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相思似春色第12部分阅读
惟有相思似春色 作者:zyushuwu
她又想了良久,才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到玻璃幕墙前,三十六层的高度,仿佛很久之前她也是站在这里把电话拨了出去,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她这一辈子已经注定了要和陆良生纠缠不清。
冰冷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茫然无措的直直的望出去,许是因为隔着浅褐色玻璃幕的缘故,阴沉的天边看上去暗淡无光,一定像极了此刻她的眼睛。那件事带给她的是无比沉痛的伤害。休学以后,她整天都呆在家里,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会想起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她从来都是父母眼中的乖女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母亲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从小她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发生那件事之前,她从来都只有在电视上才会见到那些不良少女、那些特殊职业的工作者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所以休学在家的那半年,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沦落到和那些人一样的地步。
没多大一会儿,陆良生就把电话拨回来:“宝贝,我刚才在开会,怎么了?”他一出会议室就开了手机,进来短信提醒他刚才穆韵夕给他打过电话。
“哦,没什么,你今天几点下班?”她好像现在就能见到他,然后可以像鸵鸟一般的钻进他的怀里,不用去想,不用面对。
“不确定,怎么今天有闲情来问我了?”陆良生在那边戏谑的笑道。
“良生,我好怕,怎么办?”她下意识的摸着肚子,嘴里呢喃着。
陆良生一惊,温和的问她:“乖,不要怕,我还在,我一直都在……告诉我,你怕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自己承受的太多太多,多到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她开始呜咽的给他讲起了刚才自己脑海里的闪过的那些零碎片段:“我好怕,那些回忆像是毒蛇一般的缠着我,我怎么也摆脱不了……”
她又絮絮叨叨的跟他说了好多,甚至告诉他自己最自私懦弱的那一面,躺在手术台上时脑海里飘过的是竟然是解脱;她跟他说大三休学在家时的情形;还有晚上一个人因为害怕而睡不着只好拼命地玩电脑,打游戏。她还跟他讲了有一天晚上因为口渴起来去客厅喝水时,无意间听到了罗莉华的哭声。
陆良生偶尔会接上几句,让她感受到并不是一个人在唱着独角戏。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手机甚至已经开始发热,她还是不停地说着,就像上一次陆良生载着她去山上的时候,途中她也是这样不停地讲述。
因为只要一停下泪水就会忍不住的掉落下来。
“陆良生,我有了孩子,可是我好害怕……”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也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难熬的是自己这一关,她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这个小生命,明明也应该要高兴的不是吗?这个孩子是她和陆良生爱的结晶,是他们爱情的象征,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难以掩饰的忐忑以及不安,三年前的阴影要怎么才能消散。
电话那边,陆良生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搭上她肩膀的手吓了一跳,差点连电话都掉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看过去,手指修长白皙,有着她熟悉的味道和感觉,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她的身子被扳转过来,陆良生的手慢慢的从她的肩头移到蓬松的乌发间,鼻翼间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让他深深的迷恋,十指小心翼翼的钻进她的秀发中,微微用力,她便被迫的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带着水蒙蒙的雾气,看上去越发的眸光似水。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乖,告诉我,是真的吗?”他接到她的电话,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她在电话里呜咽破碎的声音,他疯了一般的就要来找她,只是要确定她是不是还好好的。
幸好,她还站在这里。
他等的有些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因为他只怕又是她的恶作剧,就像上次一样。
直到她点了点头,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摇摆紧张的心安定了下来,那种感觉,怎么说,就像是漂泊了半生突然有一天就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定定的看着她,幽暗深邃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了万般柔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终于满足的喟叹出声,一双大手也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犹如羊脂一般的皮肤,“真好,我要做爸爸了。”
韵夕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仰起头看他:“可是怎么办,陆良生,我还没有准备好。”眼神迷茫,有一种湿漉漉的无辜,看得他心里一动,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无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到底有多么的妩媚勾魂,总是惹得他心痒痒,真想一口就把她给吞下去。
“相信我,韵夕,这一定是老天爷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你无需准备什么,只要乖乖的等着他从你肚子里钻出来。”顿一顿,搂她进怀里,下巴触着她的头顶,他安慰似的轻拍她的脊背,“过去了,宝贝,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不用再害怕,这个孩子是我和你的,你知道吗?我已经期待了很久。你想想看,以后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有两个宝贝了,一个大宝贝,一个小宝贝,我将会用我毕生的时间来宠你们,爱你们,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亲爱的,难道你不期待么?”
