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水澹澹兮生烟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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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澹澹兮生烟 作者:未知

    一句:“母后,那个就是玉沉烟。 秋读阁”

    她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那个身着紫衣的少女。

    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带着莫名的焦躁。

    少女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玉沉烟显然看到了宛郁芳菲,嘴角微微一撇,但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

    宛郁芳菲很不情愿地笑了一笑。

    三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

    于是白水素女很清晰地感应到从玉沉烟身上传来的讯息。

    这讯息异常熟悉,熟悉到她的心尖上泛起同样熟悉的刺痛!

    天底下没有两个人的讯息能如此相似,因为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烙印。

    ——除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沧昪王朝的皇后,此刻面色苍白如雪。

    是她么?她竟然又回来了?

    清明蝶沁!

    前尘往事忽然齐齐涌入脑海,叫她连指尖都在颤抖。

    恍惚之中,听得玉沉烟已同宛郁芳菲客套完毕,继续前行。

    与自己擦身而过。

    ——不对!这气息有些不对!

    在两人擦肩的刹那,尽管白水素女整个人都在浑浑噩噩,本族中的天赋却仍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细小的感触。

    气息不对。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但是的确不同。很……细微的不同。

    ——会不会是她弄错了?或许天下真的存在灵魂讯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她无法确定。

    少女已经没入人群。她也不愿意循着气息追过去。

    因为她已经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极大的怀疑。或许这些年的荒废,使得她的能力退化了……

    她应该去找那个人,那人手中有能够照见人、魔、仙的前世的吹音镜,可一直上溯到前三生。

    她应该去问他借那面吹音镜。

    然后她就会知道答案。

    ―――――――――――――――――――――――

    玉沉烟再次来到锦园,见到的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云锦。那么骄傲的云锦,如今瘫在桌上,浑似一个为情伤神的公子哥,脚边倒着四个空酒壶,桌上也倒着一个,酒水滴滴答答地从里头流出来,浸湿了她的脸和发。

    满室浓郁的酒气。

    玉沉烟急忙将她拖离狼藉不堪的桌子,半扶半拖的把她弄上床去。

    醉酒中的女子双颊嫣红,眼光潋滟如波。

    玉沉烟有些气恼:“叫你喝酒!看你这勾人犯罪的样子,要是今天来的是个男的,你就等着明早起来哭诉你一去不复返的贞操吧!”

    嘴里气呼呼地数落着,手下却是细致地替她抹去脸上的酒渍。见她一直蹙着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决定到外头倒杯茶过来给她醒醒酒。

    刚起身,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

    “不要走……”

    咿?这就醒了?倒省了她找醒酒汤。

    低头一看——女人的神情茫然一片,目光直直越过她,不知看向哪里。

    这分明是还没清醒啊。

    玉沉烟翻个白眼,拉开她的手,好声好气道:“乖啦,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啊。”

    没走出一步,又被扯住了。

    “……不要走……”

    这叫什么事儿?难道醉酒的人都是这么黏人的?

    忍气吞声地俯下身子,一边拨开紧揪着她裙子的那只手,一边给醉美人做思想工作:“我不是要走——你醉得很厉害你知道不?我要去给你给你弄点醒酒的东西啊,乖乖在这等我,我就很快回来,嗯?”

    “阿熙……不要走……阿熙……”含糊不清的呓语。

    玉沉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她大约是在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在醉梦中都惦记着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是她的恋人?难道云锦的夫君叫“纪熙”?可是没有几个女人会在喝醉后喊自己丈夫的名字吧?不是说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这个叫“阿熙”的人应该是她曾经的情郎,比如青涩年华里的初恋情人……

    少女的眼神变得柔和。

    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而痛苦么?所以借酒浇愁……也许今天是那个“阿熙”的忌辰,所以她才放任自己的失态吧……

    可怜的人呢……

    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她柔声安慰:“阿熙不会走,你放心……锦儿睡一会儿好不好?”

