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9部分阅读
晓梦迷蝶之秋霁 作者:rourouwu
我仅有的幸福呢?”
白夜怔怔地望着我,对于我的歪理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反驳。我举碗便饮,依旧那么苦那么涩,但我却笑得幸福,仿佛喝下去的是天下间最美味的汤一般。
人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拿什么去骗别人。
第十三章 花开荼靡花事好(下)
“不要!”大喝声传来,慕容昊脸色铁青的走入亭中,一把抢过我已饮了小半的药。
我吃惊的望着他,对于他突然的出现,做出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白卿,你刚才所说是否句句属实?”慕容昊紧抿着唇问。
白夜低头恭敬的答:“启禀陛下,臣自幼便对各种毒物有特别感应,就算是不易察觉的毒药,臣也自信能品出。”
慕容昊因他的话,脸色越来越阴沉,看了看手中的药碗,又转头望向我道:“云儿,寡人知道你怀疑什么,但请你相信寡人,寡人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臣妾自然是相信陛下的。”我坚定的回答,又马上恳切的道:“陛下,无论这件事到底怎样,都请您不要为难送药的承喜,臣妾相信他绝对是无辜的。”
“你……”慕容昊似乎想说什么,终没有说出口,只点头道:“好,寡人答应你。”
慕容昊送我回隆馨宫后,便匆匆离去。我禀退所有宫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心思转来转去。
果然当初因为萧如梅的事而太露形迹,慕容昊竟怀疑到我头上。都是秋狐狸不好,要不是他想一口吃个胖子,我也不用和他斗得险些两败俱伤。
今天幸亏看见那些疑似绿豆的珠子,明白这次承喜摔倒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我非栽个跟头不可。
自我病后,一碗又一碗的喝慕容昊送来的汤药,病情不但不渐好转,反而日趋沉重。就算之前因萧如梅之事,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但诅咒一说毕竟虚无缥缈,怎及送入口中的东西实在。
“柔弱天真”的秋霁云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毫无所觉。但我却一直喝药,从不间断,甚至连一丝怀疑都没露出。本来这并不算太大破绽,毕竟秋霁云对他表哥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会使她完全信任表哥而不显奇怪。
可惜巫咒之事却让这个破绽加大了,以萧如梅的性格,慕容昊肯定明白她是被人陷害的。他会想陷害者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人可以毫无声息的在我床下放布偶?然后,我这个柔弱的表妹开始引起他的注意,同时我对补药的饮用也成为可疑点之一。
幸亏当白夜说药中有毒时,我马上表达了自己隐约猜到,但不愿揭破的心情,再次完美扮演了深爱表哥的表妹,稍稍释去慕容昊之疑。
“可是,这样就无法实行我和他的计划了。”我埋在被子里喃喃:“他说的没错,慕容昊果然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明明毒不是他放的,他却硬是可以利用到这个地步。”
先以此为借口回避我,如今还利用它来试探我,又因我的身体太虚弱,顺便制止了我继续服毒。而且他显然担心秋家用此毒做文章,像他借势打击萧如梅一样毁掉下毒人,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把它揭了出来。
为了这一天,我明知那是毒药,却服食了近两年。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想在后宫站稳阵脚。而今胜利在望,这个皇宫的主宰却挡到了我前面,我是应该连他一起毁灭,还是要重新布置?
