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第120部分阅读
庶女生存手册 作者:未知
给七娘子敷到了额前,这才转过身来问四少夫人,“许四嫂是要自己喝呢,还是别人喂你喝。hubaoer”
四少夫人双唇紧闭,她几乎是求助地瞥了七娘子一眼,见七娘子神色虚弱双唇紧闭,并不发话,又平添了一丝绝望,她正要说话,二娘子已经沉声道,“我来喂她喝!”
四少夫人顿时就被两个宫人给捏着肩膀提起来,塞到了太师椅中,二娘子端着碗,徐徐在她身边绣墩上落座,她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贴心地吹了一吹,冲两个宫人一扭头,这两个妈妈顿时捏住四少夫人的下巴,只是轻轻用力,四少夫人便身不由己地张开了嘴巴。
二娘子便将药汁填了进去,两个宫人一拍下巴,又捏住四少夫人的鼻子,四少夫人反射性地吞咽了一下,这口药便滑下喉管。
她眼中终于凝聚出了货真价实的恐惧,也不知道是被药汁呛住,还是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几滴清泪,已是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六娘子站起身来,她倒背着双手,缓缓地道,“许四嫂不要怕,七妹是个善心人,她多次为你求情,说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毕竟你也不想要五姐的性命,只是想让她尝尝番红花的味道。”
她又偏着头,露出了一抹娇憨的笑,“都说番红花的味道带了一点苦,非以麝香、水银、零陵香中和,才能带有一丝甜味。这是宫廷秘传的‘凉药’,听说只是一服,两三年间就绝不要想有身孕。两服三服一口气吃下去,运气好一点,能够活下来的,十年内要说生育两个字,也都是妄想。”
她的眼神又落到了四少夫人身上,六娘子亲切地问,“许四嫂,这碗药好喝吗?”
四少夫人剧烈地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六娘子,从鼻中呜咽出了几个音节,却又被二娘子稳定的喂食节奏给打断了。
“十年后,许四嫂就三十多岁了。嗯,还好这一胎许四嫂生育了男孩,要不然十年间还是无出,恐怕四嫂就是再刚烈,也顶不住长上的压力了吧。”六娘子做恍然大悟,“噢,我忘了,许四嫂会下药嘛,谁要给许四哥纳新,您一帖药下去,也就万事大吉了。”
话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带出了一点阴烧的火气。
七娘子取下额前的手巾,坐直身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刚才忽然袭上的头晕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她却并没有阻止六娘子,而是柔声道,“四嫂,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能够到这里为止,那是最好。我把话放在这里:报复两个字,你还是不要想了。你是有后的人了,以后还是想着多照顾照顾六郎吧。”
比起六娘子鞭子一样的冷言冷语,七娘子的这句话就好像一根钝针,虽然并不锋锐,但却一下戳到了六娘子所没有照顾到的软肋。
四少夫人挣扎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又过了一会,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猛地闭上眼,骤然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有了孩子,还是一个男婴,四少夫人就要为六郎考虑,鱼死网破的事,她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六娘子几乎是歉意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她低声道,“七妹,我看此女留着也是麻烦,不如……”
这句话声音虽小,但四少夫人肯定是听得到的。六娘子当然也是要说给四少夫人听。
七娘子扫了四少夫人一眼,淡淡地道,“算了,一报还一报。你们也不要为我担心,我应付得来。”
两妯娌进宫的时候是喜气洋洋,出宫的时候,自然却是另一番气氛。
七娘子和四少夫人是一车进的宫闱,自然也是一车出去。为了表示对二娘子的尊重,许家的车驾一直在前为二娘子开路,等到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各自回转之后,七娘子才轻声道,“四嫂,你怨我吗?”