    云锦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有睡去,反而一双眼睛努力地瞧向玉沉烟。

    那目光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涣散,却叫玉沉烟更加看清了其中的哀伤。

    “阿姐。”

    她听见云锦说,声音虚弱而坚持。

    她一时不明白眼前的女子在说什么。

    “叫‘阿姐’。不要叫我锦儿,叫‘阿姐’……”

    少女怔在原地。

    女子的眼神更加空旷,似是直直穿过了面前的人,望向无尽的远方。

    她的唇吐出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语。

    “不是……我不是讨厌你……”

    “这样不对……我是你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回来……对不起……不要走……”

    云锦的呜咽声幽幽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玉沉烟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究竟是谁爱着谁,又是谁负了谁?是因为逼走了他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心底那份从来不敢面对的感情,终于在酒精制造出的幻境里冲出了口?

    ——如果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弟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各自散落天涯,那原本是两个陌生人的师父和徒弟,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她觉得她必须立刻回去,问师父一句话。

    立刻回去!

    夜魔

    鬼界。

    七伤殿。

    从殿门到空旷的正殿,约莫有十丈的距离。

    这十丈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让鬼界的右护法思考君上这次召她回来的用意。

    她猜和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喊她“樱姐姐”的女孩有关。

    宫殿的主人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段时日你同玉沉烟相处,可有发现她有何异常之处?”

    九婴不明白主人问这句话的用意,想了想,回道:“并无任何异常。”

    “是么?”莲烬淡淡道,“她身上那么明显的灵力波动,你没有注意到吗?”

    女子怵然一惊。

    “九婴,你的敏锐力降低了,”烈姬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目光冰凉。

    女子立即跪下。低垂的脸上有着惊讶和羞愧。

    “她的情况对别人来说是不易察觉,”鬼界的霸主冷冷道,“但你是九婴,这就是为什么我派你跟着她的原因。”

    女子的脸色越发羞愧。

    “罢了。”莲烬微一蹙眉,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回去,有什么事及时报知我。”

    “是。”女子站起,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事——

    “君上,九婴有一事相报。”

    “讲。”

    话临出口,九婴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玉沉烟似乎,对她师父有些……不同寻常。”

    烈姬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她望向下属的脸,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惊愕:“你说什么?”

    九婴感觉到了主人难得的失色,愈发为难,却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看来,玉沉烟对郁舒寒,恐怕不止是师徒之情。”虽然那个迟钝的女孩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流光镇的那个晚上,她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她特地说了夜魔的事情,就是想给玉沉烟一个警醒;可是从玉沉烟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九婴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告知烈姬,可是说完以后她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烈姬的脸色很难看。

    她从来没见过君上这个样子。即使三十年前那次魅魇叛乱,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鬼族,她也不曾见到君上这个样子。

    难以置信、愤怒、恍悟、悲哀,依次掠过鬼界主人的面庞。有一瞬间九婴甚至在那双总是坚毅冰冷的双眼里看见一抹绝望。

    深深的绝望。似战火纷飞的年代,荒凉一片的废墟边上,孩子脸上的神情。

    良久。

    烈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立刻将玉沉烟带至鬼界来。”

    九婴愕然抬头。

    “立刻将她带过来,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剩下的,我会处理。”

    简洁的命令,冷硬的口气,昭示着主人不容辩驳的决心。

    鬼界的右护法默了一默,终于垂首:“属下领命。”

    ――――――――――――――――――

    冷。很冷。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身子似是浸在冰水中,她在想现在血管里流的会不会是红色的冰渣而不是血液。

    眼皮沉重。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难受。

    但是大脑空前的清醒。仿佛遇到了怪谈中的鬼压床,听得到,感觉得到,但就是动不了,连睁一睁眼都艰难。

    四周很安静。似乎已经这样安静了几千年。

    时间流动这么慢,恐惧不断积累,蔓延整个心房。

    蓦地,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醒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这人真是好笑,她连眼皮都动不了,他怎么就知道她醒过来了?