“秋雨!秋雨!”我从床上慢慢坐起,深吸一口气,高声叫喊,把贴身丫鬟招了进来:“我这几天吃什么也不是味道,你去趟御膳房,让他们清炖一条鲫鱼,给我送来。”
秋雨虽有些纳闷我为什么忽然要吃鲫鱼,但只以为我想换换口味,便没有多问的去了。
秋雨去后,大殿里再度恢复安静,静得荒凉而可怕,冰冷的床让我一直处于紧张的头脑渐渐僵硬麻木,什么也想不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对秋雨端来的晚饭一口未动,更别提那条亲点的鲫鱼。
午夜时分,当冰冷突然减少时,我毫不犹豫的抱住在床边俯身察看我情况的人。
还是那么不凉不燥的气息,总能让我舒适又安心。
“你来了。”我笑,眼睛却未曾张开。
那人叹息一声,然后搂着我向床里躺去。厚厚的帷幕把我们和空旷的大殿隔绝出来,这方天地变得不再冰冷。
我把手伸到他胸前取暖,同时整个人也拼命往他怀里钻。
“你这么急的把我叫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替你暖床吧。”他在我耳边轻声调笑。
鲫鱼,取急,是我和秋霁言约定的暗号,如果有大事发生,需要联系,可以到御膳房要鱼,他自然会想办法与我相见。
“不可以吗?”我睁开眼,在漆黑一片的殿中,他的眸却璀璨依旧,那里面仿佛容纳了天下的万事万物,又似乎什么也没放在他心上。
“可以,当然可以。”他的笑带着三分邪气:“你这么想念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唇边,他的唇在我嘴旁细细描画,带着挑逗与引诱,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落下。
我轻轻呻吟,却没有凑上去,只软软的躺在床上,虚弱的望着他。
明明此时我们的身体异常亲热,但我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冷静与他的淡然。
这是一个游戏,谁先忍不住吻上对方,谁便输了。
他眉眼弯弯的望着我,完全没被我柔弱的样子打动,轻轻捻起我胸前的一缕发把玩:“既然没人认输,那不玩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好。”我乖巧的点头,声音渐渐变冷:“他发现了,计划必须改变。”
秋霁言沉默片刻,才轻叹道:“果然……之前太引人注目了。”
我一想到这点,心里就气,狠狠在他胳膊上一掐,说:“都是你的错。”
如果没有萧如梅的事,应该被发现的下毒者是司徒绯。是她不甘只有一步之遥的后座,中了我和秋霁言的陷阱而不自知。
钩吻是秋霁言找来的,让他收买的太监小四在博得司徒绯信任后,送给了她,又看着她收买承喜之前的送药太监……
一切早已布置好,我们不过是在陷阱旁悠闲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而楚王慕容昊在整个过程中,只扮演了旁观者,或者说我们有意让他知道了整件事,想看他的反应。结果和所料不差,他只是冷眼旁观,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阻止。
可惜眼看猎物即将步入陷阱时,两个猎人却因分赃不均先打了起来,不但惊动了猎物,还把旁观者也惊醒了。从小四那里传来消息,司徒绯已有暂时收手的打算,而慕容昊更先她一步行动了起来。
秋霁言听了我对凉亭事件的描述后,半晌也没做声,似乎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直到我又不满的掐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语气古怪的道:“你知道白夜是什么样的人吗?曾经有次他见人投水,却无动于衷,连呼救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人淹死在湖里。事后有人责问他,他答,既然投水的人都不想活,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那一年,他才十岁。”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说拥护楚王的白夜与慕容昊演戏把毒药揭破,我相信。毕竟白家家主熟识各种毒物是楚国出名的,由他揭破很合适。但他为什么会摆那局棋呢?这可值得玩味了,一个小太监的死活他绝对不会关心,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个谣言啊!”
“什么谣言?”我好奇的问。
秋霁言并没回答,而是用黑亮的眼紧盯着我,那么紧迫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住的屏住呼吸,久久的,他俯头在我耳边轻声笑道:“秘密。”
我冷哼,做出幅你不说,我还不稀罕听的样子。虽然心里好奇,但同时了解他如果不肯说,问也没用的道理。
他笑笑的转移了话题:“有没有新的计划?”
