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争疯第17部分阅读
谁与争疯 作者:未知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被送来均国替代苏步钦的步步高。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第一次前来拜访的时候,他就说了一段很让姚荡心花怒放的话,“听别人说何将军找到了失散多年
的闺女,这姑娘从小在玄国宫家长大,眼睛又大又漂亮,性子直率得很,那身段比例别挺有多匀称了,
简直就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别家小姐都羡慕死了。最重要的是,她那张小嘴甜死人,见谁都懂得讨好
……我一听就觉得,这不是十三荡吗?哈,果然还真是!”
后来姚荡冷静下来中知道,如此抽索的描述怎么可能具体到她身上?!
他分明一早就知道这个人是她,掰好了说辞才来的。
隔天,他又一次准时报到“以让她熟悉均国为由,带着她溜出将军府,逛市集去了。
细细算来,这还是姚荡来了均国都城后,头一回认认真真地逛。
兴许是因为陪在身边的是步步高,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恍惚,像是回到了从前,还在琉阳。那时候
她还不认识苏步钦,也不知道天下间有人带着那么多仇恨话,更预料不到这个人往后会和自己有那么多
的交集。
“怎么样,均国的市集很热闹吧?”
趁着她走神,苏步高把她拉进了就近的茶馆里,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询问的话传进了姚荡耳中。
她定了定神,看小二兴冲冲地迎上来,豪爽地送了两杯试饮的茶。品了口不知名的香茶,她心情颇
好地打量起这家茶馆。的确热闹,在玄国,有兴致这般聚成一团品茶的人不多,大侠更喜欢凑一块儿大
碗嚼酒。
茶馆正中有个大方台,台子的正上方还悬挂着偌大的棋盘,零星错落的黑白子构成了一盘残局。姚
荡不太懂围棋,目光也就没逗留太久。
“这地方除了供人饮茶,还会有不少士子来这儿下棋。若是遇上好的棋局,那头大棋盘上会有人同
摆了。”
“哇,这里的人娱乐生活好丰富。”姚荡只是随口赞了声,事实上,这种文绉绉的娱乐项目,她一
点都不觉得欣羡。男人嘛,就该像他们玄国的,闲来无事唱唱小调,喝喝小酒,打打小架。
“丰富?你若是见过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苏步高哼了一声,显得有些孩子气,“这种大棋
局,被这儿的人称作国杀。开局前要抽签,一方代表均国,另一方代表我们玄国。据说这些年已经没这
种事了,早些时候,代表玄国的那方如果输了,质子会被拉出来溜街。”
“什么事溜街?”又不是狗,怎么溜?
“绑在马车后头,被拖着跑……”
“早些时日……那也就是说苏步钦那时候……”见生生高点了点头,姚荡嘴一扁,没声了。一直知
道他能活下来不容易,没想过会如此的艰涩。人家皇子含着金汤勺锦衣玉食,而他却腹背受敌,难熬的
不只是那些个皮肉之伤,是眼看着自尊被一次次践踏,却无能为力。
“唉,来了这儿我常在想,如果当初被送来的人是我,恐怕我绝对没办法像哥那样撑下去。”他感
慨地叹了声,这些年玄国国力强盛了,连带的质子待遇也全然不同了,他没领教过苏步钦当年的日子,
但从市井的一些流传间所拼凑出的大概,也够他心惊肉跳了,“你看对面那赌坊。”
“该不会也是苏步钦开的吧?”前车之览让她不自觉地往这方面朕想。
闻言,苏步高赏了她一道白眼,“如果是我哥开的倒好了,那家赌坊的老极呀,曾经还透我哥它狗食呢。”
“那他它了吗?”
“又旦替了他。”
姚荡松了口气,她仿佛能从苏步高的描述中看到当初的场景,也终于明白旦旦为什么会那么护主,
这两个人当真是一对共患难过的主仆,那时候的他们天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
“可还有很多事,是又旦替不了的,等你有机会见到他,自己问他吧。”
“或许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姚荡怅然地垂下眼帘,自她从军营逃出那一刻,他们就错过了吧。他
会不会以为她辜负他的信任,开始认定当初他被幽禁的事与她有关?
“末必吧,我哥倘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还能认识他吗?”
是啊,他的确有一股仿佛任何力量都动摇不了的信念。然而,对仇恨如是,对她也会如是吗?
