和杨家之间的地位差别,大约是现任总理与前部级高官之间的距离,虽说看似没有太大的差距,但只是一个现一个前,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更别说这里还有一个国母亲嫂嫂坐镇,宫中正当红的妃嫔撑腰,杨家要整张家,那是说压就压,虽然还不到动辄便可让张家家破人亡的地步。但以大老爷的身份,这之后的二十多年内,只要杨家不倒,张家即使有子弟入仕,也绝不会有什么上佳的表现。

    二十多年的压迫,仅仅是这一点,也已经足以让张家大为烦恼,更不要说墙倒众人推,大老爷自己不会做太过分的事,他的门生呢?只要有一个心切讨好座师的门生,愿意在私底下变着法子地为难张家,张家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而大老爷又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机会,打压一个无足轻重,已经渐渐远离政治中心的家庭,来挽回自己在儿女心中的印象分?不要看眼下大太太询问七娘子,好像是才兴起这个主意,实则从五少夫人事败那天开始,整个结局,就已经全盘注定。张家人轻则渐露颓势,众则众叛亲离,想要把日子过得兴旺,已经是做梦。

    尽管他们也是被五少夫人牵连……

    七娘子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咽了下去。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心怀天下,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人,很多时候,她不否认自己是自私的。

    为了博取平国公的欢心,亲手断送三个没有任何过错,和自己也算熟悉的小丫鬟性命是一回事,为了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的张家人说情,又是另一回事。早在选择将五少夫人养成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之时,他们就已经注定要为自己的选择背负上代价。

    不公平,的确,可很多时候,人生的确就是这样不公平。

    她就垂下头来,轻而且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二娘子立刻留意到了七娘子的倦意,她关切地拍了拍七娘子的肩膀,沉声道,“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以后在许家,你的日子就要好过得多了。这一阵子,你还是好好休息!”

    七娘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大太太和九哥紧接着也都关心她,“还是要注意保养……”

    大太太更是抱怨许凤佳,“几次回娘家都不跟来,他到底是真有那么忙,还是——”

    话没有说完,就被二娘子瞪回了口中。

    七娘子心中却微微一动。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自己这边才查出了五少夫人,大太太就惦记起了自己和许凤佳的关系。

    她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轻声道,“他忙得很,尤其是最近五房的事出来,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事要查。这一次是真的来不了,倒不是故意慢待娘的。”

    许凤佳现在不顾家,大太太自然更无所谓,又和七娘子说了几句话,便问,“四郎、五郎怎么没有来?”

    “自从家里出事,今天还是第一天上课,两个孩子都很上进,不愿意无故缺课。”七娘子笑着解释,“我想现在都在京城,真相也已经大白,以后多的是出来玩的机会,就没有让孩子们过来。”

    大太太想到四郎、五郎,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喜欢,她拍着七娘子的手,沉声道,“说实话,娘还以为你在许家日子过得太舒服,也已经忘了你五姐的事。几次想要催你,还是被你爹拦住,说你也不容易,私底下肯定有动作,只是事情没定,不好和我们说……”

    七娘子想到大老爷说这话时会有的表情,不禁就有了一丝怔然,她这才想起来问,“怎么今日没有见到父亲和瑞云?”

    “噢。”九哥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他轻声道,“瑞云身上不好,恐怕是有消息了,又不知道真不真,刚好她二哥今天休息,就回娘家去找二哥摸一摸脉。父亲今天本来要进来见你的,结果刚才前头又有人进来见他,这就耽搁了。”

    或许是因为五娘子之死水落石出,大太太的心情不错,提到权瑞云,她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我看是十有,瑞云自己也懂得一点医术,却是怎么都拿不准,索性让她回去找神医来扶脉,这下可没有二话了吧!”

    二娘子和七娘子忙都恭喜大太太和九哥,“若是真有了,那可是难得的好事!”