她伏在他的胸膛里,耳边响着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连续稳定的跳动,让她纷乱的头脑终于得到片刻的安宁,他的怀抱总是有着能让人莫名平静下来的力量。
搂着她面向玻璃幕墙,浮生万物,仿佛都已经被他们踩在脚下,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正飘着雨丝,水珠溅到玻璃上,便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像是离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有着凄惨决绝的美丽。脚底下的马路上,行人们撑起了花花绿绿的雨伞,可是隔着三十六层的距离,看上去却是那么的渺小,他轻轻的吻着她额上的流海,有些沉迷于这种温馨的氛围:“韵夕,你只要知道,我会一直爱着你。”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有些决绝的开口:“明天和我一起回一趟家,待一切收拾妥当,我们就去紫城·蓝郡住吧。”
低下头看见她隐隐不安的眼神,他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何事而担心,便笑容温和的解释:“放心吧,明天早晨妈不会在家的。”
陆良生一直呆到她下班,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去,自然是回韵夕的公寓。她早上来的时候是自己开的车,现在只好放在公司。
“以后上班我送你,不要再开车了。”陆良生握着方向盘,不无担心的告诫她。
她缩在座椅里乖乖的点头,倒是让陆良生诧异的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若是放在平日里,估计怎么着也要跟他顶几句嘴。
车窗外的雨景看起来还不错,街道两边的长着的不知是什么树,原本绿幽幽的叶子已经快要掉光了,剩下的那几片挂在树上,也是摇摇欲坠,迟早都会被万有引力给引下来。疾驰而过的车子卷起了地上厚厚的落叶,于是这些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落叶又再一次的感受了在空中飞舞跳跃的感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重生。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了,尤其是下雨降温,像是已经进入了深秋,幸好车内的暖气足够,她才不至于冷的瑟瑟发抖。
“你明天给我穿厚点,不是说怀孕初期特别怕冷么,要感冒了怎么办?”陆良生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皱着眉头叮嘱她。
看着窗外的街道和标志似乎隐隐跟平日里有些不同,疑惑的转过头来问他:“要去哪?”这不是回家的路,她就算再笨也不会记错已经走过n遍的道路,更何况她还不笨。
“医院。”
“干嘛要去医院?你生病了?”可是看着不像啊。
陆良生哭笑不得,“自然是带你去做检查啊!”他问过她,知道她是用验孕棒测出来的,所以不免有些不放心,索性还是去一趟医院。
她直觉就要拒绝:“不要,我不去。”
“别耍小孩子脾气,不去怎么能行呢?万一肚子里孩子不健康怎么办?”看见韵夕瞪他,赶紧改口道:“我说的只是万一,万一……又不是真的,你急什么。”
“不要,万一我也不去,要检查也让医生来家里检查,反正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进医院了。”从前还在陆家的时候,她就算有个伤风感冒的,也是直接打电话叫私人医师去家里会诊,只除了上一次出车祸的时候,她迫不得已,才在医院里呆了一天。
尤其还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导致了关于医院的痛苦回忆全部都涌上心头,就像是时下最流行的穿越,她又回到了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身上,再一次的亲身经历了那些痛苦。
所以她又怎么再去面对那个死气沉沉,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地方?她还没有笨到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因此不管陆良生怎么苦口婆心,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最终还是陆良生妥协了。只因为她说的那句:“你欺负人,你还说你爱我一辈子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啊,你就反悔了,你明明就知道我讨厌医院还让我去,你是不是成心的?”
说完还威胁他:“你不是女人,所以不知道生孩子的辛苦,你要是非让我去医院,一怒之下就不给你生了。”这么孩子气的话,或许也是因为心里怕极了,她才会故意这样说吧。
算他怕了她还不行么。想起她断断续续给他描述的那些痛苦回忆,心里也隐隐带了歉意。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要这么宠着她,惯着她,可是为什么心底最深处却隐隐藏了一丝喜意。看着她原本苦皱着的脸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瞬间就欢喜起来,心里竟是难以言明的满足感,这样的她,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得到吧!