“他一定没和你说过吧?我先前在信里叮嘱过他几次,让他帮忙好好机场大巴你,免得我不在,四
爷又刚好行商去了,你闯了祸也没人收拾。结果,他竟然以为我们两情相悦,还信誓旦旦地在信里跟我
说……”他顿了顿,开始模仿起苏步钦的语气,“亲兄弟明算帐!你要什么我都让,但是那个叫姚荡的
女人,我要了。”
姚荡很诧异,印象里步步高和苏步钦就算真见过面,次数不会多,可他竟然能把苏步钦的口吻拿捏
得如此炉火纯青。更让她诧异的是苏步钦的那番话,至少,他从未当着她的面这么说过。
即便她曾经在城搂上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逼供,他给的回答仍然很伤人。
“咳!我说,你有毛病是不是,一边和我说你哥性子软弱,会被欺负,要多照顾他,一边又把我说
得好像只会闯祸,还托他照顾我。你是想怎样啊?”姚荡不自在地咳了声,掩去了那些个动容后的小心
思。她不敢去想,怕想深了,会发了疯似的想见他一面。
“你对我来说就像最亲的妹妹,他又是我最亲的哥哥,我不在,很多事顾不过来,当然喜欢最亲的
两个人能互相扶持了。”
“互相扶持?难道你不知道你哥有多恨姚家吗?”
“我当然知道,你爹确实可恨,可你没罪。所以我才会特意跟我哥这么说,期望他对你能留情吧。
若姚家还有干净的人,那就只有你。”
“你也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啊,好像我们姚家各个都是从淤泥里钻出来似的,我四哥也很干净啊。”
“哈!”这话,让苏步高冷不丁地溢出一声笑,“你那些个兄弟姐妹,也就仗着姚家的气焰,为非
作歹仗势欺人罢了。可真正得你爹真传的,非姚寅莫属,这一辈里头,就他最不干净。”
“呸……”能让姚荡坚持的东西不多,除了对苏步钦的喜欢,就是对姚寅的崇拜。基本上正常人都
会受不了别人辱没自己的崇拜,这一点上,姚荡很正常。
“那你告诉我,商人有几个干净的。如果他够干净,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勾结均国救出姚家?
我哥心思那么缜密,都没料到姚寅有这一招。还有,如果他行事够磊落,我哥也不至于被他逼得骑虎难
下,以至于兵行险招。”
“慢点,慢点,这话得讲清楚。什么叫逼得他骑虎难下?”姚荡很快就在他的话中捕投到了重点。
她隐约能感觉到,不该刨根究底问下去,结局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还是没能忍住。
“这还用问吗?姚寅是什么头脑,他会不清楚你爹开口说要定了我哥的罪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知道又怎样?”这连她都能猜到。
“不怎样,只是与其等我哥做足准备再对姚家下手,不如他先行一步,这边部署好了一切,那边刚
好事发。我哥忍了那么久,差点就要把这仇恨压下去了,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幽禁的事儿还没沏底闹
完,就迫不及待地参姚家?因为他若不参,那个没脑子的太子就会先下手。到时候,就算他有三头六
臂、都保不了你。”
这话说得过去,不是苏步钦参的奏折,他就没权利干涉这件事,皇上也没理由不把这交给太子办。
而事实上,太子也原本就打算这么做了。
但这也不能说明跟四哥有关,“太子又不听命于四哥。”
“那们爷的确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可他冲动,经不起怂恿。只要有人告诉他,皇上不过是想借他人
之手除了姚家,为了哄父皇开心,他就会按捺不住。”苏步高说得很冷静,对那们太子殿下,他是比雄
都了解,那压根儿就不是个做太子的料。
“四哥怎么会犯这个险,如果苏步钦诛了姚家九族呢?皇上那么想让姚家死,又万一他独断专行呢?那他就算部署得再精密,到时候也救不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姚寅当初连夜离开琉阳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带上你吗?他不是对你最好吗?况且,当初你又不在姚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你连夜出城,不是难事吧?”