“如果招惹司徒,必然触动楚王,倒不如……”话只说了一半,我忽然皮笑肉不笑的道:“今年菊花开得好漂亮,衰败前的美丽,我最喜欢。”
“你也这么想吗?真是太好了。”秋霁言高兴的说。
他悄悄在我耳边诉说,我不时的补充两句,阴谋渐渐成型……
在这个漆黑的大殿上,在这方帷幕后的天地里,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轻浅的呼吸,唯一能看见的是他笑眸里我微笑的影子,我们都于彼此眼中找到了比黑暗更深沉的东西。
楚惠王八年十月,东太后以年老体弱为名,迁入楚京五十里外的雍城修养,同时不再过问国事,正式宣告了太后垂帘时代的结束。
楚王慕容昊在司徒家与白家的支持下,开始小范围的改革政局,人事变动愈趋频繁。他似乎在试探秋家人的底线,可惜无论是秋怀远,还是秋怀仁,甚至太后对此都不闻不问。
于是,那些墙头草的朝臣倒向似乎胜利在望的楚王,秋家的势力开始风雨飘摇。
十二月末的楚京仿佛比往年要寒冷得多,冰冷刺骨的风吹过,树叶纷纷凋落,像一群离家的飞鸟,越飞越远。
隆馨宫院内,树木、花草、建筑,一切似乎全被寒气杀害了,宛如死般的静谧萧瑟。
是不是连冬天也来凑热闹,讽刺秋家近在眼前的失败,我望着窗外的景色暗笑。
“姐姐,大冷的天,你身体又不好,怎么还开着窗户,这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司徒绯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想起刚才秋雨说司徒绯求见,而我请了她进来。
近些日子,楚王虽还常来看我,可宫里人对我这个秋姓王后越发讳莫如深,能避开绝不愿碰上。唯独司徒绯与众不同,一有闲暇就来隆馨宫与我聊天解闷。
我转头望向笑语盈盈的司徒绯,今天她穿了件藕荷色斜襟上衣,配一条白纱镶边裙,越发显得年轻貌美。那种阳光般健康的美让人嫉妒,尤其是像我这样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人。
我用丝帕掩住嘴轻咳了两声,才笑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想欣赏外面的景色,倒让妹妹担心了。”
司徒绯把窗子关好后,走到我身边,担心的道:“姐姐身体刚好些,要是吹了冷风又生病怎么办,还是小心点好。”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笑着点头:“妹妹说的是。”
自楚王揭出毒药之事后,就再无动静,而下药者此时正语气真诚的劝我小心身体,真让人有哭笑不得之感。
不过,司徒绯比萧如梅要有趣多了,起码她懂得在宫里生活的必要手段——即使你恨不得让眼前人去死,也要微笑着表示友善。
“娘娘,楚王命人送来了梅花。”秋雨高声打破了殿内友好的气氛。
我无奈的撇嘴,看见秋雨兴高采烈的领着个手捧玉瓶的太监走进殿里。小丫头似乎对司徒绯有莫名的敌意,每次她来,秋雨总要搞出些花样才肯罢休。
跟着秋雨进来的太监福身问安后,道:“娘娘,楚王命奴才把这跳枝洒金梅送来,说是白夜白大人特意摘来给娘娘赏玩的。”
我先见那玉瓶里的梅枝上开着红、白、粉等色花朵,很是赏心悦目,但当听到那太监的话后,却微微一怔。
楚王送梅花,本没什么希奇,可怎么又扯上白夜?
第十四章 血缘很重要吗?(上)
我收了梅花,眼角瞥到司徒绯自听了太监话后,意味不明的笑容,急忙追问:“妹妹笑得这样高兴,有什么趣事吗,还是笑话姐姐身体虚弱到连出屋赏梅都不能?”
“姐姐说笑了,妹妹纵然再向天借胆,也不敢笑话姐姐,只是……”司徒绯赶紧表明立场,可话说到半截又停了下来,然后眼睛四处乱瞟,做出幅人多嘴杂不敢多说的样子。
“你们都退下。”我挥手禀退众人,装做好奇,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这种引人上钩的半截话,我早八百年就会用了。
“姐姐,其实……这事我只听人说过,不知真假,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说了。”司徒绯语带迟疑。
“妹妹,到底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姐姐吗?还是对我有什么忌讳?”
“不不不,姐姐误会了,小妹和姐姐一见如故,怎会忌讳姐姐。只是这关系到姐姐生母,小妹真的不好说。”
“我娘亲……怎么了?”我眼露疑惑,急忙追问:“我自幼丧母,对娘亲根本没有印象,也很少听人提起,今日妹妹既然说此事与我娘亲有关,请务必要说清楚。”
“这……”司徒绯还是很犹豫,但在我坚持的目光下,才不太情愿的道:“这事本就是外面瞎传,姐姐听了莫要当真才好。”
我轻轻点头,她才继续道:“姐姐的母亲容仪公主据说在未出嫁前,与白家上代家主白易天白大人私交甚密。即使后来容仪公主嫁入秋家,和白大人却还有往来,所以……外面就有些风言风语……容仪公主病逝后不久,白大人也一病不起,最终撒手而去……也因此谣言传得更加厉害。”她有些断断续续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留心观察我的脸色。
我捂住嘴剧烈的咳嗽,急喘道:“妹妹是说……我娘亲和白大人……他们……怎么会?”
