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庶女生存手册第1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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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附和起了七娘子,“平时我的话,就当耳旁风……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以太夫人和五房的密切关系,七娘子肯这样给太夫人台阶下,帮着太夫人撇清,已经是很给太夫人面子了。玉川书屋

    七娘子义愤填膺,接连数落着五少夫人的不是,见太夫人连连附和,她又拍了拍桌子,恨声道,“当时说好了只是王不留行,没想到她自己又多加了一味番红花——”

    太夫人一时不察,脱口而出,“可不就是——”

    话声刚落,她就死死地咬住了牙关,一脸讶异地看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脸上的愤怒早已经消失,她注视着太夫人,缓缓地道,“看来,五嫂信上说的,也并不假啊。”

    乐山居后厅一下就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太夫人几乎是在转瞬间就苍老了十年,她皱纹深刻的老脸上现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苦笑,只是那老寿星一样的喜气,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她似乎从一个焦急而不失威严的长辈,一下就变做了一个狼狈而憔悴的民妇,面对七娘子逼人的目光,甚至有了些自惭形秽,有了些局促。

    七娘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盯着太夫人,她亮而澄澈的双眼中,似乎诉说着无数无言的指责,又似乎只是在冷冷地藐视着太夫人,忽然间,这一对祖孙之间的关系好像倒转了过来,七娘子这个孙辈,反而成了两人间的主宰者。

    太夫人忽然间就打从心底后悔了上来。

    早知道,何必当初?

    她注视着七娘子,又为那凛然所刺伤了似的,一下就狼狈地调开了视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心情,给压到了心底。

    “你的胡说八道,我已经听得够了。”太夫人傲然道,“杨善衡你要明白,今日你能在许家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你爹、你姐姐的威势。可你不能忘记,你究竟只是孙子媳妇,忤逆两个字,你还背不起!”

    她高高地抬起头来,似乎要以此来压倒七娘子的心防,“于静的事,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你以为,在后院里让我这个老祖宗不开心,你会过得很开心?”

    到了这时候,太夫人终于也撕下了自己的面纱,她的话里已经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

    七娘子垂下眼,笑了。

    她轻声道,“那小七就只能等祖母出招,再试试看能否应付得了了?”

    话里虽然没有多少轻蔑,但显然七娘子是根本没把太夫人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甚至是以一种从容的态度,来面对太夫人的威胁。

    再没有这样从容与坦然,更能让敌人难受的了。

    太夫人现在就很难受,鼓足了全身的力气,这力气却似乎落了个空,一时间,她竟然被七娘子气得气血翻涌,罕见地动了真怒。

    “你——你是要把我老婆子气死是不是——”她的声音甚至惊动了厅外的丫鬟们,顿时就有几个小鬟进来扶住太夫人,“您别动气!您快坐下——”

    七娘子从头到尾,只是坐在原地不动,含笑旁观。

    太夫人身边有了人,倒是一下有了底气,她注视着七娘子,又放缓了语调,甚至有些疲惫地道,“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别逼着祖母到国公爷跟前告状,大家没脸!”

    到了最后,这话里到底还是露了凌厉。

    “祖母。”七娘子就低下头轻声道,“做过就是做过,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五哥自己都未必不认,有些事,您又何必强求呢。”

    虽然语调柔婉,和颜悦色,但话里竟是寸步不让,一点都不把太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太夫人气得面色灰白,“好!好!”

    她猛地将桌上的盘碗扫落在地,狠声道,“在太妃跟前,你也要这样傲气才好!”

    七娘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翘起唇角,低声道,“在五姐跟前,祖母也要维持这样的气势,才是好呢。”

    说到词锋,天下比得过七娘子的人,只怕不多,太夫人这一下真是又气又怕,扶着头就要往后倒,众人紧着就是一通忙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又将太夫人扶到榻上躺下,见太夫人半死不活,呻吟连连,就有丫鬟壮着胆子呵斥七娘子,“少夫人多稳重的人,怎么就不想想,老太太多大的年纪,能经得住这样的气?”

    七娘子脸上就又露出了悔意,她忙站起身来,“我这就派人去请权神医。”

    这句话说出来,太夫人真是不好都要好了:权仲白是七娘子的亲戚,一手神脉是京城闻名的,太夫人有没有被气出病来,岂不是一摸就能摸到?