“我当时在太子府,他根本找不到我。”她不信,仍旧想尽办法替四哥找借口。
“别傻了,姚家四爷是什么人,在琉阳城他就算找只妈蚁,说不定都能找到。留正像,我哥会心
软,就算父皇再坚持,他也总有办法帮姚家铺条活路出来。反之,一旦发观你被带走了,我哥会发疯,
他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连我都猜不到。”
——好个屁!你该不会是还在想只要姚寅没事,就会回来救你?得了吧,他就算有这个能耐,救的
也是姚家不是你。
——有什么不同,我也是姚家人啊。
——你还真不爱计较。即便是被利用,你也无所谓?
——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便感叹下不行啊。
姚荡猛然记起了临出琉阳时,和又旦之间的交谈。
其实不是什么随便感叹,他是意有所指,似乎所有人都看穿了姚寅的意图,只有她,还在天真地以
为四哥仍日是一心对她好。
如今,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怎样,她有资格恨吗?即便他真的是打马而过顺手把她一块儿救了,她也
无话可说。旁人眼里,看得姚家的挥煌荣耀,看不到姚家的罪孽深重,都以为是她一场错爱害得自己家
破人亡。
无论四哥怎么做,她似乎理应配合,想来,当时的情境下,那或许是唯一能保证全家都平安的办法,相比之下她被严刑逼供受点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三岁孩童都会计转的得失,即使是最珍贵的金枝玉叶之躯,也比不过上百条人命。
而她,不是四哥的血亲,又凭什么奢望他不计回报地付出?
所以姚荡选择一如既往地装傻,没有人提,她也不去问,真相如何早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将军府突然将苏步高列入拒绝往来户,她没有发言权,只能认了。
可是他们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不切实际,形同软禁。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排了一堆课程,闲暇
时间就只准待在园子里练练字,绣绣花。讲话要轻声细语,走路不能带风,坐个位子只能沾半张凳子,
读书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去学堂,还要玩什么一对一教学,简直去他娘的!
哦,对,“去他娘的”这种粗鄙脏话,也是坚决不准说的,据说在均国讲脏话已经上升成为不知廉
耻的罪行。
“去他娘的!”突然,这一声与良好涵养完令不搭调的咒骂,还是从姚荡腹腔中酝酿而出。
她受够了,为什么非要过这种日子?
想着,她把顶在头上的碗拿下,用力摔在地上,任它碎了一地,请脆声响惊醒了一旁手握戒尺正在
打瞌膳的嬷嬷。
打了个惊战后,富态的嬷嬷猛地站起身,还没搞明白状况,眨着腥松的睡眼茫然地看了姚荡一会
儿,中终于伙然大悟。顶碰上活像怀胎六月的肚子朝着姚荡走去,还没等她站稳,手里的那柄戒尺已经
狠狠地挥向了姚荡的手肘。
“痛痛痛!啊,我,我我我我警告你哦,我其实没那么好欺负,你再打,我就翻脸了!”
“将军大人和姚四爷都说了,你如果不服管教,我就能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不就是让你项着碗
站两个时辰吗?你还耍性子摔碗了?摔给推看哪。两个时辰算什么,想当年我待嫁崇礼仗的时候,一站
就是一整天……”
“谁有空陪你想当年啊,你爱站那你来站啊!”这些天的经历让姚荡明白,只要这嬷嬷一想当年,
那就真的可以一整天不停休,必须赶紧帮她打住。
“呸!你这是什么话,我还需要站吗?你瞧瞧我这身殴,这举手投足间的姿态,连将军大人都夸我
仗态万千。你要是不想让将军夫人她们看笑话,就给我好好学着点。将军大人已经帮你办好户籍了,你
就是真真正正的均国人了,过些天还要办个认祖归宗的庆典,到时候你要是丢了脸,那可怎么行。”
“我不要学了。将军夫人关我什么事,被她们笑话我又不会少块肉。还有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认祖归宗,谁想认谁认去,姑奶奶不玩了!!”姚荡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多一批祖宗对她来说有多大的好处?犯得着把自己逼成这样吗?
撂下话后,她粗暴的撸起袖子,丢开那一堆繁复冗杂的规矩,大步朝着门外走。
然而,才跨了几步,眼看着门槛就在面前,体形壮硕的嫉嫉忽然杀出,不仅拦住了她的去路,还肚
子一挺,撞得姚荡措手不及跌倒在地。
没给她破口大骂的机会,嬷嬷倒是先横起来了,“我可没求着你学,教你这种朽木我还觉得浪费精
力呢。你去打听打听,要不是将军大人和姚四爷求着我来教,全城有推愿意来教你啊。你不想学?可以
啊,我还求之不得了,去找姚四爷说去。这要是没有上头的命令,我就只管完成自己答应的事。”
“那你闪开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巨大啊,挡在那儿,要我怎么去找四哥?”她不甘处于下风,可
又无奈于这身形力道的悬殊,只好爬起来,过过嘴瘾。
“不用找了。”这头姚荡话音刚落,姚寅就以“说曹操曹操到”的姿态现身了。一道眼神去开了嬷嬷后,他蹙着眉,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姚荡,“又在胡闹什么?”