四少夫人自从喝完了那碗药,一直一言不发,就是随着七娘子出宫时,也是一句言语没有,甚至拒绝向六娘子行礼。一路上她就好像一个塑像,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就是七娘子,也都揣测不出她现在的心情。
听到七娘子的话,四少夫人颤动了一下,但却依然目视前方,置若罔闻。
七娘子柔声道,“四嫂心里肯定是有怨恨的,这一点,小七也明白。”
她没有等四少夫人的回应,就又接着往下说。“不过丑话我也撂在前头,第一,凭着六姐和二姐的意思,四嫂未必能安坐在此,生我的闷气。第二,我虽然心慈手软,但却也不想养虎为患,在后院留一个威胁。今年年前,四嫂还是和四哥商量一下,看着或者是到外地去吧。”
她的语气虽然软,但又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四少夫人又颤动了一下,她依然没有回应。
“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七娘子自嘲地笑了笑,她也学着四少夫人,注视着前方颤动的车帘。“我知道对四嫂来说,死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怕还是六郎和四哥。六郎嘛,是你的亲儿子,只要我们六房的孩子好好的,我也不会为难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但四嫂不要忘记,五嫂为了和贤,还给过我什么东西。有些事做过就是做过发要掩盖足迹,是掩盖不来的。”
这一次,四少夫人的脸色变了。
通房之死,与番红花毕竟不同,番红花没有真凭实据,通房之死却有。以四少爷的作风,一旦知道此事,夫妻间的情分,只怕荡然无存。
“你想我怎么办?”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与苦涩。“你四哥现在京城干得热火朝天,难道我一句话,我们就能出京?”
“细节毕竟还是可以再商量的。”七娘子不以为忤,甚至还帮着四少夫人出主意。“现在六房在府里稳若泰山,兵部那边又没有太多事情,四哥的性子,恐怕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眼看东北一带,女金人时隔百年再度蠢蠢欲动,四哥去东北也可以,回西北也可以,都可以操作嘛。”
她和气地道,“总归这件事尽量保持低调,对四嫂来说也是好的。不然公婆知道了这件事,再一仔细查问,四嫂你的城府,未必禁得起公公的逼问,当年通房的事,未必禁得起这样的盘查……”
七娘子这是赤/裸裸地在威胁四少夫人,不要打着告状的主意,把这事闹大,伤了自己的面子。
而通房之死,就是她手中握有的最佳筹码,万用万灵。
四少夫人唇边,又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她一路都没有再说什么,七娘子也一路都保持了沉默。
等两人进了府,肯定还是要到乐山居、清平苑去向两个长辈报平安的。七娘子这一次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先进清平苑,四少夫人自然也只能跟在她身后。
两人进屋之前,七娘子就听到了身侧传来的一声深深的吸气。
一进屋,四少夫人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给爹、娘请安了!今儿进宫,得了好大的脸面,姑姑赏了六郎……”
七娘子的心也顿时安到了实处:虽然不愿,但如果四少夫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分析,非得要闹的鱼死网破,损伤到六房的利益。她也只能快刀斩乱麻,通知六娘子和二娘子,由她们斩草除根。
现在这样各安其份,已经是她可以找到的最好结果。
平国公和许夫人对四少夫人的叙述,当然微笑以对,两个老人家却是很有默契,一边听四少夫人说话,一边又冲七娘子投来了疑问的眼光。
七娘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姑什么事都听说了,她说,家里的事,她就不多管了。只是惦记着安王想到家里来玩一玩,我已经答应太妃,过几天就让升鸾进宫,接安王出宫走走。”
太妃提到安王想和家里亲近,无异于表明并没有抱怨兄长,疏远许家的意思。平国公和许夫人脸色都是一宽,平国公又笑着打趣四少夫人,“莫氏怎么不说了?你姑姑还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四少夫人神色复杂地瞥了七娘子一眼,她又堆出了欢容,“还有姑姑亲自求的长命符、长命锁……”
等七娘子回了明德堂,已经是近了晚饭时分,宫中又传了赏赐出来:宁妃和许太妃都有赏赐,只是许太妃的赏赐是给家里全员的,宁妃的赏赐却指定给六房一房。
许太妃的赏赐从分量上来说,和以前几乎没有变化,七娘子的那一份,在小辈中依然独占鳌头。
来传赏的宫人又特地叮嘱七娘子,“宁妃娘娘说,您今儿说话的时候,露出了几分头晕,虽然当时没事,但也不要怠慢,还是请大夫来扶个脉,有事没事,都往宫里递个话,免得她在宫中担心记挂。”
因为这次赏赐,有一份是单独给六房的,因此许凤佳和七娘子两夫妻自然也要过清平苑接赏,许夫人和平国公不由得都看向七娘子,
许凤佳更是连声道,“还不快去请钟先生过来坐坐?”