    真是见招拆招,连一点儿破绽,都早就弥缝好了!

    到时候平国公一问,太夫人并没有多少不妥,脉象健旺,不免就要过问两个人争吵的缘由,到时候杨善衡再将手中的信往外一送……

    太夫人心中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她乏力地呻吟了一声,又摆了摆手,低声道,“算了!没有什么!你们什么牌位上的人,都出去吧!”

    七娘子又关切地为太夫人掖了掖衣领,“祖母真没事吧?”

    太夫人就没好气地撑起身子,又横了七娘子一眼,“我没事!”

    众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退出了屋子。屋内一下又静了下来,太夫人的呼吸声一时急促一时徐缓,又过了一会,终于匀净了下来。

    “你要让于静去云南,就让他去云南吧。”

    太夫人的声音中,已是多出了无数疲惫,她闭上眼,眼角有一滴浑浊的泪滑了下来。“我老了,府里的事,以后也管不了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都随你!”

    如果是许夫人来说这句话,想必是会说得无比的欣慰,而这句话从太夫人口中露出,七娘子却只听到了深深的怨毒。

    不过,她毕竟也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太夫人这是明知事不可为,就立刻调适心情,退而求其次,从要保五少爷,退回到了自保中。

    她本来就是府中的老祖宗,平国公平时对她也很尊重,只要太夫人肯不和七娘子为难,七娘子又有什么地方,可以为难得到她呢?

    这一招见风使舵、看碟下菜,太夫人使来也的确是极老道的。即使这样做等于是在侧面服软,表示自己怕了七娘子的手段,与那无数引而未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证据,但她要龟缩起来,七娘子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本领,可以强行将龟壳敲裂。

    七娘子却不骄不躁,她露出了一抹从容而自信的笑意,缓声道,“那杨棋就多谢祖母体谅——没有什么事,孙媳就告退了?”

    太夫人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翻转过身子,索性不再搭理七娘子。七娘子也就站起身来,徐徐地出了屋子。

    几乎是才一出乐山居,七娘子唇边就已经挂上了一抹冷笑。

    太夫人毕竟是老了,情绪一激动,就没有回过味来,这一次,还是让她占据了先手。

    不过,即使七娘子也倾向于相信五少夫人的绝笔信,在证实了五少夫人真的没有骗她之后,她还是不禁有几分吃惊。

    七娘子吐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天色,便加快脚步,急急地回了明德堂。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到了当天晚上,四少夫人回府了。

    这一次回府,四少夫人的动静就并不太大,似乎知道府里刚刚经过事情,禁不住多少折腾,她只是打发人到明德堂要了两三样小玩意,就让七娘子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夜。

    不过第二天早上,因为太夫人身上不好,闭门谢客,许夫人又和大太太约了去潭柘寺上香,大家没了人请安,也就没有聚到一块,七娘子分派了家事,便让立夏在明德堂看家,自己进了慎独堂去看望四少夫人。

    孕期进入第七个月,四少夫人的身形已经很笨重了,她正惬意地靠在炕边,翻阅着一本新出的小说话本,见到七娘子来了,也不过欠了欠身子,便笑道,“我就不起来了,六弟妹别怪我失礼。”

    七娘子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那里会怪四嫂呢,我看着四嫂倒是丰润了不少!”

    两妯娌又寒暄了一会,七娘子在四少夫人对面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四少夫人说了几件在娘家养胎的事。

    话说得告一段落之后,两人不知怎么,又都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七娘子才慢慢地道,“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还记得于翘事发,似乎还是昨天的事,不想今日里整个五房就已经……”

    四少夫人也有些感慨,她抚着肚子慢慢地道,“可不是?人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楚!谁又能想得到,五房居然那样丧心病狂……”

    她脸上又闪过了一丝不屑,一丝窃喜,“她就是太刻薄了!自己贤惠就贤惠,还天天那样显摆,看看今天,她自己的女儿孤零零的,也没个人照料!再贤惠,贤惠给谁看?”

