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6部分阅读
晓梦迷蝶之秋霁 作者:rourouwu
务,还花钱把你买下来。 现在事实证明你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你就是个废物!”
他被我的话气得浑身颤抖,用尽剩余的力气张了张嘴,似乎想挤出些什么。
被我狠瞪了回去:“你闭嘴,要是想反驳我,就去给我看大夫,等你伤好了,把任务完成,自然表明你不是废物。”
说着,我松开他的衣领,打算去叫秋霁言找人给他治伤,却被阿星阻拦:“不要……找人,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在秋府,就麻烦了。我没事……小时候经常被喂服毒药,已经……习惯了。”
我脑中恢复清醒,后退了几步,退出可能中毒的范围。刚才被他不打算做任何反抗的语气气得不轻,平生最看不惯身处绝境,就听其自然、任其飘荡的人。即使如秋霁燕那样平素骄横的富家千金,也知道在结果未出现前做最后挣扎,就算她的挣扎不过是加速自己的覆灭,但起码她反抗过。
“怎么……害怕了?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嘛!”阿星喘息的嘲笑着我的后退。
“你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少说废话。”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罗嗦,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多。
我蹙眉,打消自己不吉利的想法,问道:“真的不需要大夫吗?你可不要死在这里呀,我是很怕死人的。”
他半天没回话,就连呼吸声也变得若有若无,我开始紧张起来,想上前查看,又怕沾染上毒药。
“喂……”我试探的轻叫。
这回他终于有了动静,低低的笑声却更像是意义不明的呻吟:“你这么……心狠手辣的人,还会怕死人?”
我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反正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他也看不到,发现这个人此时似乎特别喜欢打击我。
“杀人不见血,你懂不懂,知道什么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吗?”亲自杀人的那叫屠夫,他们才天天见死人,而我崇尚的是即使血腥满手,别人依旧无法指责我的恶毒。
阿星没有回答,又过了半晌,他才低低的轻叹:“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对什么错,这都是个人的标准,我只做想做的,从来不问对错。”我轻蔑的笑着,知道阿星是想靠和我说话,来挺过这段痛苦的时间,同时也明白他铁了心不看大夫,甚至连他到底是如何中毒都打算避而不谈。
“今天……是大年三十吧?”他突然转移话题,害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默然片刻,我轻声答道:“是。”
屋中静谧无声,衬着屋外的冷清,我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团圆夜,让阿星简单的一问,竟似涌出股伤感,这样凄清的夜,和紫禁城中的热闹根本无法相比,而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我势必将永享这份孤独。
“我在……这里”阿星的低吟打破屋中的沉寂,即使在这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他依旧轻易看穿了我的寂寞。
我的心莫名的颤抖,但转瞬恢复平静,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笑道:“那又如何?”
“做个伴吧,以前的三十,我总是和母……亲在一起。”
“你不要总把你母亲和我联系到一起,好不好?”我不满的抗议:“难道我的样子很老吗?”
“千年……狐狸精,还不老吗?”
“你说谁是狐狸精,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要不要我日行一善,帮你一把?”