    “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男人继续说。

    不可思议的,伴着他这句话,她丢失的气力似乎回来一些了。

    于是她睁开眼。

    果然是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一身墨色长袍。

    虽然不是她欣赏的类型,不过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男人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已经很知足了。

    “你……你是哪位?”开了口,才发现嗓子艰涩得好像几年没说过话一样。

    “夜魔。”

    “哦……”感觉身上又开始发冷,她敷衍地应了一声,低头观察自己的情况。

    ——然后她觉得她应该放声大哭一番,以配合自己现在的惨状。

    见过吊在烤箱里的北京烤鸭么?

    她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差不多,不过比起鸭子,她很幸运地没被拔毛灌水,而且身上衣物尚在,只是被铁链吊着,脚下是青幽幽的光焰,头顶飘着像气泡一样的东西。

    从前在古典小说见过一句话,叫“悠悠顶上走真魂”,说的是人被吓得狠了,连魂儿都吓跑了。她一直琢磨着这魂飞了该是种什么滋味,今日可算是明白了,虽然不是吓出来的。

    她如今就觉着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在往顶上那个泡泡里钻,估计很快魂魄也该冒出来了。

    ——据说濒临过死亡的人,十个里头九个会有超能力,将来穿回现代,她可以与那些所谓的灵媒一较高下。打出名号来,“玉半仙打遍天下无敌手”,虽然俗气了些,倒也赚人眼球。

    玉沉烟很为自己在这种关头还能如此幽默而感到骄傲自豪。

    记忆倒带。

    她方才应该是正在从云府回客栈的路上,然后——

    被绑架了?!

    “不解释一下吗?我不记得与阁下有什么过节,用得着这样‘热情’地‘招待’我么?”

    她极度怀疑自己是被误抓了。唔,等下记得多要一些精神损失费。

    男人淡淡道:“你没有,郁舒寒有。”

    玉沉烟郁闷了:原来师父惹下的祸么?

    “那你去找他呀,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不嫌折损你的威名么?”

    “威名?”男人似是听见一个笑话,“我有什么威名,你说说看。”

    “呃……”她飞快地回想先前男人的回答,心中有了主意,仰脸回道,“您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您的么?夜魔大人。”

    “怎么说?”

    “您先放我下来,我慢慢和您说。”

    男人一声嗤笑。

    “得了吧,”他凉凉地说,“你根本不可能听过我。”

    玉沉烟囧了。

    怎么就被看穿了?

    “天庭那些伪君子怎么可能让那件事传出去呢?你这样的连散仙都没有修到的小丫头,连人界都没有出过吧?而‘夜魔’……”他的声音变得冷锐,“是整个仙界都禁止提起的名字,你从哪里听到关于我的消息?”

    有理有据的质疑。

    玉沉烟无话可说。

    “……诚然我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她试图换个角度说服他,“但是你也说了,和你有仇是我师父,你绑了我有什么用?还有这些……这些刑具,”她不知道除了‘刑具’还有什么可以形容那些古怪的东西,而且它们的确令她如同受刑般痛苦,“你放了我,我去叫他过来好不好?”

    话一出口玉沉烟就想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有这么笨的绑匪么?傻傻地将到手的人质放走——在还没见到赎金的时候?

    绑匪先生的确不笨,所以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转身径直走开了。

    人质小姐苦笑着继续享受变做一只烤鸭的新鲜体验。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少女头顶的泡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男人走过来,一挥手,泡泡颤颤的飘到他手中。

    玉沉烟望着那泡泡,突然有种被人强制无偿献血的憋屈感……

    “奇怪……”男人喃喃,“应该不止这点……”走近玉沉烟,用看见一只三只腿的青蛙的目光,将她细细打量。

    她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想着该不会接下来就要挖我的内脏了吧,就看见男人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

    玉沉烟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见那手越来越近,她不由得紧闭了眼,心里念叨着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不就是一个血窟窿么忍忍就过去了……

    冰凉的触感,划过她的项间。

    “原来如此。”夜魔看着手中的物件,神色了然。

    玉沉烟睁开眼。

    ——漓魄!