    即使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一直有心结,但在人都已经去世的今天,提到五少夫人抬举通房,还这样愤愤不平……可见得四少夫人是真的很介意别人要来分她的宠爱。

    七娘子托着腮笑了笑,眼神却不由得放远了开去。

    她又想到了五娘子当着她面向大太太炫耀的话,“我就问她,我说四哥现在可都还没有子息呢,我这里两个美貌的丫头都没有开脸,不然……”

    五少夫人说自己只放了一味王不留行,七娘子早已经半信半疑,经过太夫人那边的反面验证,她倒是真的相信,五少夫人的确是只用了一味药材,毕竟她还是希望五娘子病,而不是希望她死。

    府里剩下的嫌疑人,也就只有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了,并且这一味番红花的目的,已经非常单纯:当事人可能并不知道番红花会导致五娘子大出血,只是取了它绝育的效果。

    大少夫人当然也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想要五娘子绝育,不过她性格低调柔婉,这些年接触下来,七娘子倒觉得她更像是谋定后动的性子,若有阴谋,也绝不会这样实现。而且七娘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她要五娘子绝育,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四郎和五郎可都还活蹦乱跳着呢!

    要五娘子死,她可能有理由,要五娘子绝育,则这个怀疑,似乎就有几分牵强了。

    四少夫人就不一样了。

    此女性格激烈冲动,虽有算计,但却也是性情中人,看重四少爷的宠爱多于一切……五娘子的那句话,很可能是正正戳中了她的逆鳞。

    不过还是那一句话:此事已经过去三年,即使是四少夫人下手,七娘子又要从哪里找出证据?即使找了出来,五少夫人已经认下所有罪名,平国公又怎么会高兴她旧事重提?

    五少夫人死后出的这个难题,也真的并不容易来解。

    七娘子就又对四少夫人亲切地笑了笑。

    不过,五少夫人生前都还斗不过她,死后,那就更斗不过了。

    她低声说,“四嫂听说没有,五嫂去世那一晚,是给我写了一封信的。”

    294起伏

    四少夫人的反应,当然也在七娘子的意料之中。

    听说五少夫人给七娘子留了一封信,这个当时并不在家的青年贵妇脸色顿时一变,既有了几丝惊悚,又有了几分兴奋,还有丝丝缕缕的好奇,从眼角眉梢之间放射出来。

    她就轻声问七娘子,“五弟妹给你写了什么?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了吗?”

    四少爷为了不让四少夫人过分操心,很可能也的确没有把这封信的事告诉四少夫人。作为一个头一次听闻此事的人来说,四少夫人的反应,可以说是相当的合理。

    七娘子又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屋内无人,便压低了声音,“信里却是牵涉到了四嫂……所以家里人虽然都知道了,这一向,我却不敢把信拿出来。”

    四少夫人顿时吊起了眼睛,立起了眉毛。“什么!”

    她现出了十分的恼怒,拍了拍桌子,“这个张氏,死了也要算计我们四房。真是前世造孽,才有这样一个妯娌!”

    不过这恼怒了,到底也有了一点心虚,她望了七娘子一眼,低声道,“信里是不是提到了那个通房的事?”

    家里的少奶奶要使手段去揉搓、去打发一个通房,其实是年轻贵妇们彼此间心知肚明的事,四少夫人当年爽快地将这件事告诉七娘子,只怕也是存了‘七娘子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心思,又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没有一点物证,才会口无遮拦地将张家口一事的细节,都告诉了七娘子。

    但如果五少夫人的绝笔信里提到这件事,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口说无凭,落纸为证,五少夫人如果在信里说明了那味毒药的来源和表现,再点出几个经办此事的人名。那可是什么事都不一样了,只要私底下开棺验尸,两边一合,四房两夫妻之间,肯定就要生分开来。虽说四少夫人有孩子护身,但孩子落地后,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七娘子抿了抿唇,又望了四少夫人一眼,便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封信来。

    见四少夫人有来接的意思,她却又一侧身,躲过了四少夫人的动作,笑眯眯地道,“还是我来读给四嫂听吧。”

    四少夫人心知肚明:七娘子怕她接过来一看,若有什么不利于四房的言语,就顺势或者撕了,或者烧了……

    她也就收回手,讪讪地一笑,“好,你读,你读,我倒要看看,张氏临死前还要把什么难听话,栽派到我头上来!”