屋中的气氛不知从何时开始转向轻快,没有孤独、没有寂寞、这年的三十成了我来到楚国后最热闹的一次。这夜的阿星也不复记忆中的成熟淡漠,而是有了几分孩子气,倒更符合他的实际年龄。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等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屋中再次剩下我独自一人。冷清孤寂的仿佛昨夜的事根本不曾发生,只地上一滩艳红到妖异的血见证了一切。
我起身走到昨夜阿星坐过的桌前,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我会尽快替你办好一切,放心。
阿星的字力透纸背,似乎在书写时下了极大的决心,那样一往无前的坚定竟都在几个简单的字里体现出来。
我看着字旁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犹如梅花盛开于雪地,显得孤傲不群,又似泪珠洒满薄纸,诉说他的痛楚。
我笑着把它拿起,然后点燃,看着它化成灰,想着写他之人是否已彻底得到教训,舍弃他那所谓的善良之心。
新一年生活的开始是一径的波澜不惊,楚国在送出哪位千金和亲上依旧无法下定最后决心,而西秦对于楚的拖延也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时间似乎就僵持在这一刻,无人轻举妄动。
我这几天倒是过的很充裕,以和堂姐秋霁燕学跳舞为由,不停往来于叔叔秋怀仁府上。
不得不承认,秋霁燕是个好夫子,她教人很有耐心,总是一个姿势又一个姿势的纠正我,不肯有任何一点放松。相处久了,我发现她的娇纵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每次在她和姐妹们说话时,她总高抬着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她们,直到把她们看得羞愧的低下头才肯罢休。
而在这些人里,有一个人却自始至终和她针锋相对,不肯相让,那就是秋霁洛。她是叔叔正室的女儿,母亲是地方豪门之女,财势虽不及秋家,也足够自傲。
“其实,我很嫉妒她,为什么她可以轻松拥有我努力后也不一定能拥有的东西,难道只因为她的母亲是正室吗?”跳过舞后,我们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休息,秋霁燕望着远处被她的兄弟姐妹们簇拥着经过的秋霁洛,幽幽开口。
我擦汗的手顿住,知道自己这些天和她朝夕相处,又凭借与她一样不受人喜爱的身世,终于让她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开始对我倾诉心事。
第九章 远嫁和私奔的人(上)
我望着走远的秋霁洛一行人,边继续擦汗边故做随意的说:“如果燕姐姐不喜欢洛堂姐的话,就不要和她见面好了。反正最近洛堂姐经常出府,我还和她在府门前碰过几次面呢。”
秋霁燕听后一怔,既而露出幅深思的神色,久久不语。
我微笑的望着明显走神的秋霁燕,有些事能借他人之手完成,何必劳累自己。
远出忽然传来喧闹声,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慌张的向我们跑来。
到了我们面前,那丫鬟福下身说:“大小姐,老爷让您马上去前厅。”
秋霁燕对她父亲的命令向来不敢怠慢,示意我先在这里歇息后,又整理了下仪容,边向前厅走边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宫里来人,说是要传旨……”丫鬟回答的声音渐去渐远。
我本来没兴趣关心叔叔家的事,但听了那丫鬟的话后,又转变心意,尾随她们而去。
片刻后,我偷偷摸摸的来到前院,发现叔叔一家人全都在此,互相围着议论,乱哄哄的没有章法。
这时,叔叔秋怀仁从屋中走了出来,只轻轻一声咳嗽,一院子的人竟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的望向他。
叔叔一眼看到站得很远的秋霁燕,温和的招手叫她过去。我由于在秋霁燕身后,看不到她的神色,但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虽然没有抗拒命令,步伐却很迟缓。
院子虽然宽阔,依旧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当秋霁燕走到秋怀仁身边时,秋怀仁拉着她跪了下去,随后所有人都跟着跪在了地上。
此时没跪下的,除了我,只有刚才和秋怀仁一起从屋中走出的太监。我是因为藏身院外偷听,根本没打算暴露目标,而那太监手中却拿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这时见所有人都已跪下,才不紧不慢的把那卷轴打开,摇头晃脑的吟颂起来。
我听那尖细的声音很是耳熟,再细心打量宣旨的太监,原来竟是那日被秋霁言塞了块玉佩贿赂的小四。
小四念的旨意十分简洁,只说秋怀仁的大女儿秋霁燕品行贤德,太后非常喜欢,特封为长宁公主。今又有西秦使者素闻其淑良,代表秦皇长子求婚,太后恩准等等言语。