“姐姐莫急,其实这本是些疯话,姐姐不要当真。”
你不就是想让我感到不安吗?我又咳嗽了两声,语气幽咽:“谢谢妹妹宽慰,只是我今天有些倦。”
“那……妹妹告退了,姐姐也不要再想,好好休息。”
我望着司徒绯婀娜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眼里褪去感伤,慵懒的在床上靠好。
今天楚王送梅应是司徒绯和慕容昊早就串通好的,不然哪有那么凑巧,梅花送到,司徒绯就在,还刚好能替我解惑。
他们已经联手了吗?想告诉我什么?说我可能不是秋家的女儿,白家才是我的亲人?
那晚秋霁言未尽之语,是这个谣言吗?白夜不断向我示好,是和慕容昊串谋,还是真的认为我是他妹妹?
我伸出手,看着瘦弱的胳膊,嘴角的弧度又上升了几分,应该还有直接的证据吧,无论是伪造也好,还是真的也好,慕容昊一定会给我更有力的证据,真没想到我这如病鬼般的表妹也成了他争取的对象。
他……想利用我做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以秋家众人对我冷漠的态度,也许说不定我真是白家人。那样的话,秋家这条船也就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比起狡猾成性的狐狸哥哥,我倒觉得有时很疯狂的表哥更容易相处,起码他不会一眼看穿我,而且如果有个白夜那样冷酷英俊的哥哥也不错呢!
我无声的笑着,果然只有皇家才会如此有趣,因为天下没有比这里表面更华丽奢侈,内里更肮脏龌龊的地方。
这里的人即使输了,也会留下绚目的美丽。
殿里的光慢慢消失,预示夜晚的来到。
我半靠在床上,斥退了要点灯的宫女。她们惶恐的退出殿,不明白平日和蔼的王后为什么忽然如此疾言厉色。
我垂着头,把带笑的眸子掩在睫毛下,宫女们慌张的表情真是有趣。这些年一直扮演随和善良的角色,连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恶劣的本性。
收拾情怀,我眨眨眼,轻易的甩出一串泪珠,开始为新戏做准备。
司徒绯说完那些话后,总要有人来验收成果。我都等了一整天,也该来了,还是说他的耐性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怎么哭了?”随着低沉声音而来的是一只有力的手,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怜惜的凝视我。
模糊的泪眼中映出那曾经淡然的眸里此刻充盈着关心,恍惚记起真正的秋霁云让我看过的片段——微笑的女孩与守护她的男孩,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表哥!”我一把抱住眼前的男人,把泪水撒在他衣上。
慕容昊似乎很不适应我的脆弱,僵直的任我抱着,直到我把他的衣衫哭湿,才慢慢抬起手,牢牢的搂住了我。
“表哥,我娘亲……”我抽噎。
“对不起,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声音暗哑,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表哥,我娘亲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骗人的,对不对?”
慕容昊猛的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离他的怀抱,暴躁的道:“什么叫这种事,真爱有错吗?难道你就这么希望自己是秋家人?”