许夫人更是很关心,“怎么平白就犯了头晕?你不要走动了,等钟先生来扶过脉,让人暖轿抬你回去。”
又一叠声吩咐人,“预备下暖轿!”
就是平国公都没有走,而是坐在一边数落许凤佳,“知道你媳妇身子弱,平时很多事你就要懂得体恤她……”
自从太夫人的事出来,七娘子在平国公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今非昔比,一时间许凤佳倒是要往后靠了。他又有些不服气,“杨棋的身子,我一向照看得好着呢!”
几个人说了几句家常,平国公又问七娘子,“关于省亲的事,两个贵人有话没有?”
七娘子摇了摇头,轻声道,“看二姐的意思,皇后娘娘还是害怕过于奢侈靡费,这其实还是一心体恤杨家,我想二姐在背后应当是做了不少工夫的。”
平国公点头捋须,沉吟不语。还是许凤佳心直口快,一语道破,“主要也是四姨夫深知韬光隐晦之理。”
许夫人也很赞成许凤佳的看法,“四妹夫这些年来行事是越来越稳重了,真是越发有宰相气度。我看省亲之事不成,也还是好的。”
七娘子望了许夫人一眼,又看了看许凤佳,便低声道,“只是私底下听六姐说起来,也还是思念生母……”
这件事她会拿出来问许家人的意见,平国公心里很是受用,只是他是公公,这件事上不大好说话,只得望了许夫人一眼。许夫人顿时会意,她沉吟片刻,断然道,“给贵人生母请一个诰命,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件事还是你二姐开口,才最好说话。我看你还是不要掺和。”
二娘子毕竟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很多事她说更好,这个道理,七娘子还是懂得的。她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时,钟先生到了。
医生扶脉,大家总不好围着探看,平国公冲许凤佳点了点头,率先出了屋子,许凤佳望了七娘子一眼,便站起身来跟在平国公身后踱了出去。屋内就只剩许夫人一个长辈陪着七娘子,气氛静谧之中,又不乏一线温馨。
钟先生扶了许久,摸过左手,又换了右手,甚至还请示许夫人,隔着手绢,轻轻地按了按七娘子的颈脉——他今年已经是古稀之上,男女大防,倒是不必太过在意了。
见他这样当一回事,七娘子和许夫人都不禁有了一线紧张,钟先生却是垂目只顾着出神,又过了一会,才低声道,“这个脉,老朽还摸得不大准,恐怕是喜……不过,日子还并不很久,所以捏得不大分明。如若不是,则是又添了新症,依老朽的意思,夫人不如请权大夫来也扶一扶,那就更有把握了。”
许夫人顿时坐直了身子,一叠声地道,“这就着人请去!先生你稍坐一会!”
就亲自站起身来出了屋子,也不知道找谁去吩咐什么了,到了屋门口,又回身吩咐七娘子,“善衡你就躺着别动!”
七娘子一手抚着小腹,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一天之内,实在有太多的消息,甚至让她有了些麻木……她半靠在榻上,注视着钟先生,轻声问,“先生,这——有几分准呢?”