“我哪有胡闹,那些什么规矩啊,刺绣啊,音律啊,诗词啊……压根儿就不适合我,我不想学。”
“那什么才适合你?”他不再像以前般一味纵容,反而正起脸色问。
“我……”姚荡被问得语塞。她适合什么?她适合的那些令部是寻常姑娘家羞于启齿的。
“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在街上滋事?还是隔三差五去赌坊消遣?又或是打算在这儿也组个姐妹团,
用来无事就跑去书生聚集的地方,调戏良家妇男?”就连去书院那种地方,都不能安分,在他猝不及防
时,就领着苏步钦进他的视线!
“你也不用把我说得那么不堪吧……”
“你可以及驳,我并没有把你的嘴堵上。”他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冷觑着她。垂在身侧的
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唯有如此,才能强忍住想将她拉进怀里藏妥的念头。
压仰得极深的心事,姚荡看不懂,她所看到的只有最近四哥所表观出的冷漠。他把她送进将军府,
如同丢弃个沉重的包袱般,迫不及待地把她丢给别人,甚至很少会来探望她,仿佛她过得好也罢坏也罢,都已是与他无关的事了。偶尔遇见,他也没什么话同她说,就连敷衍寒暄都没有。
他们的关系会僵到观在这样的地步,姚荡并不觉得奇怪,也知道自己没权利贪心地要求他像从前那
样,可至少他不该把话说得如此刻薄不留余地,“对,你说的令是事实,我没办法及驳,满意了吗?”
她倔犟地别过头,轻哼,开始怀疑他今天心血来溯地突然出现,目的就是为了挫光她为数不多的锐
气。调匀了急促的呼吸后,姚荡中继续开口,“可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胸无大志,不求让任何人刮目
相看,我活得自在,改变不了。你如果实在看不顺眼,大可以不看!还有那个将军大人,他要是觉得我
这种墨阳会丢了他们何家列租列宗的脸,那就别认我!我不是非要他这个爹不可以的……”
“我告诉过你,这里不是琉阳,姚家也不再是从前的姚家,没人有义务纵容你耍个性!”
分明想说的不是这些带刺的话,为什么偏偏经由唇齿的过滤就变了味呢?姚寅不动声色地站着,实
则却恨不得毁了自己那张不争气的嘴。他不过是想结束冷战,想让她乖乖听话,在这非常时期老老实实
待在将军府里,甚至想求她尝拭着为他改变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
可只要一触碰到固执又倔犟的眼神,他便会仰制不住地想到那一晚,琉阳的城搂上,她是不是也曾
用这种目光,豁出自尊与骄傲,对苏步钦说出那些话?
她到底还是马他太过神化了,那样的场景之后,她还要奉送上一次次的婉转拒绝,要他怎么继续维
持住君子气度,忘记尊严,依旧甘心做她受伤时中会想到的避风港?
“不想纵容就不要纵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来管我!刚好我也承受不起任何利用了!”
姚荡气呼呼地吼出这番一直憋在心底的话,摔门而出。
姚寅傻愣在当场没了及应。利用?这两个字让他背脊发凉,本想将那些难堪的无奈之举永远深埋成米米,结果,她还是知道了吗?
所以,他不再是姚荡曾经放纵依赖的哥,或者在她眼里他变得比苏步钦更可怕了?以至于她抹杀掉了他过往所有的好,最后毫不稀罕地问他一句——最好船远都不要再来管
我。
“姚四爷?姚四爷!”边上丫繁满含扭忧的唤声越来越响,“小姐跑出去了,您快追去看看吧,她从来都没出过府,万一出了什么事……”
去他娘的!狗屁!一堆疯子!