我边哭边拼命摇头,有些诧异他的激动,望着那盈满怒气的眼,一时间竟弄不清他在做戏,还是真情。
见我哭得如此伤心,慕容昊的表情柔和了些,又把我搂入怀中安抚:“云儿,忘了秋家吧,他们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白夜给我看了当年容仪姑姑写给白易天的信,里面清楚的写着你是白易天的女儿。我核对过了,的确是姑姑的亲笔。白夜说,那信是他父亲临死前给他的,还叮嘱他务必要照顾好你。”
这么明确的证据?我在他怀里慢慢止住哭声,隐约察觉一丝阴谋的痕迹,但慕容昊的声音坚定有力,听不出任何虚假。
“表哥,我……好害怕。”我在他怀里轻声诉说:“害怕哥哥知道后,连他也嫌弃我。”
有时候一点点刺激,才是正确的选择。
果然,慕容昊紧紧的抱着我道:“他不是你哥哥,白夜才是,忘了他吧!你有我,还有白夜。”
“可是你不要我。”
“不会了,这宫里现在就只有你和我,我再也不会不要你了。”
远处的琉璃宫灯不知何时被悄悄点燃,发出微光,却依旧使人看到的一切犹如笼在雾中的朦胧。
地上我们的影子合并在一起,拉得修长,我仿佛嵌入他身体里,再也无法分离。
慕容昊的吻落下时,热切而急迫,直直封住我的唇,带着种主宰万物的气魄,毫无顾虑的掠夺。
我休戚的回应,就这样慢慢融化吧,即使是铁,我也要让他消融……
慕容昊起身时,天还没亮,殿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四周一片漆黑。他从枕边离开,轻得没发出一点声响,可我依旧立刻感觉到了。或许是不惯与人同睡,这一夜我总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所以才能如此快的清醒。
我静静的躺着,见他掀帐下床,便闭上了眼。殿里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窸窣的穿衣声,大约是宫女按时来服侍他起身。我听说,慕容昊自亲政以来,日日早朝,从无简省,晚上更是处理政务直到深夜,作为帝王,他真的很勤勉。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正当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时,感觉有人掀开了帐幔。
我装做熟睡而没有动,唇边隐约勾出幸福的弧度。
一只手伸过来轻柔的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我露出的肩膀。然后,久久的再无动静,我不敢轻举妄动的闭着眼。半晌后,才听见一声悠长的轻叹,他喃喃:“别让我失望。”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回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向着殿外而去。我悄悄掀起帷幔一角,望见慕容昊渐渐融入黑暗的决绝背影。
又等了很久,确定他已走远,我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夜空开始发亮,东方一抹红光徐徐升起,树影渐渐暗淡。寒风扑面而来,吹乱我墨黑的长发与雪白的衣魅。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一天,我愉快的笑着。
“哐啷!”巨响突兀地传来,我侧身望见慌乱的秋雨,她脚边是还在滚动的铜盆。和我目光一对,她竟恐惧的后退。
眼角瞥见案上镜中自己白衣飘飘的身影——随风舞动的黑发犹如万千毒蛇,悍然张狂着要撕裂所有靠近的物体。脸上愉悦的微笑,妖媚到让人无法拒绝,却又恐怖得使人窒息。
我敛去笑意,看来是压抑太久,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吓坏了可怜的秋雨。
“秋雨,怎么了?”我担心的问。
她惊魂不定的望着我,半晌后,在我温柔的微笑下缓缓摇头,眸里有掩不去的疑惑。我笑的安然,依旧是贤良的王后,可心里却开始有些厌烦这个角色。
权利,权利,我需要更多的权利,只有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活得没有束缚。
秋雨替我梳头时,似乎完全忘了刚才的惊吓,笑嘻嘻的道:“恭喜娘娘,奴婢就说娘娘您这么美丽温柔,陛下怎会舍得……”说到此处,她笑得贼兮兮的住口不谈。
“你这死丫头,不要胡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我呵斥,可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
虽明知秋雨及大部分有心人可能的误会,我却不打算澄清。想来慕容昊也定是要这个效果,才会留宿在我殿中。
昨天那个吻后,慕容昊抱着我平复了急促的喘息,叹道:“云儿,要快些好起来呀!”
而我只是乖巧的躺在他怀里,故做羞涩的点头……
秋雨边坏笑边认真的替我梳起繁复的发型,仿佛不把我打扮出新意就不肯罢休。
我也不催她,淡淡扫了眼桌上的无字信封,那是昨晚慕容昊留下的,里面装的信上只有简单几句话,我背得滚瓜烂熟。大意就是说我乃白易天之女,并叮嘱白易天照顾我。可容仪公主的一切早在几年前的大火中飞灰烟灭,又怎么证明这封信真是她所写?