    大家虽然都在京城,但似这样齐聚一堂的时间也并不多,彼此又商量了一番大老爷今年贺寿的事,二娘子就起身先告辞。“家里还有事,九哥先送我回去吧。”

    大太太也拉着七娘子到一边说私话,“上回我到明德堂找你,你不在,一错眼我看到了当年给你的那丫头,叫玉芳的是不是?怎么还是个处。女的样子?行动间满是幽怨……傻孩子,你可别落人话柄,这该提拔的,还是得提拔。”

    她的语气倒是真的推心置腹,表情里也没有一点可以琢磨的地方,以七娘子对她的了解,看得出大太太说这番话时,倒的确是真心的不错。她垂下眼,轻声敷衍,“这女孩子不是很听话,我敲打了几次都不服管,现在抬举的倒是老太太赏下来的毛姨娘——她要老实得多……”

    大太太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满意,她又握紧了七娘子的肩膀,教她,“你没有身孕之前,还是别断避子汤,免得将来庶子比嫡子大,虽然有四郎、五郎照顾,也是麻烦事儿……”

    七娘子一一地应了,却是半点不露喜怒。

    大太太又嘟囔了半日,忽然就静了下来,望着七娘子恬静的侧脸,心中无数滋味涌上,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七娘子扶了扶鬓边的银钗。

    想当年五娘子出嫁的时候,是何等娇艳?那时候的七娘子,不过是含苞待放,一朵清秀的小花。

    三四年之后,七娘子容颜之间,隐隐也蕴含了一股说不出的神韵,她依然说不上太惊艳,但看得出来,这朵花已经到了将要绽放的时刻,她的风姿渐渐展开,她的春天,已经快要来到。

    “你现在看着,倒要比你五姐更老成一些了。”她轻声说,喉间不禁又有了难咽的肿块,“你五姐去世的时候,说起来比你现在还要再小一岁……那一年她才八岁,在百芳园里采花,给我挑了一朵最娇艳的绿萼梅,硬要给我插在头上,那一刻,我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有一些伤痕,是一辈子历久弥新,即使五娘子的容颜已经模糊,这份伤痛也永远会为大太太铭记五内,没有片刻忘怀。

    七娘子望着大太太,双眸似水。

    似剪水,波光粼粼中,透出无限思绪,难以捉摸。

    她开口说,“是,有些事,总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的声音也似水,似一股冷涩的冰泉。

    290遗书

    时日很快就像水一样流过了平国公府。

    过了五少夫人的七七,丧事正式告一段落,夏天似乎也随之而去,才是六月底,京城就已经有了秋意。七娘子没有料到今年的夏天这样短,竟是在季节交感中,又犯了风寒,病病歪歪地支撑了几日,许夫人看不下去,便索性将家务接回去照料,让七娘子狠狠睡了几天才好。

    许夫人自从五月里回来,如今住了一个多月,也都没有提去小汤山的事,家里人自然都有些纳罕,就是许凤佳私底下和七娘子提起来,都有些若有所思,“倒不是不想娘在家里住,不过小汤山在夏天那么舒服,这一向家里也没有多少事,她不去小汤山,难道还真是等五哥?”

    七娘子经过这几天无思无虑地休息,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许凤佳一眼,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许夫人不回小汤山,当然还真就是为了等五少爷。

    将五少爷打发到扬州送葬,不得不说的确是一招好棋,这一下荡开时间,就让平国公有了充足的空间来考虑该怎么安排五少爷,也让太夫人有了和平国公、许夫人谈条件讲情面的余地,再者,当时那图穷匕见的紧张气息一旦消弭,很多时候人心善忘,再要提起处置五少爷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都会想到‘五少夫人少年自裁,虽然也是咎由自取,但下场也算是十分凄凉了,如果再对五少爷穷追不舍,总显得过分严苛了一点’。

    平国公对家下人再酷烈,也总是五少爷的亲爹,现在五少夫人又将一切罪名归拢到了自己头上——这一招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七娘子和许凤佳当然不会上钩,但平国公本人似乎已经心甘情愿地上了钩。既然如此,想要将五少爷逐出许家族内,也就不太可能了。