我眯了眯眼,看来前些日子送给秦使的东西起了作用,就算他是代表国家的使者,却依旧有普通人固有的欲望。如果投其所好,而目的只是要他选择秋怀仁的大女儿为皇长子妃,这样对他对秦都看不出有坏处的要求,他就算答应,也很正常,唯一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秦使会这么快做出答复。
小四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还没念完,跪着的人们忽然马蚤动起来,一名中年妇人竟当场晕了过去,众人急忙围着她七手八脚的救治。
我这些日子往来叔叔府邸,对其家人也熟悉了很多,一眼认出昏倒的是秋霁燕的生母王氏。
相比于她母亲的激烈反应,秋霁燕却很平静,先恭敬地接了圣旨,才转身去察看她的母亲。
王氏此时已悠悠转醒,看到女儿后,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掩面低泣。
四周围拢的人们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看着,有几人还假惺惺的上去安慰,但神色间只有庆幸——庆幸自己的女儿不是被选上的那个,更似乎从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找到了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瞧,她比我们更不幸呢,我想那些安慰的人大抵都是如此想的。
“大喜的事,哭什么?简直丢尽我的脸。”秋怀仁走近她们,面色不悦的斥责。
秋霁燕扶起王氏,淡然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代母亲陪罪了。”
秋怀仁诧异的望向她,似乎对她过分的平静很奇怪,有心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那无喜无忧的脸,终是什么也没说。
我看着秋霁燕如春水般平静无波的眸,不由微笑。有时候,人如果被逼到绝境,反而处之泰然。这并不是说她接受了命运,而是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她已做好随时同归于尽的准备。
“大姐,我帮你扶姨娘回去休息吧!”一个清脆的声音此时插入,缓解了略显尴尬的局面。
我唇边的弧度勾得更加大了,没想到际此秋霁燕被仇恨淹没的时刻,秋霁洛会自己送上门来。
说话的人正是秋霁洛,她眼中少了平日和秋霁燕针锋相对时的轻蔑,多了几分哀色,隐约露出对她的同情与怜悯。
“好,那麻烦小妹了。”秋霁燕的声音依旧淡漠,只转头间眼中的一丝精光泄露了少许心情——高傲如她从来不需要别人可怜。
那光转瞬消失,她身边的人似乎都没察觉,要不是我和她相处了一段日子,开始了解这个骄傲的女子,连我也险些错过。
秋霁燕远嫁离京的日子定在初春的三月,那时的楚京想必已被嫩绿覆盖,温和的南风也将吹遍京城。可眼下,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树枝、懒洋洋的太阳,整个楚京似乎都弥漫在一种萧瑟的意味中。
就如眼前在阳光下,依然显得一身寂廖的秋霁燕。
远嫁的日子渐渐临近,她却一天更胜一天的平静,以前眼中咄咄逼人的贵气敛去,留下的是让人折服的雍容,使我感觉似乎远嫁这件事唤醒了埋在她心中的一头妖怪,正打算用她的邪魅吞噬所有人。
本来我以她婚期渐近不方便打扰为由,提出不再学舞,但却被她笑着否决:“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妹妹要真是怜惜我,还是多陪姐姐一段时间吧,以后咱们姐妹恐怕再无相见之机。”
“姐姐不要这么说,我……”我住口不语,做出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沮丧样子。
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示意明白,却没再说什么,一时间我们相对无言。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大姐在吗?我是洛儿。”
秋霁燕眸中闪过丝嘲讽,但马上淹没在一片似是无欲无求漆黑中。她笑道:“我在,外面天冷,小妹快进来,免得着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姿娇俏的秋霁洛走了进来,她张嘴就想说话,但转眼见屋中还有我在,不由一怔,又静静的把嘴闭上了。
我暗暗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洛堂姐,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秋霁洛自从知道她姐姐秋霁燕要远嫁后,一反平日对姐姐的不屑,开始处处关心示好,而秋霁燕也很配合,总和她有说有笑,看来今天两人又要说悄悄话了。
“云儿,其实我和你洛姐姐也没什么需要避开你的,不如你留下,我们一起聊聊吧!”出乎意料,秋霁燕挽留了我。
站在门边的秋霁洛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但很快被笑容掩饰,她附和着秋霁燕道:“是呀,云妹妹,你留下陪我们姐妹说说话,大家一起才快乐。”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秋霁燕留我是何用意,又不好反对,只得答应。