到底是楚王的阴谋,还是确有其事?我必须万分小心的抉择,才能让此次机遇转向最有利我的一边。这是场赌局,赢了便风光无限,输了则万劫不复。而我向来喜欢这种豪赌,因为它不拖泥带水,即便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
第十四章 血缘很重要吗?(下)
楚惠王九年的除夕就在我小心的选择中静静来到,由于太后住在雍城没有回宫,少了她的除夕宴气氛异常活跃。
举行宴会的永乐宫里,精巧的宫灯高悬,灯下流苏微微颤动,配合着低垂的薄纱帷幔与乐声中翩翩起舞的艳装歌女,香风弥漫,予人身处仙台楼阁的迷离恍惚之感,似乎此时的楚国正是太平盛世,一派歌舞升平。
各宫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法宝尽出,希望博得楚王垂青,近而一步蹬天。可惜慕容昊连多看她们一眼的兴趣也没有,整个宴上,他除了不时关注我的身体状况外,就只和司徒绯、曹岫烟等几个有品级的嫔妃说说笑笑,当真辜负了众多美人芳心。
美人们不敢怨楚王不解风情,于是很多对我心存轻视的女御把妒恨的目光投了过来。在这些冰冷的眼光中,我笑得更加惬意。不怪她们如此无礼,谁让近些日子慕容昊一直夜宿隆馨宫。而我的身体又出名的虚弱,居然还日日霸占楚王,招来众家美女的嫉恨也属正常。
我的目光在场中歌舞上停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转回慕容昊身上。他正在司徒绯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忽然回头低声关心的问:“云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
“是啊,姐姐,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去休息吧,不要累坏了身体。”司徒绯在一旁担心的插言,说话时她嘴边噙着抹温柔到无懈可击的微笑,那种真诚溢于言表。
“那……陛下,臣妾就失礼了。”我笑道,宴会无趣,我的身体也不能再多劳累。而且看今天的样子,慕容昊必是打算歇在司徒绯处了,正好让我睡个安稳觉。
可当我起身时,慕容昊忽然抓住我的手,一句话打碎了我的愿望:“等等,云儿,寡人也有些累了,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忽然感到头痛起来,这几日不习惯和他同塌而眠的我,一天比一天睡得少,在这样下去,我就要彻夜不眠了。也不知道慕容昊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那里摆着好几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等他垂幸,却偏要和我这个身体孱弱的王后挤在一张床上。
临走前,我瞥了眼几位妃嫔,司徒绯依旧笑如春花,曹岫烟的神色则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这两人都城府极深,一个在连日独守空闺后,毫无异色;一个则和我联手对付过萧如梅,多少知道些我的手段,真是麻烦呢!至于充媛林雪则维持着一贯的冷美人形象,对殿上的喧闹和各宫美女的较劲全视而不见。
回到隆馨宫,慕容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可怜我在他怀里却全无睡意。
不得不承认,自他来后,冬天的夜晚变得好过,再没有阴冷,再没有黑夜中晃动的幽魂,再没有世上仿佛只剩我一人的孤寂。可又多了让人难以适应的气息,一个自称我表哥的男人在当了我丈夫两年多后,又霸占了我床的一边,那种感觉就像领土被人侵犯般的不舒服。
我边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边凝望他的睡颜,慕容昊睡着时,双眉紧皱,脸部的轮廓不但没有趋于和缓,反而多了几分戒备,像在随时提防敌人的突袭。那样谨慎小心的睡眠,就如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步步胆战心惊,却又必须步步向前,因为没有退路。而这条路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无论自愿还是不自愿的都必须被他抛弃,比如母亲、童真……
也许这就是当上帝王必须付出的代价,既然拥有了权利,便要用些别的东西去交换,无论你愿不愿意。
慢慢退出他的怀抱,掀帐下床,冰冷的空气瞬间袭来,我哆嗦了一下,可依旧匆匆披衣向殿外而去。
除夕的夜晚寒冷黑暗,远处悬挂的宫灯根本照不到这边,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浸泡在墨汁里。
寒风吹过,我有些瑟缩,感觉衣服穿少了,却不愿再回那个充斥着慕容昊气息的大殿。
禀退想上前侍侯的宫人,我独自静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感受四周冰冷清新的空气,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
漫漫长夜,宫里这么多人都是如何度过?我突然想起,记得以前在大清,姑姑宜妃总是点着一盏灯,然后灯灭了,第二天的夜晚再度点燃,然后又灭了,第三天再点……
每当小姨望见姑姑的那盏灯,就会笑着对我说:“瑶儿,等你长大了,一定不要爱上那些高贵的皇子。因为他们一出生就已拥有一切,绝不会稀罕你的付出,即使那已经是你的全部。”
我当时似懂非懂,却只能不住点头,因为小姨的笑容中有种使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本能的让人恐惧。
急促的脚步声在暗夜中异常清晰的传来,打断我的追忆。
我抬头望去,一个太监举着灯笼正向这边行来,灯光照在他身边另一人的身上,映衬得那人像暗夜中的一颗明星般闪耀。
我不太适应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了那人呆楞的眼光,他低呼道:“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我站起拍了拍衣服,笑道:“这句话应该我问大人吧,白大人怎么深夜到此?”