    七娘子清了清嗓子,便轻声道,“前头的一些客气话,就不说了,五嫂还是从和贤说起的。”

    “和贤这孩子是我唯一的骨血,我是不能再照顾她了。”七娘子徐徐地道,“不过,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虽然未必会搓摩和贤,但未来的十多年里,也一定不会给她多少关怀,但祖母年事已高,还能不能活到和贤出嫁的日子,还很难说。我可以用一件事来交换你对和贤的照料。”

    她顿了顿,又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四嫂,这可都是五嫂的话——我知道在府中几个兄弟里,也就是四哥的军功最高,这一向对六弟威胁最大,不过有了此事作为把柄。将来对景儿往外揭露,那四房也断断不会是你们六房的威胁了。曾经在几年前,我为四嫂办过一件上不得台盘的事……”

    她就徐徐地将张家口一事的几个细节说了出来,四少夫人是越听脸色越沉:这都和她与七娘子说起来时候的细节,分毫无差,可见得五少夫人是没有蒙骗七娘子的意思,她真的想用四房的把柄,来交换和贤的平安。

    “有了这件事,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婆婆,婆婆自然会为你们将此事闹大,于是四房颜面无存之余,四嫂更是恐怕就此失宠,四房从此内部不宁,四哥多半心灰意冷之下,也会申请外调,将四嫂留在京城。”七娘子一边读,一边看着四少夫人的脸色。

    四少夫人眼中甚至已经隐隐放出了凶光,她面色阴沉,险恶地打量了七娘子一眼,目光又投向了屋内一角。

    七娘子跟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时,却发觉那是堂屋多宝格的一面,上头似乎摆了一个黄铜青羊立像……四少夫人的眼神在上头略一盘旋,又转了开去,看向了另一侧的大花瓶……

    这个人的性格,也真是够直接的了。

    五少夫人当然没有把四少夫人的把柄,给她如实写下来,但这一番话里也没有多少虚假,许多细节,都是当时四少夫人对七娘子提到过的。这个故事要是这样被揭露开来,四房在府里没了脸面不说,只怕四少夫人和四少爷之间,从此是再也不会有此时的情浓了。

    对于四少夫人来说,这个威胁,当然要比什么世子位没了指望,来得更严肃也更真实,而眼前的七娘子,也由意气相投的妯娌,一下就变成了危险的敌人。

    面对敌人,她的反应居然是要找一个凶器……这个人的思维不但是一条直线,还很粗暴,带有强烈的原始色彩:你可能伤害到我,那么我就先来伤害你。

    七娘子心中多少有了底,她又往下念。

    “非但如此,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我也要在私底下告诉你,我这一生最憎为人背上黑锅做替罪羊,当时我没有害死杨善礼的心思,在她的药里,我混进去的只有王不留行。番红花一味,是——”

    七娘子一下顿住了,她几乎要瞪大了眼睛,审视四少夫人的神色。

    四少夫人面上,先有惊惶一闪即逝,随后又安心下来。她似乎想到了‘没有真凭实据’几个字,便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将话咬得很重。“张氏该不会又要无中生有,将整件事,栽派到我身上吧!”

    七娘子露出了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她轻声道,“五嫂是这样写的,那一天我从乐山居出来得早,想要先去明德堂探望过杨善礼,再回乐山居发落家务。没想到才走到门口,便远远地看见四嫂从熬药的小屋里闪身出来,她左右一望,见无人得见,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走远了,脸上还有一抹得意的笑。因为我站的远又躲得快,四嫂居然没有看到我,就这样走远了去……”

    四少夫人的面色先是凝重,到后来又不禁哈哈大笑,“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张氏,真是满口的胡言乱语!那天我是有去看望过六弟妹,可我是一个丫鬟都没带!哪来的贴身丫鬟!”