一堆平日里被压抑着不敢飚出的脏话,此刻,仍旧只是悄无声息地在姚荡肚子里翻滚。
她不假思索地奔出了将军府,冲动得只想逃离这种被人掌控限制着的生活,哪怕她很清楚根本就逃
不远,很快就会被揪回去继续那种刻极乏味的日子,放纵呼吸片刻也好呀。
在这种时刻,姚荡所能想到的全市委屈。
她不懂为什么会有“惊喜”这个词儿存在。分明,近来她的日子只有惊全无喜可言。抄家,非她所
愿,可面对六姐他们的指责与埋怨,偏又无从驳斥:在她还惊魂末定的时候,又忽然说她非姚家所出。
认爹,搬进将军府,顶受着如今那位将军夫人可怒不可言的眼神生活,这些她令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
因为她在乎的那些人希望她这样。就算明知道和四哥之间难回到从前纯粹无暇的关系,她也认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血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把她身上所有的利用价
值榨干了,最后就不能顾及下她的意愿吗?他们纯粹是按照均国大家闺秀该有的调调,自说自话地在她
身上炮制。
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有血有肉的感情,她只要按照他们的意愿按部就班便好。
口口声声为她好,事实呢?他们想要的不是真正的姚荡,而是个不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笑的时候
不笑、出门不会丢脸露人口实的傀儡。
如果这一切只是这位将军大人的想怯,她不置可否,毕竟对她来说那本就是个没有感情成分的
“爹”。
偏偏最卖力想将她扭曲成理想形象的人是四哥,一个她以为令天下最了解她的人。
第二十章 故人叹
芙蓉街是均国都城里较为知名的街市,恰逢早春赶集的日子,无数小摊井然有序地沿街排列,阵阵吆喝声交汇成独特的市井气息,也吸引了不少城中百姓,连同周遭的酒肆、书坊、成衣铺……生意也好了许多。
一阵踢踏马蹄声由远及近,驾车人急速挥鞭,不做任何停留,冲进人头攒动的巷子里。
沿途惊拢了不少路人,也招来了不少非议,可那个驾车的随侍是视而不见。
直到车里忽而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停一下。”
“嗯?”虽然有疑虑,随侍还是急忙勒住马缰,受了惊的马儿抬起前蹄嘶狂鸣了几声。
是个很不漂亮的停车动作,不过好歹还是停住了。
“我想逛逛,你先回吧。”被黑色窄袖包裹住的手撩开了车帘探出,紧随而至的还有道不急不缓却又透着不容置嚎的勒全。
“可是爷,时辰差不多了,还是别耽误了……”
同声,他冗自弓身钻出马车,漂亮的指节扶平黑袍上的褶皱,举止间透着股散漫又不易亲近的气息。那是张很漂亮的脸,精致的五官搭配得甚好,恍若名家画才走出的少年。然而身旁那家赌坊里传来的细微抽气声,却并非因为他足以让人屏息的容貌,而是源自他那头招摇的银丝。
恐怕再过几年均国都城都仍会有百姓记得,玄国曾送来一名质子,他长得熬是好看,性子系弱,街上时常会上演他被人欺负的画面,传说他思多情切,一夜白了头。
后来,听说他快死了,均国不想惹麻烦,答应了玄国更换质子的要求。
而此刻倔傲立在街口的人……
“那个人不就是苏步钦吗?”
“像!可又不像。脸的确是一模一样,可气质……差太多了。”
“可是你们看那个随从,不就是那个什么蛋吗?”
“还真的是,该不会是玄国又派皇子来了吧?朝廷也真是的,我们要那么多质子做什么?”
“也不一定是质子,之前不是说玄国要派特使来谈事吗?皇上还大肆铺张为那名特使修茸官邸呢。”
“呵。”分明是围绕着他的议论,主角却选择了充耳未闻,报以一声凉笑。本欲冗自离开,在感觉到身后随待投来的忧心目光后,他抬起的步子还是停了停,“旦旦,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愿再见到的人是谁吗?”