到底话尾还是带上了一线颤音。
钟先生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他低声道,“少夫人,十分里拿不准九分,老朽又怎么敢往外说呢。不过纵有,恐怕坐下也不到一个月,脉象若有似无,老朽年纪大了,精力散漫,权大夫精力旺盛,这脉他来扶,还是更准一点。”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这一刻,七娘子忽然想到了很多已经逝去的往事,无数张面孔在她眼前飞舞,最终,她想起了九姨娘临终前时常念叨的一句话。
“只可惜是看不到你们姐弟生儿育女,繁衍血脉。”
现如今,她和九哥终于也都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了。
301重聚
钟先生这一脉把得还是很有水平的,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刚从宫中出值的权仲白便肯定了这个好消息:七娘子的确是有喜了。
“应该不是七月末,就是八月初,具体怎么算,还要问过少夫人的小日子。”这位年轻神医神态坦然,“最早是早不过七月末的。”
立夏早已经笑逐颜开,扳着手指算了算,迫不及待地道,“应该是八月初!少夫人在八月里的那一次小日子特别地短,我们心里也犯了嘀咕……”
产妇初怀,因为分泌物带着血色的关系,很可能会造成误判经期,这件事在古代倒也是医学常识。权仲白点了点头,又恭喜七娘子,“若是八月初,胎儿坐下一个月就可以摸出来,这说明少夫人体内生机还是很旺盛的!不过……少夫人也知道,你底子薄,滑胎、难产的危险,始终还是要较常人为高。这几个月,最好是什么心都别用,好生保养,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再来操心家事。”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也不顾场合,当着许夫人的面,就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七娘子略微感到无奈,但这就是权仲白的个性,再说,人家肯给你看病,是给你面子。很多事也不可能以对钟先生的标准来要求他。
她还没有开口,许夫人已是一叠声地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等权仲白一走,许夫人就和七娘子商议,又将家事收拢到了清平苑手里。
“这几个月我冷眼看着,你管家的手段的确是有一套。这个安排很好,管事人并不用操心太多,只要将你身边的心腹全盘挪过来,顶上坐着的人是谁,其实影响并不是很大。”许夫人分析得也很透彻,“我也不用操过多的心,有些琐事让你大嫂去办,也是好的。你就什么都别用心了,就只管好生养胎!头三个月,连你的姐妹们也都不要告诉。”
她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娘家那边说不说,你看着办。”
许夫人要体贴起来,真是可以体贴入微。
七娘子心知肚明,她对大太太和自己的微妙关系,不会没有感受。而在自己怀孕之后,和许夫人的关系更加紧密。许夫人在现阶段肯定是她的保护神,她点了点头,笑了,“太太那里,也还是满了三个月再说吧。”
顿了顿,她又和许夫人商量,“这几年来,我和升鸾看着四郎是个好的,的确要比弟弟聪明不少。娘看看,年前要不要摆一席酒,大家内部,把未来四郎世子的名分给定一定?”
许夫人眼里顿时就闪过了深深的欣慰。
花花轿子人抬人,七娘子真是深谙此道,只是这一个安排,无形间就将未来很多纷争,消弭于无形。
她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只道,“还要和凤佳、你公公商量。”
七娘子也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具体怎么操办,她是不可能多话的。见许夫人会意,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嗯……娘说的对,还要和凤佳、公公商量。”
两人正说话间,许凤佳进了明德堂,这位年轻将领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屋子,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权子殷怎么说?”
虽说昨晚得了个模模糊糊的喜讯,但他一大早要进宫办事,这是早定下的行程,许凤佳也不是婆妈之辈,说去就去,只是这追问时的情急,到底还是显示出了他的关切。
没等许凤佳答话,许夫人已经笑道,“这又要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唉,我不说你了,让你媳妇来数落你吧!”
