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篇-有孕
那日之后,沈晗章因公事进宫议事,每晚都到深夜才归来,十分疲惫,没有心思去管后院那些事,那位带着咸河剑入府的王姬也没空去碰。
王忧倒是过得很不错,第三日就拿到了裁的四身夏装和打好的银饰,衣裳大都是薄提花锦锻、罗纱等较薄布料制成,简单绣了花样,但看着没有其他姬妾的精致。
转眼已是七日过去,她早上去侍过膳之后,便留在漱绿斋和邱夜光、夕莳在一起绣花聊天,自然,邱夜光是不太会绣的,只能在一旁用丝线、珠子打些络子。
她从春桃那里得知夕莳姓容,是君上赐下的美人,父亲是沈晗章手下一个小小主簿,现在沾了女儿的光已经成为沈晗章手下集曹掾了。
邱夜光则是赫若族称臣时送来的美人之一,当年赫若王亲女入宫为妃,旁系的部落首领也随嫁了自己的女儿到燕国,其中就有邱夜光。
她早上多睡了一会没来得及用早膳,正好漱绿斋有小厨房,邱夜光便兴致大发地说要给她烤家乡的大饼吃。
赫若族的饼与中原地区的不太一样,大而薄,用牛乳和面粉搅在一起,用羊油、蜂蜜、芝麻涂抹其上,烤得酥脆金黄,散发阵阵香气。
王忧已没有开始那样拘谨,知道邱夜光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便也不推脱,和夕莳接过那饼,掰下一小块。
然而热腾腾的烤饼靠放到嘴里时,一股浓郁的腥膻味直冲入鼻,王忧一阵强烈反胃,一下没忍住便干呕出来。
满脸期待的邱夜光和吃饼的夕莳俱是吓了一跳,夕莳连忙叫婢女去请医师,邱夜光小心翼翼地为王忧端了杯水问道:“这么……不好吃吗?”
王忧不好意思说是这饼腥味太重,因为夕莳已经吃了好几口,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怕伤了夜光的心,只好摇摇头,小口抿着水说自己可能吃坏了。
不多时,常在府上当值的一位医师便赶到了,他隔着王忧薄薄的袖子切了脉,花白的眉毛皱起,又让王忧换了一只手再切,夕莳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答话,只躬着身子道:“不知姬可否稍抬起点袖子让我再诊?”
王忧看了眼夕莳,夕莳并没有阻止,于是她拂上去一截袖子,露出白皙手腕,让医师诊脉。
这次医师仍是抚着花白胡须诊了很久,才放开王忧的手,道:“姬的脉象像是滑脉,大致有一月有余,只是我年事已高,不知是否准确,还是要从府外请医师再来确认为好。”
邱夜光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忧道:“什么是滑脉呀?”
夕莳脸上神色却很复杂,但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如常,低声吩咐医师不要说出去,医师本来还惊讶,但看到夕莳朝小产的栗姬方向使眼色,很快便明白过来,恐怕又是怕后院争斗,好在这位容姬德行有口皆碑,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便叹了口气带着药箱告退。
王忧脸上表情仿佛凝固住,愣怔许久才回过神来,夕莳已经叫夜光带上烤饼回去,本来服侍的人也早被她们遣到屋中,小小院落里此时只剩下她们俩。
夕莳坐在王忧对面,面上不再是往日笑意盈盈的样子,而是带着些冷意的面无表情。
王忧被她看得心中害怕,不得不低下头去,却被夕莳叫停:“抬头看我。”
王忧十分心虚地对上她的眼睛,如一汪深潭不可见底。
夕莳问道:“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王忧惊讶地看着她,她笑道:“我和夫人素来亲近,夫人不会瞒我。我第一天就知道你是陈国那祸水,随我燕军辗转来此,只是不知你入谁的军帐留了种。”
“不是燕军,是李让……陈王李让的孩子。”王忧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道。
王忧一直觉得自己愚笨,从来没有脑子这样转得飞快过,李让自从渔阳公主死后那次,就再也没有碰过她,孩子只有可能是慕容珉的,可……如果说出来孩子是慕容珉的,那会不会为那个善良温柔的中郎将招来祸患。
所以,孩子就是李让的,已经死去的李让的遗腹子。
容夕莳应该并不想让这件事走漏,否则不会连夜光都支走,虽然现在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但王忧直觉认为,夕莳并不想要她或者这个孩子的命。
王忧在赌。
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王忧感觉心脏快速跳动,全身血液都在急速涌动着。
夕莳定定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王忧虽然看着她,但眼中并无怯意。许久,夕莳才嫣然一笑道:“想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的话,这件事先别告诉其他人,你知我知就是了。”
王忧别无选择,只好点点头,匆匆离开。
回到自己的芳和居,王忧坐在床上,摸上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那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慕容珉的孩子,就在她和慕容珉分别前极尽纠缠那一晚,她肚子里有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属于她和那位俊朗将军的血脉,多么神奇……
可是作为母亲的王忧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活多久。
王忧躺倒在枕上,惘然笑了。
她在下午收到了流芳送来的一方绢帕,素色绢帛上面用朱红锦线绣了一朵小小的萱草,流芳为夕莳带了话:“容姬说,绣样已经临摹好了,便派奴来归还王姬的帕子。”
王忧感到奇怪,自己从来没有绣过这样的帕子,但既然是夕莳送来的,就也没有反驳,接过帕子道了谢。
傍晚,沈晗章在自己书桌上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香囊,白色的素锦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红色萱草,里面放着些普通香料,很淡,但有一丝甜。
沈晗章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朵还没吃到的小花,小小的,白色的裙子,红色的内衬。
入夜,沈晗章再次踏入王忧的芳和居,令毫无准备的王忧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