气氛有些尴尬,秋霁洛显然不想我留下,却不好明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秋霁燕的话,神思开始变得恍惚。
当屋里越来越沉寂时,秋霁燕忽然天外飞来一笔:“小妹,你的事不如告诉云妹妹吧,我想她会替你保密的。”
“啊!我……”秋霁洛吃惊的捂住嘴,很惊慌的望着我们,语无伦次的道:“大姐,别……不是……我……”
我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原因,故做好奇的问:“燕姐姐,洛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唉……”秋霁燕轻叹了口气,转头严肃的盯着秋霁洛道:“小妹,你的事我已反复想过,如今你我都不自由,就算想联络他也不可能,倒不如把事情告诉云妹妹,让她替你传话,我相信她绝不是随便到外面瞎说的人。”
秋霁洛被她说得似乎动了心,紧咬红唇思考半晌,终于坚定的点头道:“好吧。”说着,又扭头望向我,那秋水明眸轻轻流转间,隐隐露出丝哀求希冀的神色:“云妹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你听完后,不打算帮助我的话,也请你一定不要说出去。”
我藏住心中的好笑,认真的点头,真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以前对我那么不屑的两人,如今竟然都可以与我和颜悦色的谈话。
两人见我答应,又互相望了一眼,最后由秋霁燕出面讲述。果然和我所料的差不多,秋霁洛爱上了秦国五皇子,而五皇子也在后来的接触中爱上了她,前段时间她频繁出府就是为了见五皇子。可惜这件事被她父亲秋怀仁知道后,大发雷霆,直言她已是楚后人选,和秦国皇子根本不可能,还对她下了禁足令,除非五皇子回国,否则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我认真的听着,心里暗想,怪不得秋霁燕被赐婚时,秋霁洛的哀愁如此显而易见,原来是感怀自身遭遇。
听完后,我关切的追问:“那……洛姐姐打算怎么办?”
“我一刻也离不开他,如果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的。我要和他去秦国,他答应过,会娶我当皇子妃的。”秋霁洛痛苦的话,却让我有放声大笑的冲动。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了。
我有些受不了的转头,正好望见秋霁燕眸底的冷笑,对比着秋霁洛的悲痛,竟生出种意外的协调,实在有趣的很。
秋霁洛离开时,给了我一张纸条,叮嘱我定要亲手交到秦五皇子手中,被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那张纸条却没在我手中停留多久,因为秋霁洛一走,秋霁燕就微笑着从我手里抽走了那张纸,转身把它烧了个干净。
“燕姐姐,你……”我装做惊讶的看着她,又望向地上的灰烬。
她平静的回视我,从容不迫的笑道:“云儿,你想不想当楚国的王后?”
在她典雅、端丽的笑容中,我微微垂下头,一言不发。
她以为我胆怯,急忙安抚道:“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喜欢你表哥,如果当上王后,你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可是……燕姐姐为什么要烧洛姐姐的信,云儿不明白。”
秋霁燕忽然抓住我的肩,一字一句的道:“相信我,燕姐姐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只要她不在了,云儿一定能当上王后。”
我盯着那如潭水般的黑眸,直面她心中深不可测的欲望,听着她柔声道:“云儿,忘了秋霁洛让你办的事吧,一切教给燕姐姐就可以了。你放心,我一定能完成你的心愿。到时候,燕姐姐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
第九章 远嫁和私奔的人(下)
秋霁燕在打什么算盘,我大致也能猜到。自己即将远嫁,妹妹却被内定为楚后人选,她以前的努力全成泡影,而这只是因为她不能选择生母。换做是我,也必不甘心。
本来一切已无法改变,但我却给她提供了个绝佳的复仇机会。
秋霁洛爱上了阿星,甚至愿意为他放弃后座,远走异国,多么“伟大”的爱情。
秋霁燕的复仇从此开始,她却不知我早已恭候多时,等着她们姐妹手牵手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我得不到幸福,凭什么我妹妹可以得到,我要让她和我一样不幸。”回到家,秋霁言听了我的讲述后,笑容越发绚烂,只笑意未曾到达眼底,轻嘲着问:“你认为秋霁燕是这么想的吧?”
“人性本恶,尤其生在如此接近权利的家庭里的人,你不这样认为吗?”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回答,这些天为了学跳舞,真是把我累的不轻。
他不置可否的笑,又问:“那你认为,她会让你帮什么忙?”
“这个我倒没想,反正她远嫁已成定局,就算拉上秋霁洛陪葬,也没用。你说,她还会有什么事求我?”