她就站起身来出了屋子,将西三间留给了小两口。
老妈妈自始至终都跟在许夫人身边,见许夫人出了堂屋,又站住脚不动,她便疑惑地道,“夫人——”
许夫人摆了摆手,轻声道,“你瞧。”
老妈妈便顺着许夫人的眼神,望进了窗里。
透过拉开的窗帘,与晶莹剔透的玻璃窗,西三间里的情景,清晰地展现在了两人眼前:世子爷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世子夫人抿着唇微微的笑,这一对头碰头喁喁私语的小夫妻脸上写满了欢欣,写满了快乐,但旋即,伴着七娘子嘴唇的翕动,许凤佳脸上就又带上了忧色。
“恐怕是告诉他滑胎的事了……”许夫人喃喃自语。
老妈妈心中慨然,她低声道,“少夫人毕竟是伤于纤巧。”
许夫人也点了点头,“我倒是盼着这一胎可以安安稳稳的,生儿生女都好,一来,有个亲生的孩子傍身,她心里安稳,平国公那里也犯不着再信府中流言。二来,第一胎坐稳,往后的生育也就更容易了。”
第一胎没有坐稳会如何,她没有说,老妈妈也用不着问。
她还是听出了许夫人话里那情真意切的盼望,便只好措辞宽慰许夫人,“以少夫人的聪明,天下要是有她办不到的事——”
话说到一半,自己又觉得无味。
就算七娘子聪明绝世,当然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比如说生孩子,那就只能是看天意了。
许夫人又摇了摇头,转过身同老妈妈一道,漫步出了院子。
“于宁、于泰的婚事,我打算等善衡生育之后,交给她一手操办。”走了一会,许夫人忽然又转了话题。
老妈妈不禁有了几分疑问,“您是说——”
许夫人淡淡地道,“我这一辈子,看儿媳实在是少了几分眼力,这一点就不如凤佳。第一眼就相中杨棋,始终是有他的道理在。”
这是在侧面地承认自己不如七娘子,老妈妈要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只听许夫人续道,“凤佳前一阵子来找我,他说他是不打算纳妾了。他自己受够了哥哥们的气,善礼的死,其实也和府里的局势脱不了干系……妻妾相争兄弟不合,这就是家败的因由。有四郎、五郎一对儿子,对祖宗他也有所交代。善衡能生最好,不能生也没什么,反正他也铁了心,宁可不生,也不要庶子。”
许夫人顿了顿,又自嘲地道,“是啊,凤佳是把府里的事给看得透了。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怨他爹的……唉,总之以前的事都不多提了。孩子既然下了决心,很多事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他还说他屋里的那五个通房、姨娘,他是碰都没有碰过,以后几年他打算陆续放出去嫁人,也不必无谓耽误别人的青春,我说都由得他。”
老妈妈不禁道,“世子夫人也实在是好福气。”
“好福气。”许夫人声音里多了一点苦涩,“嘿嘿,好福气,也是自己挣的。”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妒忌,有一丝无奈,也有一丝佩服,一丝欣慰,又过了一会,才悠悠地道,“此后四十年内,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娘家有她弟弟在,能出什么乱子?人生八十年,她是苦了前二十年,甜一个花甲。四妹要是能教得出小五,即使只及得上她五分手腕,今天的情景,又要换一换了。”
老妈妈想到五娘子,也不禁一阵叹息,又宽慰许夫人,“她好,您也是好的,往后四十年,您就只顾着含饴弄孙,再不用操心了。”
想到平国公已经问过自己,要不要改一改乐山居的隔断。许夫人唇角就不禁挂起了一抹笑。——乐山居身为小萃锦的中心,其象征意义,倒是要比实际意义更大得多。
“我不操心。”许夫人就慢慢地笑了,“但有人还是要操心的,恐怕这个好消息,到她那里也就变成了坏消息……”
老妈妈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件事您其实也不好管,横竖以少夫人的能耐,也不至于吃亏。”
许夫人思忖片刻,又点了点头,“她们母女间的恩怨,我们的确也不好多管。”
既然确定了已经有孕在身,接下来的两个月,七娘子的作息一下就变得很规律。
许凤佳问过权仲白,确定七娘子不适合再有剧烈运动,便不再准许七娘子甚至是多走动几步,每日里除了去正院给许夫人请安,便把七娘子锁在屋子里,自己更是一有时间就尽量和七娘子呆在一起,确定她按时起居,不多做操心。只是在七娘子再三要求之下,带许夫人、安王一众去潭柘寺走了走,便再不肯离开京城半步,连皇上的召唤,也都频频被他推却。
“我和他说,我同你不一样,家里人口少,不亲眼看着我是不放心的。”许凤佳同七娘子说起来,很是好笑。“他还说我婆婆妈妈,我是忍住了没有说——上个月封子绣忽然发高烧,他是半夜里派燕云卫,把权仲白从京郊拉出来……嗐,丈八烛台照不到自己!”
七娘子不禁轻笑,“也就是你敢和皇上这样说话了,你也不怕他罚你!”