她回家专门给罗莉华打了个电话报喜,把老两口给乐呵的,好像就已经抱上大胖孙子似的,直让她哭笑不得。听着罗莉华唠唠叨叨的把所有孕妇能做的,不能做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讲完了,她已经晕晕乎乎的快要睡着。
等到要挂电话的时候,罗莉华才苦口婆心地劝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活这一辈子怎么能不往前看呢?”
她低声答应着,还是妈妈了解自己,知道她怕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听妈妈的话,明天就好好的跟你婆婆沟通,要实在不行,你就回家来,在家里面养胎,妈妈保证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你要是回来了,陆良生自然也会跟你来的,你婆婆她要是真舍得让她儿子这么两地来回折腾,我就啥也不说了。”她刚才就在电话里提到明天要回陆家一趟,所以罗莉华还不忘给她出出主意。
她妈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惹得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妈,你这招太绝了……只可惜,她明天不在家。”
笑声引来陆良生的侧目,原本关注着手提屏幕的人正抬起头来倍感兴趣的看着她,等她挂了电话才慢悠悠的问道:“和你妈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没什么。”要让他知道罗莉华给她出的这些馊主意,只怕最后遭殃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指不定他会怎么折磨她呢,所以要坚守革命阵地,打死也不能投降。
晚上躺在床上,她还在偷偷窃喜,现在肚子里的小不点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知道保护妈妈了,躺下的时候,陆良生的手又开始不规矩了,她怕伤害到小不点,坚决抵抗,他见她这样也不敢造次,只好嘟囔着翻回床的另一边独自生闷气。
“真是折腾人,什么时候才能从你肚子里钻出来啊?”
她一本正经的说:“还早,再等十个月吧。”其实心里已经偷笑不已。
陆良生拉着脸被堵得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摆着就是故意气他,可是偏偏自己又不能把她怎么着,要搁在往常,他早就把她治的服服帖帖,可是如今不同了,他若是真的霸王硬上弓,为了一时的欢娱和舒坦,而伤到她肚子里的小不点……思及此,他还是忍住了,哼,等再过上几个月,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睡到半夜,她突然肚子疼了起来,像是来亲戚的时候,腹部常常会抽搐性疼痛的那种感觉。她侧躺在被窝里,动也不敢动,陆良生的胳膊还放在她的胸口,头埋在她的肩侧正睡得香甜,若是把他吵醒,只怕一晚上都不得安宁了,估计爬起来就要送她去医院。
幸好,疼痛只持续了几秒,她猜测最多不超过十秒钟,短暂的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乖乖的躺在陆良生的怀里,什么也没有改变。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她给自己许诺——等明天从陆家出来,就让陆良生请医生来家里看看……
第四十二章(上)
已经说好了第二天要回家搬东西,不过是些陆良生的衣物和放在书房里有关工作的文件以及卷宗之类的。
所以他们特意起的很早。她之所以和他一起回去,也因为瞅准了今天齐欣芮不在家,这个时侯,她不是在和一帮老姐妹逛街购物就是在打麻将。
陆良生按下雕花的遥控铁门,把车子稳稳的驶进去,把她放在门口,递过去钥匙:“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她点点头,顺从的下了车,开门走进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安静的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种种迹象都仿佛在昭示着主人并不在家。有徐徐的晨风吹进来,||乳|白色的落地窗帘轻轻扬扬的飘了起来,这一瞬间,韵夕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那句:“也曾如花美眷,千般流转,终不敌似水流年”,一年前,她从这里离开,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爱他,从此之后,她爱的卑微,爱的渺小;一年后,她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只有两个人共同经营,感情才会长久,她也明白了,爱情里没有退缩,没有让步,更没有放弃。于是她再一次的又站在这里,物是人非事事休大致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了吧。
她顺着楼梯上去,在主卧门口却遇见正要往出来走的齐欣芮,两人冷不丁的打了个照面,都怔住了,当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韵夕率先开口道:“妈妈,你还没有出去?”
齐欣芮看见她也吓了一跳,往常的周末,这个时候自己早已经出去了,但是偏偏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她不过因为昨晚失眠,所以早晨多睡了一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能在家里遇到穆韵夕。
齐欣芮哼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今天刚好起晚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里见着你?”