    七娘子心头咯噔一响,再无怀疑。

    要骗出一个人的实话,最好用也最朴素的办法,就是真中掺假,用自己已经知道的真相,配合故意捏造出的假细节,来骗出对方的纠正。

    只看四少夫人在刚才那一番虚构的话中,不先纠正‘我没有去过熬药的小屋’、‘我没有左右张望’,而是要先纠正‘我没有带丫鬟’。就可以知道,四少夫人潜意识已经承认了,这两件事她都是做过的,当然没有纠正的必要。

    而这些心理学上的细节,四少夫人本人恐怕都很难明白,她笑着这样说了一句,又露出了怒容,“张氏真是血口喷人,按照她这样说,我也可以写一句,我看到她从明德堂里出来,左右无人,熬药的胡妈妈又出小屋往净房跑过去。她便闪身而入,片刻后闪身出来,不想一切都被远处的我尽收眼底——这样互相栽派,很有意思吗?”

    七娘子的眼色又深泽了一点。

    熬药的胡妈妈的确是去过净房的,这一点她本人供述无误,不过,却没有在府里传开来。

    四少夫人又是怎么知道胡妈妈去过净房的呢?就是听说过一点风声,她又是怎么在片刻之间,把这个细节编进了故事里,恰到好处地重现了这么一个情景?

    四少夫人可不是思维敏捷心思细密之辈……

    “就是。”她不动声色地附和四少夫人,“没有一点真凭实据的事,要血口喷人,简直也太简单了。”

    四少夫人就仔细地审视着七娘子的表情,见她面上的确也有些不以为然,她便放心地笑了,“听你这样说起来,我还以为你本人是信了的!我心里想,你未必会被五嫂骗到,让两房之间,再生嫌隙吧?”

    七娘子微露笑意,她握住了四少夫人的手,又冲四少夫人眨了眨眼,“四嫂,就是要给你送人情,也要把人情送到你手上嘛。”

    四少夫人一下恍然大悟,她笑了,“你呀,真是个鬼灵精。”

    七娘子一边笑,一边将手中的信三两下就扯烂了丢到纸篓里,又往上头浇了一杯茶水,这柔软的宣纸,顿时就絮成了一滩泥。

    对四少夫人来说,自己会把这封信大大方方地念出来给她听,自然是已经打消了用这封信来为难四房的念头,否则她大可以私底下再向平国公告状,又何必把五少夫人留下来的把柄,送到当事人手上。

    “嘿嘿。”七娘子似乎难得地有了一些不好意思,“就算是我想为难四嫂,这没有真凭实据的,就凭着一封信,能做什么?五嫂的算计,我可是看透了,她这是死了还要给我们两房之间添堵!”

    四少夫人竟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七娘子所说的‘没有真凭实据,能做什么’,她爽朗地大笑起来,“就是,这没有真凭实据,你就是说了,爹娘又怎么会相信呢?张氏临终前这一招,却是把你给看得小了!”

    七娘子微微一笑,她没有再接四少夫人的话,只是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茶。

    只要留心,四少夫人话里,真是的确处处破绽。

    不过,她这样放心,也的确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自己就是已经肯定番红花是她的手笔,也很难将这件事挑明了,给予她应有的惩罚。

    想到这里,七娘子的眼睛又不禁眯了起来,忽然间,她感到和四少夫人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对自己也有好处。

    至少她还能得到一点安全感,不必担心有谁会因为一点言语上的龃龉,就给自己下了绝育的药材。

    从慎独堂回来,七娘子脸上就多了几分心事,回到明德堂,她就靠着窗户,思来想去,又翻开活页本,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许凤佳只要是当值,按例都是不回来吃午饭的,到了半下午,许夫人又找她去说话。

    “听说肖家一家人,国公爷本来想悄悄处理掉的,你却说要将她们卖到东北去?”许夫人有了几分讶异,“国公爷倒有几分不解,又不知道是不是四妹的意思……”

    七娘子忙道,“是太太说,与其一死了之,倒更宁愿肖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想着将她们下了药卖到东北去采矿……”

    这虽然留了肖家一命,但也的确算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许夫人神色间不由有了几许唏嘘,又想了想,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四妹要这样,那就这样办吧。”

    又问了几句五少夫人院子里下人的处理情况,得知小富春等人都被送到城外别庄去了,打算等今年秋季放人出去婚配的时候,再行处置,免得太招人眼目。许夫人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夸七娘子,“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即使七娘子手上已经沾染了几条人命,说到这种事,到底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她又转移了话题,和许夫人说起于平、于安的婚事。过了一会,许夫人自己问七娘子,“昨儿在乐山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七娘子心知肚明:乐山居的事,到底还是传开了去。

    太夫人要是不打着装病的主意,和自己私底下冲突,也就冲突了,后厅就彼此两人,这件事是断断传不到第三人耳朵里的。

    可是她没有想透这一层,还想倚老卖老,逼迫七娘子就范,在整件事上,无形间就已经露了被动。

    七娘子唇边逸出一缕淡淡的笑意,她非但没有回答许夫人,反而还问,“不知道爹是否已经得到了消息?”