秋霁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望向窗外,久久一言不发,似在出神又似思索,直到被不耐烦的我叫醒。
他扭回头,那双眼里竟像是承载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黑暗即是永恒,没有人陪在他身边,没有人走在如此漆黑的路上,所以他永远不会撞见另一个人,甚至连一只可以依靠的手也不会寻到。
我微微怔住,有些不自然的转开头,避让那双孤寂寒凉的眼。以前和他互瞪时,他的眼里有挑衅、有讥讽、有轻蔑、有高傲、有冷漠……有无数让我想和他一决高下的东西,但现下同样是那双眼,却只让我想逃避,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会看到些恐怖的东西。那东西会像天花一样传染,直到彻底摧毁我。
他仿佛感到了我的恐惧,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一贯浮于表面的笑,摇头感叹:“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不见得有多复杂,只要不被感情蒙蔽。”我站起向外走的同时,不忘给他一记警告。好不容易有这么默契的伙伴,我可不希望他因为某些原因,早早退出这场较量。
孤独寂寞,是权利争夺者的大敌,想让人伸手拉你,意味着自己也要伸出手,因此露出了别人可以伤害你的地方。
他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犹如邪咒,久久不散。
坐在马车上,我依旧有些受不了的反复搓着手臂,隐约还能感到那上面被笑声带起的鸡皮疙瘩,不得不承认秋霁言诡异笑声的杀伤力实在很大。
今天是我和阿星约定见面的日子,本来想问问他进展如何,不过在见过秋霁洛为了阿星寻死觅活的样子后,这件事已不再重要。
马车载着我七转八弯后,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胡同前。我从车帘缝隙向外张望,确定四周并无可疑之人后,才带上纱帽走下了车。
我一下车,就向胡同深处走去,而早被叮嘱过的车夫则赶着车向另一边驶去。
胡同不深,里面都是低矮的平房,因为此处是些做小买卖的平民居住之地,一向不引人注目,白天更荒无人烟,所以被我选为和阿星秘密会面的地方。
我走到扇斑驳的木门前,刚想伸手叫门。忽然,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人从里面跨步而出。
那人根本没想到门前站着人,而我更想不到会有人冒失的从门里跃出,结果我们俩撞了个满怀。
“啊!”我虽然被撞得摔倒在地,纱帽飞到了一边,腿更痛得厉害,但却不想声张,所以尽量压低声音呻吟。
可惜对方全然不顾我的感受,见我摔倒,急忙抢到近前,关切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那声音充满磁性,异常好听,但却陌生之极。我低头蹙眉,望着那人衣服下摆,上等的锦缎,脚下一双云履纤尘不染,明显是个贵族子弟,心里念头不断闪过,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见我半晌也不答话,不由加大音量道:“姑娘!姑娘!”
我生怕他这样大叫引来人们的注意,急忙摇头柔声道:“我没事,公子不必介意。”说着,便慢慢站了起来,好在那一撞并不激烈,疼痛后,再没什么感觉。
男子见我站起,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放心不少,转身帮我拾起掉在地上的纱帽,递了过来。
“谢谢。”我低着头接过帽子,故做羞涩的答谢。在这种敏感的地方,不论他是谁,都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
“姑娘不必客气,刚才实在是在下冒犯了。”男子彬彬有礼的回答,举止说不出的优雅。
我想着速战速决,先远离这里要紧,刚张了张口,院中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微微侧头,毫无意外的看见阿星从屋里走出,他的脸色白得可怕,似乎上回的毒伤直到现在也没养好。
“你还不走!”他厉声呵道,那样严厉的声音是我从来也不曾听过的。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论他这句话是对我还是对那个男人而说,现在我都应该离开这里。如果被别人发现我的身份,就不好玩了。
不料我身边的男子却误以为我被阿星凶狠的样子吓到,边迈步挡在我身前边安抚道:“姑娘不要担心,他不是针对你。”
我暗暗翻个白眼,阿星当然不会如此对我,这位仁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阿星的神色更加阴冷,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男人,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阴雨天越积越厚的灰云,压抑而冷漠。
那人和他对峙半晌后,终于不敌,败下阵来,柔声叹气道:“我不会放弃的。”说罢,再顾不上我,转身离去,背影竟透出股说不出的落寞。
直到已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我才进入院中,小心的把院门关了起来。
阿星对我的谨慎视而不见,转身回屋,我蹙眉跟入。