她脸白了白,很快就恢复镇定,铁了心的要说出来,也罢,终究是要知道的,“我和陆良生回来拿东西。”她起初本来是不愿意来的,最怕的就是撞见齐欣芮,但是陆良生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母亲一定不会在家,再加之她要帮他整理衣物,想了想,还是来了。
原来幸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眷顾到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明了。
齐欣芮当即就发了火:“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
韵夕不理睬,这些话她已经听到了很多遍,耳朵都快要生茧了,于是目不斜视的径直就想越过她,谁知齐欣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放手,死死的拽着,她无奈只好转过身来,声音里已带了一丝隐隐约约的乞求:“妈妈,你到底要怎样?你就真的那么不待见我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齐欣芮怎么也没有想到韵夕会这么没有礼貌,气急了反倒笑出声来,只是在韵夕听来,那笑声分明有些刺耳,嘲讽意味显露无疑,齐欣芮走近了两步,几乎是贴在她的耳朵上说道:“怎么,心虚了?”
韵夕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心虚什么,又有什么好心虚的呢?请恕她的不聪明,这样隐晦的话语实在是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都不会知道,我告诉你,老天爷在上面看着的,你究竟对不对得起我儿子,自己心里明白……”
这话从何说起,看齐欣芮的样子,应该不是纠缠之前的那件事,那么又是什么呢?给她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可偏偏她这个当事人却还丈二摸不着到头的样子,不知道说出去会不会让人觉得很搞笑?
“我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就这么不入你的眼?”她坚持自己。
“昨天我也去了那家日本料理店。”
起初她还不明白齐欣芮这样说的意思,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辩解道:“不是你看的那个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齐欣芮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和黎程只是普通朋友,昨天是他过生日,所以才一起聚了聚,仅此而已。妈,你真的误会了。”
“普通朋友?若是普通朋友,你们为何那般亲密?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普通朋友?她若是相信,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她躲在暗处瞧得可是清清楚楚,那么暧昧的搂搂抱抱,说实话,她甚至都从未见过穆韵夕和自己儿子有那么亲密的时候。
齐欣芮顿一顿,又冷哼了一声:“我原本以为你即使没有守身如玉也就算了,最起码还是爱我儿子的,可是现在看来,你居然和别的男人……”
“妈妈,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的话?这样的观点未免太过于偏执,难道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了吗?我说了和黎程是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你不相信就算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而且这跟我爱不爱良生明明就是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韵夕也生气了,虽然起初听闻齐欣芮说起,自己不免有些震惊这种巧合,可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她从未做过亏心事,干嘛要在这里婆婆妈妈的跟她解释半天。
最重要的是,她的解释,齐欣芮根本就不会相信。
稍微的停顿之后,她不待齐欣芮发话,一脸的郁郁寡欢,又道:“再说,我都已经有了陆良生的孩子了,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在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正常的家庭那样和和睦睦的相处呢?”
齐欣芮乍闻之下一脸惊恐,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异常的事情,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心下想着,便冷不丁的脱口而出:“哼,谁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儿子的?”
声音很小,可是韵夕还是听见了。
她又惊又怕,怎么也不敢相信齐欣芮会说出这种话,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来不及掩去的痛楚,因为过度的讶异,而导致眉峰紧促。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难道真的就算她做什么在齐欣芮眼里都是不对的?原本琥珀色的清瞳,也渐渐的敛上了一层薄薄水雾,眼前一片模糊,是眼泪还是什么?她使劲晃了晃脑袋。
腹部突然传来的一阵抽搐疼痛,真实而清晰的抽痛感只是一瞬间便向她全身袭来,她痛的皱起了眉,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靠着墙,一手扶腰,鬓角已经隐隐有汗珠渗了出来,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齐欣芮并没有看见,此刻她的粉唇已经被贝齿咬的发白,愈显苍白的脸上,是对痛楚突兀袭来的隐忍和对抗。紧抿着的唇角,以及颤抖如蝶翼一般细长浓密的睫毛,泄露了内心的极度恐慌和深深的悔意。为什么她会预感到似乎不幸就要再一次的降临在她的头上,她想起了昨天半夜里突发的那一阵痛感,竟隐隐有些后怕,越想越心凉,终于还是沉到了无底洞里,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她在想,肚子里的小不点,是不是因为猜到了她这个当妈妈的一度曾想抛弃他的心思,所以生气了,恼怒了,就要想方设法的离开她,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害怕了?哼,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齐欣芮还在一旁冷言冷语,嘲讽意味显露无疑。
