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阎欢就去高三组报道了，先去跟高三年级组的路组长寒暄了半天，又在办公室跟其他各科老师寒暄了半天。

    等阎欢真正坐下来可以歇口气的时候，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起来了。

    阎欢徐徐的吐口气，拿起点名册和教案又站了起来，认命的向她教师生涯带的第一个班，也是第一届毕业班走去。

    阎欢进到高三七班教室时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传闻中的周牧。

    毕竟他周身在一堆学生中实在耀眼，心下赞叹，不愧是“学霸版的陈伟霆！”。周牧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埋头看书，阎欢突然觉着他们学校的蓝白校服挺好看的，果然是自带圣光的人呀，穿什么都好看。

    身高也不赖，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跟他隔壁座胖豆丁的区别。微低的头能看见些额前的碎发和高挺笔直的鼻梁，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阎欢心道可惜，眼镜几乎是学霸们的标配了。阎欢略略看一眼后，站定在讲台上。

    周牧正在看一道数学题，感觉出身上扫过一道视线，不过他并没有抬头，应该又是哪个无聊女生吧。他一直清楚自己的人气。

    “上课。”阎欢的声音低低的，不大不小，却能让班里的人都听到。这就是一个老师的水平，按照教室的大小，知道要发出多大的声音。既让每个人都听到，又不累着自己。

    “老师好！”学生们异口同声，其实好多人打阎欢一进来就盯着她了，毕竟这所重点高中里，好看的老师不多，好看的女老师那就更少了。不少男生已经开始挤眉弄眼了。

    几个埋头的学霸们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新班主任来了。纷纷抬起头看了眼，然后惊叹一声挺漂亮，算认了下人，又埋下头开始做自己的事。

    阎欢也不恼，学霸嘛，供着——

    “嗯，大家好，相信消息灵通的同学已经知道了，姜老师家里有事，没有办法带着大家一起到高考了，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同时跟姜老师一样教大家物理。”说完，阎欢利落的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阎、欢二字。

    “我叫阎欢，阎王的阎，欢乐的欢。从今天起，我没那么多事儿，只要你们平平安安我就会很和谐。大家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高三组的办公室找我。以后大家相处久了就知道，我很好相处，优点也多做完题看看我还挺养眼。”

    底下笑声一片——

    阎欢小小的活跃了下气氛，脸上带笑,自我满意中。

    方昊捅了捅身边埋头做题的周牧，悄声说：“咱这新来的班主任看着可比老姜强呀。”

    周牧撇了一下讲台上那个得意洋洋咋看咋觉着有点傻的女班主任道：“我还是觉着老姜好”

    方昊鄙夷的看了周牧一眼：“你这什么审美！”

    周牧淡淡的将目光放回到数学中，悠悠一句：“我没在审美，我在审题。”

    方昊朝旁边啐了一口，吐出俩字——装逼。

    今天的第一二节课，都是阎欢的课，她今早翻了翻姜老师的教学计划，高三学年的后半年已复习为主，也没什么要讲的，每周抽一天的时间做做本周总结，每半个月一次模拟，几乎没啥难度。

    “同学们，今天上午的第一二节课以自主复习为主，好了，大家抓紧时间，离高考90天不到了，我一会点点花名册，认认人，大家听到不用起来，举个手就好，其它同学复习。”要不是今天早上时间赶，阎欢肯定会搬着把椅子过来坐的，毕竟站45分钟不符合她的人生哲学。

    她咬咬牙，椅子……下节课会有的。

    “邵磊！”阎欢念起花名册，抬眼看了下底下举手的人，然后默默在邵磊的名字后，写上“二条”。阎欢小时候就喜欢用麻将牌记人，比如家里逢年过节那些送礼记不住名字的人。

    但是阎欢的起名哲学别人看不懂，就像这个莫名其妙被冠上“二条”的邵同学，只是很单纯敞开的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件带数字1的体恤，远看像二条，还有些代号，阎欢自己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她佛性着呢。

    阎欢这么多年，起代号总是会遇到一些重复的，当麻将代号重复时，阎欢就会开始给他灌姓了，比如张一万、胡三筒。其实这有时比记全名累人，但她乐此不疲。

    “付雯悦！”

    “曾涵！”

    ……

    “方昊！”

    方昊就是刚刚阎欢一进来周牧身边的胖豆丁，阎欢定睛一看，发现坐直的方昊，除了胖并不矮，目测也要有178的样子，叫他豆丁着实委屈了，阎欢正在花名册上给他写上代号“二筒”。

    “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方昊早想跟新来的班主任套套近乎，从点名开始就等她点他呢。

    阎欢刚刚脑子里在想是叫“一筒”还是“二筒”好，没想到自己会被学生突然提问，挑了挑眉：“嗯，你问吧。”