    许夫人顿时皱起眉来,仔细地打量了七娘子几眼。

    见七娘子神态淡定从容,她心底多少有数了,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慢慢地伸展了开来。

    许夫人就不动声色地回答,“那就看你想不想国公爷知道了。”

    七娘子的笑容也变大了,她轻声说,“这,当然还是想,国公爷不问,有很多话,小七也不好说嘛。”

    295离场

    平国公这一次的反应也出乎意料地快,仅仅是第二天下午,他就将七娘子和许凤佳叫进了梦华轩里。

    七娘子也不是第一次进梦华轩说话了,给平国公行过礼,她就安之若素地在许凤佳下首坐下,看着似乎并不将平国公的黑脸放在心上,甚至有了几分泰然自若的意思。

    平国公看着七娘子的表情,就不由得打从心底泛起了一点腻味。

    大户人家,公公是很少和儿媳妇直接接触的,但凡有一点不满,和儿子透出几句,当儿子的还不如奉着圣旨,忙不迭地回去先捶了一顿老婆,再赶着过来给父亲赔罪:某氏行事无状冲撞了父亲,我已经处罚过了,请父亲不要往心里去。

    可许家的情况,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和一般的家庭也不大一样。

    先不说凤佳这孩子自幼就有自己的主意,从小身边也有一群自己的势力,到了现在更是羽翼丰满,没有自己这个父亲照料,恐怕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只是这个杨氏背后的娘家,就已经是庞大的力量,她自己又这样有能力……说起来,许家对杨家也不是没有亏欠……这种种特别的情况累加一起,再加上正经婆婆是旗帜鲜明地和六房站在一起,这府里的很多事,倒不像是平国公做主,而像是杨氏这个世子夫人在做主一样。就连凤佳、秦氏,似乎都只是她手中的一个傀儡,在家事上,是对她言听计从。

    虽然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一个合格的未来国公夫人,也的确需要这样高超的手腕,但平国公今年也就是五十多岁,要比杨阁老还小几岁,虽然不算年轻,但也还远远没到老迈的年纪。

    现在就这样厉害,等到自己老迈昏聩了,府里还不就成了她杨氏的世界,杨氏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可怎么行?

    平国公又不由得瞥了许凤佳一眼。

    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杨家五娘的死,始终心怀愧疚,现在对这个七娘,又太迁就了一点,非但专宠,还是专听专信……男子汉大丈夫,这样惧内,也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因为这种种复杂而且微妙的考虑,虽然杨氏一向是做得无可挑剔,但平国公心底对她,总是有一点忌惮的意思。

    只是要找到敲打她的借口,也并非那样容易。

    子嗣和通房的事,有凤佳在前头给她顶着,按理应该最着急的秦氏,又只顾着含饴弄孙,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杨氏在生育上的艰难。

    管家上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和五房之间都走到那样剑拔弩张的地步了,平时对五房的供给和关怀,也是做得百般周到,一直到她拿出充分证据,将五房一击致死之前,自己都没有觉得一点不对……

    这样的城府,这样的手段,现在却难得地和太夫人起了争执,让太夫人险些就要气出毛病来——这忤逆的把柄,可是轻而易举地就递到了平国公手上。使得难得握住一点错处的老人家,多少有了一丝沾沾自喜,更有了一点得意:杨氏你似乎也不是完人,一经犯错,这错处,竟然就这样严重。

    可平国公毕竟依然是天下有数的战略大家,当年西征的主力统帅,在得意之余,心中也不禁有了一点不安。

    以杨氏的作风,太夫人的要求就算再过分,她给个软钉子碰也就完了,是什么事,非得让两个人之间有了这样激烈的冲突,让杨氏都是分毫不让地,不肯给太夫人一个台阶来下?