“怎么会让人找到这里来?”一进屋,我就抢先发难,对于他此时不快的表情,我看在眼里,却不想理会,因为我比他更加不快。
这么长时间的精心策划,反复演算,到头来如果因为阿星个人的事情,而导致计划失败,实在糟糕之极。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显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深吸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气,放缓语调道:“你的事情,我不想管,但如果阻碍到我的计划,别怪我不客气。”
刚才那人显然因为阿星的关系,并没有留意我,当时我又低着头,他应该不会记住我的样子。算他好运,要不然我只好灭口了。我一向认为应该把所有隐患消灭于萌芽,不要给他们任何成长的机会。
阿星望向我的眼光深邃得让人难以测度,却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口气警告道:“别动他。”
“没兴趣。”只要此人不危及我,已经麻烦缠身的我哪里有时间去和他计较,我微笑着转换话题:“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秋霁洛那件事大局已定,她现在被秋家禁足,你不用再联系她了。说起来你真是厉害,居然让她为了你要死要活,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星的凤眸中闪过复杂神情,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配上泣血般的红唇,让人的心为之一颤。
我见他半天也不回话,不由收起轻松的表情,皱眉问道:“你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否认,谁知他竟叹道:“有时候,爱上一个人要比恨一个人容易得多。”
“如果你真的爱上她,要不要按原计划和她私奔,看看当她得知你根本不是秦五皇子时,会做何表情。”我冷笑,秋霁洛这种天之骄女所谓的爱情,最先衡量的永远是身价,如果阿星不是秦五皇子,她绝对不会愿意为他舍弃楚后宝座。
我的原计划是阿星以秦五皇子的身份引诱秋霁洛和他回秦,接着等两人私奔后,再拆穿阿星的冒牌身份,这样即使秋霁洛能回来,也再没脸面争夺皇后宝座,甚至她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嫁人。
“她会怎么样?”阿星对我的提议无动于衷,双瞳渐渐冷凝、再无起伏,虽然问了秋霁洛的命运,但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仿佛问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知道,也许会被杀。”
秋霁燕显然对这个好运的妹妹恨之入骨,连最后一点幸福也不肯留给她。本来如果她帮忙让阿星与秋霁洛私奔,我就能成为楚后最佳人选。可她偏偏连秋霁洛的书信都不让传出,分明是想把她引入歧途。不过这倒正好省了我的事,不用再策划秋霁洛和阿星的私奔。
听了我的回答,阿星忽然微笑起来,那种宛如神仙般飘渺的笑,不带任何感情,美丽又虚幻。
“那就好。”他说。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也已经改变。
楚惠王六年的春天来得实在太迟,当新嫩的绿色刚刚出现在眼前时,秋霁燕的远嫁之日也来到了。
那天早晨,浓雾弥漫了整个大地,放眼望去,周围的一切全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老天有意要掩盖人间即将上演的一幕悲剧。
我见到秋霁燕时,她一身凤冠霞帔,红得仿佛着了火,把天地间因雾气带来的阴冷驱散不少。
“云儿,你来了。”她开心的笑着牵起我的手,眼中缭绕若有若无的暖意,可那双抓着我的手却冰凉的吓人。
“姐姐,你……保重。”我轻轻叹气,回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我的鼓励,她握我手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骄傲到不肯流露胆怯的女人感到些安全。以要和我说临别悄悄话为由,她打发走四周伺候的人,轻声对我耳语道:“云儿,你可记得,当初姐姐说如果你当上王后,要帮姐姐个小忙。”
我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很欣赏秋霁燕的表现,她值得尊重,欣然点头道:“姐姐请说,虽然云儿不一定会当上皇后,但云儿一定尽力而为。”
她浅笑的望着我,说:“你放心,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一过,她不在了,你定能当上皇后。”我故做疑惑的望着她,她不以为意的继续笑道:“姐姐只希望等你当上皇后,力所能及的照顾下我娘。”
我心头一震,耳中忽然响起秋霁言那声感叹:“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原来秋霁燕如此竭力的帮我,甚至为此断送她妹妹一生,竟是为了她母亲以后的生活,那她自己呢?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嫁过去的命运,秦国举国嗜武,向来轻视重文的楚国,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在那里存活多久?