白夜一怔,随后低头道:“臣有军情要奏禀陛下,所以才冒犯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娘娘您万金之躯,还要多加保重才是。”
“谢谢白大人关心。”我冲他点头道谢,又说:“陛下已经睡了,白大人还是……”
“娘娘,臣要奏报的军情十万火急。”白夜焦急的打断了我的话。
“那白大人请在此等候片刻,我去看看。”我回道,白夜既然急迫得等不到天明,想必是十分紧要的事情。此时,感觉自己像个守门的宫女,正要冒死去打扰楚王的睡眠。没办法,谁让我刚才把守门人都赶走了呢!
我刚要转身回殿,一件披风忽然从天而降,披在我肩上,温暖的气息随之而来。
白夜垂头低声道:“娘娘,夜晚寒冷,还请先披为臣的披风御寒。”
我侧头看了他片刻,忽然粲然一笑,用比他更低的声音道:“劳烦哥哥牵挂了。”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入殿。
进殿后,我发现慕容昊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他的黑眸隐在暗影中,可依旧藏不住里面复杂的情感。
“回来了。”他冰冷的说。
我柔顺的点头,想靠近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那样紧的捏着,似乎下一刻我的手就会被他捏断一般。
我呻吟:“陛下……”后面的话没来的及说出,他猛地一拽,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带起帷幔飘荡得像被大风吹过,许久才缓缓落下。
“去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知道回来了,神思恍惚的在想谁?他吗?”他在我耳边呢喃,然后不给我任何辩驳的机会,用嘴彻底封住我的嘴。
我在他身下气闷难受,试着挣扎却毫无用处,慕容昊的吻比上次粗暴得多,似乎带着隐忍多时的怒气,仿如决堤的洪水,要在瞬间把我淹没。
慢慢地,他的吻向下蔓延,手上开始疯狂撕扯我的衣物。
我有些迷糊,一时间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衣衫被凌乱的扔在地上,寒冷袭来,我哆嗦着迎接慕容昊滚烫肌肤的抚慰,才稍稍清醒。
看来最近自己疏离的态度引起了他的误会,八成以为我对某只狐狸念念不忘。可我也很无奈啊,天天被马蚤扰的睡不着觉,就算是圣人也忍受不了,何况是我这个小女子。
想明白一切后,我使尽力气才抓住那双在我身上不断做乱的手,娇喘道:“陛下……臣妾……也很想侍寝,可是……白夜白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有紧急军情。”
一片昏暗中,我看不清慕容昊此时的表情,但他来回抚摩我身体的手却马上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压在我身上毫无动静,一时间,大殿里只剩我俩如雷的喘息声回荡。
半晌后,他突然翻身下床,拾起地上的衣服随意披上,举步向殿外而去,从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
慕容昊走后,一连几天没再踏入隆馨宫,不过别的嫔妃居所他也没空去。因为突然而来的军情已让整个楚国乱了阵角——秦军在楚国人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年、毫无戒备时,以报几日前楚军掳掠秦国村镇之仇的名义,偷袭淮安,并一举拿下了这个边境大城。
后宫的生活除了隐隐露出的不安气息外,依旧平静,可听说朝堂上却已乱做一锅粥。叫嚣着应该先找出冒充楚军劫掠秦国村镇者有之,要求立刻发兵还击者有之,希望通过谈判与秦国解决这次事件者有之,不能不使人感叹楚国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让这些当权者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丧失殆尽。
不过,这次让所有人诧异的是最坚决的主战派并非军中威望最高的司徒家,而是一向保守中庸的秋家,甚至秋霁言还极力要求带兵出征,报效楚王。可惜如果他手握重兵,很多人会像我和慕容昊同床时一样失眠,所以为了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慕容昊自然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争执的结果是由司徒家主的大儿子——司徒绯的父亲领兵迎敌。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麻烦,楚国最近几年光景并不好,作物欠收,官员贪污之风盛行,皇室的排场依旧奢华糜烂,如果是和平时期,这些矛盾还不明显,可当要发兵迎敌时,空虚的国库立刻成为瞩目的焦点。
“真像亡国的前兆啊!”我的感叹只能藏在心里,同时不断想象慕容昊焦头烂额的样子,真可怜呢。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太后染病的消息又从雍城传来,并希望我前去看望她。
慕容昊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同意。
临去前,秋霁言带来了父亲秋怀远送的滋补药品,希望我转交太后。我笑着答应,然后伸手盯着他道:“拿来。”
“什么东西?”他笑嘻嘻的问。
我不耐烦的挥手:“别装了,快把那封信拿来。我虽然借给你看,但你没听说过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吗?”