    这个要求,也一定是一个很要紧,并且对六房的利益存在严重冒犯的要求。

    平国公虽然不喜欢七娘子,但也绝不想让府里再生事端,出现什么兄弟阋墙的事,让六房更加心淡,让硕果仅存的大房和四房,更加难以自处。

    尤其是大少爷,这么多年来安安稳稳,却屡次被弟弟们牵累,这一次五房出事,从小松花的口供来看,竟是还想着要先去攀咬大房……

    一想到大少爷当年的意气飞扬,与如今的小心翼翼,平国公心里就多了一份不忍。

    听说杨氏昨天早上还进了慎独堂去找莫氏说话……

    平国公心底就将对七娘子的不喜欢,给放到了一边。

    “听说这几天,二门内很热闹。杨氏你是先进了乐山居,又进了慎独堂,到哪里,都引起了一番轰动。”他的话里虽然有淡淡的嘲讽,但却并没有多少火气。

    许凤佳动了动,他刚要张口说话,平国公就指着他道,“我听说明德堂里的事,一直都是杨氏说了算数,既然如此,你今天在梦华轩里,也就不要多说什么了。”

    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这一番话,敲打得分明还是七娘子,却臊得许凤佳满脸通红。

    少年人也毕竟是少年人,许凤佳望了七娘子一眼,不服气地道,“我是个男人,家里的事,当然是媳妇做主,我的心机不在外头使,难道还要在家里对着自己人来使?”

    这句话却是又将以前的事,拉下水来说。尽管是正理,但依然过分忤逆,也依然戳到了平国公的痛处。

    没有等平国公说话,七娘子就柔声道,“世子,对父亲说话,怎么能这样暴躁。”

    许凤佳发出了一声冷哼,别过头去,竟是一点都不肯示弱。

    这孩子就是这样倔强!

    平国公看着七娘子脸上的为难,心底倒是有了一丝兴味,他面色冷漠,却是等着七娘子的下文。

    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又直接转向了平国公,徐徐道,“其实有些事,小七也早就想和父亲私底下谈一谈,只是苦于无从开口……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乐山居里的事,那么这一封信,也应该给父亲过目了。”

    她一提到信字,平国公已经悚然动容,一下有了站起身来的冲动。

    “你是说——”他字斟句酌,望住七娘子不放,已经将刚才那小小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娘子神色微暗,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来,送到了平国公手上。

    平国公接过信来,却是先犹豫了一下,又望了杨氏一眼,才将视线集中到了这素色信封上,似乎想要透过信封,看穿里头的内容。

    一封信,毕竟是可以伪造的……

    他还是抽出了信纸,凝神细看起来。

    先看笔迹,平国公就暗自点头。

    一个人写字时的心绪,当然会不由自主,流露在字里行间。这封信如果是后来伪造,那么笔锋之间的仓促、绝望等情绪,是怎么都仿不到这么肖似的。

    他就把心先放下几分,开始仔细地审读起了这封信的内容。

    却是越看脸色越青,还没有看完,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七娘子,“这十五万两的船契,什么意思?”

    七娘子便注目许凤佳。

    许凤佳倒也没有再和平国公怄气,他脸上挂上了沉重而肃穆的神色,从怀中取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契纸,送到了平国公面前。

    平国公捏着信纸的手,一时间都有了微微的颤抖。

    张氏吞没公产,平国公心底是有数的。张家儿女最多,虽然家事总的说来,与韩家、莫家比也不差什么,但摊到张氏身上,她的嫁妆就少了一点。

    平时府里当然要一碗水端平,各房也都有自己的脸面要做,张氏说来最不容易,再说许夫人移交过去的时候,账本也未必干净,三年三万两,多了一点,但也不是解释不清楚。再说,这三万两,许家也真的不看在眼里。就是杨家两姐妹的万贯家产,相较国公府的身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为了贴补家用吞没公款,与有计划地吞没公款,在外私底下为五房置办家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还可以辩称是出于无奈,而后者却已经是赤。裸裸地吃里扒外了。

    才放下船契,凤佳就又递了一叠宣纸上来,平国公稍加翻阅,瞳仁顿时缩得更紧:他当然是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些账目的来源。