    整个五月、六月,许家都还处在五少夫人离世后的震撼之中,非但有很多琐事要处理,礼仪要安排,也有很多人事上的变动,占据了七娘子的心力。再加上四少夫人的胎还真有些坐不稳,回到平国公府后又折腾个不休,索性还是住回了娘家,五房的廖氏又不知何故服毒自尽,连带着身上那个胎儿也一并去世:毕竟有许家的骨肉,虽然不是主子,但也要好生发丧。待到一切都处理好了,七娘子紧接着就病了,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许凤佳才有心思和七娘子议论,“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处置五哥。”

    想要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已经并不可能,就是大家可以抹去之前的往事,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凡五少爷还要一点脸面,在京城也是自己都站不住脚了。将五少爷打发到外地,怎么打发,打发去哪里,这又是一门学问。

    七娘子早就打定主意,关于许家人,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尤其是平国公和许夫人两人,除非许凤佳自己说起他们的不好,否则她也决不会多说一个字,她只是含笑静听许凤佳自己分析推理了一遭,才提醒许凤佳,“我们手里是还握了邱智的另一份口供,你要是担心父亲心慈手软,要不要把这份口供拿出去,自己看着办。”

    自己就算是再聪明,很多事也还是要许凤佳这个男人来做主。尤其是在和平国公的互动上,更是没有七娘子越俎代庖的道理。这份口供给不给平国公看,她并不打算多嘴,一切只看许凤佳的意思。

    许凤佳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着,他一下就露了沉吟,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道,“船上的事,现在毕竟都过去了,五嫂自己认下来了不说,一份口供没有物证,我就是再提又能如何。很多事父亲要明白,怎么都会明白,要装糊涂,怎么都明白不过来的。”

    他能看得透这一层,足见对平国公的确心淡,七娘子也无意措辞来安慰他,只是淡淡地道,“你如今羽翼丰满,父亲难免要为其余几个儿子考虑,他对你,不算偏心了。”

    许凤佳低眉沉吟了半日,他爽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低沉,与一丝丝货真价实的伤心。

    “嘿嘿,不算偏心。”他轻声道,“的确……父亲对我,也不算偏心了。”

    屋内一时就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许凤佳又振作精神,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又问七娘子,“娘有提出分家的意思,她对你透过没有?这件事,你怎么看?”

    七娘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了分家两个字,依然不禁有些吃惊。

    父母在,不分家,京城的大家大族,就是有在父母高堂俱在时分家的,那也都是等到老人家老迈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又不放心分家均匀的问题,这才在生前分了产业,纵是如此,也多得是被人嘲笑家中兄弟不睦,连分家都不能让老人家放心的。最常见的,多半还是等男主人过世后,除了承嗣子外一律分家出去单过。有的家族更和睦些的,是要等到女主人过世了才提分家两个字。

    像许家这样,平国公、许夫人都健在,并且都还年轻,而太夫人甚至也还活得好好的大家大族,要是现在就提分家,真是要被人议论得全家都化了!

    “我看这事绝不可行。”她干脆利落地道,又软下声音来安慰许凤佳,“虽说五姐的死,还有些委屈似乎未尽,但眼下五房既去。我看四哥那个样子,被五房的遭遇震动得也不轻。大哥不说了,七弟、八弟都还小,就是不分家,也没有什么。”

    许凤佳掉过眼来,沉吟着嗯了一声,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可不分家,你就永远都歇不下来,别说生育了,就是这身子,我看也好不起来。”

    许夫人这几年来虽然远离权力中心,但毕竟是历练过的,分家这么荒谬的主意,怎么会出自她的脑袋。七娘子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还是许凤佳考虑到她……

    她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苦涩,有一丝甜蜜,到底也有了一点怅然:不分家,自己的确是要操心得多,这生育两个字,就越发更遥远了。

    “有四郎、五郎在,只要祖母不是成天地敲打我。”她笑着说,“我的压力也不太大,至于家里的事,少了五房添乱,我也应付得过来的。难道为了这孩子两个字,我一辈子就成了废人?许凤佳,你小瞧我,看打!”

    小夫妻闹了一会儿,七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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