“他哪里敢,罚我就是罚你,罚你就是下封子绣的面子……”许凤佳自己都笑了,“不过自从知道你有了身孕,他对我似乎也特别客气了一点。”
两个人就同时想到了五娘子,都有了一瞬间的静默。
许凤佳又和七娘子说起来大老爷大寿的事,“也就是这个月下旬了,现在你们家已经热闹得不得了,京城人都笑说,这是比皇上过生日还有排场。”
大老爷虽然很懂得韬光隐晦,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七娘子心中不免一叹。又听许凤佳和她商量,“算来也有三个月了,我看还是我亲自去各府上都报报喜,也免得大家说你不够热情,好容易姐妹们相见,你却又懒懒的。”
自从七娘子怀孕,许凤佳倒是精细了不少:他唯恐七娘子用心太过,伤了身子,因此什么事都预先替她考虑。这一番安排就透了从前没有的细心,七娘子笑了,“好,你正好也和大姐夫厮见一番,还有三姐夫居然也快马赶来……你只怕是没有见过吧。”
她又若有所思,“虽然我没有和娘家打招呼,但按照权神医的性格,瑞云应该是知道了。就不知道她告诉太太没有。”
许凤佳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等到年后摆酒的时候,四姨应该就放心得多了。”
因为十一月下旬是大老爷的生日,杨家人当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母族忙,摆酒就没有太大的意思。进了腊月又没有请客的道理,所以按照平国公的意思,这酒就拖到了明年二月五娘子忌日前后。
七娘子点了点头,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打从心底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迎枕上,拿起了一本书。
“怀个孩子,倒是怀出特权来了。”她嬉笑着道,“就连四哥、四嫂离京,我都没有去送。”
也不知道四少夫人是怎么说服了四少爷,四房没有多久就求了平国公,调动回西北去了,这一次四少夫人要随军,七娘子当然是大力赞成。两夫妻十月底离开京城的时候,七娘子并没有送别,四少夫人也无只言片语相留。想必心中对她,毕竟还是有一线恨意在。四房一去,于平和于安的婚事有大少夫人帮着许夫人安顿,七娘子只管养胎,自然是心无旁骛,过了一段难得的安闲日子。也就是随着大老爷大寿临近,初娘子、三娘子到了京城,才有了必要的应酬。
“索性我打个招呼。”许凤佳还是在盘算着七娘子回娘家的事,“就让你在正日回去一次,其余时间就由我去!”
七娘子不免失笑,“也不至于那么弱不禁风吧?权先生不是还说,宝宝成长得很茁壮,过了三个月,就可以不必那么如履薄冰了吗?适当的走动,也是必要的。”
她虽然也很紧张生育的事,但却及不上许凤佳这样神经质:或者是因为这件事无法他自己来完成,所以他对七娘子的督促反而更加严厉。
“那也只准你出门两次,天气渐冷,万一下了雪,外头多滑,要出了什么事,谁说得清楚?”他沉吟片刻,断然下了决定,“好好说一说,大家也都是亲戚,能理解的。”
七娘子只好由得许凤佳去操持,“随你,随你!”
她又提醒许凤佳,“这一阵子你不要忘记多陪四郎、五郎。我这边养身子不能陪他们跑来跑去,孩子们就寂寞得多了。”
提到四郎五郎,许凤佳哎呀一声,“孩子们要下学了。”
说曹操、曹操到。四郎五郎应声而入,两个孩子都是一脸红彤彤直喷白气,一进屋先脱了大衣服,又去洗了手,这才依偎到许凤佳和七娘子子身边,“爹!娘!”
就要去摸索七娘子的肚子,“摸一摸小弟弟小妹妹!”
七娘子笑着握住了两个孩子的手,“冰着呢,想冻坏小弟弟、小妹妹,还是想冻坏娘呀?渥暖了再摸。”
自从有了孩子,她不再回避娘这个称谓,七娘那不伦不类的称呼,已成历史。两个孩子就嘻嘻哈哈地要将手伸到许凤佳脖子里。“爹给我们暖手。”
“荒唐。”许凤佳嗤之以鼻,“一人一脚,踹了你们才知道疼吗?”
话虽如此,他依然是将两个孩子抱到了怀里,又考问他们。“先生今天教什么了?都背熟了没有?”
两只小鸭子叽叽呱呱的,“教了好些生字,还有一段《千家诗》,我们都背熟了,先生赏了我们一人一个松子糖吃。”
“背给我听听。”许凤佳不置可否。“背会了,才准去玩。背不出来,就抄十遍。”
七娘子不禁失笑,“你看看,你们爹多坏呀!打他!”
屋内就响起了两大两小酣畅的笑声。
第二日,许凤佳进杨家、孙家报了喜,七娘子也写信向封锦报喜,又托二娘子给六娘子带了话,一时间她有喜的消息传开来,众人都上门来看望道喜。
初娘子是拉着大姑爷一起来的,两姐妹毕竟只见过几面,感情比较疏远,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初娘子又叫过四郎、五郎认了阿姨,便笑道,“你大姐夫这一次有希望进京来,以后就能常来常往了!”
初娘子这些年来虽然风韵依旧,但眉宇间到底是有了一点风霜,只有在提到女儿喜儿的时候是最高兴了。“今年十三岁,已经定亲了……在家绣嫁妆,这一次没有带上京来。以后等她和姑爷再来见识世面吧!”