“……知道。那爷您慢慢逛,我先回去打点。”
知道,但就算他忠心,哪怕每次爷受难他都宁愿以身相代,有些事仍然阻止不了。那个人,这次他们必须见。
他想爷现在的心情应该是复杂,那栋官邸会带给他太多不愿想起的记忆,或者是该平复了心境,才能重新去面对。
他所不知道的是,对于苏步钦来说。那些不仅仅是不愿想起的记忆,而是不堪回首。
比起过往在均国挨的打、受的骂……这才是真正烙在他身上这辈子都擦不去的耻辱。肮脏,恶心,催生出他心底所有恨意的罪魅祸首。
甚至,他曾想过,若非金戈铁马攻城略地,绝不会再踏入均国,做不到直取首级,万不要再见到那个人。结果,雄心壮志抵不过儿女情长,为了那个女人,他放下了恨放下了执念。不计较任何利用,不再去想讨回他日被碾碎的尊严,他只想见她,想把一切还给她,让她甘愿待在他身旁笑。
可惜,这份从最初就不够纯粹的感情,她还会愿意要吗?
观在的她还会想起他吗?
“凭什么不可以?我赢了!我就是要个男人!”
苏步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想念太深,深到形成了幻觉,但这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分明是姚荡的口吻、气质、噪音。他循着那道声音,迅速转头,哪怕是幻觉,也急于想要捕捉住。
抢先撞入他眼帘才的,是个背影,均国女子的打扮,即使瞧不清脸,他依日觉得像极了那个祸害。
“姑娘,男人我们这儿多得是,但就是没你要的那种怪胎。你再闹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立在她跟前的壮汉负责双手,满脸的鄙夷,神情里只透着股想要迅速把这麻烦打发走的气息。
“谁闹事了,谁说我要怪胎了!我只不过要个笨一点、呆一点、傻一点的男人,不要管我,不要逼我学琴棋书画,也不要硬把我掰成大家闺秀,是有多难?!”
“懒得管你的男人有,还要同时又笨又呆又傻很难。”
“我……”某祸害似乎觉得还没闹腾够,在惹来阵阵讪笑后,她非但没有无地自容的概念,还怒气冲冲地撸袖抬手,看那架势,是打算掀桌干架。
可惜她没能如愿,一道阴影忽然挡住刀子身后的光线,自耳边传来的话语,让她的动作僵硬下来,背脊一紧,嚣张气焰顷刻散尽。
“姑娘,像兔子的男人要吗?”
——许久没人这么唤我了呢,姚姑娘还是叫我苏步钦或是死玉兔吧。
——笑什么笑!也不看看你观在的样子,活像是倌倌搂里伺候人的兔相公。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喷诵而出,姚荡才意识到尽管分明是些痛多于甜的记忆,她却始终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她脸色苍白地呆立着,周遭鼎沸的声响仿佛都不存在了,路人甲乙丙丁们也都形同虚设,唯有那股紧贴着她背脊的炙热感赶都赶不走,丝丝扣住她的脉搏。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悠悠地转过头。
进入她瞳孔里的那张脸,和她先前设想的几乎无差。
唯一不同的是,观在的他不再有那种绩效的眼神,也不会再有那股柔弱的气质,甚至他不再穿着一成不变的霜白衣裳。
观在的他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恍如睥睨着万物,自信满满的笑容里容不下她的自负。
她好不容易才压仰住想哭的冲动,透着自己用淡漠目光将他审视个沏底,才默默地转开视线,不发一言,与方才判若两人地侧过身,肩轻撩过苏步钦,径自往赌坊外走。
“回来!”苏步钦料想过与她重逢的场景不会太美妙,她哭也好,骂也好,甚至是怀着恨指责他也好,这些他都能忍受,唯独承受不起她的视而不见,形同陌路。
想也知道,即使苏步钦这句话吼得气场十足,就连那些个不相干的人都禁不住打战,可身为当事人姚荡就是能当作没听见,及而愈发加快脚步。
既然用喊的没办怯让她乖乖听话,苏步钦索性选择噤声,直搂走上前扣住她的细腰,比起从前更为纤细的触感,让他颇为不悦地蹙了蹙眉。把她控制在了无处可逃的境地后,他拉起她便走,只留下满屋瞠目结舌。显然只要是还认得苏步钦的人,都料想不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会在他身上上演。
“苏步饮!放手!”挣扎无效后,姚荡仰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附送上自以为能有效的警告。
“嗯?原来还记得我是谁。”他自嘲似的低哼,眸色往下一移,落在怀里那抹不安分的身影上,
“你再扭一下拭拭看,我不介意扛着你走。”
“我警告你!你少嚣张,别以为我会怕了!观在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主场,你客场,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她就没见过那么厚脸皮的人,怎么可以完全若无其事地再次出观。
“客场?你是忘了我在这儿待了几年吗?”为了增加信服度,他继续补充道,“这条巷子口有个卖臭豆腐的老太婆,那家的臭豆腐还不错,闻起来够臭吃起来够香;再后面有家卖烧饼的,没记错的话,还欠我两文钱,你要是缺钱花了,可以打着我的名号去问他要,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通常认识我的人也会挨打;哦,倒是那边那家当铺的老板娘不错,人好身段好姿色好……”
“你怎么不去死啊!谁要听这些啊,给我滚远点,我才不认识你这种人。”他竟然还有闲情夸那个什么当铺的老板娘?!姚荡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他谁开,没好气地了口,拔腿就往前奔。
还没等苏步钦逆上前,她自已停了下来,呆站在原地好半晌。
“怎么了?”他有些扭忧地凑上前。
片刻后,才见姚荡尴尬地看向他,支吾了会儿,才道:“喂,这鬼地方你是不是真的很熟?”