那封容仪公主的亲笔信,我一直随意夹在桌上的书里,所以发现它不见时,也不会觉得奇怪。隆馨宫中,到底有多少秋家的眼线我虽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必然比我想象的要多。不然秋霁言在夜晚又如何能大摇大摆的出入,我甚至怀疑慕容昊这一阵夜宿隆馨宫就是为了警告某只胆大妄为的狐狸。
所以那封信藏与不藏都是一样,倒省了我犹豫的工夫。可有人还是太大胆,竟然打算霸占我的所有物,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哎呀,我也是想帮你识别一下,毕竟你没见过公主的亲笔嘛。”他边无辜的说边拿出那封信,完全一幅好心哥哥帮助妹妹的口吻。
“那你鉴定的怎么样?”我随手接过信,盯着他问。
秋霁言眼也没眨的回答:“可以肯定是容仪公主的亲笔,我见过她的字。”
我与他对视半晌后,轻声娇笑:“你告诉我实话,就不怕我改变心意吗?”
“血缘对你重要吗?”他笑得雍容,却又透出莫名的冷漠:“云儿,你和我是一种人,只站在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现今的局面,你认为楚王有几分胜算?”
“别得意的太早,也许他还有更厉害的杀招。”
“当然,如果他就这样完了,未免太无趣,我可是很期待他的反击的。”他笑得优雅而致命,说到此处时又夹杂了几分暧昧的望向我:“不过目前为止,他还不够明断,只是简单的点兵出征,就要花这么长时间,想当初咱俩决定这场战争时可是连一个晚上都没用完,还留了很多时间亲热呢!”
我被他说得笑起来,也懒得反驳他引人误会的话,直接道:“小范围隐蔽的调动人马袭击秦国村落和出动大军迎敌,这可是两回事,怎么能比。”
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听后,笑容忽然变得诡异:“你还替他说话,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真让人嫉妒啊!”
第十五章 到底谁背叛了谁(上)
我离宫的车队很轻便,楚王不但亲自相送,还不知打什么主意的指定白夜与我同行,代替他去慰问太后。
“云儿,等国事忙完,寡人也会去雍城看望太后,在此之前,还要你多费心了。”慕容昊说话时眉头一直蹙着,最近的事情的确够他心烦意乱。
我柔声道:“陛下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太后。”
他望着我的目光复杂难明,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叹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上路吧,你身体也不好,要记得多休息,别让寡人担心。”
行礼后,我转身打算上车,猛地感到胳膊被人抓住,不由诧异的回首望向慕容昊。他的眼比任何时候都明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双眸里飞出,遨游整片大地,俯览一切风光。他在我耳边的低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云儿,无论以前如何,现在我才是你的夫君,是楚国唯一的王,是上天选中的人,所以希望你能信任我,完全的信任。因为在这世上,我只承认你和我有同样的血缘。”
我被他突然表现出的王者之气震撼,呆楞的望着,虽然气势还稍嫌不足,但这才是一国之主应该拥有的姿态。眼角瞥见远处同样来送行的秋霁言,他的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但挺拔的身姿夹杂在人群中,却永远能最先引人注目。
我飞快的转移视线,迟疑的道:“陛……表哥,要小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请你务必保重,哥……秋霁言前几天来送药时,让我在太后那里多待些时日,不要急着回京,而且他好像和你宫里一个叫小四的太监有密切往来,我担心……”