    “喂!你干什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小偷!”愤怒的指控。

    “小偷?”夜魔大人似乎很迷惑地摸摸下巴,“人类对于这种当着主人面明抢的行为,不是应该喊‘强盗’吗?”

    “……”深吸一口气,弱势的人类从善如流,“强盗!把漓魄还给我!”

    夜魔摇摇头。

    “不行。”

    少女瞪大了眼。

    “还给了你,我就无法顺利吸收你的灵能了啊。”男人耸耸肩,“清元老儿的得意之作,就是用集灵墟,也没办法完全破除它的护持。”端详着水滴状的坠子,他望向少女,“看来郁舒寒很是看重你呢,竟然把这个给了你。”

    玉沉烟心头一颤,却无暇探究他话里的深意,只是叫嚷道:“要你管!把东西还我!你……你无耻!”

    夜魔笑了笑,不理会她的指责,手掌翻转间,又是一个泡泡。

    不过这个泡泡是透明的,而且轻飘飘的。

    泡泡飘到了女孩的头上。

    玉沉烟立刻感到那种熟悉的晕眩又回来了。

    “这下,集灵墟就可以好好工作了。”

    男人微微一笑,捏着漓魄离开,不理会身后女孩声音越来越低的抗议。

    ――――――――――――――――――――――――

    外面的街道渐渐静了。

    九樱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手握着早已冰凉的茶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戌时已过,客栈就要打烊了,但玉沉烟仍未归来。

    事情有些不对。玉沉烟虽然一贯爱玩爱闹,却很少让人为她操心,更不会一声不吭就在外头过夜。

    放下茶杯,九樱觉得自己也许该去一趟云府。

    行至门口时,她遇到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郁舒寒。

    碧忽上仙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女子,淡淡道:“这么晚了,还出去?”

    九樱勉强一笑,算是回应,绕过他向外走去。

    走不出几步,她回过头来,犹豫着问了一句:“郁仙人,今日可曾见到小烟么?”

    男人正向堂内走的步子顿住了。

    “不曾。”

    转身,郁舒寒的眉梢隐隐有冷霜的痕迹:“怎么了?”

    “没什么。”九樱扯了扯嘴角,抽身走了。

    郁舒寒站在大堂中,眉心渐渐皱起。

    “郁师尊。”

    他回身,瞧见萧子逸正朝自己走来。

    “师尊可见到沉烟?”少年的神色有些担忧,“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她。方才问了九樱姑娘,她也说不曾见过。”

    男人的眉头愈发深锁。

    夜渐渐深了。

    流珂

    一间冰室。

    冰室的正中,是一张散发着寒气的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她的脸色是异样的苍白,毫无血色。双手交握在胸前,胸口毫无起伏。

    ——没有起伏是必然的,因为这是一个死去多时的女子。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苍白如雪般的肌肤下布满了细小的裂痕,仿佛她其实本就是一座白玉雕像,而那些细纹就是玉上天然的裂纹。

    冰室的门被推开了。

    身着墨衣的男子走进来。

    他走近石床,每一步都踏得极轻,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终于到了床边。

    男子坐在床沿,静静地不发一言。

    良久,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女子的手。

    唇动了动,却半天没有言语。

    良久,他终于开口。

    “师父……”

    躺在这张寒玉床上的,是他的挚爱。

    他唤她“师父”,她微笑着回应。

    他偶尔做错了事,她会佯嗔着教训他。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是他的惟一。虽然他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徒弟,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甚至不是最后一个。

    曾经向天祈愿他是她最后的弟子,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愿望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以这种令他痛不欲生的方式实现!