“比琉阳还熟。”他是故意的,偏要把那些与过去有关的东西摆放在她面前。
如果是以往,“琉阳”两字多少会在姚荡心底掀起些涟漪,但现在……她不服输地撇了撇嘴,别扭地命全道:“那你带路,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说完,她不死心地坏顾了眼四周,之前还以为没跑多远就会被将军府的人逮回去,没想到,她都误打误撞跑进赌坊逍遥过了,仍是没有任何认得她的人出观。闹过,叫嚣过,她冷静了,是时候回去了。何况,比起面对苏步钦,她宁愿选择回去顶着碗再站两个时辰。
“你家在哪?”送她回家?他更想直搂将她带走,只可惜如今他的状况不允许。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我不会随便抓个人来问啊。”她回得理直气壮,可转念一想,想要人家带路,怎么也该提供点信息吧,“将军府。”
“……你知不知道这鬼地方有多少个将军府?”至少够他们当做景点逐一游览个一整天的。
“何某某。”
闻言,苏步钦微侧着头,思纣了会儿,“何将军?脖子上有疤的那个?”
“有吗?”她怎么知道,谁会没事去盯着人家的脖子研究。
“先走吧。”看起来想从她嘴里问到关键信息是不可能的了,这女人显然完全没在意自己到底是和什么样的人住一块儿。与其立在街头继续耗,苏步钦还是决定先领着她去看了再说。
均国留驻都城的将军很多,单单姓何的就有三位,偏巧姚荡既说不出全名也记不全官职,苏步钦陪着她挨个拭。本打算从最没可能的那位下手,这样就能和她独处久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单纯的奢望很侠就幻灭了,还就那么巧,姚荡要找的就是他以为最没可能的那个。
“你真的确定是这里?”他还是不死心,也许所有将军府的门槛差不多,她会搞错呢。
“嗯,就这里,那个匾额上……将军府下面还有个金色的脏东西,我认得。”
“……”那不是脏东西,是均国先帝的金印。满朝百官,能得先帝金印的唯此一个,足可见宅子的主人地位卓然。这也使得苏步钦心才疑窦加深,“你怎么会住这儿?”
“关你屁事。”需要求着他带路的时候,姚荡都没好脸色,何况现在目的达成,更别指望她还会配合地有问必答。
苏步钦没有再刨根问底,在碰了钉子后,他不指望姚荡会如实作答,但他总有办法知道,“走,送你进去。”
“不要!”开玩笑,他是什么身份,是害得他们全家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要是和四哥打了照面,这场面岂不是彻底乱了。
“由不得你说要不要。”他抬步拾阶而上,用行动证明现在的他谁都拦不住。
“这儿是我家,我不欢迎你!”
理直气壮的叫嚣,被苏步钦沏底无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干瞪着那道不为所动的背影,姚荡气得肺叶直痛。直到守门的侍卫挥手拦下苏步钦,她才稍稍觉得气顺了点,得意地走上前,冲他挑衅扬眉。
“均国使者拜访何将军,你们也要拦吗?”苏步钦仍日看也不看她一眼,扫去先前挂在嘴上的笑容,眸色一凛,嘴问。
“那也得等我们先通传,将军大人有请了,您才能进。”
听闻此言,姚荡笑呵呵地跨过门槛,没走几步,还故意回头冲着他冷笑。
“那如果有这块腰牌呢?两国邦交这等大事,可耽误不起,我没时间等着你们通传。”
在苏步钦靖出那块来历不明的腰牌后,侍卫们凑上前打量了许久,又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异口同声道:“请。”
“……”这下轮到姚荡震惊了,这什么情况?那是个什么鬼牌子啊?意识到事情已经过了小打小闹的地步,姚荡收敛起方才的得瑟劲儿,赶紧又折了回来,“你们俩疯了是不是?他不能进去!会出事!出大事!”