还未等她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时,韵夕已经疼的两腿发软,整个人像是瘫软了一般站立不稳,幸好是倚着墙,可是为什么天地仿佛都在旋转,眼前模糊一片,紧接着腹部又是一阵抽搐的疼痛感,她再也无法承受,在倒下的那一刻,仿佛依稀看见了陆良生的面孔,可是还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不是,她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陆良生快步冲上来一把接住,才避免了她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瞳,睫毛清清浅浅的的在脸颊上投出若隐若无的光影,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她的脸竟隐隐有些发青,白的吓人,他从心底生出些许惧怕,胳臂使力搂紧她进怀里:“韵夕,韵夕,快醒一醒,你怎么——?”清冷的尾音里竟似是带了若有若无的颤抖。
声音乍然停住,就像是车子行驶到某一个十字路口,原本是绿灯,于是一踩油门就准备冲过去,却没想到突然之间竟变了红灯,就这么咋咋呼呼的刹住闸,于是空气中仿佛还飘散着刚才那一把清清冷冷的音线,笼在齐欣芮的耳边,怎么也挥散不去。
见儿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于是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啊——”她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地上分明是鲜红浓稠的血,汇聚的越来越多,因为是黑色地板的缘故,她终于看清,那源源不断的液体像是没有尽头,没完没了的从韵夕的两腿之间流了出来。
陆良生抬起头来,她这才看见,儿子额上的青筋绷起,突突的跳着,眼眸中几乎就快要爆发的怒火,在一片让人窒息的痛楚中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无边无际,暗无天日。看着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暖意,像是地狱深处最阴冷的刑罚,只是一眼,就让她瞬间就全身僵硬,像是中了寒毒一般动弹不得,心底却是彻骨的凉意。
送往医院的路上,他一手把这放线盘,另一只手一直都紧紧地握着躺在副驾驶席里的女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近乎透明的嘴唇,都让他的心疼痛不止,像是被刀子狠狠凌迟着,一刀又一刀,疼的刻骨,疼的铭心。上一次有这样的心绪,是在她出车祸的时候,他一路飞奔过去,心里所想的和此刻分毫不差,都是这般的折磨人。所以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痛楚,因为它生生带了一种让人肝肠寸断的惧怕和酸楚。他扫了一眼后视镜,母亲神色黯然的呆坐着,像是一尊雕塑一般静止不动,逼仄的空间里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甚至仿佛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手术时间很漫长,他等的心急,索性掏出烟来点了一支,烟雾缭绕中,他神情难以揣摩,有些深奥莫测,很快就引来了护士的斥责:“先生,医院是不能吸烟的,请遵守规定。”
他恍若未闻,只是坐在那里,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拿着烟的手上,还带了韵夕的血,凑得近了便可以闻见有一股血腥的甜腻味,白色细长的烟身,正静静地躺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衬得那已经干枯的褐红色隐隐带上了难以言明的诡异和恐怖。
护士见他没有说话,以为是没有听见,于是又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他终于爆发了,一拳砸在白色的墙壁上,面色阴暗,黑沉的眼眸里盛放着的汹涌怒火,仿佛终于找着一个出口。原本长长的一截子烟灰,也因为他突兀的动作而被震得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那小护士吓得都快要哭了,估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病人家属,边跑边转过头来看,那被砸过的墙壁,已经微微有些凹陷进去,有几处严重的细纹处,墙皮已经脱落,逆光处有着斑驳的阴影。
齐欣芮心疼的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要看:“伤的严不严重?快去包扎一下。”
陆良生下意识的就甩了开来,暴躁不安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可是声音里还是刚才的森冷寒意,“别碰我。”
齐欣芮心里也有些惧怕,可是想一想还是硬着头皮跟儿子说道:“我那天撞见了她和一个男人约会,所以刚才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真的也没有想到,孩子,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跟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陆良生看着母亲的眼神终于有了依稀的温度,可是那背后却隐藏着无止尽的悲哀,“妈,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个孩子等了多长时间?可是就因为你的几句话……孩子没有了,如果她再有什么事……”一霎那,他原本青色的脸上满是疲倦之意,仿佛已经厌倦了这红尘俗世一般,清冷的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悲凉,“妈,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死了才愿意放手?”