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她是为了她母亲,因为在这里我没有那种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血缘羁绊之人,我下意识的忽略,或者说我根本不想去想。可秋霁言想到了,所以才有那样的感叹。
“姐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婶婶。”我尽可能轻松的说,但唇边的笑僵硬得连自己都觉得虚假。
秋霁燕以为我是担心她,安抚的拍拍我,轻声道:“我娘很随和,你这么聪明可爱,她一定会喜欢的。”
外面传来喧闹声,秋霁燕皱眉起身出屋,冲着院里的一个丫鬟问道:“什么事,吵得这样厉害?”
那丫鬟躬身道:“大小姐,好像是三小姐不见了,老爷正在发动仆人寻找。”
秋霁燕眼中的光瞬间闪过,又若无其事的问:“霁洛这种时候怎么会不见了?”
“奴婢不知。”
第十章 离去的和留下的(上)
秋霁燕送嫁的队伍异常庞大,火红的轿子、火红的喜服、各种红漆礼盒,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浓重的雾色中,犹如艳红的花朵开满昏晕冰冷的楚京。
我牵着秋霁燕的手从叔叔府中缓步而出,楚国习俗,女子出嫁要由姐妹手牵手送入轿中。本来这件事应由秋怀仁的女儿做,但他的小女儿秋霁洛际此重要时刻却遍寻不到,而他另一个女儿自幼缠绵病榻,根本无法参加送嫁。
于是,在众人的慌乱中,秋霁燕提出由我代劳,自然没人反对。
我一步步把秋霁燕送到轿前,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前方秦国迎接之人,不知为什么,那挺拔的身姿竟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手上传来一股力道,我放下思索秦使身份的问题,望向秋霁燕,此时的她因头盖红绸,看不见表情,但声音依旧镇定:“我娘在不在?”
我扭头在身后的人群中努力寻找,却徒劳无功,站在最前面的是叔叔及其正室与几个有头脸的侧室,像秋霁燕母亲这样没什么地位的侧室应该在人群后方,可我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秋怀仁脸上虽然在笑,却透出股阴沉,见我不但没送秋霁燕入轿,还不住回头张望,脸色又黑了几分。这个一向不用正眼看我的叔叔竟开始冲我不住打眼色,示意我快些把人送入轿中。
对于他的眼色,我只故做迷茫,直到身边秋霁燕隐约察觉不对,开始连声追问时,才轻笑道:“我看到了,婶婶在后面,真不好找呢!”
秋霁燕颤抖了一下,片刻后方柔声低语:“虽然我看不太透你,但这回相信你一次,别骗我,我真的很希望能有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婶婶的。”我笑吟吟的回答,事到如今,虚假的装扮已是多余,既然秋霁燕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她也对我观察很久,看来我的伪装还要再加强才行。
秋霁燕坐入轿中,鼓乐喧天,我的笑容却越来越冰冷,心有些烦乱,悄悄退出了送嫁的行列,转入隐蔽的小巷。
“满意了?”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阿星冷漠美丽的面容。
我挑眉,为什么不满意,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他似乎读懂了我的表情,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天涯海角随君去,唯只愿勿离勿弃。
纸上端秀的一行小字,让我轻轻勾起了唇角,原来秋霁洛的爱情这样简单,是我把她想得太复杂了。
“你从哪里得来?”