“回小姐,那……那腰牌是皇上御赐的,见牌如见君,卑职不敢拦。”
“你!”想要指望侍卫把他堵在门外是不可能了,姚荡只好把矛头对准苏专饮,期望他自己能识趣
“姑娘,我们认识吗?能否让一下,恕在下有公事在身,不奉陪了。”
姚荡可以怀疑自己的耳朵,却没办法同时还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从苏步钦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了方才纠缠不休、死不放手的模样,他就像是真的不认识她般,丢下话后,就自顾自地转身朝着院子里走。
这熟门熟路的棋样,多少有些让姚荡讶异,可她很侠就回过神,追了上去。方才她那么莽撞地跑出去,四哥定是会在将军府等到她回来的,如果真的让他们俩遇见了,会怎样?有没有可能直接挥刀相向?
“苏步钦!你给我站住!到底从哪偷来那狗屁牌子的?!”
他没有理会,步子依日迈得很大。直至绕过回廊,眼见姚荡还是不愿罢休,苏步钦才抿了抿唇,眼色一沉,“用尊严换来的。”
“谁要听你瞎扯。”很明显,这种答案指望她能听懂,绝对不可能。
又转了个弯,厅堂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了,既然硬的没用,姚荡只好用软的,忽地棵住他的衣角,“你能不能别进去了,我不想看你和四哥打起来。”
“我找何将军真的有事。”熟悉的口吻和眼神,准确无误地踪才了苏步钦的软肋,在心放系的同时,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也不急在这时候吧?或者……或者你可以晚些来呀,四哥不住这儿,见到我平安回来就会走了,你等用了晚膳再来吧。”
“真的那么怕?”他已经配合地顿住脚步了,可眼看着机会难得,又不愿就此放过她,“你是怕找我了姚寅,还是怕你四哥伤了我?”
“你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嘴还真硬。”他嗤笑,挨近她几分,伸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料准了这种时候她不敢叫出声。
是,她在嘴硬,这点不需要苏步钦提醒姚荡也知道。她都怕,一个是她最亲的人,另一个是她……总之,这家仇是改变不了了,四哥若是又见到苏步钦和她一块儿出观,就算末必会演变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也绝不会相安无事收场。
“要我走也可以,听我把话说完。”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闭上眼,贪婪汲取着她额上真实的热度。
姚荡想退开,他却像早就猜到了她下一步的动作,手上力道加重,还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逼不得已,她只好甘拜下风,“说啊。”
“真的要祝我孤独一生不得善终吗?”
“是!”
“呵,我若是孤老一生,那谁和你结发为夫妻?我如果不得善终,那百年之后谁为你送终?”
“……我不稀罕!”分明是极为动听的甜言蜜语,甚至让姚荡有了刹那的后悔,可为什么它不在当初两人单纯倾慕时出观?如今,彼此之间夹杂了那么多的恩怨,她连问一句“此话当真”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我稀罕。我必须亲自陪你一辈子,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只要是还相信所谓“爱情”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都会动容。但是不巧,姚荡已经不信了,尤其对索象是苏步钦。她没办怯不去怀疑观在的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不是又在她身上发观了什么价值?
“讲完了吗?我已经不需要你陪了,现在的我很好,只要你别再打拢。姚家没有东西可以再让你掠夺了,你可以走了吧。”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再做一次傻瓜。
他苦笑着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如她所愿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没有再为难她。
姚荡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也放松了紧绷的背脊,她以为该结束了,这辈子最深的那道伤是这个男人给的。而观在,她没办怯恨到想他至,但起码能保记不再信他,不再同他纠缠,甚至或许还能自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她忘了,她的人生忌有太多意料之外在前方等着。
比如……她这辈子最深的那道伤,才刚要烙下。
“要我放姚荡走?姚四爷,你知不知道自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