    “师父,我曾说过要拿到聚魂灯为你聚魂,可是我没做到。郁舒寒不愧是以百岁之龄进阶上仙的仙界奇才,论灵能术法,我不如他。”

    “我若是戮力一拼,凭着千年的修行,约莫能与他斗个两败俱伤。但如此一来,我便无法用聚魂灯为你聚魂了……聚魂灯灯燃一日,便要耗去修真之人一年的修为。”

    “我不怕耗尽这身修为,反正我连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但是我怕我撑不到你三魂七魄归来。术行一半而费,反噬的力量恐怕会将聚魂灯打得粉碎。那么,我便连最后的念想也没有了……”

    “我捉来郁舒寒的徒弟,希望以此迫他交出聚魂灯。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的声音透着兴奋,眼神欢喜。

    “聚灵!她居然是古籍中记载的聚灵体质!只要有她在,我就可以不断地收集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有了这些灵气,我就可以引来你的魂魄!”

    他紧紧地握着那双冰冷的手,脸色因为激动变得微微泛红。

    “我知道你醒来知道了一定会训我,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骂也好,打也好,都由你……”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哑,最后仿佛只是在低低自语。

    “只要你醒来……就算会成为你最不屑的那种人,只要你醒来……”

    男人痴痴地望着女子的脸,慢慢伸出手去——然而,就在将要触到她脸颊的刹那,他顿住了。

    “呵,这样肮脏的我,你一定是不愿意见到的吧?”他收回自己的手,苦涩一笑。

    石床上的女子自然不会回应他。

    他站起来,打算离开,目光却贪婪地在那张容颜上流连不去。

    流珂。天界的风之神女。

    她是那么淡泊的一个人,却因为他被卷进神魔之战,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除了一个空空的躯壳,什么都没留下。魂魄被魔族强大的法咒打散。

    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可是他不信。

    他不信!

    不信那个笑颜如莲花开落的女子就这样仓促地陨落,连魂魄都无处可寻。

    不信她会骗他,不信那个噩梦般的黄昏,她眼眸带笑,轻声告诉他他尽可以率军放手一搏。她说她已经脱险,正在一个隐蔽之所修养,只是因为担心他被魔军送来的佩剑迷惑,所以特地魂魄离体来告知他——听信了这个说辞的他,放下了那把他送给她的碧岚剑,带着十万天兵,冲进了魔军的大本营。

    不信他在魔军阵营里,看见的一切。

    不信!不信!不信!

    所以执着千年,辗转六界,固执地寻找任何可能令她醒来的方法。

    坚信她只是睡着了。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次他淘气过了,她就会闭上眼,对他的忏悔不闻不问,直到他急得开始赌咒发愿,说再这样便如何如何,她才睁眼,使个定身法将他定在原地,自己悠悠走开。

    ——这次,她一定也是生气了。气他不听她的劝告,坚持主张同魔界开战,所以她生气了。

    “你只是生气了,对么?”

    男人喃喃。

    这句话在冰室里孤零零地飘荡着,没有任何回答。

    也许并不需要回答。

    冰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男人静静地离开。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她失踪了。

    她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向她袭来,眼前的物件清晰了又模糊,甚至有些扭曲。

    很累,很想睡一睡。但是不行,每次她即将陷入黑暗,寒意从青焰中便翻涌出来,透入她的四肢百骸。

    夜魔回来了。

    他走近她,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她顶上的集灵墟。

    “不错。”男人很是亲切地冲她笑了笑,“虽然速度慢了些,但胜在精纯。没关系,我可以等。”

    玉沉烟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你应该感谢我。”他不理会那一眼里的鄙夷,背着手径自道,“若不是我降低了集灵墟的吸力,你现在已经只剩一副空皮囊。”

    女孩低低地哼了一声。

    “等我集够了灵气,我自然会放你离开。”夜魔笑得无比真诚,“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那时还活着,我会亲自将你送回碧忽去。”

    他靠近她,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所以,努力活着,我并不希望你在收集灵气的过程中就死掉,这样有人会怪我的。”

    “哈……”女孩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嘲弄,“你也有害怕的人?”

    男人的神色变得很认真。

    “当然。”夜魔的眼底有着明亮的光彩,“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唯一害怕的人。”

    “呵,我真想见见这个人。”她不无讽刺地道。

    夜魔笑了。

    “你想见见她?”他的声音里有骄傲的意味,“不错,你应该见见她。她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他的右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唇间吐出一段急促的咒语。一阵奇异的波动过后,半空里显出影像来。

    赫然便是方才的冰室!