齐欣芮也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缓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鼻子一酸,眼泪就紧跟着掉了下来,“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你明明知道陆家就你一个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可是你竟然说……说你去死,你要是死了……妈妈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手上的破裂处已经渐渐的浸出了血丝,或许是因为墙皮上的灰尘钻进了伤口里面,慢慢的就生出了一种无边无际的痛楚,可是比起此刻心底最深处难以抚平浸入骨髓的伤痛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一直都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血已经顺着长长的伤口滴在了座椅下的地板上,空气里渐渐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
“听妈的话,赶快去处理一下伤口。”齐欣芮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他手上的伤忙不迭的跟他说,语气里已隐隐带了乞求的意味,“你不要这么倔强,快点去,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他终于像是有了意识,轻轻的转过头来看齐欣芮,半晌后沙哑的声音里总算带了丝热度,正准备开口说话,眼角扫过手术室上方的灯灭了,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冲了上去,拉着医生就问:“怎么样?大人没事吧?”俊美的脸上因为焦灼之意而显得有些扭曲,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了,放在身侧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极度紧张和不安,估计若是医生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很有可能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你是病人的……”医生一边取下无菌口罩,一边询问道。
“我是她老公,到底怎么样了?”他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大人没事,不过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医生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松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手也慢慢的伸展开来,无力的垂在身侧两边。
眉峰紧蹙,医生又说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孕妇的,怎么能在怀孕以后还让她服用孕妇慎用的药物?难道就没有一点常识么?按说药物中毒,本人应该是会有感觉的,你们没有听她说起过吗?比如腹部疼痛之类的症状。”医生也很纳闷。
陆良生心沉了沉,想起昨天接到她的电话时种种反常的表现,脸色越发的阴暗。
“还有,病人的身体素质不太好,以前是不是做过人流?”
陆良生无暇顾及母亲的脸色,忙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因为身体受过伤害,所以体质就比平常的孕妇更弱一些,药物中毒是一方面,再加之病人受了什么刺激,种种因素汇在了一起才导致流产的。”
还在说着,里面的护士已经推着手术车出来了,他顾不得再听下去,匆忙凑上前去,躺着的人还在昏睡着,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看上去分外的苍白,几近透明,衬得那额发乌黑柔顺,紧紧的贴在额头上,原本整齐的流海,因为侧着头,微微往下倾斜,露出了白皙额头的一角,眉骨上的疤痕若隐若现,颜色比起之前的来说,更加的浅淡了,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定然不会注意到,紧蹙的清丽眉峰,越发的让他心疼不已。
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她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臂,羊脂白玉一般的细腻,可是却细的吓人,这段时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竟然瘦了这么多。白皙细长的手指,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面,而生了凉意,他十指相扣,紧紧的握住,一低头就发现了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原本光洁的手指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物,他才顿觉,原来自己竟然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可是为什么他忘了,她便不提,他猜想,其实她心里一定还是很失落的吧。于是在心底暗暗下决心,等她身体好了就一定给补回来。
“家属待会可以去病房探望,现在请麻烦你们先让一下。”年轻护士很有礼貌的声音响起。
他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地,一脸的恍惚之意,齐欣芮趁机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侧身让过她们,一路跟着进了病房。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吃了什么药怎么会流产呢?”齐欣芮跟在他后面,悄声问道。
陆良生摇头,他真的不知道,昨天她告诉他,有了他的孩子时,他欣喜若狂;可是就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刻,他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了他的眼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孩子突然没有了,一夜之间全部都亲身经历了一遍后,他此刻甚至有了一些大彻大悟的感觉,或许人世间最大的喜与悲也莫过于此吧。
“你说……”齐欣芮迟疑了片刻,“她会不会是成心的?”
“不可能。”陆良生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下巴的线条坚硬,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不容否决的坚毅和……信任,对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的女子的莫名信任。
齐欣芮怏怏的闭上嘴,不再说话,她也只是胡乱猜测的,毕竟那么大的人了难道真的是因为不小心才吃错药的?说什么她也不大相信。
幸好没过多大会儿,穆韵夕就醒了过来,一动就感觉下体痛得厉害,她痛的身子都蜷缩成一团,陆良生率先看见,焦虑不安的眼神直直的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怎么样?还是很疼吗?”他轻言轻语的问道,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她。
她摇摇头,努力扯了扯嘴角,可是那笑容看上去分外的惨淡和黯然,刺的他眼睛生疼,却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帮她做,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快要将他挫败。
手下意识的就滑到腹部,隐隐有什么不对劲,于是求助的眼光扫向坐在床边的陆良生身上,像是无辜可怜的小猫,直看得他心底一颤,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渐渐从弥漫着酸楚之意的心底溢了出来。
“宝贝,乖,我们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要孩子,好不好?”他软软的哄着她。
“宝贝,乖,我们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要孩子,好不好?”他软软的哄着她。
韵夕直摇头,神色凄惶,其实在晕倒之前她就有预感,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可潜意识里她竟然还是不敢相信,心底原本隐隐还藏了一丝期盼。此刻,终于因为听见陆良生的话,而沉到了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失落的声线仿佛像刀子一般雕刻在了陆良生的心头上,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疼不已。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看着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心头的疑问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乖,告诉我,你是不是吃过什么药?”