又说,“家里也有两个屋里人有了身孕,这一向喜事是真多!”
蹉跎了这么久,总算是又有了消息,七娘子真是为初娘子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恭喜初娘子,“一举得男就是最好的了!”
初娘子比她大了九岁,现在已经摸到了三十岁的边,自己要生育,可能希望是不大了,但能有一个庶子,也比要过继来得强。
初娘子也还是一脸的喜兴,她笑吟吟地道,“就是,什么事也都是要慢慢等,急不得!”
三娘子就是另一种态度。
姐妹们当年虽然不大和睦,但时隔多年,七娘子早已经不把当时的龃龉放在心上。两姐妹厮见过了,就问三娘子,“这一向都没有收到你的信!”
“婆家规矩实在是大。”三娘子脸上就阴了下来,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里的辛苦。“我又有钱,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人浑身都长了手,变着法向我要钱,从婆婆开始,嫂子、弟妹……”
以张家的门第,杨家如今的地位,其实已经可以支撑三娘子不受任何人的气,婆家人贪她的钱,更是要哄着她拍着她。三娘子自己也有儿子,听起来三姑爷对她也不错,其实日子说不上难过。要比初娘子这些年来受到的压力小很多。
但三娘子看着明显要比初娘子老一些,才二十四五岁的人,眼角就有了一点鱼尾纹。
七娘子看得暗暗心惊,不禁提醒自己:还是要学会知足。
两个姐姐都给了四郎、五郎丰厚的见面礼。
对于五娘子之死的真相,她们却并不太了解,言谈之间只是惋惜五娘子没福,三娘子甚至以为五娘子是产后不到一天内去世的,算是难产而亡。
随着生活圈子的分散,古代传递消息的不便,姐妹们所处社交圈子的不同,彼此间的距离也将越来越大。
权瑞云、二娘子、敏大奶奶上门的时候,气氛就要贴心得多了。
这三个人都给七娘子带了很多补身的药材,还有一些七娘子在娘家时就喜欢玩、喜欢穿的小玩意儿,却没有人送她吃的喝的。
敏大奶奶又格外握住七娘子的手谢她,“七妹真是菩萨转世!”
她笑嘻嘻地和七娘子说,“家里又提拔了三四个通房,现在公公夸我贤惠,他也和我和和气气的,家里过得很舒服。”
七娘子看着心满意足的敏大奶奶,一时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好笑道,“大嫂比我贤惠得多了。”
这一次她怀孕,家里人好像说好了一样,上到太夫人下到大少夫人,没有一个人说起通房的事,好像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通房两个字一样。七娘子也乐得装糊涂,打算等到生育后再行盘问许凤佳,是否又背着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权瑞云私底下告诉七娘子,“娘倒是早就知道了你有身孕的事,还叫我过去,问我二哥是不是说了什么……”
她点到即止,“七姐要小心保重身体!”
她又摸了摸肚子,幸福地道,“等到孩子出生,要是一男一女,倒不如索性——”
七娘子忙截断了她的话头,“血缘实在是太近了!要是一男一女,就做亲兄妹姐弟一样养大,那是最好的!”
权瑞云哈哈大笑,“就是一说,善久和二哥也都说,实在是太近了,叫我别想着指腹为亲的事。”
她又说,“善久本来想来看姐姐,可惜家里实在是忙不开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他说正月里一定来看你。又吩咐我,问姐姐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了。”
“你们小夫妻日子过得好,就是我最大的要求。”七娘子握住权瑞云的手,轻声问,“善久对你好不好?”
权瑞云脸上的红霞已经回答一切。
二娘子来的时候,带了六娘子赏赐下来的一大堆名贵药材,还有自己送的,皇后赏的,太妃赏的,总之是恨不得装了两车。
“都让你好生养胎,等明年生产后再进宫请安。”二娘子也是一脸的欣慰,“六妹说,家里要是有人给你气受,就只管往宫里递个话。她为你做主!”