    景像缓缓变换,渐渐移到石床上。

    身着碧衣的女郎,安静地躺在那里。似是睡着了。

    她的容颜倒映在夜魔的瞳仁中。

    “看,就是她。”

    男人望着女郎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语气自豪,仿佛在向别人展示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

    玉沉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从这个恶魔那种充满眷恋的口气里可以猜出,那个所谓他唯一“害怕”的人,应该就是他的爱人!就是这个正睡着的女子!

    一瞬间玉沉烟有些恶意地想道:说不定这个女人睡着睡着就穿越了,然后那个身体里穿进了另一个灵魂,性格和身躯原来的主人大相庭径,让夜魔一眼就发现自己的女人“不见”了。

    然后从此可恶的夜魔就踏上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找爱人魂魄的悲惨路程。

    “知道她的名字么?”夜魔问。

    玉沉烟懒得搭腔。

    但男人似乎本来就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望着石床上的女郎,用虔诚得仿若朝拜的语气道——

    “流珂。风之神女流珂。”

    “我的名字还是她取的——‘玄冥’,她说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他神情恍惚,“她将她最喜欢的名字赐予了我。流珂师父……”

    玉沉烟愕然。

    ……师父?这个女郎是夜魔的师父?

    原来,不是错觉……一直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夜魔“的名字——

    此刻终于想起。

    在菱花镇,九樱提过的,那个因为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而被天界驱逐的……

    夜魔玄冥!

    “你……”她艰难地出声,“你是夜魔玄冥?”

    这是一句废话。

    一开始他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她脑子笨没有想起来。

    但是她这样的态度,却表明了她听过夜魔的名号,所以男人回过身来,有些惊讶地重新打量她。

    玉沉烟苦笑一声。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跟千年前的秘闻男主角有什么交集。更没有想过,她竟是以阶下囚的身份,见证了夜魔对他师父的爱恋。

    世事果然无常。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琢磨夜魔与风之神女之间有什么凄美的过往,她只想通过这条新消息找到让夜魔放自己离开的突破口。

    因为她觉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已经快到她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但她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我说,你没必要因为天界驱逐你,就迁怒于所有天界的人吧?”缓口气,她继续道,“更何况,我都不算是天界的,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修仙者——明明是和天界的过节,却这样折磨我,未免太过分了。”

    夜魔笑了笑。

    “你还未明白么?我这样对你,不是因为你是仙界的人,而是因为你是聚灵。”

    玉沉烟一怔。

    聚……灵?

    玄冥见她仿佛完全不明白的样子,微微有些诧异,随即露出恍悟的神色,正要说什么,脸色却突然一变。

    他望着某个方向,蹙眉低语:“来得可真够快的。”

    玉沉烟听不清他的话,但从他的神情中却猜着了几分。

    “我师父来了对不对?”她扬起嘴角,只是这个小小的动作便耗费了她大部分的气力,带得晕眩一阵阵地涌上脑门,她却依旧笑得开心,“呵呵,你道只有你有师父么?”

    少女脚下的青焰闪了闪,忽地变的明亮起来。

    夜魔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该哭才是,他若是不来,你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可惜……”

    锋锐的匕首在青焰的幽幽碧芒中反射着冷冽的光。

    匕首在夜魔手中,夜魔的目光落在玉沉烟的腕间。

    少女独有的细致秀气的腕骨。透过薄薄的肌肤,隐约可见淡青紫色的血管。

    “不用担心。”男人的笑容很真挚,“渊毕造成的伤口,不会疼痛,也不会愈合。只要一刀。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

    冰冷的刀刃温柔地划过少女的腕间,犹如情人的吻。

    “很快,你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聚灵一旦受伤,会自动吸收天地间的灵能,以补充流失的能量。

    失去灵气是如此,失去血液更是如此。

    玄冥望着少女越发苍白的脸,轻轻道:“对不起。”