穆韵夕没有听懂他这么突然地一句问话是什么意思,琥珀般透明的剪水秋瞳里闪过丝丝疑惑和不解,雪白的被子衬得她的脸越发的苍白起来,隐隐让人生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心酸痛楚感。
陆良生尽量选择用最隐晦的词语来给她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医生说,你之前吃过什么孕妇慎用的药物,所以孩子才会受到影响……”他也是出于担心,怕过于激烈的措辞会让她受到更严重的刺激。
齐欣芮在一旁也附和道:“是啊,你好好想一想。”
韵夕这才发现一直站在床脚位置离得有些远的齐老太太,虚弱的叫了声妈妈。齐欣芮看着陆良生僵硬的背影,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脸色略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做的也有些过火了,她在闲暇中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家里发生的情形,她跟韵夕说的那些话细想起来,似乎真的很伤人,现在儿子没有责怪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想一想,齐欣芮紧接着又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掉了呢?”就算是她的话让她受了刺激,但也应该不至于突然之间就流产。艳韵夕眼眸暗了暗,神色更加的惨淡,说不出的伤感悲楚。陆良生看在眼里,不由的回头瞪了齐欣芮一眼,“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齐欣芮这才不情愿的闭上嘴,慢吞吞出了病房,走到门口还不忘转回来叮嘱儿子:“别忘了去医生那儿。”
陆良生回过头来,漆黑的星目定定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宠溺之情表露无疑,此刻,她长长的睫毛因为心底的伤痛而轻轻的颤抖着,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一层阴影,像是因为熬夜而冒出来的黑眼圈一般。
“对不起,韵夕,我替妈妈给你道歉。”陆良生心底一阵紧缩,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情愫涌了上来,对她的愧疚也越来越浓重。他上了楼匆忙间只听到了几句,可是他知道那些话很轻易的就会灼伤到她那颗曾经受到过伤害的脆弱心灵,他还来不及阻止自己的妈妈,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了他面前。
韵夕也在想着齐欣芮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就没有注意到老天太临走之前对陆良生的嘱咐。那天去和黎程吃饭明明就只是朋友之间的交往——吃饭,心中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终于想起了那天吃饭时自己的异常,那鱼的腥味让她恶心反胃,不会是那个时侯就有了孩子了吧?她越想心底越后怕,渐渐的就沉到了最深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白色床单,眼底藏弥的是最深沉的悲恸。
她真的好蠢,竟然会以为是胃病,回到家还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吗丁啉。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孩子才会离开她的。原来,竟是她自己亲手扼杀了肚子里的孩子的,原本在昏迷之前脑海里竟然还有一丝浅浅的的恨意,恨齐欣芮的多疑,也恨她为何会那般强硬,可是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
眼泪不知不觉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她无声的哭着,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发根,终于浸到白色的棉布枕头里,渐渐的就洇开了一团,看起来比旁边的颜色分外沉重了一些。
陆良生看着她哭,越发的心疼,伸出手去想擦去她脸侧的泪珠,才顿觉,手上还有血,只不过已经风干了,变成了浅褐色,手一动便感到皱巴巴的疼,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流血。他怕被她发现,赶紧缩了回去。
“宝贝,别哭,告诉我,怎么了?”他俯下身柔声问道。
她还是不停地流泪,眼睛死死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抽泣着。陆良生越发的着了急,她身子这么虚弱,若是一直这样哭下去,只怕以后会落下什么不好的毛病。于是只好更加温和的劝说着她。
“良生,我错了,孩子的事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脸色惨淡没有血色,顿一顿,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做了这样的蠢事,你能原谅我吗?”然后紧接着又摇摇头,自嘲地挤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