    方昊得意地在桌子下朝周牧踢了一脚。

    周牧看过来，满眼的不赞同，周牧这人吧！学习的时候有点闷很认真，他沉默的看着方昊两秒，深吸了一口气，内心默念“发小，发小。”随后又低下头沉浸在题库里。

    方昊也不理周牧的臭脸，他早习惯了，将脸上的肉挤了挤，扯出自认帅气的笑。

    “阎老师，您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阎欢笑笑，果然是青春期会问的问题。七班的精灵鬼于术也跟着叫，“阎老师，阎老师，你看我咋样！”

    “早恋不好，等你毕业了说不定有戏。”阎欢笑着说。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课堂，小范围引起了骚动，周牧低着的眉头皱了皱，他讨厌吵，心里对这新来的班主任本来就无甚的好感更是直线下降。

    阎欢理了理花名册，丝毫不觉着自己该管理一下课堂秩序。更不曾注意到周学霸刚刚那一瞬间皱起的眉头。

    “周牧！”阎欢几乎是还没叫出名字就早已将目光甩了过去。学习好又帅气的男孩子在女老师眼里是很吃香的。

    周牧没抬头，举起了没在握笔的左手，他觉着这老师他已经认完了，一堆老师里能认出她来就行。

    周牧的手半高的举过头顶，这是一只顶好看的手，骨节细长即使从很远处看也能感觉出皮肤的细腻，可能是高三没机会运动的关系很白有股透明感，让人不禁想握上一握，阎欢咽了下口水，果然现在长得漂亮的都是男孩子，这手，这脸……诶，脸呢！

    阎欢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学霸没抬头依然在看题。阎欢采取包容态度，学霸嘛，学习重要理解理解。

    “周牧！抬起头让老师看看。”阎欢说完有点臊得慌，这话咋听咋像像恩客去青楼点小姐。一股小妞让爷看看的既视感。

    于术在那边添乱道：“周牧，快点抬个头，班主任点你牌子了。”

    班里又是一阵小规模的哄笑。周牧确实长得好，但在七班这张脸没啥大用，七班是理科班，全是男生，女生只有班长付雯悦一个人。而付雯悦是女生中异类，不问外物，沉迷学习。

    阎欢默默的将手下的粉笔在讲台的边缘折断，然后一个精准的抛物线扔在了于术头上。

    于术捂头惨叫两声，又开始咯咯笑。

    阎欢其实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也很少管学生拿自己开玩笑，她觉着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就说吧，她也少不了一块肉。但这次她莫名有点心虚。

    周牧皱了下眉，将头抬了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讲台上的阎欢。

    这是阎欢第一次见到周牧的正脸，多年后回想，依然无法形容出他当年的眉眼，只觉着好看一词不能尽述。

    半响后，见阎欢没反应，周牧颦眉，他原先只觉着这女老师的傻，现在看怕是连傻的高度都没达到。她真的有教师资格证吗？走后门了吧。周牧想不到也不敢想，他猜对了。而面前穿着得体的女教师，脑子里正给他画着各种美型小漫画。

    “阎老师，可以了吗？”周牧轻问，他的变声期有点晚，现在才开始变声，所以他现在说话喜欢刻意的轻轻的低低的。

    这一声唤回了阎欢的脑子，大脑开始从想象的世界里开始正常的工作。阎欢轻咳了一下，掩饰着尴尬。

    “嗯，你复习吧。”阎欢说的略有些不自在。

    方昊在旁边哼唧一句，

    “阎老师，看你看呆了。”

    周牧扫了他一眼没理他。低下头继续做着他的题，分外认真，嘴角却扯了个他自己的都没发现的极淡的笑。

    窗外的三月已是艳阳高照，高三七班的教室里除了初始的喧嚣，早已恢复平静，只余下细不可闻的翻书声和笔尖在书本上的摩擦声。

    阎欢身处讲台上，却完全不觉着自己和这个班格格不入，她轻轻的翻着花名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幸运，让她起代号，她在这方面随性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阎欢的目光落在周牧名字后的空白处，她抬起眼，看了下那几乎揉进阳光里的男孩子，突然想起伟大领袖的一句诗。

    “恰同学声少年，风华正茂。”

    她拿起笔，在花名册上写着些什么。窗外的轻、微风吹乱了花名册，阎欢将薄薄的几页纸重新展了展。那阵风也许看到了，周牧后面笔迹未干的“幺鸡”二字。

    幺鸡——这是阎欢给周牧的代号，她很少会给某个人特殊的代号。更遑论二十多年从没用过的。

    在阎欢心里，幺鸡是个好词，跟胡十三幺关系不大，只因为它是麻将里唯一会飞的。

    一万两万不可以，一筒二筒不可以，梅兰竹菊不可以。

    能飞的只有幺鸡。

    她觉着此刻的周牧和幺鸡很配，阎欢合上了花名册，出神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