    七娘子望着平国公的神色,她微微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五少夫人有意,还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说明,在这十五万两船契上,她是一点都没有提到太夫人三个字。

    太夫人和五少夫人一向很亲密,在七娘子查账的时候,甚至还为五少夫人说过几句话……这十五万两银子船契是去年写的,就是那段时间里,太夫人私底下变卖了自己的陪嫁凑了十万两……

    这几件事,都是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而且也的确都是真事。七娘子所隐瞒下来的只是她的猜测:在这十万两银子的下落上,连太夫人都是为五少夫人所蒙骗。这十万两银子,是五少夫人骗出来的。

    也只有五少夫人是骗出来的银子,她才不敢告诉太夫人自己又利用账本设局对付六房,才使得太夫人出面为五房说情,坐实了五房贪墨的名头。

    也只有太夫人根本不知道这十万两银子已经下了广州,她才会绝口不问船契,甚至对邱智的生死漠不关心……

    根据七娘子的猜测,五少夫人可能就是告诉太夫人,自己需要一些银子来周转亏空,将五娘子生产后可能出现的财政危机弥补过去——比如说,要从印子钱庄家那里支取出银子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用这个借口,骗出了太夫人的私房。

    当然,这些事,平国公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所需要知道的只是,太夫人已经偏心到这个地步,不但坐视五房贪墨公中银两,在外置办私房产业,甚至还越过了平国公,将自己的嫁妆私底下变卖了去,给五房凑足银两来办这条船。

    平国公虽然是庶子,但能够承爵,也是因为太夫人把他收为自己的养子。这份嫁妆按理来说,是应该由平国公继承的,孙辈所能得到的,只是数额有限的纪念品。可以说太夫人的做法,不但是伤了大家大族当门立户所不可或缺的潜规则,更是已经伤了和平国公之间的母子情。

    当平国公再往下看,看到五少夫人承认,太夫人对于下药的事心中有数时,他就更没有一点吃惊的情绪了。

    连吞没公产的事,太夫人都积极帮忙,不过是下个药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五少夫人对太夫人的分析,自然也被平国公看在了眼里。五少夫人笔锋虽然锐利,用语虽然刻薄,但说得又何尝不是在情在理?甚至就因为是出于五少夫人之手,才更为可信。

    为了和媳妇不和,就把这个家闹成这个样子,闹出了多大的风波……太夫人不是为老不尊,又是什么?

    等到这一封信看完,平国公已经是没有一点脾气。

    他沉思了半晌,却还是责怪起了七娘子。

    “这件事的动静,你还是搞得太大了一点。”平国公的态度,已经不止是温和得一星半点,他徐徐地道,“毕竟有太妃在宫中挂念母亲,要是传到了宫里,你又该如何解释。”

    七娘子唇边逸出一线苦笑,“父亲,即使这件事没有传到宫里,五嫂猝死,五哥远走,总也要向太妃解释……这封信,我准备带进宫中,给太妃看一看。”

    平国公不由攥紧了信纸,又寻思了片刻,也跟着七娘子苦笑了起来。“好,我们不遮遮掩掩,是是非非,就由得太妃自己来判别吧。”

    想到太夫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心中就像是吃了一整块肥肉,腻味得竟有些作呕的意思,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疲惫地问,“那这一回,老人家又是为了什么事和你闹成这样?”

    两次发问,平国公的用词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由‘七娘子来闹’,变作了‘老人家在闹’。

    七娘子平静地回答,“祖母希望五哥能在京城续弦,并且留在京城附近,不要远走云南。老人家想我来开口,向父亲、母亲求情。小七不从,一来一往,就闹到了这个地步。”

    她又解释给平国公知道,“本来这个船契,是想要在当时一并拿出的,因为牵扯到祖母,恐怕大家脸面上下不来,想着等到日后有了机会,再向父亲私底下解释……”

    平国公摆了摆手,已是满心的苦涩。

    这个家里,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杨氏这样把厉害摆在面上的人,和太夫人这样面上慈和,私底下兴风作浪的角色相比,已经是输了一筹。

    家长的心,总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觉得谁更弱势,就更照顾谁一些。

    “你祖母知道船契的事已经暴露了吗?”他问,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这下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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