    你去哪里了……

    ——如果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玉沉烟很想冲眼前这个恶魔大喊,但最后她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何况她需要的不是警察,是白衣天使。

    所以她一言不发地合上眼,尽可能地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能,以缓和越来越低的体温。

    玄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

    “很好。就是这样,坚持下去。”

    夜魔离开了。

    玉沉烟睁开眼,目光落在右腕上。

    从血液的流动速度来看,夜魔划破的应该是静脉。暗红色的液体缓缓从腕间涌出,一路蜿蜒,沿着指尖滑落,滴入青焰中,变成青红色的焰火。

    确实同夜魔说的一般,渊毕造成的伤口,是不会疼痛的。

    但她却宁愿疼。因为疼痛让她知道,她还活着,不像现在这样,手腕处的感觉一片空白,可是眼睛告诉她,每过一秒,她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也许下一瞬,她就会陷入深度昏迷,然后不知不觉地死去。

    脑袋昏昏沉沉。像是几天不曾睡过好觉,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大脑叫嚣着要她睡一睡。

    ——但是不行,不行。

    一旦睡下,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而她还有事情要做。

    夜魔出去了,说明她的援兵近了。

    援兵……

    少女轻轻地笑了。

    师父……是师父吧?

    虽然嘴上老说他动不动就压迫她,可是每次有了麻烦,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大约是因为其实心里明白,他是真正关心她的人吧,而且是可以依靠的人……

    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信赖的人……无条件地对她好的人……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么……莫不是她的又一次幻想?而且,说到底,她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什么关于“永远”的话啊……

    果然是她多想了么……那次在临远斋听到的,所谓的“一直待在悬圃”,只是师父对自己徒弟总往下面跑的不满么?

    呵,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心口发疼啊。

    少女的眼神亮了又黯。

    她微微地阖了眼。

    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如果能够熬过这一关,她还是要问他那句话。

    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然后她就可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怕背叛自己曾经的誓言,哪怕可能又是一个幻影。

    她要赌。

    凭着三年的朝夕相处,押上余生所有的勇气,赌她没有看错人。

    ――――――――――――――――――――――

    玄冥没想到郁舒寒已经到了迷阵的边缘。

    连魔界的殷墟迷踪阵都困不住,不愧是六界公认的仙术奇才。

    抿了抿唇,夜魔连连催动印伽,迷踪阵在咒力的加持下变得更加飘渺难定。

    原本已经寻得阵眼的郁舒寒立即感觉到了法阵的变化,眼色一冷,五指并拢捏成法诀,一样物件在他手中出现。

    碧忽上仙眼神肃然,聚力一挥——

    暴起的碧色光芒霎时充斥了整个迷踪法阵!

    那是凋碧的剑气,如猛烈的飓风,霸道又充满破坏力,所过之处,只剩一片荒芜。

    迷踪阵内发出巨大的呼啸声,犹如夜鬼嚎哭,凄厉非常。

    眼看法阵即将崩溃,玄冥当机立断,跃入阵中,以己身为阵眼,散开一身法力,维持迷踪阵的运行。

    仙界三千年来仅有的两位上仙终于在这殷墟迷踪阵中再度碰面。

    “果然又是你。”郁舒寒目光冷冷。

    “六界闻名的碧忽上仙,居然还记得我一个魔族之人,鄙人真是不胜荣幸。”夜魔悠悠一笑。

    “将玉沉烟交出来。”

    “这个么,恐怕不行。”夜魔摸了摸下巴,“她现在是我收集灵能的容器,放不得。只好请上仙割爱,另觅一天资聪慧之人收做弟子了。”

    郁舒寒的瞳孔猛地缩了缩,面色瞬间冷凝如冰。

    一直细细观察他表情的夜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知道的,是吧?她是聚灵。”眼神似嘲讽似怜悯,“你运气不错,竟然收到一个聚灵做弟子。”

    碧忽上仙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暗光,却只是淡淡开声:“关于‘聚灵’,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夜魔玩味着眼前之人的神色,“在天界的时候,一本残破的古籍上有提到。聚灵,是天地间的异物,由六合内的灵气集聚而成,有类似于人的三魂七魄,投于母体,得人身。但生来不同于凡人,有聚灵之能,天赋中对灵气的操控,六界众生即使修行千万年也难望其项颈。”他恶意地笑了笑,“尤其是受伤时,会本能地吸收身遭的灵气,所以是最好的灵能收集器。”

    夜魔说出最后那句话时,郁舒寒呼吸微微一窒。

    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男人的声音犹如自幽冥中传来:“你把她怎么样了?”