如今六娘子在宫中的地位,也的确是说得出这种话了。
七娘子免不得又和二娘子感慨一番,这才将她送走,又安分休息了几天,便与许凤佳双双出门,去杨家参加家人私底下为大老爷过寿的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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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输赢
虽然大老爷的正寿日还是三天后了,但此时此刻,阁老府也要较之前热闹得多。府中处处可见张灯结彩,即使已经近了腊月,竟依然处处有鲜花盆栽摆放,七娘子在车轿里看出去,只见处处都整修一新,更是远远可以见到小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她下了轿子,见许凤佳赶上来扶她,便笑着问,“请了哪一班来唱戏啊?”
九哥早已经是满面春风地接了出来,和许凤佳一人一边扶住七娘子往里走,一边嘿嘿笑道,“是麒麟班,瑞云最喜欢听麒麟班的戏,我就偏私了。”
提到麒麟班,七娘子不禁微微一怔,才笑着甩开了两人的动作,“我是有个孩子,又不是残废了。你们这样是做什么,又不是在雪地里,走路会打滑。”
立夏和上元早已经一边一个,挽住了七娘子的胳膊。“世子爷、少爷,还是奴婢们服侍得经心!”
虽然七娘子并不在意,但在知道她有孕的消息后,立夏、上元等人一番商议,最后竟是坚持要留到七娘子生产后再出嫁,用立夏的话说,“这么多年了,姑娘再没有比这时候更要人看顾的,要把您这样交到别人手上,我们也不放心。”
她们这样说,自然是正中许凤佳的下怀,七娘子也觉得多一重保险更好,因此便留了原班人马服侍,小花溪等人依然跟在立夏身边学规矩,这一番时间缓得开,倒是更从容得多了。
大家说说笑笑,进了屋子时,已是一屋子的花团锦簇,不过放眼望去,还是七娘子两人到得最早,后头谷雨和春分又抱进了两个外孙。四郎、五郎在半空中就欢叫起来,“外祖父、外祖母!”
到底是隔辈亲,大老爷如此深沉的人,当着外孙也不禁是一脸的笑,大太太更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早将两个外孙抱进怀里。“想死外祖母了!”
许凤佳上前给大老爷、大太太行了礼,七娘子也欲跟随时,大老爷就又笑着摆了摆手,“你身子沉,这一次就不要动弹了。”
两父女自从决裂之后,彼此之间虽然不少联系来往,必要时更是毫不客气地借用对方的力量,但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大老爷还好,面上是丝毫不动声色,七娘子却有些尴尬,她淡淡地笑了笑,点头道,“那小七谢过爹的体恤。”
“父女父女,爹不疼你,疼谁呢?”大老爷将四郎抱到怀里,难得地现出了一点感慨,“年纪越大,是越觉得功名利禄,没有多少意思,还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子孙满堂,那才是真的。”
大老爷这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示情于七娘子,那是无法揣摩的事。不过这话一出,九哥和许凤佳自然是连声附和,权瑞云摸着肚子,和七娘子相视一笑,也是一脸的春风。大太太更是满面堆欢,握着七娘子的手蚂蚁社区首发,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样的好消息,也要瞒足娘三个月?该打。”
这话虽然是责怪,但透了无限的亲昵,七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权先生说我体弱,我更不敢张扬了,怕娘为我白悬着心……”
大家说了一会话,大太太就打发大老爷和许凤佳、九哥,“有你们在,媳妇和小七始终是无法安生,还是先到外头去说你们的国家大事,等一会孩子们都来了,大家再进来说话。”
七娘子犹可,权瑞云肚子大,又是媳妇,的确是比较局促。大老爷也就和儿子女婿自己找地儿享受天伦之乐,大太太又打发权瑞云回去休息,这才拉了拉七娘子,带她进了后堂。
“莫氏的事,你二姐还是和我说了。”一进屋,大太太就沉吟着屏退了一众人等,只留下梁妈妈、王妈妈两个心腹在侧服侍茶水。“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只是你还是手软了点。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把莫氏的那个孩子搞掉。”
她不禁有了几分咬牙切齿。“她不是最怕失宠吗?我就要她亲手把夫君往别人床上送!”
七娘子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大太太了,这一次见面,她的心境又有所不同。听到大太太这样说,不由得就皱起眉来,深深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双手护住了肚子,没有搭话。
大太太又径自咬牙切齿了一番,才告诉七娘子,“张家那边,我们也做了布置,虽不说全族败落,但那一房以后是不能再抬头做人了……”
又絮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