“她的丫鬟昨天给我的。”
“那……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比较好呢。”我笑着要把它收入怀中,秋霁洛不能如此无缘无故的失踪,总要所有人都明白她失踪的原因才好。
阿星忽然一把抓住我要收纸的手臂,紧紧的捏着,仿佛马上就会把我的手捏碎般。一股浓重的哀色从他望着我的眼中流溢而出,再没有东西能够承载的沉重,慢慢流入我心底,使人窒息。
“和我走吧。”他低吟的声音似法咒,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我集中全部精力去阻挡:“我为什么要走,我喜欢这里。”
“因为……”他把脸凑近我,一寸又一寸,直到让我的眼睛除了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才轻声道:“我看到了你这里和我一样的寂寞。”
我不能克制的颤抖起来,秋霁燕临别之语忽然在耳边回响:我真的很希望能有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因为我从来不寂寞,我享受宫廷的尔虞我诈,我喜欢这里。
我一把推开阿星,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而悲哀的望着我。
“她和你不一样。”淡然温和的笑声中却透出凛冽的寒气,春天与冬天的结合,那样矛盾的综合体,使我瞬间意识到他的来临。
一身素白的秋霁言在雾中越发显得飘渺,但那坚毅的面容却述说着他的坚持,此时的他像一个眷恋红尘而不肯飞升者,宁愿死于六欲,也不做无求的长生仙。
他慢步走到近前,温柔的搂我入怀,对阿星笑道:“我和云儿才是一类人,因为我们喜欢寂寞,也享受它。”
阿星的眼眯了眯,仿佛在思考秋霁言的回答,最后淡然道:“我走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他该做的都已做了,一年之期临近,曾假冒秦皇子的事也不允许他再留下。
阿星转身离去,就那么静静的消失在雾色中,什么也没有留下。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漆黑的屋里全是他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安心……
“我们走。”秋霁言搂我的手臂很紧,他打断我的回忆,带着我向和阿星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去。
我什么也没问,随他坐上马车,一路颠簸的出城,再次来到了楚京外的那座山边。
“我们去给霁燕送嫁。”他笑说,然后背起我向山上行去。
我在他宽阔的背上,静静的感受着这条春天的山路,四周零星的嫩绿与极少的几朵黄|色野花,竟带给我种异乎寻常的朝气蓬勃。
“秋霁燕的母亲怎么了?”我低低的问,声音小到连自己也听不真切。
秋霁言似乎没听见我的问话,一声不吭的带着我向上走去。
久久的,当那站在高处俯览一切的美好感觉再次出现时,我微微的笑了,闭眼感受春风的吹拂。
雾气渐淡,露出山下红色的长龙,像在追逐着什么的蜿蜒远去,不曾迟疑。
秋霁言立在山顶的身姿卓尔不群,纤尘不染的白衣上弥漫着淡淡的疏离气息,他随意抚平被风吹起的发丝,搂着我平静的道:“秋霁燕的母亲上吊自杀了。”
我无声的靠在他怀里,山上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息,只他的心跳透过衣与衣传递,一声又一声,让我感知。
忽然,一只云雀打破寂静,鸣叫着飞了起来,越去越远。
不觉间,已是三春,春色转浓,竟带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使我不由想起和秋霁燕的第一次见面,那高傲到不屑的眼神,说我有病未愈时的寸步不让……
“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我坐在凉亭中,弹唱着伤春之曲。
秋霁言闭眼躺在软椅上,未曾梳起的发散乱的垂在身侧,春风拂过,庭院里桃花纷飞,吹入亭中,落在他身上,点缀的月白长衫竟如开满芬芳,连蝴蝶也驻足嬉戏。
我盯着如此美景,忘了弹奏。
听不到乐音,他慢慢睁眼,望向我慵懒的问:“怎么不弹了?继续。”
我被他流露出的魅力震撼的感觉瞬间远去,果然这个人不要说话比较好,什么继续,还真把我当歌姬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秋霁言就有些反常,拉着我到庭院里赏春,还非要我弹琴,自己则老神在在的闭眼享受,根本把我当成供他大公子娱乐的丫鬟。
“就算要弹,也得对知音啊,让我对着牛弹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刁钻的回答。
他笑笑,不以为意:“你又怎知牛就不是你的知音。”
我鼻子气歪,他自己承认是牛,我不在乎,可居然认为我的知音是牛,简直大大侮辱我的琴艺。想那些教琴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