    夜魔闲闲一笑:“没怎么,本想慢慢来的,不料上仙莅临,我寻思着要不早些弄完了将她还给上仙,于是就在她身上划一刀,加快收集速度……”他偏了偏头,笑容无辜,“你知道的,受伤的聚灵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聚灵’潜能那……”

    郁舒寒没说话。

    但是夜魔也没能再继续。

    因为凋碧的剑芒已经划上了他的脖颈!

    夜魔悚然,手中的长匕在最后关头抵住了凋碧的锋芒。

    叮叮叮叮叮叮叮——

    乌光和碧芒瞬间相击了七次!

    ――――――――――――――――――

    据说濒死的人会在真正死亡前“看见”自己一生的经历。

    玉沉烟觉得很快她就可以验证这个说法正确与否——如果再不止血的话。

    意识渐渐模糊。眼皮撑不住地垂下。

    所有的感触都开始迟钝,半刻钟前叫她冷得牙齿打颤的寒意,现在像是隔着一层薄纱,飘飘渺渺的捉摸不定。

    她试着扯扯嘴唇,却发现连做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艰涩。

    心中的焦急愈来愈甚。

    真是……怎么还不来啊!

    该不是被困住了?——还是根本没有来?

    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待镇定下来,她暗暗地啐了自己一口。

    怎么会呢?如果师父知道自己被人抓走了,怎么会不过来救她呢?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但若是他不知道呢?

    这里设置了强大的结界,她三番几次试图用他心通告知师父他们自己的状况,却都被结界挡了回来。此外,她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就算能用他心通,如果距离太远,根本联络不到对方,那也是徒劳。

    看夜魔的样子,这并不是单纯的绑票。那他就很有可能不会通知师父,她在他手里。

    换句话说,就算今天她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天……

    果然别人是指望不上的么?应该一开始就奋力挣扎,至不济也要用言语将夜魔那个王八蛋羞辱得面无人色才对吗?

    脸上苦笑,心却是渐渐冷了。

    真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子。

    居然是这样子。

    果然,人总要靠自己活着,没有什么可以依靠。她才刚刚动摇,就遭天谴了。

    罢了,想来是命中注定。

    要是再让她穿越一回,誓死不要再这么傻了。

    真是的……太傻了……

    眼帘终于垂下。长长睫毛掩去眼角的一点莹光。

    幽暗的石室里,青焰静静地燃烧。

    一身紫衣的少女低垂着头,腕间的血液渐渐静止,只剩一道蜿蜒的红痕,印证着曾经。

    ―――――――――――――――――――――

    战斗甫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面对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夜魔暗自叫苦。

    他的法力必须匀出相当一部分用于维持迷踪阵的运行,以防止郁舒寒冲开他的防御直奔石室。这使得他自身的法力只余不到七成。

    夜魔如今十分后悔没有及时将玉沉烟转移。那天他同郁之一战,就在石室附近——现在郁舒寒一定是发觉什么了,所以急着过去。

    可是他怎能让他过去?

    好不容易寻着的希望,怎么可能就这样看它破灭?

    剑压源源不断地自那边传来,雷霆万钧,渐渐将他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夜魔目光一寒。虚晃一招,跳出战斗圈子。双手迅速结成一个奇异的手印。

    下一刻,四下里骤然漆黑,尖利的禽鸣声划破天际!

    郁舒寒抬头,望见了半空里突然出现的巨大戾兽—?br /好看的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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